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一群人開始變得麻木不仁,那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發(fā)生了讓這群人感覺到前進的必要性沒有了,改變的動力喪失了,因此,他們才會變得麻木。因此,當(dāng)我們抨擊一個群體的遲滯的時候,需要看到的不僅僅是表象,更需要看到背后的內(nèi)在誘因。他們?yōu)槭裁磿ρ矍暗囊磺惺ヅd趣,他們又因何對于后續(xù)的發(fā)展喪失動力。如果這樣去看,一切都應(yīng)該好很多。
今天給大家推薦的影片叫《棺材200》,這是一部描繪蘇聯(lián)執(zhí)政末期的電影,本片用一種赤裸裸的諷刺手法,通過一系列看似不相關(guān)的故事串聯(lián)起來了一個內(nèi)容,在丟失了未來的情況下,沒有人再會對于這個龐大的政體抱有希望。
《棺材200》開始于兩兄弟的對話交談,期間穿插進來了不同的人物,這些人物中間又發(fā)生了不同的故事,然而當(dāng)這些故事逐漸被打破的時候,一種荒誕便開始貫穿了所有人的故事。兩兄弟交談之余,其中一個人的侄女?dāng)y著男友進入了屋子,隨后,兩個戀人分別,男方開始去了舞會并帶走了另一個女人買酒喝。在買酒的途中,男方大醉,而這個被帶走的女人被迫落入虎口。
這本是一場關(guān)于弱者反抗逃生的故事設(shè)定,然而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卻朝著不可預(yù)知的方向走去。女人是書記的千金,然而這個身份在囚禁她的警察局長面前形同虛設(shè),沒有人愿意在乎這個身份而對她側(cè)目,因此,這個女人開始在警察局長家里被一次又一次地蹂躪。然而當(dāng)外界始終心急如焚的想要找到這個女人的消息的時候,一個曾經(jīng)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婦人帶來了希望,然而婦人并沒有完全的將她拯救,而是讓這種希望瞬間成了泡影。
《棺材200》的荒誕之處在于故事中的所有人都有著自己的軌道,如果將他們比作是列車的話,那么這些人都是在各自的軌道上行進著,然而當(dāng)某一個列車錯入另一個不屬于他的軌道的時候,一切混亂的根源就找到了,所有的列車亂成了一鍋粥,最終導(dǎo)致一切都失控了。
兩個在談話的兄弟他們看似在關(guān)心國際政治,實際上他們只關(guān)心自己的現(xiàn)狀以及與之有交集的人群。而即使當(dāng)時的蘇聯(lián)身陷阿富汗的泥潭中不能自拔,對于這樣的兩個軍人來說,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他們與其關(guān)心那些奔赴戰(zhàn)場的士兵,倒不如關(guān)心自己現(xiàn)有的一切,如何讓現(xiàn)有的長久的保持下去,這才是最重要的。因此,那些慷慨赴死的士兵對于他們的吸引力絲毫不如一個照片上的潮流青年。
而接下來進入到故事中的一對情侶則更是演繹了這種脫離了國家的個人意志。他們并不關(guān)心所謂的大人世界究竟如何,女人只關(guān)心自己的愛人是否能長久的愛著自己,而男人則是想要通過倒賣酒飲來給自己獲得更大的利潤。這一切看上去都很滑稽,然而卻一再真實發(fā)生著。荒誕的故事之下總是會有人失控,失控了的人最終將會讓本片滑入深淵。
如果男人不在舞會上飲酒,也不帶著女人的閨蜜去找酒,那么這一切的故事都還在各自的軌道上順利的行進著,然而這一片雪花飄在了不屬于他的地方之后,整個故事便開始了雪崩一樣的災(zāi)難。
這就如同程序員寫出來了一個可以運行的代碼的時候,雖然看上去這個代碼不符合邏輯,但只要是能運行就可以,任何小小的改動看上去是優(yōu)化,實際上是破壞了其中的平衡性,這種破壞最終會導(dǎo)致難以估量的損失以及無法預(yù)知的風(fēng)險大肆來襲。
本片鏡頭內(nèi)的蘇聯(lián)執(zhí)政末期是一出荒誕的黑色魔幻大片,然而當(dāng)時真的這么魔幻嗎?我們看看本片上映的年代2007年,當(dāng)美國的次貸危機引發(fā)的全球性質(zhì)的金融危機席卷全球的時候,本片似乎變得更加有趣。表面上,這是一個蘇聯(lián)時代末期的故事,但當(dāng)我們用另一種視角去看的時候,卻會發(fā)現(xiàn)另一種不同的觀點。與其說這是政治危機,倒不如說這是金融危機。
當(dāng)一片雪花落下的時候,雪崩開始了,然而雪崩開始前,人們就沒有絲毫的預(yù)警嗎?當(dāng)然,當(dāng)這一切都形成了一個邏輯閉環(huán)的時候,任何預(yù)警都是會逐漸的麻木的。沒有人認(rèn)為眼前的這一切會因為一片雪花而崩壞,因此,對于未來的預(yù)警遠不如維持現(xiàn)狀有吸引力。他們即使會在下一秒死去,但也會在這一秒維持著自己現(xiàn)有的狀態(tài)不去做任何的改變。這就是現(xiàn)實。
當(dāng)我們對于未來不敢去幻想,對于現(xiàn)狀想要積極維持,那么最終,我們失去的豈止是改變的能力,生活不總是一塵不變的,當(dāng)變化到來,沒有提前預(yù)警的就會朝著不可預(yù)知的巨大風(fēng)險一路狂奔,直至死亡發(fā)生。
……
你好,再見
《貨物200》電影劇本
文/〔俄羅斯〕阿列克謝·巴拉班諾夫
譯/羅佼
“阿爾捷姆,你跟媽媽說,我過兩個禮拜去看她?!币粋€50歲左右的男人歉疚地說。他穿著帶上校肩章的軍襯衣。“現(xiàn)在實在是……”
“好的?!绷硪粋€男人說道,飲一口杯中的酒。他約摸45歲的樣子。兩人坐在房間靠窗的餐桌旁喝啤酒,敞開的窗戶外是俄羅斯古城的景色?!拔艺靡チ袑幐窭铡i_學(xué)前還有些事情必須做。”叫阿爾捷姆的人若有所思地補充道。
片刻的沉默。暮色將至。時值8月中旬,但在此地——西部,仍感陣陣涼意。
“你好像有點兒無精打采的……大學(xué)里有什么煩心事嗎?”上校問。
“沒有,都還是老樣子……吵吵鬧鬧……波塔波夫徒勞地挖空心思想坐上系主任的位置……不過……”阿爾捷姆無奈地擺擺手,望著窗外。
“家里呢?一切都好嗎?”
