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與玩具》電影劇本

原作/[日]開高健
改編/[日]白坂依志夫
譯/鮑顯陽
校/嚴(yán)安生

1.字幕背景
〔車站。早晨。
〔上班的人們擠滿站臺。
〔電車猛然滑進車站。
〔人們開始擁向車門。他們發(fā)出驚人的能量。
〔舊車廂——電車裝滿乘客后，開動了。
〔煙筒。
〔工廠地帶的鐵路公路交叉路口。
〔舊車廂發(fā)出哀鳴奔馳而過。
〔上班的人群蜂擁著走過路口。
〔位于城市中心的大車站。
〔舊車廂進站后，吐出成群的乘客。緊跟著，新的能量又沖向車門，發(fā)出吶喊聲。
〔車站的臺階。人潮如流。
〔檢票口。腳步亂雜。匆忙蠕動的沒有盡頭的人流。

2.車站前廣場
〔一望無際的上班的人群。
〔廣場四處放有長椅，恰似個小公園。
〔廣場是“薩姆遜”糖果公司那摩天大廈的前院，人們必須得沿著大廈一層的玻璃櫥窗外的人行道走。玻璃櫥窗內(nèi)是展覽室。從口香糖到蜜餞粟子，眾多種類的“薩姆遜”產(chǎn)品排列在里面，自然地吸引著行人的目光。
〔從出站口吐出來的無休止的人流象是巨大的潮水。這股潮水一到達(dá)玻璃櫥窗便分流了。變成循規(guī)蹈矩的能量消失在各個大樓之中。今天早晨由于太陽晃眼，所以，人潮中的每個人都低著頭。
〔西洋介（二十三歲）走出出站口后，徑直向“薩姆遜”大廈走著。他在人潮之中十分顯眼，因為他仰著頭面朝著四月的太陽。他面朝太陽，挺胸闊步走著，他那年輕的象是羚羊似的身體，充滿了自信心和熱情。
〔西站在“薩姆遜”大廈前，仰望大廈那被陽光反射得一閃一閃的窗子，用手撫摩了一下剛戴在胸前的“薩姆遜”證章——他微笑了。
〔西的背后，還是那無休止的潮水——行進著的人群。

3.“薩姆遜”糖果公司·五樓·董事室
〔常務(wù)董事東隆藏憑窗眺望著廣場。
〔宣傳部長矢代光平（五十三歲）有氣無力地坐在椅子上。
東：人真多呀！就跟人河一樣，是在泛濫。他們都嚼巧克力，他們的孩子都含水果糖，而我們賺錢。哈哈哈，這樣一想，這些人的臉看起來就都跟水果糖一樣了。
矢代：常務(wù)董事，（拿起桌子上的文件）這是上個月的收支計算報告書……
東：啊，明白，我明白。上個月的銷售額的確不如上上個月，上上個月的數(shù)字又低于前一個月。這都是因為我們偷懶了，是認(rèn)為糖果一定能賣出去，從而高枕無憂，無所作為的結(jié)果。主要責(zé)任，矢代君，應(yīng)由你們宣傳部負(fù)。因為宣傳部絲毫也沒有進行新穎的、劃時代的、引入注目的宣傳。
〔宣傳課長合田龍次（三十九歲）夾著文件走進來。
合田：我來晚了。（坐下）
矢代：（對東）宣傳部可以說基本上想盡了各種辦法，但是……
東：（——此人熟知糖果賣不出去這一事實，但又不能坦率地承認(rèn)。他有做為常務(wù)董事的自尊心，為了與不安做斗爭，他有時裝成樂天派，有時又變成憤怒的獅子——）只是“基本上”可不行！糖果是人人要吃的。只要有人在，糖果就一定能賣出去。你知道，賣糖果的不只是我們“薩姆遜”（注1），有“阿波羅”（注2）糖果公司，還有“赫拉克勒斯”（注3）糖果公司。讓顧客意識到我們的糖果比他們的高級，就全靠你們宣傳部的……
〔“嘀……"蜂鳴器的聲音，這是合田的手表發(fā)出的。東一驚，沉默了。
合田：部長，到時間了。
〔矢代慌忙從衣袋里取出胃藥，打來水，吃下。
東：是胃藥嗎？
矢代：啊，（一邊喝著水）到歲數(shù)啦。從幾年前，剛好就是從糖果賣不去的那時候開始，我的胃也……
〔合田叼起一支煙，取出打火機。
東：你的胃與糖果絲毫無關(guān)！糖果賣得挺好。
〔合田把打火機弄得“啪啪”做響。
〔東看著合田的打火機。一瞬間，在他的腦子里——

4.幻影
〔卡車裝滿成品從地下庫開往市區(qū)。
〔糖果商店里頤客熙熙攘攘。
〔孩子們一邊剝糖紙，一邊天真無邪地笑著。

5.“薩姆遜"糖果公司·五樓·董事室
〔合田打著了打火機。
東：糖果銷路挺好！就現(xiàn)在這樣也完全能行。當(dāng)然羅，能多賣再好不過。是不是？
〔合田很過癮地吸他的煙。
東：“阿波羅”、“赫拉克勒斯”和我們“薩姆遜”這三大糖果公司從下個月末就要開始大甩賣了。這是你死我活的銷售戰(zhàn)，這一仗咱們一定要贏。在明天的宣傳會議之前，我想跟你們碰一下頭——你們有什么精彩的抽獎辦法沒有？
〔矢代按著似要拉肚的腹部。

6.三樓·宣傳部
〔人聲嘈雜。
職員中川：（在打電話）喂，你是新日本廣告公司嗎？我們是“薩姆遜”宣傳部，真要命，我們請你們安的霓虹燈壞了，在品川的……是后兩個字壞了。霓虹燈變成“‘薩姆遜’盜賊”（注4）了。我們公司可不是盜賊公司呀。
〔墻上掛著巨大的圖表，長長的曲線顯示著這幾年的銷售額。同樣的圖表也貼在董事室和會議室里?！八_姆遜”的人們必須要看著下降的曲線，與接踵而來的不安做斗爭。
〔職員松谷與下村站在圖表附近——
松谷：總之，是不合潮流了。水果糖這種口味本身就不行了。
下村：對呀，還是明治末期到大正初期的味道呢。群眾的口味高多了，他們再也不會受奶油、牛奶、麥芽糖、歐洲式香料等所謂異國風(fēng)味的騙了。
〔西抱著一大堆少年雜志走進來。
西：（把雜志放在桌子上）本月號已經(jīng)發(fā)行了，這是全部。（看著圖表）公司對于糖果銷售不佳這一事實是怎樣考慮的呢？
松谷：已經(jīng)歇斯底里了。
下村：（指著少年雜志）即使我們分析少年讀物，找出孩子們所需要的東西來，也毫無用處，抽獎的贈品到底只是贈品。
西：去對公司的頭頭們講清楚怎么樣？
松谷：只會遭忌恨，不值當(dāng)。
下村：家族公司都成不了大氣候。這種公司，董事們都是經(jīng)理的親戚！
松谷：我們這些與公司頭頭們沒有裙帶關(guān)系的職員怎么努力也發(fā)不了跡呀！
下村：（對西）我們部長吧，那個胃不好的……，你瞧他，公司就不解雇吧。因為他是經(jīng)理的遠(yuǎn)房堂兄弟。
松谷：一邊吃著藥，一邊要推銷糖果，那怎么行！
西：可實際上，課長幾乎已經(jīng)代替部長……
下村：課長今年才三十八歲，在咱們公司，升得這么快，是異乎尋常的．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嗎？很簡單，就是因為課長娶了部長的女兒。
〔合田走進。
下村：（慌忙拿起雜志）啊，課長，這本雜志叫做《森林爺爺》，據(jù)說發(fā)行量很大。
松谷：抽獎的獎品用遙控小汽車怎么樣？
〔合田一邊點頭應(yīng)酬著，一邊坐到他的座位上。
〔合田的桌子旁擺滿了玩具，有模型船、嘎侖帽、雙筒手槍等等。
〔大樓里開始播放華爾茲舞曲，該是午休時間了。職員們伸展著四肢。金田拿起玩具手槍。
合田：（對西）據(jù)說你在學(xué)生時代打過橄欖球？
西：是中衛(wèi)。
合田：我是前鋒。一塊兒喝喝茶吧（便走出去）。
松谷：（杵杵西）剛來一個星期就能在午休時跟課長喝茶了。我要是以前也打橄欖球就好了。

