太久沒有在院線看到一個這么純粹地美著的故事。 太久沒有看見好到這個地步的鞏俐。 霸王別姬，蝴蝶君，色戒。 一些演員，一些間諜，一些女人。 于堇是三者的和。 而她們所有人的故事，都只講述了一件事情：扮演，是最真實的謊言。 真實到自己也會相信，會割下一部分自我做交換。欺騙著他人又損耗著自己。 于堇從診所返回舞臺的時候，扮演和真實交匯到一起。 譚吶對她喊出了劇本里的兩句詞。 “你來了。” “你變得好像另一個人?！?沒有人認識她。無論在戲里還是戲外。 所以她最后的屠殺必須要在劇院完成，表演發(fā)生之地。她要在這里殺死自己的所有角色，殺死纏繞著自己的所有人，直到殺死自己演過最后一個角色的丈夫。 由此，她重新成為自己。也才能夠真正擁抱她的愛人。 但是，同時，于堇最后究竟成為了什么，沒有人可以斷言。 曾扮演過的兩任角色的丈夫死去（張頌文和小田切讓），讓她殺死了身為妻子的自己；通過對蘇聯(lián)父親的背叛，她逃離了身為女兒和間諜的自己；她在劇院完成屠殺和出走，看起來，似乎也剝離了作為演員的自己。 演員，間諜，女人，逼迫她進行表演的三重身份都被破壞殆盡。 可她最后還是躺在了導(dǎo)演的懷里，依然沒能真正擺脫演員的身份。她究竟是作為于堇在愛著譚吶？還是作為戲里的角色在延續(xù)著愛意？ 從表演發(fā)生的那一刻開始，真相就已經(jīng)徹底迷失了。 除于堇以外的角色，的確都會顯得極單薄，像是協(xié)助她完成整場演出的工具人。 譚吶就不必說了。他像是于堇為自己設(shè)立的一個坐標(biāo)，迷失時能抓住的稻草。 其他男性，都是這場諜戰(zhàn)中無聊的玩家，也是無能的棋子。 可能只有白云裳，作為一個年輕版的，弱小的，尚未成熟的于堇，作為她的崇拜者，同樣具有間諜和女性雙重身份，并致力于也成為一個演員……有著更豐富的解讀空間。 她當(dāng)然也在扮演中迷失，也因此能和于堇共情。她貪慕著扮演者能獲得的光和熱，但并沒有相應(yīng)的能力和魄力，也就無法活到最后。 而本片的女性主義表達，可能反而無需多言。 剛好也可和《色戒》相比，色戒是扮演角色并成為角色，是接受命運，被屠殺；蘭心則是剝離角色，反抗命運，殺死丈夫，欺騙父親，以己力改時局。白云裳作為于堇的追隨者，也向欺凌者的陽具捅了一刀。 女性在戰(zhàn)爭中的能動性被發(fā)揮至極。 其實觀影前半小時，我簡直暈得想吐。腦海里滿是三號廳辦蘭心放映的推送里，說的，會給到場觀眾準(zhǔn)備嘔吐袋。 我心想，真是必要又實用。 但隨著情感的鋪墊，鞏俐對于堇的詮釋，痛苦和迷失慢慢變得粘稠，婁燁的暈眩也終于從眼睛轉(zhuǎn)到了我心里。 婁燁的風(fēng)格對我來說一直是這樣，不能共情時，只能感到頭痛；能夠共情時，眩暈和晃蕩則真正成為撼動人的力量。 與其說前半段是對真相過于緩慢的揭示，不如說它是對于堇身上纏繞的多重身份的堆疊，是對冷峻時局的橫向鋪展，因此是必要的、粘稠的、令我享受的。 如果說風(fēng)雨云是亂成一團的煙，是不可解的混沌，情緒濃稠卻無實質(zhì)，人物動機不可理喻；蘭心就是霧氣繚繞的戲臺，揮開了底下是有東西的，戲中戲的結(jié)構(gòu)，“扮演”與迷失的核心主題，都使它成為可進入的。

《蘭心大劇院》劇照（于堇抵達上海）

CineCina：《蘭心大劇院》（以下簡稱《蘭心》）開頭的一段和電影后面不是連貫的，它是單獨的一段開始，但是它為電影設(shè)定了一個基調(diào)。先是排戲，然后直接連上了于堇和譚吶逃走這樣一個似乎是真實的情況。您能不能說下開頭這段，因為它是單獨的，在于堇到達上海之前，也是片頭字幕出來之前的一段。

婁燁：對，實際上從開頭就告訴觀眾時空狀況是迷惑的。原來你認為的真實的或者虛構(gòu)的空間，在這個片子里是沒有界線的，可能這是第一個信號，然后是按照這個來做。

CineCina：我們之前（回顧展）放了您從《蘇州河》開始所有的作品。對我來說，《在上?！肥且粋€很有趣的片子，但是很少人會講到。

在上海 (2001)

8.3

2001 / 中國大陸 / 紀錄片 短片 / 婁燁

婁燁：就是那個紀錄片。

CineCina：因為那部紀錄片也是在說一個鏡頭里外的虛構(gòu)和真實，里面有一段就是在外灘拍路人，攝影師被追著打，然后他拿著攝影機跑。

婁燁：對。

CineCina：這個讓我想起《蘭心》開頭他們打完然后逃跑的一段。

婁燁：（笑）對。

CineCina：攝影機其實那個晃動，那是曾劍（拍的）吧。

馬英力：對對對，那個?度，還真是（曾劍）?？赡苁且粋€習(xí)慣性的機位。

婁燁：那個晃動，也是曾劍拍的哈哈。

CineCina：那次是他第一次和您合作吧？就是攝影上的。

婁燁：對，攝影上的，短片。當(dāng)時他剛畢業(yè)，等于是拍了這個短片，然后第一次是《春風(fēng)沉醉的夜晚》嘛。

CineCina：因為我自己對戲劇很感興趣，想先問這個戲中戲的部分。大家都在說《蘭心》是改編虹影的小說，我也讀了。其實戲中戲的部分是改編日本橫光利一的《上?！?，好像沒有中文版，我還在找。

婁燁：有一個（臺灣出版的），但是翻譯得不好。

CineCina：它講的是一個左翼的故事，為什么要這么設(shè)定？當(dāng)然它在情節(jié)上和整個電影是有呼應(yīng)的，但為什么要選擇一個工廠罷工、左翼青年秘密聚會這種（故事）？

婁燁：我理解的當(dāng)時的狀況就是會排這樣的。它也是一個和整個《蘭心》文本的呼應(yīng)。實際上這個《蘭心》還是比較中產(chǎn)的，因為它是劇院、酒店、藝術(shù)家、商人都是那個階層的，所以就是說實際上戲中戲補充了了這個階層以外的，這個信息還是比較重要的。如果說 你注意的話，實際上全片還有兩個地方是（這個階層）之外的，就是有一個烤火的妓女和洗衣房，這個實際上也是處在《蘭心》故事階層之外的。

CineCina：就是索爾在酒店里——

婁燁：在酒店里他走過酒店背后的洗衣房和燙衣間，然后還有一個出門的時候就是有兩個烤火的妓女，這些對我來說還是非常重要的一個補充信息，對整個背景啊...