“都好,感謝上帝……蓮娜工作很忙……”
“你怎么也信起上帝了?”上校揶揄地說。
阿爾捷姆對這句玩笑會心一笑。上校也笑著望向窗外。
樓下,一個姑娘和一個年輕小伙沿著街心公園漫步走來。姑娘興致勃勃地說著什么。
“瞧啊,你的大侄女和她的未婚夫來了……”上校精神一振,“你的斯拉夫卡怎么樣了?我好像很久沒見他了……上回到你那兒的時候,他去了一個什么旅游站……”
“對,這個斯拉夫卡也是讓我煩心的……你知道,米沙,他們不一樣了……我真搞不懂他。你瞧。我們?nèi)际强孔约旱摹阒袑W(xué)畢業(yè)去了軍校。我退役后考上大學(xué),以優(yōu)異的成績畢業(yè),留校任教,入黨……我付出了多少努力,耗費多少心血……終于在市中心分到了一套房子……他呢,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什么都不缺,什么都給他準(zhǔn)備好了,還對我們不恭不敬……甚至瞧不起我們。為了不讓他去阿富汗送死,我強行把他塞進大學(xué)。你以為他會學(xué)習(xí)?呸!……”阿爾捷姆做了一個表示輕蔑的手勢,“成天地搞派對……知道這個詞吧?”上校點頭不語,拿起酒瓶往杯子里續(xù)酒?!耙恍┦裁吹叵乱魳窌瓝u滾……我每天都在等著接警察局的電話……瞧,這是他的近照?!卑柦菽愤f給哥哥一張照片,上面是一群穿著前衛(wèi)、神情快活的年輕人在列寧格勒的某條街道上。米哈伊爾接過照片,笑了。“我一輩子循規(guī)蹈矩,你知道的,結(jié)果呢——現(xiàn)在誰也不拿這當(dāng)回事。我也成了沒用的人。我年紀(jì)并不老,可是感覺:完了……有些東西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而對于即將來臨的,我不理解……安德羅波夫(注1)一死,大家都蠢蠢欲動……我們教研室,科學(xué)無神論教研室,還有歷史系……我這還沒說到學(xué)生們……”
一個18歲左右的姑娘和一個高大帥氣、20到23歲之間、留著淺色長發(fā)的小伙子走進房間。
“您好,阿爾捷姆叔叔!”女孩高興地說。
“您好!”小伙子彬彬有禮地說。
“你好,麗莎。好久不見,”阿爾捷姆取笑道,“整整兩個月……”
“您在這兒待得久嗎?”麗莎高興地問。
“不,很快就要走。想去看看你的奶奶……”
“我兄弟斯拉維克怎么樣?”
“派對大王……”
麗莎被玩笑逗樂了。
米哈伊爾遞給她照片。
“哇!”麗莎說道,指給小伙子看第一排一個個子不高的長頭發(fā)男孩。
“這是我朋友瓦列拉。”她介紹小伙子。
“瓦列里·布阿澤,從未到過格魯吉亞的格魯吉亞人?!毙』镒娱_玩笑道。
他穿著前衛(wèi):牛仔褲、皮夾克,里面是一件紅色T恤,胸口印著“CCCP”(注2)。
“卡扎科夫·阿爾捷姆·尼古拉耶維奇,從列寧格勒來的?!卑柦菽氛f。
他們握手。
“好了,爸爸,我們抓緊時間,去廚房喝點兒茶好嗎?你知道,我要早起,可東西還沒收拾好呢。”她拉著瓦列拉的袖子走開。
“真的是她的未婚夫?”阿爾捷姆問。
“不是,什么未婚夫呀……我開玩笑的……不過,我覺得她很喜歡他。你要知道,他是個不錯的小伙子。不像二流子。每年他都會受雇去西部的什么地方。能掙一大筆錢回來……你瞧我——上校,政委,可他掙得比我多三倍。年紀(jì)輕輕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汽車……跟你的車不同……所以說有些事不是那么簡單,阿爾捷姆。”
“這么說他沒上學(xué)?”阿爾捷姆問。
上校搖搖頭。
“那為什么沒入伍?”
“他其實不是本地人……登記手續(xù)辦在一個什么祖母那兒,反正他說是他祖母……”上校略有愧色地說,“嗯,我?guī)土怂稽c兒忙……要知道,現(xiàn)在阿富汗的情況……光我們這個小地方最近就運回了26口棺材……就是所謂的‘貨物200’。在國內(nèi)會出什么事呢……”
“小心點兒,米哈伊爾。”弟弟阿爾捷姆有些鄭重地提醒道,再度望向窗外。
片名字幕:貨物200
廚房,麗莎倒了兩杯茶。
“你叔叔是什么人?”瓦列拉問。
“列寧格勒大學(xué)科學(xué)無神論教研室的教研室主任?!丙惿粺o自豪地說著,坐下。
“哦……”瓦列拉無動于衷地說,喝一口茶。加了些糖,用勺子攪拌。
“去年他幫我進的大學(xué)……”
“怎么樣,去迪斯科嗎?”瓦列拉興致勃勃地打斷她的話。
“我說了,我想睡覺,還得收拾東西呢……你自己也說了:越早出發(fā),越快到達。朋友們六點半就要過來……”
“就去一會兒……”
“瓦列拉,不行……”麗莎斷然道。
“隨你便……”他生氣了。
“你也睡覺吧……還得開車呢。路途遠,你說了道又不好走……”
“你不用操心我。我一般也不走那種道。”瓦列拉略帶挑釁地說。
……
兄弟倆在門口道別。
“我代麗莎謝謝你?!泵坠翣栍行┎缓靡馑???吹贸?,他不習(xí)慣說這種話。
“得了。麗莎是個聰明姑娘。她自己也能考上?!卑柦菽愤叴┬呎f,“她一早要去哪兒?”
“蘇霍納。她同班的女友家里在那兒有棟別墅,他們一伙人準(zhǔn)備去游游泳,采點兒蘑菇……都是些好孩子……就去兩天……”
“我回程可以順道載她去列寧格勒?!?/p>
“不用,她坐公共汽車去就行,又不是什么大小姐……”
“行了,我出發(fā)前從媽媽那兒打電話過來。”阿爾捷姆說著,穿上風(fēng)衣。
“謝謝你的食品,我們這里的東西質(zhì)量太差。給媽媽留了嗎?”