7.一樓·茶點室
〔茶點室面向廣場，位于展覽室的旁邊。其入口處是糖果商店，里面是小吃部。這里座無虛席，播放著華爾茲舞曲。在展覽室的一角，正在進行口香糖自動包裝機的公開試驗。好奇的人們隔著玻璃櫥窗在向里面張望。西與合田坐在能清楚地看到外面這一情景的一張桌子旁。
合田：（擺弄著手搶）這是美國造的，不錯吧？反正抽獎也是五十萬人之中只有一個人能中，我想起碼也應(yīng)該選用這樣的獎品。
西：我想直率地提個問題……
合田：關(guān)于大甩賣的抽獎獎品你有什么好主意？新穎的、精彩的，哈哈哈哈，精——彩——的……
西：即使在大甩賣期間搭上汽槍、八毫米攝影機或照相機做獎品，恐怕也只是暫時地刺激消費。如果真的顧客已經(jīng)對糖果……
合田：（把手槍杵過去）舉起手來！
〔西吃驚地舉起雙手。合田笑了。西也隨之笑起來。
合田：（認(rèn)真地）我很清楚你要問什么。銷售成績不佳，也能找到理由?？墒?，現(xiàn)在我們必須要工作。（取出香煙，打響打火機）咱們領(lǐng)著薪水嘛。
西：因此，我認(rèn)為應(yīng)該先查清銷路不暢的根本原因，在此基礎(chǔ)上再進行合乎實際情況的宣傳……
合田：在我們進行調(diào)查時，其它公司就會超過我們。不允許踏步不前，這就是現(xiàn)代。（頻繁地打著打火機，但總也點不上火）
〔西的面前就有火柴。但他正不通世故，想不到去給合田點煙。
西：一邊干，一邊調(diào)查，還是可以的吧？
〔職員中川從旁邊的座位上跑來。他劃著火柴，向合田伸去。這同時，打火機著了。中川十分沮喪。
合田：有理想是寶貴的。這種純真的心情還是應(yīng)該珍視??！我認(rèn)為，宣傳這一工作正是給群眾以遠(yuǎn)大的理想而并非欺騙群眾。你也應(yīng)該這樣認(rèn)為。
西：……是。
合田：這樣解釋的話，這個工作也不壞，也會產(chǎn)生喜悅之情。哲學(xué)的瞑想固然很好，但在這之前應(yīng)該碰碰運氣?，F(xiàn)在，大甩賣的獎品還沒定下來，就連廣告模特兒也還……（向展覽室的方向看去）

8.展覽室
〔自動包裝機馬達(dá)轟鳴，傳送帶不停地轉(zhuǎn)動著。一個少女推開看熱鬧的人群擠到玻璃櫥窗旁。這是個圓眼睛、濃眉毛、洼摳臉兒的女孩子——島京子。
〔京子把鼻子貼在櫥窗上，對自動包裝又是笑，又是感嘆，表情十分豐富。

9.茶店室
合田：你喜歡女人嗎？
西：喜歡。
合田：你看那個女孩子怎么樣？
西：（看展覽室）是那個象河童似的女孩子嗎？
合田：你去把她叫來。
西：叫到這里來嗎？
合田：快去！
〔西跳起來，跑向門口——

10.柏油路上
〔京子離開展覽櫥窗走著。破舊的圓底皮包，赤裸的腳上穿著涼鞋，嘴里嚼著口香糖——這是一個極平常的小姑娘。
西：（追過來）你好！
京子：你好。
西：請到這邊來喝喝茶，好嗎？
京子：對不起，我不想喝。
〔一個身材苗條的美貌女子從他們身旁走過。西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但馬上又轉(zhuǎn)過頭來——
西：就一會兒，好嗎？
京子：不！
西：就五分鐘。
京子：就不嘛！
西：我不是壞人。
〔京子突然笑了。她露出了有缺口的齲齒。西興味索然。
〔京子一邊笑，一邊向前邊指去。
〔正在巡邏的警官走來。
西：（自覺沒趣）對不起！

11.茶點室
〔合田不在。西走回來。
西：（對中川）課長呢？
中川：出去了。你一走他就跟出去了。
〔西回到原來的座位上。玩具手槍還放在那。他拿起來端詳著。
〔一回頭，他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來了。只見合田帶著京子走了進來。
京子：真的？那個女演員的鼻子真的是塑料的嗎？
合田：豈止如此！雙眼皮是用手術(shù)做出來的，面部全都整了形。對了，她臉上要說屬于自己的東西，恐怕也就是鼻屎之類的東西了。
京子：哎呀，真臟。
〔兩個人坐在西的旁邊。京子對西不屑一顧的樣子，只是與合田閑扯。
合田：掃興了嗎？
京子：我再也不看那個人演的電影了！
合田：你可真厲害呀。喂?。ń信写Ｓ謱┳樱┠愫赛c什么？
京子：檸檬水。
合田：可最好喝的是檸檬蘇打水。（對女招待）來一杯。（對京子）下次我送你電影試映會的門票，好嗎？
京子：太好啦！
合田：你住在哪兒？
京子：深川。
〔合田取出筆記本。
京子：我來寫。（接過筆記本）最好送到公司來。要是送到家里，就要給弟弟搶走啦。
合田：把兩個地址都寫上吧。（對發(fā)呆的西）去買一盒什錦巧克力來。
西：好。（走向糖果商店）
〔女招待端來了檸檬蘇打水。
京子：我除了喜歡看電影，其次就喜歡汽車。（一邊寫著）所以，就在出租汽車公司找了個工作，月薪六千元。
合田：順便把電話號碼也寫上。
京子：已經(jīng)工作兩年了，可薪水一分錢也沒長。公司凈騙人，據(jù)說馬上就要破產(chǎn)了。就七輛車，還是小型的。把我們當(dāng)牛馬使哩。所以我們也常給他泡湯。
合田：泡湯？
京子：就是泡湯，掉了個個兒。（把筆記本還給合田）看得懂嗎？
合田：你寫的是一手男人的字呀。
〔京子伸了伸舌頭。然后把麥管兒夾在有缺口的大蟲牙之間，吸吮著檸檬蘇打水。
京子：司機們都很下賤，可粗魯啦。
合田：噢。
京子：我都把他們甩了（笑起來）再也不跟他們交往了。只有一個還可以。跟他長得很象。（愈發(fā)大笑不止）
〔西拿著什錦巧克力盒走回。
京子：就連走路的姿勢都一模一樣。
西：什么？
京子：（對合田）你要保密，啊？
合田：啊，一定保密。
〔京子笑得很高興。
合田：（遞過盒子）這是見面禮。
京子：太好了，謝謝。（扔進圓底皮包里）我要回公司了，否則該挨罵了。真有趣，你真會給我送票來嗎？
合田：我不會撒謊的。
京子：我等你。（站起來走出門的時候，把口香糖從嘴里取出采，迅速地貼在西的頭上。）
〔京子象風(fēng)似地離去。
西：一嘴的大蟲牙！
合田：一個活潑的女孩子，眼睛很會說話，舌頭也很長。
西：她馬上就跟你來了嗎？
合田：我看到你被她甩了，就跟了過去。我對她說，你對她一見鐘情，正發(fā)愣呢。我勸她可憐可憐你，跟你交個朋友吧。當(dāng)時她也是伸了伸舌頭。
西：真倒霉！
合田：怎么樣，宣傳部的工作難吧？
西：??？
合田：我盯過各種各樣的女人，都很平常?？蛇@個女孩子與眾不同。給她試試鏡頭吧。
〔西正在取下貼在頭上的口香精。聽到這些，他吃驚地看著合田。
〔合田一反常態(tài)，十分認(rèn)真地端詳著玩具手槍。

12.銀座（當(dāng)天傍晚）
〔“赫拉克勒斯”西式糕點總公司附近。
〔“赫拉克勘斯”糖果公司宣傳部職員橫山忠夫（二十三歲）象是在等人。他胸前佩戴著嶄新的證章。
〔西跑來。
〔他們在馬路正中間緊緊地?fù)肀г谝黄稹?br>〔他們互相摸著對方的證章，大聲地笑著。他們一邊笑一邊在用目光交談。
“到老地方去！”
“到我們學(xué)生時代聚會的地方去！”

13“伏爾加”歌聲酒館
〔顧客擁擠不堪。沒有座位的人就站著，手拿歌本聲嘶力竭地唱著。他們幾乎都是學(xué)生。店堂里充滿著令人窒息的青春活力。
〔一個指揮模樣的學(xué)生，處于瘋狂的宗教式的陶醉狀態(tài)之中，揮舞著手臂在指揮。唱的是蘇聯(lián)民眾歌曲《我們的伙伴》：
“在我們的勞動伙伴中有許多好姑娘。
就連高傲的小伙子也心情激蕩。
……”
〔西與橫山靜靜地坐在角落里。
橫山：有意思嗎？
西：不……無聊。
橫山：唱歌的這些人，就象是一群傻瓜。我們在學(xué)生時代怎么也著了迷似地到這么個地方來呢？
西：那是閑得慌嘛。
橫山：球隊訓(xùn)練搞得精疲力盡，再到這里來大叫大嚷。那時，我們也是那副樣子呢。（向酒館的一角指去）
〔學(xué)生們在狂熱地唱著。
“我們的伙伴，
“都是年輕活潑的青年……”
西：“赫拉克勒斯”現(xiàn)在怎么樣？
橫山：為準(zhǔn)備大甩賣，就象把玩具箱弄翻了似的亂糟糟的。
西：抽獎準(zhǔn)備用什么？
橫山：據(jù)說是活的小動物：松鼠、土撥鼠、小猴，“薩姆遜”呢？
西：還沒定。
橫山：宣傳畫模特兒呢？
西：也沒定。
橫山：真沉得住氣呀。
西：是慎重。是千方百計地想贏。對于你們、我們和“阿波羅"來說，這次的大甩賣就如同是關(guān)原之戰(zhàn)（注5）……你怎么啦？
〔橫山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西。

橫山：是真的沒定下來嗎？
西：什么？
橫山：你不會是在向我保密吧。
西：我嗎，為什么？
橫山：我們從初中就是最要好的朋友?？墒窍肫饋?，現(xiàn)在我們是對手關(guān)系，而且又同在宣傳部。
西：橫山！
橫山：對不起，是我不好。（站起來）我們離開這里吧。我們已經(jīng)是社會的一分子啦。我們應(yīng)該到合乎身份的地方。
西：我可不喜歡這樣，讓我跟你斗著心眼交朋友……
橫山：我明白。只是，假如……
西：假如什么？
橫山：（笑著）到那時候，再決一死戰(zhàn)！
〔——青年們在唱著歌。