CineCina：也是一種生活感覺吧。

婁燁：比如說（戲中戲）那個工廠的狀況實際上是很重要的信息，就是在1941年的時候整個上海的色譜。所以我說這是一個彩色片，它不是表面的顏色的色譜，它實際上是另一種色譜。而你把表面顏色去掉以后，它可能就是說那個色譜就更需要特別嚴謹，就是一個層面都不應(yīng)該丟失的那種狀況，包括左翼話劇、左聯(lián)的那些作品，禮拜六說實際上是左聯(lián)對面的。

CineCina：對，他們批判的是禮拜六派。

婁燁：對。這個實際上就是我說的《上海之死》不是虹影最好的小說，但是它是一個比較特別的小說，不管她有意識還是無意識，她在梳理現(xiàn)代主義開端的一些文學(xué)流派的線索（馬英力：起碼我們是這么讀到的），她可能是無意識的。她起的名字，于堇啊，莫之因啊。對，就是這些潛意識的。從作者?角度來說，潛意識的那些梳理，包括女性主義的梳理，不管她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但是這個信息從作者?角度來說，它就是在那的。我的意思，包括英力的劇本，實際上是從這個界面開始工作的，這是開頭，然后就從這里發(fā)展。那么就是說它自然就是回到那些它的來源比如說左翼罷工、罷工的背景，這個是多次提到的。包括女性主義的一些，就是女性的身份；她的身份是多重的，有一些是被隱藏的，然后包括她的鏡像人物，這都是實際上是來源于淵源的。

《蘭心大劇院》劇照（于堇）

CineCina：電影中有一個很大的改動?！渡虾Ｖ馈防锩妫?dāng)時給我一個讀起來覺得有一些失望的地方是開頭就說了于堇的死訊。

婁燁：啊對對對，好像是的。

CineCina：然后有一段講她的觀眾都去送她最后一程什么的。

馬英力：應(yīng)該說算是個倒敘。

CineCina：對，是個倒敘。那么電影相當(dāng)于是保留了懸念吧…

婁燁：《蘭心》基本上是順敘，線性敘事。只是這一線，它是多義的。它實際上是雙重或多層的。表面上的線性，星期一到星期六。但實際上這中間你看到它過去了，我沒改變這時間線。然后你看到同時發(fā)生的其他線性的東西。就是說，把整個影片放在一個時間線上，就是進行比較單純的線性敘事，比較單純的平行剪接。其實這個計劃是這樣，沒有用很多別的技巧。

CineCina：電影里面反復(fù)提到過舞臺的一個模型?？吹胶髞碛^眾會知道，這個舞臺是按照那個船塢酒吧來做的，這樣也連接起了真實和戲劇。

婁燁：對，（舞臺）基本上是復(fù)制的一個實景。

馬英力：今天有一篇文章你們看到?jīng)]有，這個我也是人家發(fā)給我，就是對照你們現(xiàn)在說的這些事情，“你不知道的文人故事”，包括鄭振鐸什么他都一一對起來。

CineCina：我看到您寫的導(dǎo)演的話（director’s statement）有說《蘭心》是和禮拜六派的一個對話。

馬英力：所以這就是我們?yōu)槭裁从⑽钠⊿aturday Fiction）一直不愿意改。

CineCina：我不知道有沒有一個關(guān)系，禮拜六派其實后來他們也有拍電影什么的...

婁燁：對，他們實際上是一個非常雜的，對非常流行的也非常妥協(xié)性的那種流派吧。它有最初的文學(xué)類型的出現(xiàn)，就是什么神怪啊、偵探啊，這是最早的，是特別靠近。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實際上《上?之死》是比較偏向于那樣的一種，或者說它是一種梳理性的小說。

CineCina：原來虹影說她《上海之死》是一個旅館小說。在《蘭心》中現(xiàn)在是相當(dāng)于把整個戰(zhàn)場放到了劇院。對這個您有什么想說的?

婁燁：小說是開頭，一般都是開始。就像比如說旅館小說是個概念，禮拜六派是一個概念，黑色電影也是個概念。但是實際上工作的時候，我就希望把這些東西都先放在一邊，最好不要有先入為主。不是說，“哦，這是一個黑色電影，然后我們按照黑色電影語言來做”。我覺得從實際的空間開始，實際的故事開始，人物開始。

CineCina：我也注意到王傳君和黃湘麗，就是莫之因和白云裳的演員。他們兩位演員最近也有（演話劇），像黃湘麗之前出名的就是話劇，孟京輝的那些（《一個陌生女生的來信》）。

婁燁：對的，她一直在演話劇。

王傳君最近也參與到一些話?。ā冻瓕憜T巴特比》），您在選角上是有這樣的一個想法嗎？就是可以有一些話劇演員。

婁燁：這個影片的陣容，實際上是要考慮話劇因素的。比如說有話劇舞臺經(jīng)驗的演員是需要考慮的。還有就是明星，最好是個明星來演。假裝明星是最要命的事兒。

《蘭心大劇院》劇照（于堇與譚吶）

CineCina：趙又廷這個角色，原來小說里他的角色可能沒有那么重要。我個人感覺是譚吶這個人物，好像是整個電影里面他唯一一個任務(wù)可能只是完成這個戲。他沒有一個政治上的或者其他的意圖。全劇中他可能是主動性最小的一個，我不知道您是不是這樣想。

婁燁：他可能是比較被動、被卷入的一個人物。

CineCina：他的表情有點，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木訥，就有點他不知道在發(fā)生什么的感覺。

婁燁：他是一個棋子，他自己說的。

CineCina：因為其實所有人都是棋子對吧？

馬英力：但他是覺得自己是比較沒有意識的。而且我覺得被動這個詞比較準(zhǔn)確，因為其實婁燁以前電影好多角色都是特別被動的，比如說《紫蝴蝶》里面劉燁那個角色，就是被歷史卷進去。

婁燁：他比如說他是其實想成為像于堇這樣的人的，但是他成不了。他是支持工人運動，但是他又不可能到第一線去。

CineCina：而且他還需要莫之因的錢。

婁燁：（笑）啊對。然后他是支持左派的，但是真的左派上街了，他可能還有點害怕。他是可以為愛情獻身的，但是到死亡面前他還是回來了。就是這么一個（角色）。我覺得他是比較接近禮拜六派的。（笑）

馬英力：也是接近真實的。我覺得對吧，其實世界中哪有那么多都是英雄，都是很知道自己命運的人。（譚吶）這樣的人可能是大部分人。

CineCina：《蘭心》還是維持了很多和之前片子一些關(guān)聯(lián)性。主題或者敘事上像《紫蝴蝶》。豎排的那些大的字幕其實《春風(fēng)沉醉的夜晚》里面有用到。因為我自己是上海人，所以對里面字幕所指的整個上海的區(qū)域、街道都很感興趣，您把路名都寫出來了，但好像英語字幕沒有翻。