“我準(zhǔn)備了兩袋。”阿爾捷姆笑了笑。
兄弟倆擁抱,阿爾捷姆提起箱子,戴上帽子,下樓。
馬路上,他走近一輛狀似肥皂盒且頗為陳舊的“扎波羅熱人”,鉆進車,發(fā)動馬達,開動。天色漸黑。
瓦列拉坐進一輛開始生出銹跡的“日古利”牌五型小汽車,打開座椅上的錄音機,發(fā)動引擎,從儀表板雜物箱里取出一瓶開封的三星白蘭地,喝了一大口,開動汽車。
他行駛在小城行人寥落的街道上,看了一眼一家門口掛著倉庫鎖的“伏特加”商店,駛近一間古老的教堂,上面有手寫的“俱樂部”幾個大字。門口年輕人聚集。一輛“嘎斯”牌警車停在一旁。
瓦列拉將酒瓶塞進外套口袋,關(guān)上車門,走進俱樂部。
相對狹窄的空間里擠滿了人,中央用來跳舞的場地暫時空著。音樂聲不是很響。倉促搭建的高臺上,DJ正在擺放他的道具。
瓦列拉環(huán)顧四周。照情形看,他在這里沒什么熟人,不過有幾個本地姑娘被他特異的外形吸引,正偷偷看他。他了解這一點,并做出了適當(dāng)?shù)呐e止。將兩手插進外套口袋,靠在磚柱上。
“你好,瓦列拉。”身后傳來聲音。
瓦列拉轉(zhuǎn)過身。他身后站著一個18歲左右、漂亮、長腿女孩。
“你好。”瓦列拉高興地說。他顯然認(rèn)識她,但一時想不起名字。
“麗莎呢?”女孩問。
“麗莎?……她呀……打算早點兒睡覺。我們明天一早要出門……”
“怎么,你不認(rèn)識我了,是不是?”她明白過來,“我是安熱莉卡呀,麗莎的朋友!”音樂轟然炸響。“明天就是去我家的別墅!”她喊道。
“瞧你說的,認(rèn)識!”瓦列拉不好意思地道。
人群涌進中央的舞池。
“跳舞嗎?”安熱莉卡喊道。
“啊哈!稍等一下,我馬上來!在這里等我!”瓦列拉喊道,走向洗手間。
洗手間逼仄而骯臟。白墻上寫滿穢語。瓦列拉排隊等候。一個小伙子在窗戶旁抽煙,向他揮揮手。瓦列拉揮手回應(yīng)。
輪到他了。瓦列拉走進格間,插上插銷,掏出酒瓶,喝了幾大口。然后放水沖廁,走出來。
安熱莉卡仍站在原處。
瓦列拉擠過舞動的人群,抓起她的手,將她拉到舞池。
他舞姿怪異,但跳得很好,充滿年輕人的激情。安熱莉卡舞姿曼妙。
天色已黑。阿爾捷姆·尼古拉耶維奇·卡扎科夫駕駛“肥皂盒車”行駛在空蕩蕩的公路上,發(fā)動機哼哧一聲。又哼哧了幾聲,發(fā)動機徹底熄火了。阿爾捷姆惱怒地敲了一下方向盤,恨恨地啐一口,罵了一句臟話。
他從車尾繞到車頭,打開前蓋。從他左看右看的樣子判斷,顯然他對修車一竅不通。
過了一陣,他站在路邊招手,旁邊是他的“扎波羅熱人”汽車。偶爾途經(jīng)的汽車呼嘯而過。于是他蓋上前蓋,用鑰匙鎖好駕駛室門,徒步前行。走了百余米,他發(fā)現(xiàn)在公路對面的樹林后有燈火。一條雜草叢生的鄉(xiāng)間土路通向燈火處。
阿爾捷姆沿著土路向前,來到了一片曠地,眼前是一棟相當(dāng)大的老木屋。不遠處坐落著牲畜欄。木屋一樓的兩扇窗子和玻璃涼臺透出亮光。就在離公路不遠處,阿爾捷姆注意到通往木屋的土路邊有一口古井。井旁站著一個個頭不高的人,凝神注視著阿爾捷姆。他穿著黑褲子和不帶肩章的民警夏裝襯衣。阿爾捷姆急忙向他走去。
“晚上好。請問,您是主人家嗎?”阿爾捷姆走近,彬彬有禮地問。
那人不語。一手搭著井欄,仍然注視著阿爾捷姆。
“對不起,我太唐突了……”阿爾捷姆有些發(fā)窘,站到井口的另一邊。一只變形的鍍鋅水桶懸掛在兩人中間?!拔议_車去列寧斯克,發(fā)動機熄火了……我在路邊攔了一陣車,可是沒有人停。我看見您的房子……想著您這兒會不會有人會修發(fā)動機……”阿爾捷姆不好意思地攤開雙手,被陌生人銳利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
一頭?!斑柽琛苯辛似饋?。
那人頓了頓,一聲不吭地指指木屋,依舊盯著阿爾捷姆。
“謝謝?!卑柦菽伏c點頭,向木屋走去。登上門廊時,他發(fā)現(xiàn)一輛三輪摩托車停在屋后。阿爾捷姆不知為何回頭看了一眼。
他走上涼臺。這里很寬敞,靠邊放著一張老舊的木板桌,沒有鋪桌布,旁邊坐著一個面色陰郁的男人,和阿爾捷姆年紀(jì)相仿,正在清潔一桿雙筒獵槍。
“您好!”阿爾捷姆彬彬有禮地說,摘下帽子,“您是主人家嗎?”
男人不慌不忙地回過頭,看一眼阿爾捷姆。
“好槍,”阿爾捷姆說,“是‘紹爾’槍?……我也打獵……有一桿祖父傳下的‘紹爾’獵槍……”
“伏特加?”男人問。
“什么?”阿爾捷姆沒明白。
男人不語,注視著阿爾捷姆。
阿爾捷姆十分慌亂。
“您知道,我正開車去列寧斯克,發(fā)動機熄火了。沒有人停車……我想,或許您可以幫忙……我,這個,從路邊看見燈火……”
“托尼婭!”男人喊?!白?,”他沖阿爾捷姆道。“托尼婭!”
阿爾捷姆坐到對面長凳的一端,將帽子放在身旁。
一個個子不高、年齡超不過35歲、風(fēng)韻猶存的女人從里屋走到?jīng)雠_上來,她有一雙靈慧的大眼睛。
“您好!”阿爾捷姆說。
她微微點點頭,看著丈夫。
“蘇尼卡在哪兒?”丈夫問。
“剛才在澡堂?!?/p>
“叫他來?!?/p>
女人順從地點點頭,邊走邊在圍裙上揩揩手。
“給我們準(zhǔn)備晚飯!……”男人沖著她的后背喊?!岸嫉攘硕嗑昧?,”女人走出去后,他叨咕道。
沉默片刻。
“你從哪兒來?”
“列寧格勒。去列寧斯克看望母親?!?/p>
“哦……叫什么來著?”男人問。
“卡扎科夫·阿爾捷姆·尼古拉耶維奇?!卑柦菽吩缬袦?zhǔn)備地說。
“我們沒有父稱……我叫阿列克謝?!蹦腥苏f,“等一等,也許能想出什么辦法?!彼麤]有即刻接著說,將獵槍和通條放到一旁。“你是工程師?”
“不,我是在大學(xué)里教授科學(xué)無神論……”
安托尼娜經(jīng)過廚房,穿過后院,走進澡堂。一盞裸燈掛在天花板上,照亮了大大的脫衣間。長凳上、地板上立著干凈的空瓶子。旁邊擺放著一疊疊印刷好、尚未裁開的伏特加標(biāo)簽。靠近門口的墻角放著幾箱已經(jīng)封口、貼上標(biāo)簽的酒。通往小小的蒸汽浴室的門開著。里面的擱架上放著一些裝有透明液體的十升裝大玻璃瓶和許多空酒瓶。
“蘇尼卡!”安托尼娜小聲叫。
“???”一個個頭不高的男人慌慌張張地從蒸汽浴室向外看,貌似一個中國人,看不出年齡。
“走,老板叫你。”
“哦……我馬上去……”他連忙將一個快裝滿的酒瓶放在長凳上,脫下漆布圍裙?!皩α??!彼f著,從長凳上拿起一把倉庫鎖。
他關(guān)好澡堂門,在廚房門口追上了安托尼娜。
“……這個問題十分敏感。許多世紀(jì)以來人類一直在提出這個問題,答案各不相同。這個問題是多個哲學(xué)學(xué)派的基礎(chǔ)。什么是第一性的:物質(zhì)還是意識?馬克思、列寧主義哲學(xué)反對認(rèn)為周圍世界不可認(rèn)知的上帝觀……”
“不,教授,你只要告訴我:有沒有上帝?”阿列克謝打斷阿爾捷姆。
“我這不是正在解釋……”
蘇尼卡走進來。
“老板,你叫我?”他站在門口問。
“聽著,蘇尼卡,到澡堂給我們拿些酒來,不然我和教授就這么著說不清楚?!卑⒘锌酥x說。
“好的,老板。”蘇尼卡順從地說,快速走出去。
他經(jīng)過廚房,安托尼娜正在往盤子里盛湯。
“老板叫我到澡堂拿酒?!彼f。
“是買主嗎?”