14.“人道主義者”俱樂部
〔西與橫山在酒吧間里。
〔三人小樂隊。
在狹小的舞廳，三對男女在跳舞。
橫山：這里不花錢。只要記上賬，大“赫拉克勒斯”會替我們付款的。不過，這里酒只能喝一點兒。據(jù)說你們課長也是?？?。
西：合田？這人可了不起呢！
橫山：都叫他宣傳怪杰。
西：我很尊敬他。搞宣傳的能達(dá)到他那樣多好呀！那是誰？
〔在舞廳，一個正在跳舞的女入朝橫山笑著。高雅的容貌，理智的表情。她是“阿波羅"糖果公司宣傳部職員倉橋雅美（二十六歲）。
橫山：這樣的女人你最中意吧？
西：嗯，我對那種類型的女人，最容易動心了。
〔雅美手拿酒杯向這里走來。
橫山：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阿波羅”宣傳部的倉橋雅美小姐。
西：你好，我是“薩姆遜”的西。
雅美：（以目致意）也是宣傳部的？
西：跟橫山一樣，還完全是個新手。
雅美：你稱職嗎？
西：什么？
雅美：你眼睛太無神了。不讓人放心。也沒有魅力。（撇下惱火的西，轉(zhuǎn)向橫山）你買不買？我有個出色的方案。
橫山：是有關(guān)大甩賣的嗎？
雅美：我可以減價轉(zhuǎn)讓。
橫山：可我們公司已經(jīng)定了，……請賣給“薩姆遜”吧！
西：不談生意經(jīng)吧。
雅美：為什么？
西：現(xiàn)在是休息時間。
雅美：在日本這個國家，就是睡著覺也得工作，否則就混不下去。
西：你真是精力充沛呀。
雅美：是你太天真啦！
西：不管天真不天真，咱們在工作上比高低吧。
雅美：乳臭未干，卻大話連篇。
西：你沒有權(quán)利侮辱我！
雅美：不是侮辱，不過是說了說感想。
西：好吧，我買，你說說看。反正，也不過是個乏味的想法。
雅美：你出多少錢？
西：那要看是什么貨。
雅美：太空服。
西：太空服！
橫山：太好了，孩子們一定歡迎。
雅美：（笑著）免費奉送你了。算做對毛孩子初出茅廬的禮物。（舉起酒杯）干杯，為了“阿波羅”！
橫山：（詼諧地）為了“赫拉克勒斯”！
西：（興致勃勃地）為了“薩姆遜”！
〔三個酒杯碰在一起。

15.“薩姆遜”糖果公司·走廊
〔合田夾著文件走來，西從后邊追了上來。
西：怎樣？用太空服，很吸引人吧？
合田：很吸引人，是個好主意（站在電梯前，按電鈕）
西：（得意地）因為要背叛朋友，我說不出口。昨天，我偶然得知“赫拉克勒斯”的抽獎獎品。可是，與他們相比，太空服要更……
合田：“赫拉克勒斯”是用活的動物。
西：怎么，你已經(jīng)知道了？
合田：我想知道“阿波羅”用什么。至今還未得到“阿波羅”的情報，真急人。他們會用什么呢？我十分擔(dān)心。
西：課長，我去探聽！我決心從今天開始全力以赴去調(diào)查。
合田：我不抱任何希望地等著你。
西：我的眼睛就那么無神嗎？
合田：?。浚ㄐα耍┲辽俦容^悠閑吧。
〔電梯停了。
合田：（打開剪貼簿給西看）不謀而合，你跟我的想法完全一致。其實，三個月前我就開始研究樣式了。
〔在剪貼簿上，貼著太空服的圖案設(shè)計和有關(guān)太空服的各種各樣的剪報。
〔西驚訝不已。合田消失在電梯之中。

16.五樓·會議室前
〔“正在開會”的告示牌。

17.會議窒
〔墻上的圈表標(biāo)畫出下降的曲線。
〔董事們坐成一排。室內(nèi)彌漫著紫色的煙霧。
〔桌子上胡亂地放著玩具、小冊子、模特兒的名單，還有一個堆滿煙頭的煙灰缸。
〔東、合田、矢代等人都在座。
南董事：總之，該下結(jié)論了，要下結(jié)論。
北董事：喂，給我看看那個小冊子。對，旁邊的。對，就是那個！
秋村董事：嗯，也可以學(xué)西部?。ㄗ?）嘛，抽獎贈品用手槍。
春岡董事：特等獎品用女人，怎么樣？
冬崎董事：那么，第二天就會被禁止?fàn)I業(yè)。
夏木董事：（他患有面部神經(jīng)疼。對合田）你剛才報告說，孩子們所需要的首先是樸素的現(xiàn)實主義，第二點是什么？
合田：（此人在工作時，總是一本正經(jīng)，毫無表情。看不出他的個性。雖然大家，包括西，表面上好象也了解其人似的。）是個人主義式的英雄觀。比如，赤銅鈴之助（注7）。
夏木：那么，第三呢？
合田：伴隨著智力發(fā)育，在科學(xué)方面的探求欲望。
夏木：對，對！
南：（焦躁地）總之，基本方針已經(jīng)定了。這就是不光要新穎，而且要準(zhǔn)確。即使帶有一些僥幸性，也要是健康的。
春岡：這些方針是早已有之的。
北：那還是用棒球運動衣一套嗎？
秋村：（對矢代）你可還是一言未發(fā)呀。
冬崎：用釣魚用具如何？
春岡：孩子們恐怕是不釣魚的吧，我也毫無興趣。當(dāng)然，勾引女人那就另當(dāng)別論了。
秋村：（對矢代）你不是部長嗎？
東：（站起來）啊，好象諸位已經(jīng)暢所欲言了。現(xiàn)在，由合田課長講講他的計劃。合田君，你講吧。
合田：好吧：（緩慢地站起來，這時，手表的蜂音鳴器響了一下）部長，該吃藥了。
〔矢代慌忙取出胃藥。
春岡：好一個孝子呀！
秋村：（對矢代）肚子疼得很厲害嗎？
冬崎：不是肚子，是胃。（對矢代）是吧？
合田：（看著筆記本）我把諸位對獎品的意見歸納了一下。（念著）棒球運動衣一套；顯微鏡一套；釣魚用具或旋網(wǎng)，與出版社合作編寫的兒童百科全書；還有手槍和女人。我認(rèn)為這些都欠缺決定性的東西。
南：別拐彎抹角了，快說吧！
春岡：喂，好好聽他說。
合田：我剛才所報告的數(shù)字，即從電視、廣播、電影、報紙、雜志等新聞媒介以及實際進入孩子們的世界之中進行調(diào)查后，得出的有關(guān)他們的嗜好和傾向的百分比，諸位發(fā)現(xiàn)沒有，最近顯著地直線上升的曲線與此相一致。那就是科學(xué)！是太空！是宇宙！
冬崎：是人造衛(wèi)星嗎？
秋村：這還是宣傳的處女地呀！
〔合田打了個手勢，等候在旁邊的宣傳部的職員們開始把剪貼簿給董事們傳閱。
合田：我認(rèn)為抽獎獎品可以用太空服、太空帽、太空槍等。這些對于美國兒童來說，是屢見不鮮的?？扇毡镜暮⒆又皇窃谶B環(huán)漫畫上才能看到。首先，這個獎品新穎。其次，據(jù)說某家報社最近要舉辦太空展覽會，計劃開展一個傳播人造衛(wèi)星和火箭知識的運動。而且，狄斯尼（注8）的太空電影也要上映了。如果跟這些在時機上配合好，既省宣傳費，效果還好。社會輿論認(rèn)為：一味地鼓勵孩子們的僥幸心理有百害而無一利。針對這個，也可以采取這樣的辦法：大大地增加四等和五等獎的得獎人數(shù)，邀請他們參觀展覽會或天象儀。同時，在大甩賣前后，在兒童報刊上，不采用登廣告的形式，而是提供一些太空的故事。這樣，PTA（注9）也會對我們產(chǎn)生好感的——總之，我認(rèn)為這個計劃雖然看起來有些離奇，恐怕它的把握性反而會意外地高……（結(jié)語含糊地坐下了）
秋村：這個（指著剪貼簿上的太空帽）用什么來作呢？
合田：用塑料。這里有估價單。（對職員們）把詳單發(fā)給各位董事！
〔職員們把詳單發(fā)給董事們。
春岡：這個準(zhǔn)能成功！絕對的！
矢代：可是……
秋村：嗬，終于說話了！
矢代：雖說美國兒童歡迎……可日本的孩子們會不會接受……
春岡：你在說什么呀，離題太遠(yuǎn)啦！
南：美國就是日本，你懂嗎？
矢代：也許……是的吧。（按著胃部）
夏木：公司成立已有四十年了。我們以“薩姆遜”這個希臘神話中的人物為公司名稱走在時代的前面?？扇缃瘢覀兊臅r代看來已經(jīng)結(jié)束。至少，我是不會有把太空和糖果聯(lián)系在一起的靈感了。（面部不停地抽搐著）
東：好，就用太空服吧。
冬崎：我同意！
南：具體方案在一周內(nèi)決定?！Ｏ碌木褪翘暨x宣傳廣告模特兒啦。
東：這個，合田君也是胸有成竹的。對不對，合田君？
〔——合田毫無表情。