馬英力：因為翻出來也沒有太大意義了，他們也不懂。

婁燁：太復(fù)雜了。

CineCina：但其實我覺得是挺有趣的，因為不單單是知道他是在日租界還是法租界，它還有一個整個空間的指向性。因為這部電影是講“孤島時期”的上海，所以沒辦法完全用當(dāng)下的上海去進行拍攝，對吧？

婁燁：但也會是具體的地點。

馬英力：都很具體。

CineCina：之前聽說有一個很長的長鏡頭，好像最后在電影里沒有看到。

婁燁：實際上就是那天發(fā)布會的時候，他（趙又廷）的感受，因為演員都沒有看過所有的?；旧衔沂侨际情L鏡頭工作，所以有特別長的，又廷他沒合作過（可能就不太清楚）。

CineCina：在舞臺上他要先喊開始，然后他走到后臺和其他人員打好招呼，他再走回來，這個很適合用長鏡頭來表現(xiàn)。

婁燁：整個排戲都是用特別長的鏡頭。

馬英力：但是剪輯的時候不一定就是說全都保留長鏡頭的原始長度。

婁燁：對，也有長的保留的。

CineCina：就感覺這次好像剪的節(jié)奏算挺快的。

婁燁：節(jié)奏是很快的，《風(fēng)中有朵雨做的云》也很快。

CineCina：對，但因為我看了小說，我知道誰是誰。

婁燁：就是觀眾跟得上嗎？

CineCina：對。但我覺得速度其實快的話，就像一個人進入到這個世界里面，它是有不同的信息、不同的事件都在發(fā)生，他是不清楚的，就觀眾其實也有點被扔進敘事的感覺。

馬英力：感覺是紀錄片。

CineCina：我印象比較深的一點，就是第一次轉(zhuǎn)換是兩個主角開始表演，各點了一根煙，有兩個點煙的特寫，然后就移到了另外一個咖啡館，是他們真的是在談事情，莫之因在外面監(jiān)視他們。這段相當(dāng)于是用了一個特寫或者別的去過渡，是一個真實和虛幻的轉(zhuǎn)換，我覺得這段印象比較深。

婁燁：對，他其實走過去，已經(jīng)過去了，已經(jīng)是那邊了。

CineCina：就完全沒有一個界線。

馬英力：就是叫無縫連接，戲里戲外。那只是一次，后面其實還有很多次，可能是因為是第一次你就會覺得比較印象深。

婁燁：它是線性的，但實際上它的空間、它的含義一直在變化，然后你找不到轉(zhuǎn)折點。

CineCina：導(dǎo)演的話還提到您小時候父母都在蘭心（大劇院），您在后臺有看到過這樣排戲。是不是這個有促使您把劇院做成這么重要的一個地點。

婁燁：是的，當(dāng)時看小說的時候，因為小說是關(guān)于劇院，也有舞臺的表演，當(dāng)然是直接觸及記憶的，就是馬上就知道從根源來說，當(dāng)時就覺得是可以做的一部電影，因為它和你自身有一點深度勾連，所以就這是一個很好的信號，就是說這是可以工作的一個東西，事實上也是這樣。

CineCina：問題就差不多了，謝謝兩位。

2019年9月 于多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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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心大劇院 (2019)

7.2

2019 / 中國大陸 / 劇情 / 婁燁 / 鞏俐 趙又廷

10月25日 8:40pm

The Directors Guild of America Thea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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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中有朵雨做的云 (2018)

7.2

2018 / 中國大陸 / 劇情 懸疑 犯罪 / 婁燁 / 井柏然 宋佳

而真正讓觀眾意識到自己被文藝PUA，那就要感謝婁燁導(dǎo)演拍《蘭心大劇院》了，讓吾等小輩在59分47秒里清楚意識到，我們已經(jīng)過了被文藝PUA的年紀。

黑白片，非常奇怪的色調(diào)。不黑不灰，質(zhì)感詭異到發(fā)紫，不是黑澤明那種熟練運用色彩后呈現(xiàn)出來的黑白質(zhì)感。應(yīng)該是后期調(diào)試出來的土洋效果。

整個片子觀感就是：土洋。

土洋的爵士樂，晃到讓人想吐的鏡頭，作死的字幕（沒錯，就是word文檔里那個新宋體，真正作死的是排版），婁燁導(dǎo)演用自己的審美，按著頭強行給觀眾吃安利。

幸好這部片子被撤檔，大概是沒有機會上院線。否則為了30幾塊的票價和“來都來了的電影院”，度過比山雞寂寞的120分鐘，說不好會不會打群架。

鞏俐是個好演員，可不代表鞏俐來了就是個好片！她這幾年爛片沒少接。她仿佛頂著個姨媽綜合癥的面癱臉，毫無神采和劇情需要是兩碼事。趙又廷像網(wǎng)吧里呆久了，空洞，沒有戲味的臉，叼著幾根破煙強行裝X。

噢，還有那沒完沒了的雨——這些裝X導(dǎo)演，為了藝術(shù)的殼子盡堅持些反人類的癖好，根本不管人家受得了受不了。

又是戲中戲，文藝片導(dǎo)演說不好故事又想學(xué)人家諾蘭玩非線性敘事？夜晚它不美好嗎為什么要給自己添堵，小荷爾蒙片它不能夠身心愉悅嗎。

這部《蘭心大劇院》才真正讓影評人不知道從哪里罵起，因為它從頭到尾沒有信息量，演員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影迷也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就好像過去的59分鐘47秒觀影過程里我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看了個寂寞。

槍戰(zhàn)？那都是亮點了??？槍戰(zhàn)能升華出個什么？還瑪麗花大女主嘞。真的看夠了小資風(fēng)味的偽精致。電影是造夢的話，導(dǎo)演這次造了一個做作的夢。

這就是該死的文藝片。油膩的創(chuàng)作者用藝術(shù)的噱頭PUA廣大年輕的小青年。他們掏錢坐在沉默的屏幕前，不敢發(fā)表自己的觀點。甚至因為看不懂創(chuàng)作者本就沒有完成的劇本，為此苦惱，陷入自我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涵養(yǎng)不到家，是不是自己火候太欠，摸不到藝術(shù)的邊。

這些文藝片導(dǎo)演老覺得觀眾非得為自己那點自大狂的審美買單似的。哪來的自信，就憑幾個柏林威尼斯搬回來的鐵破爛嗎？完全沒有敬畏心。

誰說藝術(shù)注定是枯燥無味的。你看看過去的大師，誰是這么搞的。哪一個作品不是有血有肉的？比如黑澤明。所以我們管空中樓閣叫什么？反正不是藝術(shù)。

不過年輕人吃這一套。年輕人相信，看不懂的，不喜歡文藝片的人都是俗物。片子越悶越藝術(shù)。這就是思想怪圈。筆者曾經(jīng)也這么過來的。后來等你見過高山之后就會明白，原來過去信奉的不過是年輕。