“好像不是,是個教授。”蘇尼卡走進院子。
安托尼娜端著盤子走上涼臺。
“聽著,托尼婭,我們這里有位教授?!卑⒘锌酥x說著,將盤子挪近一點兒,“他說沒有上帝。就是說沒有上帝,對嗎?”他轉(zhuǎn)向阿爾捷姆。
“對?!卑柦菽穲远ǖ卣f。
“是什么?”阿列克謝問安托尼娜,拿起勺子攪拌湯。
“蘑菇湯?!卑餐心崮然卮?,走向廚房。
“那么有什么?”阿列克謝挑釁地問。
“我們可以感知的運動的物質(zhì)?!卑柦菽凡粯芬獾鼗卮?。
“那靈魂呢?有靈魂嗎?”
“沒有,阿列克謝,靈魂也沒有。汽車那邊怎么辦?”
蘇尼卡拿著一瓶沒有貼標(biāo)簽的酒走進廚房。
“拿著?!卑餐心崮日f著,遞給他一盤湯和三個杯子。蘇尼卡一聲不吭地接過,走向涼臺。
“哈……就是說,沒有上帝,沒有靈魂,只有物質(zhì)和意識?!卑⒘锌酥x接過蘇尼卡的酒瓶,倒了三杯?!澳敲匆磺惺菑哪膬簛淼模热缯f意識?”
蘇尼卡坐到阿爾捷姆旁邊。
“阿列克謝,這是無謂的閑談……達爾文進化論,學(xué)校學(xué)過……”
“你想要我相信,猴子抓了根棍子在手上,于是就產(chǎn)生了抽象思維?喝?!卑⒘锌酥x舉起酒杯。
“不,謝謝,我不能喝……我還要開車去列寧斯克?!卑柦菽氛f。
“開什么車?”阿列克謝問。
阿爾捷姆看了他一眼,把嘴唇一癟。
“好吧,我要走了……”
“等一等,既然來了,就要客隨主便?!卑⒘锌酥x說,“我們可是敞開心靈對你,雖然你沒有靈魂?!?/p>
阿爾捷姆拿起杯子,抗議似的一飲而盡。
“這才是自己人嘛,教授?!彼吞K尼卡也喝干了,“吃吧,托尼婭煮的湯味道不錯?!彼f道,拿起勺子。阿爾捷姆也拿起勺子,吃了起來?!俺渣S瓜……自己種的?!卑⒘锌酥x補充道?!疤K尼卡,吃完飯,帶上扳子去看看教授的車怎么回事?!彼麑μK尼卡說……“這么說來,阿爾捷姆,結(jié)果是什么都沒有?”片刻停頓之后,他問阿爾捷姆,“人一死就完了?結(jié)束了?空無一物?!”
阿爾捷姆點點頭,咬一口面包。
“你說說,你怎么可能相信這個,還教給孩子們?!”阿列克謝挑釁地問。
“我不是相信,我是知道?!卑柦菽菲届o地說。
“知道?你怎么知道的?你經(jīng)歷過?”
“聽我說,阿列克謝,我是諾斯替教信徒(注3)。我相信世界的可知性,不相信超自然……”
瓦列拉和安熱莉卡在他的車內(nèi)接吻。錄音機放在后座上,播放的是DK組合的歌。安熱莉卡別過頭。
“這才叫音樂,”瓦列拉大言不慚地說道,“跟俱樂部的可不一樣?!彼麖陌矡崂蚩ㄊ种薪舆^酒瓶,飲盡,底朝天倒轉(zhuǎn)酒瓶?!癟hat’s it。沒了?!彼f。他們笑了起來。瓦列拉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將她拉向自己。
“瓦列拉,已經(jīng)很晚了……”安熱莉卡雙手抵著他的胸膛,略帶嬌媚地說。
“我知道離這兒不遠有一個地方,那里的酒特棒,比商店里賣的烈多了?!蓖吡欣f著,不由分說發(fā)動引擎。
“瓦列拉,你已經(jīng)喝得夠多了……明天還要早起?!卑矡崂蚩ǔ粤艘惑@。
“很近的……我這輛車牛著呢,眨眼工夫就到……”瓦列拉自信滿滿地說,掛上一擋,“待會兒我把你一直送到家門口。毫發(fā)無損!”
汽車啟動。
阿爾捷姆打開行李的“扎波羅熱人”汽車前蓋,讓到一旁。蘇尼卡從口袋掏出手電筒,朝前蓋下看看,動了動火花塞。
“這個,你去發(fā)動……”他說。
阿爾捷姆打開駕駛室門,將鑰匙插進點火孔,轉(zhuǎn)動。發(fā)動機嘶鳴了幾下,沒有點著火。阿爾捷姆又重復(fù)了幾次操作,走下車。
“怎么樣,修得好嗎?”