18.春風(fēng)出租汽車總公司兼營業(yè)所
〔這是一家出租小轎車的小型出租汽車公司。
〔在車庫里，一個半裸的年輕司機在放自來水洗頭。
〔身穿牛仔褲的京子從這里走過。
年輕司機：嗬，真刺激食欲?。?br>京子：什么呀？
年輕司機：（指著京子的胸脯）這個奶罐子呀！
〔京子伸了伸舌頭，然后用腳踢開連著營業(yè)所的門，走了進去。
〔一輛小型出租汽車象要散了架似地開了進來。
年輕司機：收入怎么樣？
小車司機：糟透了，經(jīng)濟蕭條。從昨天晚上到現(xiàn)在才賺了八百塊錢。

19.營業(yè)所兼總公司內(nèi)
〔經(jīng)理乙骨和常務(wù)董事金子正在下日本將棋。
〔一個身材魁梧的司機邊吃著中國湯面，邊觀陣。
金子：經(jīng)濟蕭條啊。（走了一步棋）
乙骨：表面上繁榮的經(jīng)濟蕭條。（走了一步棋）
〔京子站在裝有蝌蚪的玻璃缸旁。
京子：阿裕、阿錦，肚子空了吧？（取出紙袋）來，吃點心。（往玻璃缸里放食）
身材魁梧的司機：喂，端茶來！
京子：別逞威風(fēng)，自己去倒?。ㄒゴ蜷_十一英吋的電視機）
乙骨：別開別開，多浪費啊。
金子：電視機是要用電的。
〔電話鈴響。
乙骨：喂，有顧客了！
金子：又發(fā)生事故了吧。
〔身材魁梧的司機把毛巾纏在頭上。
京子：（在打電話）我是春風(fēng)出租汽車公司。是我。啊，是合田先生。什么？接我……用汽車？太好啦，我等你。
金子：不象是事故。
乙骨：也不象有顧客。
金子：（對京子）你要偷懶就扣除你二百元的工資。（又走了一步棋）經(jīng)濟蕭條啊。
〔身材魁梧的司機撒氣似地把剩面湯呼啦呼啦地喝掉。
乙骨：表面繁榮的經(jīng)濟蕭條啊。（走了一步棋）

20.公司門口
〔停著一輛掛著“薩姆遜”旗子的高級小轎車。合田與京子在車旁。
合田：這是上次約好的電影票。
京子：謝謝！哎呀，這車真棒?。ㄏ蜍?yán)锔Q視）
〔西坐在駕駛員席位上。
京子：你好！
〔西以目回禮，毫無表情。
合田：上車去兜兜風(fēng)吧！
〔京子跳進汽車，在彈簧座墊上彈了兩三下。
京子：哎呀，這個座兒真舒服。

21.大街上
〔高級小轎車行駛著。
〔兩個身穿牛仔褲的頹廢青年走來。
〔京子從車窗里探出頭來，向他們揮手打招呼。
青年A：（目送著汽車）那是誰？
青年B：就是那個小娘們！

22.汽車?yán)?br>〔西坐在駕駛席上。合田與京子坐在后排座上。
京子：試鏡頭？
合田：很快就完，沒關(guān)系！
京子：我不愿意。（捂著臉）
合田：如果照得好，準(zhǔn)備用你做我們公司的廣告模特兒。
京子：讓我下車，我要回去！
合田：這不正是你成名發(fā)跡的好機會嗎？
京子：可我就這副打扮呀！我也有好一點的衣服嘛！
合田：（放下心來）這樣就不錯。
京子：（懊悔地踩著腳）我連頭發(fā)也沒梳，也沒好好地化妝。這象什么呀，你凈騙人！
合田：在攝影室里，既有連衣裙也有化妝品。
京子：下一次吧！我一定要好好地準(zhǔn)備一下。（手抓住車門，要跳下車去）
合田：（慌忙按住她）你呀，不用看到照相機就緊張就象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吃糖果。喲，多來勁呀！再伸伸舌頭，就行了。余下的事，攝影師會做好的。
京子：（象小貓似地反抗著）不，不，不！讓我下去?。ㄌ咧嚨牡匕澹┪也辉敢猓辉敢?！你們侵犯人權(quán)，我要給報社寫信（莫名其妙地）放開我，快放開我，你這個色鬼?。ㄒё『咸锏母觳玻?br>合田：啊，真疼。
〔西緊皺眉頭。

23.春川照相館·攝影室
〔“啪”，鎂光燈一閃。
〔裸體模特兒還擺著照相的姿勢。
模特兒：可以了吧，先生？
〔看著照相機鏡頭的是春川純二（四十五歲），他疲倦地走到模特兒面前。他很胖，就象一團開始溶化的奶油。他的臉由于過度疲勞布滿了象傷痕似的皺紋。眼圈下面發(fā)黑，象是被打傷的。
春川：你縱欲過度，身體的線條都不成樣子了。（把香煙遞給模特兒）

24.同上·會客室
〔合田與西在等待著。還有京子，她似乎已經(jīng)死心了，顯得很老實。
合田：春川這位攝影家，凈拍些獨家特寫，比如剛開始走紅運的、純潔多情型女演員的粗糙肌膚或時裝模特兒在后臺穿著晚禮服啃烤白薯的情景，他拍的都是捉弄女人的作品，就這樣，女人們反而都喜歡他。
〔門開了，春川走進來。
春川：（看了京子一眼）怎么，找來一個毛丫頭啊。（坐下，對合田）矢代部長可好啊？
合田：近來身體不大好……
春川：（用手指摳著眼屎）你知道嗎，他以前被人稱作宣傳魔。當(dāng)然，從前還不象如今這么緊張。為了掩蓋自己的老朽，他該引退啦。我年輕時，受到過他的關(guān)照，應(yīng)該去看看他，可現(xiàn)在太忙啊。工作，還有亂愛。哈哈哈。（他干巴巴地笑著）
京子：亂愛是什么意思？
春川：人的肉體嘛。也可以說是人心的變故。你多大？
京子：十八啦！
春川：叫什么名字？
京子：京子。
春川：我初戀的女人也叫京子。
合田：是第幾次的初戀？
春川：昨天晚上就初戀了一回。那女人是個大狐臭。是個難聞的初戀，哈哈哈。到上面去吧。（站起走掉）
合田：（對京子）去吧，別害怕。
京子：（對西）你跟著我，好嗎？
西：我？
京子：你要不在我身旁，我要暈倒的。
西：我馬上就去。
京子：一定啊。（走出門，又把頭伸進來）你一定來啊。（走掉）
西：她要干什么，這個丑八怪。
合田：那個女孩子迷上你啦。
西：別開玩笑，我可沒有那種特殊嗜好。
合田：你只會用肉眼去看那個女孩子。
西：什么？
合田：照相機的鏡頭，春川的導(dǎo)演，再加上她的個性。你跟她交交吧，把她作為我們未來的福神！

25.“薩姆遜”糖果公司·宣傳部
〔五個身穿公司制服的“薩姆遜”女郎（糖果店的女店員）向在座的人一一施禮。
松谷：這些就是這回的“薩姆遜”女郎嗎？
下村：沒有一個象樣的。
松谷：都象是些花街柳巷失業(yè)下來的。
下村：董事的興趣太低劣了。
〔合田與推銷員黑澤站在掛在墻上的圖表前。
黑澤：那個月的公休日連著下雨，難得的一個黃金周完蛋了。這一來，本來準(zhǔn)備在旅游季節(jié)發(fā)貨，后來也只好停止。大戶頭的批發(fā)商都認(rèn)為：由于下雨而倒霉的，不光是土木行業(yè)。接下來那個月，是私營鐵路職工罷工，你說要命不要命，連開車的也……還有，這個月發(fā)生了什么呢，是游覽船沉了？不，我想想，是發(fā)生大水災(zāi)了。對，是發(fā)大水，那個月刮臺風(fēng)了。
合田：倘若找起來，在這么個狹小的島國里，總有事故不讓人們悠閑地吃糖果。
黑澤：的確如此。課長真聰明，到底是董事接班人呀！
〔合田的臉色稍稍為之一變。
西：（走來）春川先生來電話，要你馬上給攝影室打電話與他聯(lián)系。
〔合田點點頭，走出門去。
〔“薩姆遜”女郎也來向黑澤行禮，然后，走出門去。
黑澤：（對西）右邊的第三個，身材很豐滿啊。
西：我討厭那樣的。
黑澤：對此，人各有所好。你們努力干吧，我們推銷員是在前頭沖的步兵，靠你們宣傳的火力掩護。你們放炮、轟炸，我們推銷員打沖鋒。可在我們的戰(zhàn)場上，障礙物太多了。你知道嗎，即使沒有火災(zāi)，沒有罷工，沒有沉船，也不下雨，可如果農(nóng)業(yè)大豐收，水果產(chǎn)多了。農(nóng)民的小崽子也不吃糖果。
西：不至于吧。
黑澤：這決不是在開玩笑。話只能悄悄地對你說，不管是我們公司，還是“阿波羅”，對于產(chǎn)品的原價出售，加上與批發(fā)商的決算硬性限制在四十天之內(nèi)。這些，都引起了店商強烈的不滿。
西：我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黑澤：是吧。總之，這是資本主義窮途末路的表現(xiàn)。哎（跑到窗邊）他媽的，這是怎么回事？
〔西也從窗口向廣場眺望。