《蘭心大劇院》真的是部命運多舛的電影，17年就開始拍攝，19年收到了戛納電影節(jié)的入場券卻還未完成后期，無奈只能入圍同年的威尼斯電影節(jié)主競賽。當(dāng)年12月定檔又因為宣發(fā)方等多方面問題延期上映，直到2021年10月15日才確定上映。

影片的亮眼之處

電影整體質(zhì)感很好，黑白定調(diào)與低清晰度也加強了神秘感。本片是必須用低清晰度黑白調(diào)的，一方面電影本身有戲中戲的部分，這種方式符合當(dāng)時的戲劇質(zhì)感；更重要的是作為一部諜戰(zhàn)片，人物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并且隱秘曖昧，低清晰度黑白模糊了色彩的同時也模糊了人與人之間，人與環(huán)境之間的邊界，也讓戲中戲和現(xiàn)實密不可分，使整部影片彌漫著神秘隱晦的色調(diào)；更何況人物心理狀態(tài)也是透不進光的，在暗影中罪惡一點點蔓延，而內(nèi)心的陰暗也一點點扎根，真相都被埋在模糊的陰影中，所有人都在這看不見色彩的混沌世界里沉淪，沒有人可以幸免于難見得陽光。

同樣的道理，大面積選擇陰雨天也加重了罪惡感和壓抑感。整部影片場面調(diào)度方面，無論是燈光、服裝、布景或者演員表演都讓觀眾感到悶熱黃昏午睡時醒來的沉，在溫水里慢慢溺死的那種悶，別說戲中的人物被壓抑的無路可退，連觀眾都被昏暗的環(huán)境、黑白的色調(diào)、厚重的服裝、綿綿不斷的雨壓迫的喘不過氣。電影的基調(diào)就這樣子深深根植了。

造型調(diào)度這塊稍微提一下，即是優(yōu)點也是缺點。它符合電影本身的表達效果，厚重而嚴實把于堇這個角色的孤獨感與沉重的負擔(dān)給凸顯了；并且造型是符合秋蘭的人設(shè)，雖然不太符合于堇的身份，但把虛擬與真實人物之間的邊界模糊了?？杀酒脑煨褪墙^對不符合正常審美，也不是通俗意義上的好看，設(shè)置的太過度了，這點后面會重點提。

于堇始終把自己裹在厚重造型里，人群有多追捧她就有多孤獨

戲中戲的不僅設(shè)定的很高明運用的更是出彩，婁燁通過行云流水的剪輯和劇情設(shè)定模糊了電影中的邊界，整部電影在虛虛實實的陰暗光影中交錯，給人一種迷離的不真實感。本片中于堇飾演的秋蘭和于堇本人漸漸融為了一體，重復(fù)排練多次的話劇卻映照了電影中的現(xiàn)實發(fā)展。最后于堇本人走上了首映舞臺，說的是戲劇中的臺詞，卻也是現(xiàn)實的需求，絕對的人戲合一。臺上演員演的就是其現(xiàn)實進行的，臺下的觀眾也被迫參與到了劇情。演員下了臺，觀眾登了臺。整個劇院成了一個大舞臺，在大雨天矛盾終于爆發(fā)?？上КF(xiàn)實結(jié)局遠比戲劇殘忍，沒有一條走向陽光的路。另外值得一提的最后的一段槍戰(zhàn)戲用手持鏡頭使沉浸感非常好，配上黑白的色調(diào)和暗淡的光影真的是寫實也增加了未知性。

而電影的節(jié)奏進展也非常緊湊，在戲劇與現(xiàn)實的交錯中，現(xiàn)實像車輪子一樣飛速的滾向了戲劇劇情。無數(shù)的人物較量著、糾纏著，共同把于堇推向了戲劇中的人物。女主角的設(shè)定是真正的好角色，各種語言角色切換并有三重身份，舞臺上的她、真實的她，偽裝成大明星作為間諜的她。她心中裝著民族大義卻又看中兒女情義，太過于矛盾卻又得隱忍，只能一點點把自己裹進裝扮中。她在男人中周旋，成為戲劇矛盾的中心；又是真正的女英雄，主宰著大事件的發(fā)展。

不得不說鞏俐真的是演技本身，本片一改她近些年來以爆發(fā)力和張力為主的表演方式，選擇了內(nèi)斂含蓄的方法，也更符合人物身份。她把于堇的孤獨感體現(xiàn)的特別好，人群在追捧她拿著相機對準(zhǔn)她，她在車上把自己裹成了粽子，仿佛這就是她的堡壘。白玫是與于堇鏡像的那個人，于堇扮演著美代子，她扮演著于堇。同樣的孤獨同樣的不得已，因為這份惺惺相惜她們互相有了愛慕之情，而一直很喜歡你又是多美好的告白語？

于堇最后的選擇讓我想起了一句詩：“你把槍打開，獨自走回故鄉(xiāng)，像一只鴿子，倒在猩紅的籃子上。”這部電影真的是浪漫之死的故事，她完成了使命任性了這一回，旁人不理解自己卻是值得的。下面來談?wù)勅秉c吧。

影片的一些瑕疵

我一直好奇男主角為什么用趙又廷，他的氣場完全和鞏俐不配套，不僅不像情侶反而像極了老大和小弟。但是仔細想想趙又廷這個角色本身就是更弱軟的一方，反而需要于堇保護，只是演員確實不夠有銀幕魅力能和鞏俐配對。你無法理解于謹這種優(yōu)秀的大女主為何淪陷于譚吶，但是《如果愛》里面周迅飾演的孫納對金城武飾演的林見東稍微薄情一點我們都不能接受，一樣是飾演軟弱的小男人金城武卻可以讓人心疼，只能說都怪這該死的魅力。

電影本身采用黑白片形式無可厚非。但是部分方面卻沒有配合好，例如服裝太過累贅，缺乏色彩更使得層次感不夠，配合陰暗潮濕的大環(huán)境觀感是太壓抑了，符合電影效果但更是缺點。鞏俐的裸妝在黑白片中顯得非常憔悴，如果不能有合適的妝容造型，黑白片不僅無法模糊年齡反而更顯疲倦。其實黑白片對普通觀眾并不友好，也可以采用部分黑白的形式效果可能更好，但是如此邊界感就會變強。

整部電影手持鏡頭非常惹眼，雖說寫實且親歷感強，但配合電影陰暗的環(huán)境和色調(diào)使得畫面更加模糊，我覺得只有槍戰(zhàn)部分才需要。而且在電影院看真的太暈眩了，觀眾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這是本片觀影體驗上最大的問題。