“這個,需要清潔火花塞……還有汽化器?!碧K尼卡邊說邊旋出火花塞,“這個,給我一塊抹布?!彼虬柦菽返馈?/p>
“要修很久,是不是?”阿爾捷姆絕望地問。
阿爾捷姆打開行李箱,拿起抹布,看了一眼為母親準(zhǔn)備的那袋食品。
“你是中國人?”他問道,遞給蘇尼卡抹布。
“不,這個,是越南人?!?/p>
“啊——那你為什么叫蘇尼卡?”他問,看著蘇尼卡忙活。
“我叫孫偉河。俄語叫起來就是蘇尼卡。我以前在大工廠干活,這個,在列寧斯克。然后我被帶來這里灌裝伏特加,還有菜園子……我覺得這里更好……我喜歡在菜園子里……”他邊說邊研究發(fā)動機。
阿爾捷姆在旁邊站了一會兒。
“我回屋子去,這里冷……給。”他說道,將車鑰匙遞給蘇尼卡。
阿爾捷姆繞到車后關(guān)行李箱,看看蘇尼卡,回顧房子的方向,然后打開袋子,取出一包香腸。砰地關(guān)上后背箱,向房子走去。
蘇尼卡擰下火花塞,開始清理上面的積炭。
阿爾捷姆和阿列克謝面對面坐在涼臺上的桌子旁,兩人中間立著一個差不多空了的酒瓶,盤子里裝著切開的香腸,他們用手抓著吃。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阿列克謝指著阿爾捷姆的鼻子,“如果說沒有上帝,那就意味著什么事都可以干,對嗎?!你們可以殺死成千上萬的人,還只準(zhǔn)歌功頌德!而我年輕氣盛的時候在打斗中錯手殺死一個男孩,我去自首,因為我知道自己有罪,不愿別人代我受過,可我被重判了10年!其實我可以不認(rèn),但是良心不容我這么做!上帝不容許我這么做!”阿列克謝將剩余的伏特加倒入兩人的杯子里。
“您要知道,阿列克謝,道德準(zhǔn)則會隨物質(zhì)經(jīng)濟關(guān)系而調(diào)整。諸如責(zé)任感、良心這些道德表現(xiàn)形式早在原始社會就已經(jīng)形成,比基督教的出現(xiàn)要早得多。人類半本能的感受與恪守禁忌的必要聯(lián)系在一起,最終轉(zhuǎn)化為良心,它并非生而有之,而是人在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下習(xí)得的。順便說一句,《舊約》中的十誡遠在被記錄下之前許久就已經(jīng)產(chǎn)生并為人類所遵守……”
“不錯,”阿列克謝打斷阿爾捷姆的話,“上帝定下戒條,它們一直存在,只是后來才記錄下來,所以不要用那些高深的字眼來唬我……禁忌……我們也讀過書……”
外面,穿民警襯衣的男人站在通往涼臺的入口旁邊朝窗子里看。蘇尼卡拿著工具從井旁經(jīng)過。男人看見他,走到房子后面去。
“《太陽城》是烏托邦最突出的例子,”阿爾捷姆說,“而康帕內(nèi)拉也遠非這條道路上的第一先驅(qū)……這是一個美麗的夢想,但不可能實現(xiàn),并且——順便說一句——它是階級意識的產(chǎn)物。”
“難道你沒有階級意識,???”阿列克謝激動不已,“瞧瞧你吃的香腸,我甚至連見都沒見過。為了吃上這種香腸,你成天胡說八道,糊弄孩子們。你已經(jīng)生活在共產(chǎn)主義社會了!你不需要人人勞動、以勞動為榮、人人平等的‘太陽城’!可我需要!我要去建設(shè)它!不像你們所謂的蘇聯(lián)那么大規(guī)模,而是在這里,在這塊土地上。很快一切就會改變。我還要再租一塊地,買拖拉機,種莊稼,打獵。牲口已經(jīng)有了,還會有更多,不久托尼婭就會生一堆孩子……將有更多的人來到這里。我們用不著靠你們這些沒人性的東西!”
蘇尼卡走上涼臺。
“弄好了,老板?!彼吲d地說,將車鑰匙放在阿爾捷姆面前的桌上。
“這個,發(fā)動機能使,”蘇尼卡說著,從駕駛座下來,“不過不要去列寧斯克。到不了。汽化器需要這個好好地清洗一下。還要維修……”
“都這個時候了,我也不能去。”阿爾捷姆說道,坐進汽車,“謝謝你,孫偉河?!卑柦菽酚H切地握握他的手,關(guān)上車門,開動汽車。
蘇尼卡朝房子走去,沒有回頭。
“你說很近的。”安熱莉卡生氣地說。
“好了,到了?!蓖吡欣f。
“扎波羅熱人”汽車迎面開過。
瓦列拉又往前開了百余米,向右拐上一條雜草叢生的鄉(xiāng)間土路,此路通向一棟木屋。
下坡路。汽車在坑坑洼洼之間疾馳。安熱莉卡像布娃娃一樣被顛起落下,撞在車門上。她抓住瓦列拉,他將車駛?cè)牍嗄緟病?/p>
“你在這里等一會兒,我馬上回來?!彼魺o其事地對花容失色的安熱莉卡說,打開車門,飛快地——雖然有些搖搖晃晃——向木屋走去。
他走上涼臺時,阿列克謝仍然坐在原處,陰郁地看著面前的空酒瓶。
“你好,老板,我來買油砂。”瓦列拉滿有信心地說道,坐到對面,看一眼幾乎未動的香腸,“真闊綽……公司發(fā)達了?”瓦列拉抓起一塊,放進嘴里。
阿列克謝混濁的目光不快地看著他。
“叫蘇尼卡拿一瓶更烈一點兒的酒來。我不夠?!蓖吡欣帕艘粡埵R布紙幣在桌上。
“托尼婭!”頓了頓,阿列克謝用醉醺醺的聲音叫道。“叫蘇尼卡拿一瓶酒來。有買主……”他補充道,聲音已經(jīng)放低,再度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面前。
“怎么樣,你的城……太陽城?繁榮昌盛嗎?”瓦列拉嬉皮笑臉地說。
“你這個城里的廢物,不配說神圣的事。”阿列克謝握緊雙拳惡狠狠地說。
“得了、得了,阿列克謝……我不過是開個玩笑……”瓦列拉有些害怕。
安熱莉卡坐在“日古利”汽車?yán)?,驚惶地四下張望。穿不帶肩章的警察裝的男人站在距她不遠的水井旁,注視著汽車。見他朝自己這邊走來,安熱莉卡慌忙搖起車窗,鎖上車門鎖,縮成一團。