26.車站前廣場
〔擁擠不堪的游行隊伍。
〔“赫拉克勒斯”宣傳車走在旁邊。
〔橫山坐在上面。
橫山：（對麥克風(fēng)）誰都喜愛“赫拉克勒斯”的杏仁糖果，它具有南國風(fēng)味。杏仁糖果，游行結(jié)束后，可解除疲勞?！昂绽死账埂钡男尤侍枪?br>〔傳出流行歌曲。
〔擁擠不堪的游行隊伍。
〔橫山微笑，抬頭看著“薩姆遜”大廈。

27.宣傳部的窗口
黑澤：“赫拉克勒斯”的這幫家伙，太不講義氣了。來爭別人的地盤，……（看西）你干什么呢？
〔西在向橫山揮手。

28.“人道主義者”俱樂部
〔舞廳只有一對男女在跳舞。男的是外國人。
〔合田、春川和西坐在酒吧間里。
春川：那個女人是時裝模特兒，脫光了衣服，身上有個很大的痣。凡是機靈聰明的女人都愿意去吊外國人的膀子，那也是自然的。首先體格就不一樣，日本男人大都是羅圈腿，瘦干干的，眉目低三下四。其次就是腰包啦，吉拉德（注10）的周薪是十萬日元，而湯川（注11）博士的月薪才四萬日元。日本人天生就不討女人喜歡。（春川脫口而出的批判現(xiàn)代文明的刻薄話，是他的一個小小的反抗。他利用混亂的現(xiàn)代文明，并利用宣傳來賺錢，吃山珍海味，找女人尋歡作樂。他肥得象豬，然后再吃喝玩樂，搞得精疲力盡。這樣下去，不久他就會衰弱下去，倒下起不來的。春川也知道這一點。但是，他沒有辦法。他只好用刻薄的語言來使自己的良心獲得滿足，忘掉心中的不安，哪怕是一小會兒。）
春川：我出去解手。（站起走開）
合田：他年輕時專拍些風(fēng)景和水果的照片。他的本色是在具有感傷情緒的作品上。后來，這樣無法糊口，才改成專拍女人照片了。但有時他也會良心發(fā)現(xiàn)。其實他如果更加堅強些，也會成為一個出色的人物的。……哎，那不是“阿波羅”的人嗎？
〔四五個男女高聲談笑著走了進來。
〔雅美也在其中。她認(rèn)出西后，向他揮了揮手，便走到里面去了——
合田：你認(rèn)識她？
西：上次，也是在這里……
〔西忽然象想起了什么似地取出筆記本，撕下一頁，在上面寫著什么。隨后，他喚來侍者，吩咐了幾句，把紙條交給侍者。
春川：（走回來）好了，該談?wù)吕病Ｄ莻€女孩子可以用。（把封厚的信封扔在合田面前，然后用手指摳著眼屎）
（合田迅速地從信封里取出照片，一張一張仔細(xì)而快速地看著，并把照片分成兩堆。
春川：那個女孩子很上相，可她本人并不討人喜歡。她有點稀經(jīng)質(zhì)，動不動就伸出舌頭來舐鼻頭。
西：舐鼻頭？
春川：我也很吃驚，據(jù)說那是她的拿手好戲。哈哈哈（笑著）
〔合田忘記了剛點著的香煙，又取出一支來叼在嘴上，打著打火機。
合田：行！
春川：行吧？
西：（插嘴）她張著大嘴笑呢，整個帶餡面包都可以塞進去。
春川：我最拿手的就是叫女人笑或叫她們哭。這些可以用吧？
合田：拜托了！
春川：我能使她紅起來，試鏡頭費用我可要往常的一倍啊！
合田：一倍？
春川：我知道你的用意，你只是想用她做廣告嗎？
合田：多給一半吧。你這個女孩子也會得到好處的。
春川：討價還價，各讓一半？哈哈哈。好，明天就開干。
合田：西君負(fù)責(zé)這個女孩子。（對西）明天是星期天，很抱歉，就拜托你了。
西：好，我聽候吩咐。
合田：要全力以赴??！
侍者：（走來，對西）這是那邊客人的回條。（把紙條遞過來）
〔西在默讀著。
合田：橄欖球的拼勁是好的，可是再過勁也別碰咱們的“商品”喲！
西：哪能呢?。ǔ琶赖淖煌ィ?br>〔雅美臉朝著西坐著。
西：我一定要探聽到“阿波羅”的情報。（劃著火柴，遞給還在打打火機的合田）
〔合田用火柴點燃打火機。
春川：哈哈哈，這個打火機的構(gòu)造真夠復(fù)雜的。
〔——放在合田面前的京子的照片。

29.深川垃圾處理場（早晨）
〔垃圾堆積成山。
〔卡車不斷開來，卸下垃圾。

30.同上·附近
〔小工們在拉垃圾車。一輛敞篷車開來，上面坐著西、春川及其助手。
西：（從汽車上對小工們）喂，我想打聽—個人。
小工：（極冷淡地）不知道！
〔小工們離去。

31.貧民街里的狹小胡同
〔敞篷車開來，車身太大開不進去。
〔西、春川及其助手跳下車來。
春川：（看著胡同）那個大蟲牙在那兒呢！
〔京子組織孩子們在用乒乓球做棒球游戲。
京子：（舉著根短木棒）快投呀！
〔孩子們把乒乓球投過來。
京子：（揮棒打球）瞧，本壘打！

32.京子的家
〔這是一家格外小的粗點心鋪，店門口只有半榻榻米大小的一塊地板，緊挨著擺滿了墨魚、檸檬水和紅水。在店門前對家里的情況也一目了然。
〔父親榮吉躺在萬年鋪上（注12），母親阿菊在他身旁卷用來做兒童口笛的硬紙筒，這是家庭副業(yè)。京子伸著雙腿，坐在貼滿演員照片的墻壁前。
〔西與春川坐在店門口。京子的弟弟妹妹們睜大眼睛，盯著西帶來的禮物。
阿菊：（用粗俗而善良的口吻）我們真不明白，京子到底哪兒好。要想給她照相，就別客氣給她照個夠吧！
西：（遞過禮物）這個，請你們嘗嘗吧。
〔孩子們沖向禮物。
二弟弟：這是我的，這是給我的！
妹妹：我的，是我的！
大弟弟：你們小孩子懂得什么！
〔小弟弟突然哭了起來。
榮吉：討厭！別吵吵！
〔京子伸出舌頭，做鬼臉給西看。
〔二弟弟抱著禮物跑了出去。大弟弟和小妹妹一邊吵嚷著，一邊追了出去。只有小弟弟纏著母親哭。
京子：別哭啦，過會兒我請你吃湯面。
小弟弟：（停止哭泣）你騙人，你騙人。（又哭起來）
〔京子生氣地搡了弟弟一下。他的哭聲更大了。
榮吉：京子！
阿菊：別游手好閑的，幫幫媽媽的忙不好嗎？
〔京子來到西的身旁，象小貓似地蜷縮成一團。
西：（對春川）具體的事情，該怎么定呀？
春川：你不是說還有約會嗎，你可以走了。
西：能拜托你，那太好了。
春川：你在這里也只會礙事。
京子：你有約會？男的，還是女的？
西：這與你無關(guān)：
春川：當(dāng)然是女的。要不，我不會讓他步。（毫不客氣地走進房間）用我的車吧。算星期天加班的酬謝。
西：真的嗎！
京子：那把我也帶上。
西：別說傻話。那我就借用你的車了。晚上我給你開回到攝影室去。（象速跑似地跑出去）
京子：等等，等等，西先生。
春川：（對京子）你給我靠墻坐好！
〔京子目送西走出去后，不高興地走回房間——阿菊不慌不忙地收拾房間。
春川：啊，不用收拾了。
阿菊：不過，得稍微收拾干凈一些……
榮吉：（從鋪上慢慢地坐起來）我也換件衣裳吧。
春川：可惜，不是給你照相呀！

33.公路（江島附近）
〔敞篷車駛來。
〔西高興地開著車，雅美也在上面。

34.海岸
〔雅美在做深呼吸。
西：（躺在海濱沙灘上）你要做到什么時候？
雅美：一定要在肺里裝滿臭氧。明天又要整天關(guān)在鋼筋混凝土墻里了。
西：沒用！空氣是不能囤積的。
雅美：真舒服呀，做個女人……（來到西身旁）今天你為什么要約我出來。
西：必須要找個理由嗎？
雅美：沒什么。（仰面躺在沙灘上）晴朗的天空，多美啊。
西：今天怎么啦，一下子這么浪漫。
雅美：哎唷，我也是個女人呀。
西：這沒錯，一看就知道。
雅美：瞧你這口氣，倒挺老氣似的。
〔西忽然彎下身子吻雅美。
西：這樣我還是毛孩子嗎？
雅美：還有奶味呢。
西：你真是個嘴不饒人的女人！
雅美：那你來讓我閉嘴呀！
〔再一次接吻。
西：喂，“阿波羅”準(zhǔn)備拿什么做抽獎獎品呀？
雅美：你是為了這個才跟我接吻的嗎？
西：這是兩回事。
雅美：那你為什么要吻我？
西：因為愛你。
雅美：獎品還沒定。
西：撒謊！
雅美：是真的。一團混亂，公司的人都急壞了。（若無其事地）我接到情報說，“薩姆遜”已經(jīng)定了。
西：怎么，已經(jīng)泄露了！？
雅美：干哪一行，吃哪一行嘛。（試探性地）與“赫拉克勒斯”的松鼠和土撥鼠相比，哪個好？
西：（脫口而出）當(dāng)然是太空服氣派大啦！
雅美：是啊。（笑了起采）總之，是太空時代嘛。啊，算了，不談這些吧。對今天的咱倆來說，怎么都是無所謂的。
〔兩個人又一次長時間地接吻——