服裝造型這塊很奇特，不太明白婁燁的腦回路。雖說真美人適合所有的造型，但是也不過是玩笑話。鞏俐骨架較大，身材也夠豐滿，實在不適合累贅的發(fā)型和服裝，把她活活襯托成了俄羅斯伐木女工，還遠不如《嘉人》當(dāng)時拍的封面造型。就事論事，這身裝扮誰穿也好看不了。其實她在小田切讓病床邊把頭發(fā)放下來就不錯，如果為了電影角色而設(shè)計當(dāng)然無可厚非，比如《蘭心大劇院》中有戲中戲，于堇飾演的秋蘭是女工，裝扮土氣一點、妝容憔悴一點都是可接受的。但鞏俐飾演的于堇哪怕是特工但更是大明星，她如果是素人裹的嚴嚴實實完全沒問題，但明星身份才是她最好的保護色，搞這一身累贅的造型并沒有民國女星的風(fēng)范。于謹?shù)膴y容發(fā)型甚至服裝風(fēng)格與她飾演的秋蘭幾乎一模一樣，我覺得婁燁的初衷也許是為了模糊電影與戲中戲的邊界，也模糊于謹與秋蘭的邊界，給人一種似真似假云霧繚繞的感覺，也符合電影神秘的氣息，但是用的太過了反而讓人物造型失敗了。

整部電影婁燁企圖用模糊的邊界、模糊的色彩、模糊的人物關(guān)系、種種的模糊提高電影的格調(diào)，但是太過度的渲染給觀眾的體驗感卻反而太不明朗。 其實電影本身也不是為了標(biāo)榜自身水平，或者凸顯格調(diào)，特別作為一個院線電影也不僅僅給業(yè)內(nèi)或者影評人欣賞，更多的是最廣大的普通觀眾來捧場，那么影片是不是通俗意義的好看就很重要了，而這部電影的確有一定觀影門檻。

關(guān)于演員鞏俐

先來談?wù)勳柪闹饕删桶?。鞏俐被譽為第五代導(dǎo)演的繆斯，更是華語電影九十年代黃金期的領(lǐng)路人。 她曾十二次入圍三大主競賽，是亞洲女演員第一人，是華語圈第一個威尼斯電影節(jié)影后。她是世界上第二位主演電影獲得三大電影節(jié)最高獎滿貫的演員，也是唯一一位女演員；34歲就成為第一位來自亞洲的柏林電影節(jié)主席，還是柏林50周年，36歲又成為第一位來自亞洲的威尼斯電影節(jié)主席，是第一位來自亞洲的雙三大主席，也是全世界兩度擔(dān)當(dāng)三大電影節(jié)主席人選中最年輕的；她是全華語影壇的第一位及第二位三大電影節(jié)主席，更是亞洲第一位及第二位女性三大評委會主席。在此之前亞洲甚至沒有女性A類電影節(jié)主席，鞏俐卻一舉超過了所有亞洲男性坐了兩次三大電影節(jié)主席的寶座，她是當(dāng)之無愧的亞洲影壇女皇。其演繹生涯橫跨五個十年，連續(xù)五個十年都有票房前五的電影，連續(xù)四個十年都有入圍三大電影節(jié)主競賽作品，其演藝生涯之續(xù)航為華語女演員第一人。

鞏俐1995年婚后就大幅度減產(chǎn)了，可能幾年才有一部院線電影。不得不說她的職業(yè)生涯有涇渭分明的兩個階段，大從兩個方面可以體現(xiàn)出來。首先在其事業(yè)巔峰的80年代末到90年代末曾10次入圍三大主競賽，僅用五年時間主演了三大電影節(jié)最高獎大滿貫影片?！都t高粱》、《秋菊打官司》、《霸王別姬》分別榮獲柏林、威尼斯及戛納電影節(jié)最高獎，《大紅燈籠高高掛》及《活著》又分別榮獲亞洲威尼斯及戛納電影節(jié)二等獎，短短幾年的作品就奠定了其華語乃至亞洲作品女皇的地位；但是走入新千年后的鞏俐隨著中國電影業(yè)的遇冷加之自身的減產(chǎn)作品削弱了不止一個等級，當(dāng)然還各式各樣的時代以及自身的因素。曾經(jīng)的鞏俐與作品是相映生輝的，共同創(chuàng)造了輝煌年代，而新千年后的鞏俐是拉高電影質(zhì)感的妙藥，無論是《滿城盡帶黃金甲》、《藝伎回憶錄》、《歸來》、《西游記之三打白骨精》、《奪冠》皆是如此，電影可以不合格，但是鞏俐對角色的塑造卻是接近滿分的存在，不得不說這是演員的極高境界。

鞏俐早期角色，按時間排序

其次其個人的表演風(fēng)格，角色類型以及氣質(zhì)走向了兩個完全不同的極致。巔峰時期的鞏俐被譽為中國的山口百惠，可仙可純可地母，塑造的角色多為正面的、受壓迫的或是深情的，表演也偏內(nèi)斂，但是其依然在這個范圍中塑造了許多截然不同的經(jīng)典角色，演員需要天賦，而30歲之前就達到巔峰的鞏俐是當(dāng)之無愧的天選之女。而中年后她的氣質(zhì)達到了另一個極致，那股子性感及強勢讓人俯首稱臣，修煉出了一股淋漓盡致的女王范，塑造的角色也多為進攻型的狠角色，這些角色甚至比其年輕時神作中的角色更出圈，畢竟誰不愛強勢美艷的大女人呢？可以說前期鞏俐作品出彩，后期便是角色出彩了。關(guān)于其氣質(zhì)及風(fēng)格的變化我認為王家衛(wèi)的《2046》及《愛神之手》至關(guān)重要，他發(fā)掘了鞏俐截然不同的一面，也改變了其根深蒂固的表演方式，可惜兩人沒有真正意義上密切合作過一部長片，實實在在是華語電影的損失。

當(dāng)然鞏俐也有96到03長達數(shù)年的蟄伏期，好在她從未放棄，轉(zhuǎn)身走上了另一段無法替代的演繹之路。

鞏俐后期角色，按時間排序

鞏俐無疑是華語圈獨一無二的，如此低的產(chǎn)量依然有著最好的片約，五十多歲依然可以是頂級資源中的大女主，她也從未放棄對表演的熱愛。其實她個人沒有再創(chuàng)造巔峰離不開自己那股子執(zhí)拗，走遍三大電影節(jié)的她如同遠洋巨輪上的船長，讓她在江河里面遨游從心態(tài)上就難以轉(zhuǎn)化。其推過的電影不少都是好作品，如《青蛇》、《夜宴》、《一代宗師》、《讓子彈飛》等等。她太執(zhí)著于好角色、好電影及好導(dǎo)演，反而限制了自己，忽視質(zhì)變也可以引發(fā)量變。何況演員的事業(yè)需要聯(lián)動性，幾年一部的產(chǎn)量實在無法把她推的更上一步。而且當(dāng)你習(xí)慣于拒絕時，只會讓人望而卻步，形成一個解也解不開的惡性循環(huán)。但是還好她是鞏俐，華語圈最偉大的女演員，哪怕不在江湖處處都是她的仰慕者。

最終，磨了鞏俐許多年的婁燁終于拍出了《蘭心大劇院》，也是鞏俐第一次與第六代導(dǎo)演合作，希望是新起點，未來有更多的嘗試。

鞏俐在威尼斯電影節(jié)《蘭心大劇院》首映紅毯

槽點：作者那點事

上圖是鞏俐出席威尼斯電影節(jié)《蘭心大劇院》首映，狀態(tài)之好無需多說，事實上那段時間有熱度的不是電影本身而是鞏俐的狀態(tài)和氣場。在電影節(jié)上更是鋪天蓋地的攝像頭對準(zhǔn)她一人，與其說是電影的宣傳平臺，不如說是女王的個人大秀。