男人走近,透過車窗直勾勾地盯著她。他的臉上毫無表情。站了片刻,他走開,消失在黑暗中。
“媽媽?!卑矡崂蚩o助地低語,眼中充滿恐懼。
“……最重要的,老兄,那就是鈔票!”瓦列拉給各人杯子斟上酒,用教訓(xùn)的口吻說道,“有錢就有女人……”他做了一個不雅的手勢,哈哈大笑起來。阿列克謝和蘇尼卡都不發(fā)聲表示認(rèn)同。他們默默端起杯子喝酒,吃香腸。
“你們已經(jīng)喝得夠多了……”安托尼娜站在門口,畏怯地說。
“托尼婭阿姨,給我們來點兒黃瓜吧,您的黃瓜很好吃?!蓖吡欣眭铬傅卣f,“你,蘇尼卡,再拿一瓶酒來,不過要純……這叫什么酒,難道我們不是男子漢。我付雙倍的錢!”他從外套口袋掏出幾張十盧布紙幣。
蘇尼卡看一眼阿列克謝。
安熱莉卡坐在車?yán)铮匀或槌梢粓F,驚恐而緊張地看看水井的方向,又看看亮著燈的涼臺。錄音機里的音樂放完了,發(fā)出嗞嗞的聲音。安熱莉卡小心翼翼地開啟車鎖,打開車門,走下地,蹲下。再度環(huán)視四周,向木屋走去,先是小心翼翼地,然后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竭力遠離那口水井。
高跟鞋礙事,她脫下鞋,拎在手上,不自然地微微弓著背跑了起來。
“……我以前和涅涅茨人住在白海邊。捕鮭魚……那里人人都喝酒。連小孩子都喝……”瓦列拉大著舌頭說,“你們知道是怎么喝嗎?”他從蘇尼卡手里接過酒罐,給大家杯子里倒酒,酒灑在桌上。然后,他用長柄勺從桶里舀起一勺水。阿列克謝和蘇尼卡默然不語看著他。
驚慌失措的安熱莉卡出現(xiàn)在涼臺上。
“瓦列拉!”她怯怯地喊,胸前抱著鞋子。
瓦列拉和蘇尼卡轉(zhuǎn)過身,阿列克謝只是朝入口微微別過頭。
“莉卡!”瓦列拉似乎猛然想起什么,叫道,“過來坐!蘇尼卡,給她一個杯子?!?/p>
蘇尼卡沒有動,繼續(xù)看著安熱莉卡。
“瓦列拉,走吧。瓦列拉!……”
“馬上,就快喝完了……看著,他們怎么喝酒?!彼D(zhuǎn)身面向阿列克謝,勺里的水灑落出來,他呼了口氣,喝下半杯酒,就著喝一口勺里剩余的水。他已經(jīng)不用吃下酒菜了。
“在那里如果沒有酒就完蛋了……立馬被凍死……”他勉強伸直舌頭侃侃而談。
“他這個樣子能去哪兒?!卑餐心崮炔粷M地看了姑娘一眼,說道。她站在對面,涼臺通往屋內(nèi)的門口,看著安熱莉卡?!斑^來。”安托尼娜下定決心說道。
“所有涅涅茨人都穿毛皮大衣和翻毛鹿皮靴,酒就保存在皮靴里。我也有一件毛皮大衣?!蓖吡欣炖镎緡佒蝗幌癜c瘓了一樣,撲通一聲栽倒。
這讓阿列克謝的注意力從安熱莉卡身上轉(zhuǎn)移過來。他漠然地看了一眼那個不省人事的軀體。
“把他扶到房里去?!彼眭铬傅貙μK尼卡說。
安熱莉卡驚惶地奔向安托尼娜。
“這個,我一個人拖不動……他很大。”蘇尼卡撓撓后腦勺說。
阿列克謝看了一眼安托尼娜和安熱莉卡離去的方向。
安托尼娜站在很大的俄式灶膛的爐子旁。安熱莉卡瑟縮著坐在烤火爐旁一張老舊的凳子上,像孩子一樣依賴地看著安托尼娜。她仍然像剛才那樣雙手抱著鞋子。安托尼娜聽見兩個男人醉醺醺地罵罵咧咧著,費力地拖著健壯如牛的醉漢進屋,然后將目光投向安熱莉卡。
“我爸爸是區(qū)黨委書記?!卑矡崂蚩]頭沒腦地說。
“把爐門關(guān)小一點兒?!卑餐心崮容p聲說。
“啊?”安熱莉卡沒明白過來,看了一眼烤火爐?!班?,啊……”她急忙去抓爐門蓋,又小聲叫了一聲,縮回手?!昂脿C。”她看著安托尼娜歉疚地說。
“和那人一起來的?”安托尼娜問。
“嗯?!卑矡崂蚩c點頭。
“怎么來的?”
“他有車……”
“你會開車嗎?”
安熱莉卡搖搖頭,癟著嘴,眼看要哭了起來。
“千萬別哭哭啼啼的。我最討厭了。”安托尼娜不客氣地說道,將頭轉(zhuǎn)向門口的方向,那兒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鉆到灶膛后面去,快!”她小聲道,“別出聲……”
安熱莉卡從凳子上跳起來,瘦削的身體毫不費力就鉆進了灶膛和包鐵皮的墻壁之間的縫隙。她繼續(xù)往里擠了擠,然后保持不動,阿列克謝走進廚房。
他醉醺醺地環(huán)顧四下,陰沉的目光看著安托尼娜。
“她在哪兒?”他陰郁地問。
“走了?!?/p>
“別對我撒謊,托尼婭?!彼^威脅地說。
“反正你別想得到她!”安托尼娜退后一步。
“你能不準(zhǔn)?”他臉上露出近似嘲諷一樣的冷笑。
安熱莉卡聽著他們的對話,恐懼地蜷縮在鐵皮墻的角落。
“你所謂的太陽城就是這樣的?”安托尼娜問。
“在太陽城里沒有老婆之說。人人平等。孩子也是集體的……”他說道,搖搖晃晃地從后門走到室外。
他在那兒向四周環(huán)顧一番,繞著屋子轉(zhuǎn)了一圈,一邊走一邊扶著柴垛,以免摔倒。
“出來?!卑餐心崮刃÷暤??!艾F(xiàn)在出到院子,你會看見左手邊有個澡堂,”她開始安排驚恐的安熱莉卡,后者正從角落擠出來,“就在澡堂后,大概30米開外,是牛圈。你經(jīng)過澡堂直接跑到牛圈。門沒有鎖。欄里有一頭牛。你別怕,它很溫順。把門鎖上,立刻躲到角落。那里有干草。躲進草堆里,坐在那兒別出聲……”安托尼娜緊張地側(cè)耳傾聽。“等大家都睡著了,我就去找你?!?/p>
“我要回家……”安熱莉卡緊緊抱著鞋,帶著哭腔哼哼道。
“別哭哭啼啼的。”安托尼娜粗暴地打斷她?!啊丶摇彼龕琅啬7掳矡崂蚩ㄕf,“你首先要想的是——和什么人、什么時候……走吧!”