35.書店
〔門口貼著宣傳廣告——
“《攝影透視》今日發(fā)行
畫報專欄：啊，我的少女時代
（一個尋常少女非凡的一天）”
〔書店內(nèi)兩個教授模樣的紳士在看《攝影透視》。
教授A：小姑娘多可愛呀！
教授B：可惜不是裸體照。
〔兩個身穿牛仔褲的青年和一個身穿超短裙的少女走了進來。
青年A：來看看有什么新鮮東西吧。
青年B：對咱這號的一般大眾來說，根本不會有什么新鮮東西?。ù蜷_《攝影透視》）嗨，這個，這個不挺新鮮嗎？
少女：（湊過來看）可就是俗里俗氣的，你瞧。
青年A：別這么說，她跟你不是一模一樣嗎？

36.“薩姆遜”糖果公司·一樓茶點室
〔合田將《攝影透視》遞給京子著。
京子：可怕！不知為什么，我怕看到這個。
合田：沒關(guān)系，你照得很好。（叼起香煙，取出打火機）
京子：（把雜志拿到臉前，偷偷地打開）哎呀，照上了，照上啦。真后悔，這副模樣兒吃湯面！
〔打火機的聲音頻頻地響著。
京子：啊，這是我看公開錄音時照的。我可害羞呢。這個春川先生！當(dāng)著那么多人命令人家：面向這邊！
〔京子高興地看著合田。合田還在與打火機奮斗著。
〔一瞬間，京子想起——

37.回憶
〔等待公開錄音的長長的隊伍，春川舉著萊卡照相機。
〔京子回過頭來笑著。
〔服裝店的裝飾櫥窗，京子向里面看著。
〔京子的家，弟弟從壁櫥里披著毛毯裝做超人的樣子跳出來。
〔京子生氣了。
〔春川按動萊卡照相機的快門。
〔夜晚的浴池。京子笑著，噗通跳進發(fā)出下水溝氣味的熱水里。

38.茶點室
〔打火機打著了火，合田點燃香煙。
京子：啊，這個，西先生看過了嗎？
合田：看過了。
京子：他說了些什么？
合田：他說，比你本人強多了。
京子：真刻?。⌒】慈?！他現(xiàn)在在哪兒？
合田：到工廠去了。你想見他？
〔京子伸了伸舌頭。
合田：還有一件不算要緊的事，就是今后說不定會有很多人去找你的。
京子：誰？
合田：不管誰來，你都不要講出我和西的姓名，也就是說不要講出“薩姆遜”。希望你這么說：一開始就是被春川純二所發(fā)現(xiàn)，而照了相的。
京子：我可不會撒謊！
合田：還有一點，如果有人問及你家里的情況，你就這樣回答：第一，兄弟姐妹從未吵過嘴。第二，為了患病的父親才到出租汽車公司去工作的，為此，月薪全部交給家里了，第三，……
京子：工資都是我一個人用呀。因為那是我掙來的嘛！
合田：這些話，任何情況也不許說出來。
京子：真麻煩。（站起來）我該回去了，相好的在等我呢。
合田：你有男朋友了？
京子：有四個。（把嘴里的氣球口香搪吹鼓起來）是蝌蚪?。ㄗ叱鋈ィ?br>合田：（目送著她）哼，裝呆賣傻?。ㄒ凰玻哪樕祥W過可怕的神情，簡直換了一個人似的。）

39.春川照相館·攝影室的接待室
〔春川手里拿著裝有白蘭地酒的酒杯，《日本周刊》的三位記者也在場。其中一個是攝影記者。
春川：《日本周刊》呀。你們的連載小說可不怎么樣。
記者A：你是在什么地方發(fā)現(xiàn)島京子的？
記者B：《攝影透視》可是創(chuàng)了有史以來最暢銷的記錄呀。
春川：拜倫（注13）在盛夏是一邊點著爐子用酷熱折磨自己，一邊作詩的。道爾?。ㄗ?4）是一邊在高速公路上兜風(fēng)，一邊構(gòu)思戲劇的。
記者A：自那個詹姆斯·?。ㄗ?5）以來，這是攝影雜志第二次由于某個特定人物畫頁而出現(xiàn)驚人的暢銷。
記者B：島京子代表著青少年的個性。
春川：繆塞（注16）是埋在古今東西方的名著中進行構(gòu)思的，可日本的小說家卻在茅房里歸納靈感。
記者A：她朝氣蓬勃，令人耳目一新！
記者B：你的見識真高！
春川：（用手背蹭著眼屎）京子是我發(fā)現(xiàn)的。她是個才貌平淡無奇的小姑娘。要說她與一般女孩子的不同之處，也許就是喜好養(yǎng)蝌蚪之類的嗜好了。
攝影記者：蝌蚪？！
記者A：這件事很新鮮！（記在筆記本上）
春川：而且還是那種頭跟河豚一樣的食用蛙蝌蚪。據(jù)說喂它們木松魚最好。
攝影記者：木松魚？
記者B：這件事也很新鮮！（記在筆記本上）

40.春風(fēng)出租汽車公司·營業(yè)所
〔乙骨與金子在下日本將棋。
〔播音員將麥克風(fēng)伸在京子面前。在他們的后面簇?fù)碇度毡局芸芳巴獾貓笊绲挠浾邆儭?br>播音員：你的月薪都干什么用了？
京子：全都交給家里了，因為爸爸有病。（有些害臊地向乙骨等人伸了伸舌頭）
播音員：（對麥克風(fēng)）這位小姐十分樸實、直率、溫柔。這里是錄音采訪：探索十歲至二十歲青少年現(xiàn)狀的JOMK廣播電臺。（關(guān)上錄音機）謝謝你。
記者A：你有幾個兄弟？
記者B：你沒有得過病嗎？
記者C：你喜歡吃什么？
京子：哎呀?。òl(fā)出一聲狂叫，走近養(yǎng)著蝌蚪的魚缸）
記者A：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蝌蚪吧，喂，拍照！拍照！
京子：阿裕死了！
〔一只頭象河豚一樣的蝌蚪浮在水面上。

41.書店
〔宣傳廣告：
“《日本周刊》X月X日號開始發(fā)行
一個人的真實記錄：
她是怎樣生活在這個時代？”
〔在書店內(nèi)——
學(xué)生A：跟你說吧，確實，這內(nèi)部統(tǒng)制不過只是經(jīng)營管理的一個形態(tài)。
學(xué)生B：統(tǒng)制機能在會計方面的作用……
學(xué)生A：對，可是在它狹義的概念上……（心不在焉地翻開《日本周刊》）在狹義的……嗬，這副模樣倒很有平民氣息呢！
學(xué)生B：哪個哪個……（伸過頭來）哦，月薪全部用于補貼家用？現(xiàn)如今，這倒是個少見的、有心的小姑娘呢。
〔京子的照片裝飾在雜志的第一頁上。

42.“薩姆遜”糖果公司·走廊（宣傳部附近）
〔合田與西手里都拿著《日本周刊》向這里走來。
西：我心悅誠服了。我自己是有眼無珠。沒想到這么一個奇怪的面孔能引起這么大的反響。課長真了不起，是個魔鬼。我要好好跟你學(xué)。
合田：這才是剛剛開始呢。
西：下一步該怎樣辦呢？
合田：西君，你知道在這個日本，報紙、雜志、周刊雜志等定期刊物有多少種嗎？你知道這些按頁數(shù)計算，有多少萬頁嗎？廣播電臺、電視臺、唱片公司、電影公司有多少，你數(shù)過沒有？
西：這個……
合田：這個狹小的日本，充滿了鉛字和聲音。而且，編輯和編導(dǎo)者們必須要接連不斷地、一刻不停地用鉛字污染紙張，把電波送入空中。如不這樣，他們就活不下去。他們要寫、要說、要找明星，就象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忙亂。芥川獎（注17）獲獎作家、女聲女氣的男子、以至殺人犯，都能成為明星，成為英雄。我們要利用這一點。京子的模樣缺陷很多，可反過來說，都代表著一股平民。京子能紅起來，一定能紅起來，人生就是算計嘛?。ㄗ哌M宣傳部）

43.宣傳部
〔西無限崇拜地跟在合田身后走進來。
合田：可是，我們賣的不是京子，而是糖果。給顧客們以幻想，“薩姆遜"也就捎帶著賺上一點。（拿起電話聽筒，播動電話字盤）我可是賺不到什么。
〔矢代面色蒼白地從部長室走出來。
矢代：廣告模特兒定下來了嗎？
合田：啊……還沒……（對電話）喂，你是二十世紀(jì)時裝模特兒俱樂部嗎？啊，你是奧田君？久違久違，……是我，合田……今晚一塊兒喝兩杯吧，在保密的條件下，我想給你介紹一個好演員，……我去接你，好?。⊕焐想娫挘?br>矢代：最近，我女兒回來了一趟。
合田：啊……
矢代：據(jù)說你每天回家很晚呢。差不離的，也早點兒回去吧。我知道，你工作。我不是做為部長，而是做為你妻子的父親來……
廣告經(jīng)紀(jì)人：（走進來）哎呀，可找到你啦！求求你啦，課長先生。你說聲這么大版面給這個價不高……給我們個面子吧。
合田：你跟部長說吧。
廣告經(jīng)紀(jì)人：只要你說行，部長還不是個橡皮圖章嗎？你讓我跟快退休的活死人打交道，不是白……
矢代：（咳嗽了一聲）我不舒服，要早退了。剩下的拜托你了。（走了出去）
廣告經(jīng)紀(jì)人：這位……啊，是部長呀？