本來準(zhǔn)備看一下原著，但是作者真乃奇女子，從多年之前就開始在微博嘲諷鞏俐，最可笑的是嘲諷其年齡。往俗的說作者比鞏俐還大上三歲，顏值和狀態(tài)更是云泥之別，鞏俐的狀態(tài)在同齡人中已是望塵莫及的，不知道虹影女士又是如何嘲諷別人的，又是哪來的自信？往雅的說作為一個所謂的文化人又同是女性，去嘲諷女性年齡真的是件非常狹隘甚至低俗的行為，何況對象還是一名杰出的女性，是華語電影的驕傲，虹影女士的做法和舊時代嫉妒別人整天搬弄是非的小腳婦有什么區(qū)別？

我想不到一個女性作家去嘲諷優(yōu)秀女性的年齡，也同樣想不到她嘲諷別人沒文化。術(shù)業(yè)有專攻，鞏俐在事業(yè)上的成就是虹影女士十輩子都難以追上的，以往出演的改編文學(xué)作品也皆是莫言、余華、嚴歌苓等文壇大咖，鞏俐沒有嫌棄虹影水準(zhǔn)不夠居然反被羞辱，也不知道是誰沒文化修養(yǎng)。嘲諷演技更大可不必了，拉踩別人演技不能讓自己的文字變得更優(yōu)越。

虹影女士如果如此高貴，可以好好把版權(quán)收起來，不必為金錢折腰出賣文字，也不會選上她及其嫉妒的鞏俐。鞏俐就是鞏俐，無論別人怎么嘲諷也不會壓蓋光芒，本部電影也是非她不可，鞏俐也給了原著更多的光彩和知名度。虹影女士不感激反在電影拍攝宣傳期間多次內(nèi)涵鞏俐，什么叫黑白片可以模糊鞏俐年齡？難道用黑白是因為鞏俐超齡？真的是可笑又低級。還是希望作者以后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各自安好。

CineCina：我們先從您的角色聊起吧。我們剛和婁燁聊到譚吶這個角色，他是比較迷失的。他不太知道電影里的這個社會到底在發(fā)生什么，但是他還想做一些事情。您對您這個角色是怎么看的？

趙又廷：他應(yīng)該不至于對這個社會發(fā)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但是各方勢力復(fù)雜的程度可能超出他的想象。迷失，我倒覺得在這部電影里每個角色都是迷失的。他反而比較確定他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CineCina：就是做出這部戲嗎？

趙又廷：不是，我覺得就是愛情。我記得我問過導(dǎo)演一些關(guān)鍵詞，就是這個角色我該怎么去理解？然后他（婁燁）從我身上看到一些單純和美好，就是適合這個角色的。所以我覺得應(yīng)該把這些東西放大。

CineCina：您昨天是看過成片了，對吧？

趙又廷：對，威尼斯首映看的。

CineCina：看完成片后和您當(dāng)時表演的時候有沒有一種感覺上的差別？因為婁燁的電影一直很注重剪輯。所以您看完之后，再回想拍攝的過程，有沒有一些不同的感受？

趙又廷：我覺得最大的感受是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自己。因為其實本來會有點擔(dān)心，他（婁燁）要的東西都非常真實，真實的話其實就不需要自己為這個角色做太多的設(shè)定。很多（表演出來的）東西可能就是一個本能，一個最真實的回饋。所以我真的會擔(dān)心說會不會看起來就是趙又廷在演趙又廷。但還好，我覺得現(xiàn)在看下來，確實不是我自己，而是融入了環(huán)境的譚吶。

CineCina：電影中的每個角色，像比如說鞏俐的角色，都有一個很明確的身份。您的身份大概是一個話劇導(dǎo)演，還有于堇的愛人。那您對這個“話劇導(dǎo)演”角色的準(zhǔn)備，因為在電影里面，您需要進入一個真實的話劇演出，要走到后臺，又要再次進入這個舞臺，這其中有很多轉(zhuǎn)變?？赡苡^眾不會時時刻刻留意這種轉(zhuǎn)變，但是您在表演上還是會做一些微調(diào)和變化吧？

趙又廷：對，就是這一點，我發(fā)現(xiàn)有點困難。因為我就一直在進入到一個導(dǎo)演思維，真的完全進去之后，我的強迫癥就會犯，就會調(diào)各種細節(jié)。然后婁燁導(dǎo)演給我這樣一個自由，就是說在（電影里）排練的戲份中，如果你看到哪里不對，你就喊停。反正現(xiàn)在舞臺是你的，我們就會一直排下去就對了，你愛走幾遍就走幾遍。

CineCina：因為對我們觀眾來說電影是一層，電影里面那個戲又是一層。那排練的時候是會分兩層來拍，還是這就是一層，我們就在排劇，是這樣嗎？

趙又廷：對，往復(fù)雜處想是你說的這個樣子。但其實你在現(xiàn)場，如果不當(dāng)作我是在拍戲的話，那我就是一個話劇導(dǎo)演，我在排一出戲。

CineCina：要進入那個角色。

趙又廷：對對對。也有一些時候，它會有戲中戲串聯(lián)到過去或現(xiàn)在的情況發(fā)生，也會跟導(dǎo)演討論看看到哪里是什么（時空）。其實我覺得當(dāng)時他（婁燁）想要探索各種可能性，所以我們其實同樣的走戲會拍很多遍不一樣的。就可能這一條我就完全都是譚吶的，下一條是完全都是戲中的角色。有時候會非?；靵y交錯，有時候我也不清楚我現(xiàn)在是誰（笑）。

CineCina：有一場戲，我印象很深刻。莫之因，就是王傳君那個角色，喝醉酒撞到日本人那邊，然后日本軍官要過來和于堇合照，然后您就一直要擋在當(dāng)中。那段其實對觀眾來說，鏡頭晃動厲害，可能臉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從動作也好，那個架勢也好，觀眾都是會看懂里面的人物與人物之間的一個關(guān)系，就是說他要試圖去保護于堇，對吧？

趙又廷：對啊。

CineCina：那段戲給我印象比較深刻。您就整個拍攝過程能分享一些其他的感想嗎，比如最辛苦或者是最有趣的一段？

趙又廷：都很有趣，真的每天都是一個新的挑戰(zhàn)。每天都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每天收工回去都覺得自己拍的時候真的像做夢一樣

CineCina：有一點我很好奇，跟鞏俐搭戲是怎樣的一種體驗和感覺？

趙又廷：很幸福。首先能夠跟這么優(yōu)秀的演員合作，就有一種幸福感。她也給我很多的信任感，把主導(dǎo)權(quán)讓給我。就是（戲中）我就是導(dǎo)演，所以每場戲都是由我來帶領(lǐng)著。