安熱莉卡慌慌張張地出到院子,奔向澡堂,傻乎乎地弓著身子,仿佛有人在瞄準(zhǔn)她射擊。
穿民警襯衣的男人站在不遠處,饒有興致地注視著她的舉動。
跑到牛圈,她用力一拉門,迎面撞上了母牛的頭,牛受驚,哞哞叫了起來。
安熱莉卡驚叫一聲,奔到角落。她在黑暗中摸索干草,躲進去,過了一陣,像孩子一樣輕聲地嗚咽起來。
……穿民警襯衣的男人稍稍站了一會兒,向屋子走去。
經(jīng)過涼臺的門口,他碰見了阿列克謝。
“喂,上尉,你有沒有見到什么人?”他醉醺醺地問。
“誰?”上尉問。
“唔……”
“又喝多了。沒看見?!彼f完,穿過涼臺走進廚房。
“蠢驢?!卑⒘锌酥x叨咕道,登上涼臺,從酒罐里倒出一杯酒,一飲而盡。
蘇尼卡從澡堂出來,用倉庫鎖鎖上門,穿過院子。
他走進廚房,上尉正坐在不大的案臺旁喝湯。蘇尼卡提心吊膽地看了他一眼。
“長官,這個,酒快沒了……必須,這個,再運來?!?/p>
上尉沒有理會蘇尼卡。
“你鎖了澡堂門沒有?”安托尼娜問。
蘇尼卡點點頭,躡手躡腳地退到出口。
“我,這個,去牛圈睡覺?!彼卣f。
“先去搬點兒柴火來?!卑餐心崮确愿赖溃呦驔雠_。
“嗯。”蘇尼卡點點頭,躡著腳走進院子。
涼臺上,阿列克謝臉貼在桌子上睡著了。
安托尼娜拿起獵槍和掉在地上的通條,走向廚房。
“給我澡堂的鑰匙,”她對正在將一抱柴火扔到灶膛旁的蘇尼卡說,“我去把槍放起來?!?/p>
“哦?!碧K尼卡順從地遞給她鑰匙。
“扶老板上床,他醉得不行了。”她邊往外走邊補充道。
“這個,很沉……”
門關(guān)上了。
上尉繼續(xù)不緊不慢地喝湯。
阿爾捷姆好不容易將車開到了哥哥家附近,熄滅引擎,重重地呼了口氣,雙手抱住頭。
“阿爾捷姆?……”睡眼惺忪的米哈伊爾給弟弟開門,吃驚地說。
“讓我在沙發(fā)墩子上湊合一晚,汽車壞了?!卑柦菽沸χf。
“快進來,當(dāng)然可以?!泵坠翣柊雺舭胄验g對他的玩笑沒回過味來,“你喝醉了?”他讓弟弟進屋,驚訝地說。“到我房間去。麗莎一早要出門。你睡客廳會被吵醒的……卡佳今天值班。你醉成這樣是怎么開車的?!泵坠翣柲钸吨?,引阿爾捷姆到臥室。
“喂,你,你在哪兒!”安托尼娜從門口向牛圈里小聲叫。
“是誰?”從深處傳來一個驚慌的聲音。
“是我,安托尼娜!快點兒過來吧……”
安熱莉卡從遠處的角落小心翼翼地走過來,胸前仍然緊緊抱著那雙紅色高跟鞋。裙子上沾滿了干草。她凍得渾身發(fā)抖??匆姲餐心崮仁种械墨C槍,她后退一步。
“跟著我走?!卑餐心崮日f道,向澡堂飛快地走去。
安熱莉卡邁著小碎步跟在她身后。
安托尼娜打開門鎖,將獵槍放在長凳上,見安熱莉卡站在門口不動,粗魯?shù)貙⑺M門。
“這里暖和一點兒。小心別打碎東西。”她邊往外走邊說,“明早放你出來。”安托尼娜掛上鎖,轉(zhuǎn)動鑰匙。
“大嬸!……我要回家。”門后傳來帶哭腔的聲音。
安托尼娜迅速向屋子走去。
上尉仍然坐在那兒,一聲不吭地看著蘇尼卡呼哧呼哧地拽著阿列克謝進房間。安托尼娜穿過廚房,將鑰匙還給蘇尼卡,幫著他將阿列克謝扶上床。
“我,這個,去牛圈?!碧K尼卡說道,從涼臺向外走。
在院子里,上尉截住他。
“蘇尼卡!”他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叫住越南人。
“???”蘇尼卡吃了一驚。
“把澡堂門打開。”上尉小聲說道。
“啊……哦?!碧K尼卡順從地走向澡堂,有些手忙腳亂地打開門,走進去,擰上燈泡。刷一下燈亮了。
上尉跟著他走進來,掩上門。
安熱莉卡坐在蒸汽浴室里的架子上,笨拙地用獵槍指著進來的兩個人。
“喔!”蘇尼卡驚道。
“我爸爸是區(qū)黨委書記。”她說。
上尉停了停,走過去,抓過她手里的槍。然后不緊不慢地撫了撫她的頭發(fā),摸她的胸部。
“叔叔,不要?!彼蟮穆曇艏毴粑孟墶?/p>
“長官,這個,不要碰姑娘……”蘇尼卡有些猶猶豫豫地說。
上尉不慌不忙地轉(zhuǎn)過身,看了他一眼,回到更衣間,俯身從放著酒瓶的長凳下取出一包子彈。
“不要,這個,長官。”蘇尼卡已經(jīng)用哀求地聲音說,向蒸汽浴室退了一步。
上尉上好子彈,緊接著射擊。
滿身是血的蘇尼卡轟地倒在蒸汽浴室門口,壓倒一片或空或滿的酒瓶。
“啊——”安熱莉卡拖長聲音驚聲尖叫,抓起放在一旁的鞋子緊緊抱在胸前。
上尉抬起頭,看她一眼。
她也看著他,像兔子見到了蟒蛇一樣,繼續(xù)低聲驚叫。
他豎起一根指頭在嘴前,她的叫聲戛然而止。
他示意她過來,她立刻走到更衣間。
“脫衣服?!彼f。
她脫掉內(nèi)褲。
“叔叔,我還是處女……”她哀求道。
“跪下?!彼f。
她跪下。
“我的未婚夫是空降兵……在阿富汗……”
上尉撿起一個空瓶,看看。
“他很厲害。知道嗎……”
“撩起來?!?/p>
她撩起裙擺。
“叔叔……”她哭了起來。
他將酒瓶插了進去。
她不停地“啊啊”叫,仍然順從地跪著。
安托尼娜坐在廚房,雙手抱頭。
外面?zhèn)鱽戆l(fā)動機發(fā)動的聲音。
安熱莉卡坐在三輪摩托的挎斗上。
“叔叔,我的鞋子在里面?!彼f。上尉一聲不吭地回到澡堂,取來鞋子,然后坐到駕駛座上,摩托車哼哧哼哧,突突開動了。
天色破曉。摩托車駛過一片沉睡中的居住區(qū)。路邊有一個電話亭。上尉剎住車,從摩托車上下來,沒有熄火,鉆進電話亭,撥了02。
“值班室。”話筒里傳來聲音。
“在卡利亞耶沃入口的左手邊有一處農(nóng)莊,那里的澡堂里有一具尸體?!鄙衔緬鞌嚯娫挘叱鰜?,仔細掩上門,坐上摩托車,開動。
“我在流血。”安熱莉卡竭力忍住哭,說道。
瓦列拉在地板上醒來,用呆滯的目光打量一番房間,顯然沒鬧明白自己身處何地。然后小心翼翼地探頭朝走廊看了看,踮著腳走到?jīng)雠_。通往室外的門開著。他躡手躡腳地走下門廊,看見自己的車在灌木叢中,他起初一邊回頭看一邊快步走,走到井邊,開始跑了起來。
汽車立刻發(fā)動了。瓦列拉掛上倒擋,汽車碾過灌木叢,沿著土路上坡朝公路方向駛?cè)ァ?/p>
阿爾捷姆在哥哥的臥室醒來,左右看看,抓了抓頭,側(cè)耳細聽。
公寓里的生活已經(jīng)熱火朝天地展開。
阿爾捷姆找到自己的東西——它們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床邊地板上,開始穿衣服。
走進客廳,他首先見到麗莎。
“你好!”他愉快地說。
“您好,阿爾捷姆叔叔?!彼粲艄褮g地答道,走進自己房間。