44.廣播電臺
〔在錄音室里，錄音磁帶在轉(zhuǎn)動著。
老婆婆的聲音：每天早晨，她從我的店門口走過都向我打招呼呢，叫一聲奶奶早。我是從小就看著她長大的，當(dāng)然，這些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但我也很高興……
〔錄音編導(dǎo)向播音窒打了個開始的手勢。
〔播音員與京子在播音室內(nèi)。
播音員：（對麥克風(fēng)）以上是附近花店的老奶奶的講話錄音。公司的同事們、朋友們和學(xué)校的老師們，誰都喜愛這朵小花，它天真浪漫，正在茁壯成長……
〔這些話傳到錄音室里。同時，也傳來“咕哆咕哆”的奇怪的聲音。
〔是京子在喝水。
〔錄音磁帶被慌忙地停住了。
編導(dǎo)：（打開窗子）忍耐一下，不要喝水！
京子：可我的嗓子都快冒煙了。
編導(dǎo)：重新來！從“誰都”開始。（走進來）是誰把水放在那兒的？（錄音磁帶轉(zhuǎn)動，他打了個手勢）
〔在播音室——
播音員：誰都喜愛這朵小花，它天真爛漫，正在茁壯成長……，這朵美麗的花雖然沒有絢爛的色香，卻使我們的生活，我們的城市變得更加美好。這朵花就是京子小姐。
〔京子看到編導(dǎo)的暗示，拿起了稿紙。
京子：我希望獲得幸福，我為了獲得幸福，也希望……（對播音員）這個字念什么？
播音員：周圍。
編導(dǎo)：（跳進來）糟透了，不是練過好幾次了嗎？
京子：我太緊張了，對不起。
編導(dǎo)：從“希望獲得幸福”開始。（嘴里嘟囔著走進錄音室，發(fā)出信號）
京子：我希望獲得幸福。我為了獲得幸福，也希望周圍的人們都幸福。
〔管風(fēng)琴的音樂聲，優(yōu)美而哀惋。

45.參觀室（觀摩間）
〔西與合田觀看播音室里的情形。
〔從擴音器里傳出京子的聲音。
京子的聲音：我悄悄地向在夜空中閃爍的星星詢問……
西：如果“阿波羅”真沒定下來，那么，這次大甩賣就成了我們獨家在前頭跑了。
合田：這里頭有文章！
西：不，我的情報千真萬確。
京子的聲音：為什么世上的人們要爾虞我詐、打架斗毆、互相背棄呢？為什么不攜起手來，互相信任，努力創(chuàng)造出更好的社會呢？星星不回答我。我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啦！
合田：（面色可怕，喃喃自語）哼，你馬上就會明白的！
〔西吃驚地看著合田。這時，合田已恢復(fù)了先前的表情。
〔西放心了，又去看播音室。
〔傳來管風(fēng)琴樂曲。

46.廣播電臺·走廊
〔合田、西，還有剛剛錄完音，仍十分興奮的京子。
京子：怎么樣，好嗎？
合田：首次錄音，可以說是相當(dāng)成功的。
京子：啊，真渴！（跑向走廊上的飲水處）
〔身穿西裝褲的雅美和電臺職員們沿走廊走來。
西：你好！
雅美：是你？……（低聲地）呆會兒，我在大門口等你。（離去）
〔京子一邊喝水，一邊看著他們兩個人。
西：（走近京子）這個星期四，決定讓你參加時裝展覽會。
京子：剛才的那個人是誰？
西：具體的事情，模特兒俱樂部的人會直接與你聯(lián)系的。（對合田）對不起，我先走一步。（迅速地離去）
合田：（對撅著嘴的京子）我請你吃點好吃的吧。
京子：我不想吃。（對西的背影呆呆地看了一會幾）下次，我要去拍電視?。?br>
47.公寓·西的房間
〔房間狹小，但很整潔。
〔桌子上放著西和他父母的合影。
〔雅美與西在房間里。
雅美：（看著合影相片）你的老家在哪兒？
西：靜岡。
雅美：（來到西的身旁）給我一支煙。
西：（把香煙遞給她）“阿波羅”真的沒有定下來嗎？
雅美：真的不清楚。不知道頭頭們在干些什么——小姑娘挺可愛的嘛。
西：什么？
雅美：我說的是剛才的那個小姑娘呀。
西：啊，那個大蟲牙！
雅美：她是你什么人？
西：什么都不是，只是稍微照顧她一下。
雅美：照顧她什么？
西：這可是不能說，慢慢地你就會明白的。
雅美：（突然站起來）好吧，再見……
西：（吃驚地）你怎么了，突然就……？
雅美：你想腳踩兩只船，辦不到！代向那個女孩子問好?。ㄒ叱鋈ィ?br>西：（大驚失色）別誤會！你呀，真傻。你不認(rèn)識她？你簡直是個瞎子，還算是宣傳部的人呢。她是《日本周刊》的頭條新聞人物呀！《攝影透視》中的《啊，少女！》中的明星。
雅美：那她怎么會粘上你的？
西：不，是我粘上她的。
雅美：反正都一樣。
西：你吃醋了？
雅美：也許是的。
西：你可真傻。（笑著）看不出來，你會這么遲鈍。（認(rèn)真地）好吧，告訴你吧?？赡悴辉S對任何人講。我們公司準(zhǔn)備用那個女孩子……
雅美：當(dāng)廣告模特兒？
西：什么？
雅美：已經(jīng)簽訂合同了嗎？
西：怎么，你都知道了！
雅美：剛知道的，通過你的臉。
西：住嘴！你要說出去，我可不饒你，明白嗎？
雅美：明白。（打開收音機）
〔——傳出喧鬧的南美音樂。
雅美：你愛我嗎？
西：愛！愛得都快發(fā)瘋了。（抱住雅美）你要是知道了“阿波羅”的抽獎獎品，可要告訴我啊。
〔——接吻。

48.“薩姆遜”糖果公司·工廠
〔龐大的自動化裝置。
〔旋轉(zhuǎn)的攪拌機，冒泡的煮沸鍋，冒氣的烘箱。
〔宣傳課的職員在拍照。
〔技師猿澤一邊引導(dǎo)著前來參觀的合田，一邊大聲地講解著。盡管由于噪音，有一半的話聽不清，但合田還是適當(dāng)?shù)攸c著頭。
猿澤：在產(chǎn)品方面，我們有絕對的信心，決不會比“阿波羅”和“赫拉克勒斯”遜色。因此，希望你們搞好宣傳。可你上面有那么個部長，也很棘手吧，哈哈哈。

49.時裝展覽會場
〔模特兒們大顯神通的天地。
〔轉(zhuǎn)動著的舞臺——
〔四周的觀眾閃耀著憧憬和贊美的目光。
〔橫山也在其中。
〔京子出現(xiàn)在舞臺上，露出齲齒向觀眾笑著。并輕松愉快地來回走著，表情十分豐富。
〔西狠狠地拍了一下橫山的后背。
橫山：是你啊。
西：沒想到你也對時裝感興趣。
橫山：（指指京子）頭頭的命令，我是來物色廣告模特兒的。
西：你死了心吧，她已經(jīng)有了主了。
〔京子在舞臺上走著。
西：怎樣教，她就怎樣笑。就是那個姿勢，也是我們課長導(dǎo)演的。
橫山：是嗎，沒想到。不過，給我們介紹一下吧，這點兒總可以吧。
西：你老兄，幾天不見，變了。
橫山：哪兒變了？
西：說不上哪兒。
橫山：是因為經(jīng)受了磨練。（使勁拍了拍西的后背）說人家，你自己也好象老練多了呢！
〔京子合著華爾茲舞曲，沐浴著燈光，無限喜悅地笑著。