CineCina：所以在拍的時候真的是要您要當(dāng)這個導(dǎo)演？

趙又廷：因為其實你說（電影里）排這個話劇，跟我們拍導(dǎo)演的戲，每天也都是所謂的，不是說排戲吧，就是在走這個戲，每一個都是真實的，每個人都在探索可能性。然后，她（鞏俐）比較被動一點地等待著我去帶領(lǐng)這個戲的方向。她可能會根據(jù)我的情緒走。我覺得這一點把主導(dǎo)權(quán)讓出來這件事情挺不容易的，挺難能可貴的。

CineCina：有沒有比方說，原來沒有在劇本里的部分，可能因為當(dāng)天的表演的狀態(tài)，最后被剪進電影里面？

趙又廷：你看到里面那80%的內(nèi)容都是劇本之外的內(nèi)容。

CineCina：那挺讓人驚訝的，有80%這么多。

趙又廷：就常常導(dǎo)演只會給你一個場景，比如說“譚吶帶于堇回到辦公室”。

CineCina：后面就沒有一個臺詞的指示？

趙又廷：沒有。就是你也不知道他們做了什么。

CineCina：像那段他們晚上去辦公室里面，給她看舞臺的模型。

趙又廷：導(dǎo)演突然就說臨時加一場這樣的戲好了。然后我們就問要說什么，他就說，隨便你們。他大概有個調(diào)度，他說整個辦公室的范圍內(nèi)都可以走走，反正就看你們想要干嘛。就隨便你們，所以就是很特別。

CineCina：那真的很特別。自己發(fā)揮的空間很大。

趙又廷：對啊。所以（鞏俐）把主導(dǎo)權(quán)都讓出來，然后如果對手完全不會帶、或亂帶，或者把這東西搞砸了，就連帶賠的是你自己的表演。所以我覺得她能夠把信任丟出來，還是蠻看得起我的。

CineCina：好，就這些問題，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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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您的關(guān)注！

CineCina大路電影節(jié)將于10月25日至11月3日舉辦。

我們在紐約等你~

官網(wǎng)：//cine-cina.co/

蘭心大劇院 (2019)

7.2

2019 / 中國大陸 / 劇情 / 婁燁 / 鞏俐 趙又廷

作為婁燁“粉絲”。《風(fēng)雨云》上映以后重看了婁燁好幾部電影，觀感普遍比高中、本科初看時差（《風(fēng)雨云》《蘭心》的觀感也非常一般）。細想了一下，婁燁沒變，我變了。我現(xiàn)在對婁燁最大的不滿恰恰是我曾經(jīng)喜歡他的理由：他的角色和影像都太婁燁了。曾經(jīng)看他的電影，體會到生命經(jīng)驗的多樣空間和潛能。現(xiàn)在看他的電影，卻感受到一種屬于藝術(shù)創(chuàng)作者的專制：不同社會、歷史背景下的角色，到了他的鏡頭下好像都成了一類人。作為婁燁粉絲，深感必須以批判婁燁的方式的恢復(fù)“真正的婁燁”，即其影像曾經(jīng)帶給人的那種鮮活又充滿可能性的體驗。

婁燁鏡頭下的左翼文藝工作者譚大導(dǎo)演和國師的《懸崖之上》對張譯角色的設(shè)置類似，編導(dǎo)自己覺得重私情才是真實人性，就編出這種角色。問題是，趨利避害、欲望是真實人性，面對危險直面抗?fàn)幫瑯邮钦鎸嵢诵浴＿@一點梅爾維爾的《影子部隊》對法國反抗組織成員的刻畫比婁、張不知高到哪里去。

婁燁想表達他表達的東西就要允許別人批評，沒有批評自由，所謂藝術(shù)家的創(chuàng)作自由無非就是藝術(shù)家的專制和灌輸而已。婁燁不是沒有好作品，但一旦涉及社會（風(fēng)雨云）或者歷史（蘭心）就暴露出他明顯的短板，拿他自己對人性的理解窄化角色而不是打開角色的多樣可能。

比如趙又廷的角色。表面上看婁燁塑造出人物多面性（他既是左翼，又不諳政治），但其實這種多樣性恰恰是一種去歷史化的類型化表達。趙又廷角色的失敗之處恰恰在于，這是用對當(dāng)代文藝青年的刻板印象想象出來的、套路化的30-40年代文藝青年形象。婁燁不但沒發(fā)掘出多樣的生命經(jīng)驗，恰恰相反，他以自己對所謂“人性”的狹隘理解限制了這個角色的潛在可能，趙又廷這個角色的真正問題恰恰在于這個角色的行為太符合所謂當(dāng)代文藝青年的行為邏輯（天真、堅守內(nèi)心正義又脫離實際）了，導(dǎo)致角色與歷史的脫節(jié)，導(dǎo)致角色內(nèi)部不存在矛盾和斷裂。為什么我們無法想象既不脫離實際又堅守某種天真和內(nèi)心正義的文藝青年形象呢（盡管這其實可能是當(dāng)時不少左翼文藝人事實上探索出的出的生命經(jīng)驗的現(xiàn)實方向）？

婁燁最近兩部電影就是上面問題的答案。婁燁這樣的第六代導(dǎo)演曾經(jīng)是以對個體生命經(jīng)驗的多樣性、可能性的影像呈現(xiàn)、關(guān)注、探索著稱的，但他現(xiàn)在恰恰做不到這一點。換言之，他現(xiàn)在恰恰是以一種關(guān)注個體情感、欲望的形式忽視了個體生命經(jīng)驗的多樣可能性。

從《蘭心大劇院》在威尼斯電影節(jié)首映到現(xiàn)在，真是漫長的三個月。在拿到澳門國際影展電影票那一刻，這部影片于我才算真正“定檔”了。位于半島南灣大馬路上的舊法院大樓是一幢折衷主義風(fēng)格的歷史建筑，其二樓的黑匣子劇場被臨時布置成放映廳。劇場與影廳的角色轉(zhuǎn)換，竟在無意間與《蘭心大劇院》形成呼應(yīng)。

影片故事發(fā)生在1941年的冬天。日本吞占了大半個中國，正與美國進行著談判桌上的周旋。上海租界成為淪陷區(qū)孤島，表面上燈紅酒綠、歌舞升平，卻是暗殺頻發(fā)、危機四伏。虹影在小說《上海之死》的后記中寫道：有人稱之為東方的卡薩布蘭卡，東方的里斯本，其實上?？赡苁钱?dāng)年全世界諜戰(zhàn)最激烈的地方。

《上海之死》原本是一部“旅館小說”，故事發(fā)生的主要場所是緊鄰大光明影院的國際飯店。影片中，國際飯店被替換成了位于外灘的華懋飯店（即和平飯店），而故事的另一個主要發(fā)生地——蘭心大劇院（即蘭心大戲院）被用作了片名。婁燁在采訪中提到過他父母曾在蘭心工作，劇院是他幼時記憶的一個觸及點。但他對劇院的強調(diào)絕非如此簡單。

影片一開場就是舞臺場景——酒吧、爵士樂、狐步舞、帶有舞臺感的燈光設(shè)計——是在劇院沒錯了。跟隨鏡頭舞蹈式的晃動和旋轉(zhuǎn)，恍惚間覺得這個酒吧遠大于舞臺，更接近現(xiàn)實空間。男主角抬頭，女主角登場，突然一句“燈光不對，重來”——哦，原來真的是在舞臺上！音樂重起，舞蹈重來，男女主角碰面了，“你是秋蘭小姐嗎？”“不是，你認錯人了?！薄粚Σ粚?，音樂這么響，舞臺上這么輕聲講話臺下是聽不見的！一個非資深戲劇迷已經(jīng)開始著急。演著演著，男女主角從酒吧跑到了后巷——咦，舞臺呢？舞臺上又沒有鏡頭跟著，這么演觀眾怎么看得見？導(dǎo)演也太不了解舞臺表演了吧！哪個話劇導(dǎo)演會把舞臺設(shè)計得如此像一個片場？腦子里接連冒出的不滿還沒有得到平復(fù)，男女主角又重新坐在了酒吧的窗邊，聊起了排練的事，窗外是隱約的車馬聲和綽綽人影——偽戲劇迷的小驕傲突然就被打敗：導(dǎo)演哪里是不懂舞臺，他根本就是要模糊舞臺與現(xiàn)實的界限！在接下來的兩小時中，正是這種有意的模糊和奇妙的轉(zhuǎn)換讓我深深沉迷。

虛實原本就沒有界限，故事如此，人物亦是如此。影片中大部分角色都具有多重身份——男主角譚吶既是話劇導(dǎo)演、演員，又是于堇的戀人。女配白玫是于堇的頭號戲迷，也是國民政府情報員。華懋飯店經(jīng)理索爾·夏皮羅是逃亡的猶太人，也是盟軍間諜。戲劇制片人莫之因是文化圈名人，也是汪偽政府情報員。至于女主角于堇，是全上海最有名的演員、明星，是入獄國民黨人士倪則仁的前妻，是導(dǎo)演譚吶的戀人、最重要的女主角，還是同盟國間諜頭目休伯特的養(yǎng)女。

在原小說中，虹影把這出掀起上海文化界大風(fēng)波的話劇設(shè)定為一出“禮拜六派”戲劇《狐步上?！罚v述的是百樂門舞女與一個詩人的愛情悲劇——即便在戰(zhàn)亂之中，上海人依然“貪戀唯美浪漫的風(fēng)流情懷”。在影片中，這出戲叫作《禮拜六小說》（Saturday Fiction，同時也是《蘭心大劇院》的英文片名），內(nèi)容卻改編自橫光利一所寫的關(guān)于“五卅反帝運動”的小說《上?！贰?以“禮拜六派”戲劇之名演“反帝國主義”故事，這一處改編信息量可不小。

影片大體上是順敘，從1941年12月1日講到12月6日，時間線非常清晰。婁燁在看似簡單的敘事結(jié)構(gòu)中，通過大量的平行剪輯構(gòu)建出時間的寬度，并創(chuàng)造了故事的多義性。虛實關(guān)系不僅存在于舞臺和現(xiàn)實，還存在于舞臺內(nèi)部和現(xiàn)實內(nèi)部。《禮拜六小說》是從《上?！分谐槿〕鰜淼囊粭l故事支線，于堇飾演的芳秋蘭同樣是一名間諜，她潛伏在日本人的工廠，暗中組織工人罷工。小說中沒有明確給出芳秋蘭的結(jié)局，而影片同樣模糊掉《禮拜六小說》的故事情節(jié)，只抽取重要片段與現(xiàn)實反復(fù)對照。與此同時，現(xiàn)實中的另一個舞臺——諜戰(zhàn)戰(zhàn)場——才是于堇最重要的表演陣地。戲中有戲，現(xiàn)實中并無現(xiàn)實。婁燁利用多重界限的模糊和難以剝離的虛實處理，帶領(lǐng)觀眾抵達角色內(nèi)心深處。

這種虛虛實實的表演對演員來說并不容易。趙又廷在采訪中說有時候會感到非?；靵y，自己也不清楚是在演誰（是譚吶還是戲中角色）。在這次的選角中最讓我驚喜的是女配白玫找了戲劇圈“獨角戲女王”黃湘麗來扮演，她除了在《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和《你好，憂愁》兩出話劇中獨挑大梁以外，也是眾多個明明（《戀愛的犀牛》女主角，郝蕾、齊溪都曾扮演過這個角色）之一。白玫在影片中的身份十分復(fù)雜，她依靠美色周旋于各方間諜之中，與王傳君飾演的莫之因有非常重要的對手戲，她對于堇的情感也絕非簡單的崇拜和愛慕，她更像是于堇的一個鏡像、一種分身。

但在表演層面，《蘭心大劇院》幾乎可以看成鞏俐的獨角戲。她在影片中需要扮演于堇的三種身份：演員、間諜、真實自我。作為演員，既需要表演出戲里戲外的細微差別又需要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混淆戲劇與現(xiàn)實的界限；作為間諜，演員是用于掩飾的身份，表演是獲取情報的手段；作為真實自我，附著于演員和間諜身份之下，于堇壓抑的情感和強烈的欲望在無時無刻地表達著，她把自己融入到戲里、任務(wù)里，在應(yīng)該和不應(yīng)該動用真情的地方都用上了自己的全部情感，這個自我破碎而強大。鞏俐在表演中拿捏之精準(zhǔn)、表現(xiàn)層次之豐富，實在令人嘆服。于堇作為所有戲劇沖突的核心，愛慕、保護、敬仰、索求、威脅、欲望全都圍繞著她，她身處漩渦的中心，就像站在絕對的孤獨之地。她代表的正是上海這座孤島——一個戰(zhàn)爭中的孤兒，一個必須自救的民族。鞏俐之于《蘭心大劇院》，就像演員于堇之于《禮拜六小說》、間諜于堇之于戰(zhàn)爭局勢之扭轉(zhuǎn)，非她不可。

作為婁燁又一次大膽的類型化嘗試，相比同為民國戲的《紫蝴蝶》，《蘭心大劇院》要成熟太多。黑白影像的運用讓影片更聚焦、更凝練，越來越風(fēng)格化的手持攝影在晃動之中有意無意地勾勒出時局和人心的不安。棄用配樂，用豐富細膩的聲效設(shè)計搭配快節(jié)奏的剪輯形成極簡卻充滿張力和刺激性的視聽效果。在情欲的表達上，《蘭心大劇院》可能也比婁燁以往任何一部影片都高明。他將性化作一個眼神、一陣呼吸、一串密碼。眼前這兩個人分明只是在說話、擁吻或輕輕觸碰對方，卻好似在風(fēng)中云雨，耗盡心力。他的作品從來都旨在表現(xiàn)人物復(fù)雜的內(nèi)心。命運難免被時代裹挾，唯有用盡全力去愛才能抵抗住人生的虛無。

本文于2019年12月首發(fā)于公眾號「 電影島賞（j_movie）」。較原文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