50.“薩姆遜”糖果公司·會議室
〔這是決定廣告模特兒的會議。
〔氣氛緊張，合田直挺挺地站著。
春岡：有名的明星周圍都有崇拜者。這數(shù)量不容輕視。他們都清楚地記著明星的模樣，都愿意看她。
合田：（語調(diào)強硬）的確如此。如果用有名的明星做廣告，就會引來眾多的祟拜者來看的。
秋村：這樣不是挺好嗎？
合田：崇拜者們是看明星。明晝推薦的商品是什么，他們是不看的。
春岡：你這說得太絕了！
合田：那么請問，比如若之花（注18）、長島（注19）三壘手、若尾文子（注20）……都為哪些公司，為什么商品作宣傳，你能馬上回答出來嗎？
南：（焦躁不安地）我們在這兒不是圍爐清談，論古道今！
合田：這里有全部的童謠歌手、少年明星、棒球運動員、爵士歌手、相撲力士等，誰跟哪個公司訂了合同的名單。他們既上桔子汁商店的廣告，又給口紅商店做廣告。只要給錢，恐怕他們也打算給寺廟做廣告吧?？墒?，責(zé)怪他們不講職業(yè)道德是沒有用的。我想說的是這樣一個事實：雖然我們記得他們經(jīng)常上廣告，但現(xiàn)在卻想不起那些廣告上的商品是什么。這次，我不想啟用現(xiàn)成的明星，原因就在于此?！八_姆遜”如果是演員圖片社，那樣當(dāng)然也無妨嘍……
東：（好象預(yù)先商量好了似地）那就是說，合田君，你的意見是：即便沒名也沒關(guān)系，想要找一個沒有啟用過的新星……？
合田：對，是這樣。
南：新——星……！
〔西走進來，悄悄地站在合田的身后。
夏木：（面部肌肉痙攣，苦笑著）說到底，我們大家從會議開始，這三個小時一直是被合田君牽著鼻子走了。我是已經(jīng)疲憊不堪了。行了，快拾出你的新星吧！
〔合田看了西一眼。西把《日本周刊》和《攝影透視》發(fā)給在座的人。
北：你早拿出來多好！
南：這是魔鬼合田導(dǎo)演的一出戲啊。
冬崎：最近，經(jīng)?？吹竭@副奇怪的面孔。
春岡：這女孩，別的地方都沒用過她嗎？
合田：她是我搞到的。是我在這座樓的下面發(fā)現(xiàn)她，并象各位現(xiàn)在所看到的，迄今做了大量的宣傳，使她名噪一時。
東：諸位的意見如何？
夏木：還有什么贊成不贊成的呢！也弄不明白，離大甩賣的日子都沒有幾天了，還剛剛初步定下一樁廣告模特兒。也難怪，合田君一直就考慮這一個事兒嘛！可問題是，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合田那毫無表情的臉上浮起一絲勝利的微笑，環(huán)視著屋里的人。
〔矢代厭惡地看著合田。
〔合田的目光與矢代相碰。矢代把臉扭了過去。

51.車站前廣場
〔傳來負(fù)傷軍人歌曲：
這里是遠(yuǎn)離家鄉(xiāng)
數(shù)百里的滿洲
……
〔出租汽車駛來。
〔京子跳下汽車。
〔這是春風(fēng)出租汽車公司的車。
年輕司機：車費！車費！
京子：這點兒錢，你偷賺老板的補上吧。
〔京子已經(jīng)換掉了牛仔褲和破涼鞋，只是還十分珍貴地抱著那個破舊的圓底皮包。

52.茶點室
〔西與合田在等京子。
京子：（跑進來）什么事，急著叫我來……有什么好事嗎？
西：在今天的會議上，正式?jīng)Q定你當(dāng)我們公司的廣告模特兒了。
京子：太好啦！
合田：在二樓，準(zhǔn)備好了專屬合同書。如果你簽字，馬上就付給你合同費。
京子：給我多少錢？
合田：X十萬日元。
京子：（興奮地）我真想吃薄片夾餡餅干！

53.二樓·會客室
〔合同書放在京子的面前，西和合田在旁邊。
合田：這上面排列著五個零，不要大驚小怪。因為你不?

要用一句話來概括本片彪悍之處的話，除了標(biāo)題的這句話之外，我也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說法了。本片從開頭那段令人印象極度深刻的無數(shù)上班族整齊劃一地行進的鏡頭開始，直至結(jié)尾為止都保持著一路狂飆的超快節(jié)奏，就連片中角色們講述臺詞的速度都仿佛機關(guān)槍一般神速。而由塚原哲夫打造的配樂也一如畫面和故事的風(fēng)格，狂野而混亂。整部片子可以說是一部上班族狂想曲。
    電影于1958年上映，正是日本經(jīng)濟開始騰飛的那段時期，社會由于經(jīng)濟的高速成長而產(chǎn)生了許多與傳統(tǒng)截然不同的風(fēng)貌，而本片正是將這種經(jīng)濟高度發(fā)達(dá)的人類社會中的情景如實地，不，應(yīng)該說是超前地展現(xiàn)給了觀眾。
    片中的人物無一不在這種經(jīng)濟騰飛的狂熱氣氛中迷失了自我，原作者也想必對人物的設(shè)定下了一番功夫，在主要人物中我們既可以看到踏入社會不久的新鮮人洋介，也有浸淫職場多年的合田課長，還有從自然狀態(tài)被人拉入這個環(huán)境的少女京子。從這些人中我們也可以看到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在現(xiàn)代社會的體現(xiàn)以及消費社會中大眾傳媒的力量。
    首先我們來看社會新鮮人的洋介。他滿懷著夢想來到公司，勤勉地工作，在他的眼里合田課長那樣充滿智慧，精力充沛的人簡直就是上班族的典范。但是心地單純的他很快就遇到了麻煩，他根本無法完成課長交給他的打探競爭對手的情報的任務(wù)。通過他與對方公司的女職員拙劣的調(diào)情想必?zé)o論是誰都能一眼看出這個愣頭青的目的而我們的主人公卻毫不自知。終于，他迎來了背叛，看到了人情世故，縱然內(nèi)心依然希望堅持當(dāng)初的想法，但現(xiàn)實卻無情地宣告了他的失敗。最后，在他心中合田課長的偶像形象早已崩塌，但他還是無奈地穿上了宣傳服，接替了課長的工作。正如合田課長所說：“你會成為一個合格的上班族的?！蔽覀冊谄性僖淮慰吹搅艘粋€在我們身邊每天都在發(fā)生的，頑石與高山碰撞，最后被硬生生地砸去棱角的故事。
    接下來是合田課長。這是一個傳媒力量的忠實信徒，他堅信在“宣傳中不存在同情、讓步、妥協(xié)、退縮甚至良知”，他自知已經(jīng)掌握了消費社會的最大的武器，那就是大眾傳媒。正如他一語道破的那般，現(xiàn)代社會的人不再思考，對媒體給的一切信息都會不假思索地接受?？上?，即便他明白了現(xiàn)代社會的構(gòu)造，但既然他沒有選擇獨善其身而是投身人類社會這個巨大的機器并利用它達(dá)成自己出人頭地的目的，甚至不惜犧牲親情，那等待他的必然是被現(xiàn)代社會徹底地異化。再優(yōu)秀的齒輪也有老化報廢的一天，而那一天到來時，渺小的前任只會無情地被同樣渺小的后繼者悄無聲息地替代。
    提到合田那不得不提的就是攝影家。作為同樣在社會中游刃有余的同輩，攝影家選擇了與社會機器的有限的合作。他任何時刻都沒有忘記自己的存在，對于他來說自己的快樂是凌駕于一切之上的。而我們不得不可悲地看到這種野心相對較小的利己主義者反而活得更加舒坦一些。
    最后來看京子。這個出身貧寒，一朝被合田看中，并被炒作成女明星的姑娘身上，清晰地展現(xiàn)出人的自然本性被社會機器侵蝕的過程。原本無憂無慮的女孩兒學(xué)會了斤斤計較，學(xué)會了委以虛蛇?；蛟S在片中最后她成功地超越了發(fā)掘她的合田等男子，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女明星，但這或許只是作者對女性的一絲憐憫罷了。正如她出道前養(yǎng)的蝌蚪隨著她的成名逐漸死去一樣，她的引以為賣點的純樸自然也消失而不能復(fù)返，她也終將被剝離屬于她自己的身份，而成為現(xiàn)代社會中的一個符號碎片。
   據(jù)說本片導(dǎo)演增村保造有一句口頭禪是“我總是提前了十年”。而日本人被國際社會嘲諷為“經(jīng)濟動物（economic animal）”，似乎也正是本片上映后十年左右。

Giants and Toys was directed by Yasuzo Masumura who is one of Japan's "New Wave" directors. His movie style is quite unlike any other Japanese directors’ films. Like Sato Tadao wrote that Japanese films were fundamentally slower than Western films. But “The film's absurdly rapid dialogue and formally overt techniques shocked contemporary audiences and recall. (Michael Raine，P152)”
     In the movie Masumura uses montages in several scenes. “The final destination of such symbolic mise-en-scene is allegory. (Michael Raine，P160)” Mr. Goda’s lighter is most used as a very important symbol in this movie. A lighter that fails to catch becomes the a trigger for several montages:
     In the first dialogue scene of the film, after Mr. Goda flicks the lighter, the image turned to a shadow gradually and changed to a double exposure with the factory producing caramels. Another double exposure appears in the two scenes replaces between the image of caramel factory and the image of printing photo of Kyoko, still company with the clicking of the lighter.
     Not only the visible image fades into the background, but also the rhythmic sound of the lighter trying to make as a metronome for all the actions. The combination of sound and image shows the idea of everything action likes clockwork. In this sense, it also can be a description of how Japanese social systems dominate the ant-like humans who service them.
      Mr. Goda’s lighter doesn’t work in the background again, a new montage of Kyoko’s poster and magazine cover showing her increase in popularity. It like a metronome follows certain rhythm. Same way as the scene with caramels are being made, this montage gives the idea that Kyoko’s fame is seen also like clockwork. Each advertisement of Kyoko in World’s told audiences how her fame increases, also increases their product’s popularity.
      Repeating the broke lighter malfunctioning and the clicking noises composed montage element as a metaphor for the motion of in the film.
      Although on the surface this film is farce, its purpose is deadly serious: To critique the evolution of corporate culture and the manifestation of celebrities during Japan’s economic boom in the late 1950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