阿爾捷姆目送她進房,走向浴室,途中遇見米哈伊爾。
“發(fā)生什么事啦?”阿爾捷姆問,以為是自己有什么過失。
“未婚夫沒有來?!泵坠翣枒n心地說。
阿爾捷姆稍稍松了口氣。
“你怎么沒去上班?”阿爾捷姆問。
“今天星期六。去吃早餐,卡佳準(zhǔn)備了早點。”米哈伊爾顯然心緒不佳。
“她的朋友6點前就到了,我值班回來,他們都已經(jīng)散了。麗莎哭成了淚人兒。”卡佳告訴阿爾捷姆。她是一個40歲左右的漂亮女人,身材保持得很苗條?!八哪信笥选屗谂笥衙媲皝G了臉……另外,她的女友安熱莉卡也失蹤了……昨天夜里她父親打電話來——他是區(qū)黨委書記。問她在不在我們家。據(jù)說她去俱樂部了,一直沒回家。這事已經(jīng)驚動了警察……”
心緒不佳的米哈伊爾走進來,坐下。
“怎么樣?”卡佳問丈夫。
“哎……”他擺擺手,“聽說卡利亞耶沃發(fā)生了一起謀殺案……”
“好了,我該走了?!币魂嚦聊?,阿爾捷姆放下喝完的空茶杯,說道。
“你的車怎么回事?”米哈伊爾心不在焉地問。
“火花塞的問題……到路上順道去買。我知道哪里有?!?/p>
阿爾捷姆駕車行駛在空曠的公路上。經(jīng)過阿列克謝的農(nóng)莊,他注意到有兩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停在那條雜草叢生的土路路口。阿爾捷姆降低車速,但并未停下。已經(jīng)走過了農(nóng)莊,他看見兩個警察押著雙手銬在背后的阿列克謝走出來。安托尼娜跟在后面。
走了沒多遠,阿爾捷姆駛?cè)胍粋€居住區(qū),指示牌上寫著名字:卡利亞耶沃。
駛近中心區(qū)域,在一棟標(biāo)有“郵局”字樣的樓房旁立著一個電話亭。
時間已過晌午,上尉的摩托車開進了喧鬧的列寧斯克。小城依托一家大型鋼鐵公司而建,盡管是星期六,鋼鐵廠仍卯足勁冒著濃煙。
摩托車開到城中心,停在一棟老舊的赫魯曉夫時期興建的樓房旁。
上尉解開銬在摩托車挎斗扶手上的手銬一端,另一端仍然銬在安熱莉卡手上,掀起綠帆布,放她下車。她已經(jīng)穿上了鞋子,走向樓門口,之前的婀娜步態(tài)已蕩然無存。
一樓的套間。上尉用鑰匙打開門。
“媽媽,”他喊,“媽媽!……”
掛衣架上掛著帶上尉肩章的警服。
上尉領(lǐng)著安熱莉卡經(jīng)過一間開著電視的大房間,走進一間大大的臥室,里面有一張鐵架子床。
“坐下?!彼麑Π矡崂蚩ㄕf。
她坐到床上。
“我爸爸是區(qū)黨委書記,”她說,“他一定會找到你,槍斃你?!鄙衔緦⑺D在床的靠背上?!?月軍隊復(fù)員。我的未婚夫戈爾布諾夫上士就要從阿富汗回來了,他會為我找你報仇。他愛我,愿意為我做任何事……我要上廁所!”她像孩子一樣祈求道。
上尉走出去。經(jīng)過廚房,里面坐著一個不算太老、皮膚松弛的女人,看不出年紀(jì)。她面前放著一個裝有透明液體的玻璃罐和一個杯子。
“嘿,媽——媽!……我一走你就這樣!……”上尉說著,拿走酒罐和杯子。
“啊呀……我的叨叨鬼……”女人大著舌頭說,“回來了……”
上尉惱怒地揮揮手,走了出去。他走進浴室,拿起一個鋅桶,回到臥室。經(jīng)過開著電視的房間,電視里正在播放粗俗低級的舞臺節(jié)目。
安熱莉卡在哭。
上尉將空桶放在她面前,從媽媽的酒罐里倒出半杯酒,遞給她。
“喝?!彼f。
“這是什么?……我不喝!”她大驚失色。
“喝。”他輕聲重復(fù)。
她接過杯子,仰頭看了他一眼。
他注視著她,不吭聲。
她驚恐地喝下酒。嗆到了,咳嗽起來。
“睡一會兒?!彼f道,走了出去。
窗外,巨大的煙囪冒著煙。
同樣的景色從阿爾捷姆母親的套間窗口也能看見。
“捷馬,吃點兒什么吧……”母親顯然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詢問。
“媽,謝謝,我晚點兒再吃?!卑柦菽酚行┰甑卣f。
母親郁悶地走了出去。
他撥了弟弟的電話。久久沒人接聽。
“卡佳!我是阿爾捷姆。米沙在家嗎?”他大聲說。
“他恐怕還在班上呢,打去他單位吧!……”
“怎么還沒回來?”
“又有糟糕事……貨物200運來了?!?/p>
麗莎哭哭啼啼地走進房間。
“對不起,阿爾捷姆,我現(xiàn)在不方便多說……你打給米沙!”
“啊……再見,卡佳?!卑柦菽贩畔略捦?,陷入沉思。
身穿上校軍服的米哈伊爾坐在列寧州下沃洛克市軍事委員的辦公桌旁看文件。
“貨物什么時候到?”他問副手。
“應(yīng)該會另行通知,上校同志,”副手回答,“目前只知道用伊爾-76運送至列寧機場……戈爾布諾夫上士是我們沃洛克市人。”
“戈爾布諾夫上士……”米哈伊爾沉思著說,“你知道嗎,杜耶夫少校,戈爾布諾夫上士名叫科利亞·戈爾布諾夫,是我女兒麗莎的同學(xué)?!泵坠翣柨戳烁笔忠谎?,好像杜耶夫犯了什么錯誤似的,“我認(rèn)識他……科利亞陣亡了,安熱莉卡——那只黃鼠狼納波耶夫的女兒、科利亞的未婚妻,失蹤了……我女兒的未婚夫也失蹤了……這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告訴我?”
“米哈伊爾·尼古拉耶維奇,您哥哥從列寧斯克打來電話?!睖?zhǔn)尉軍銜的秘書報告。
“接過來……你好,阿爾捷姆,媽媽怎么樣?沒有,還是不行。壞事一件接一件……”
“怎么樣,找到麗莎的未婚夫了嗎?”
“沒有,她的女友也沒找到?!?/p>
“聽我說,”阿爾捷姆打斷他,“卡利亞耶沃發(fā)生了什么事?我來媽媽這兒的時候看見那里凈是警察。”
“哦……一個承租人把一個越南人殺了……他已經(jīng)被押去列寧斯克……送交檢察機關(guān)?!泵坠翣栒f。
準(zhǔn)尉軍銜的秘書走進來。
“米哈伊爾·尼古拉耶維奇,列寧州兵役委員會在二線。”她報告。
“好吧,阿爾捷姆,不好意思,州里來電話了,我們晚上再聯(lián)系?!泵坠翣枖R下話筒,隨即又拿起來,“是的,上校,你好。后天?啊哈……你建議我怎么做?他沒有親屬!沒有!沒有人安葬他!你那邊有多少人!……我手下只有兩個人!你去休假,我無所謂。話說回來,他是為祖國而犧牲!去聯(lián)系秘密警察吧,你們那兒多得很!”米哈伊爾扔下話筒,“混蛋!什么時候是個頭?。 彼慌陆械?,隨即自知失言。副手有些不安地看著他?!敖袦?zhǔn)尉泡茶。”他尷尬地對杜耶夫說。
“納波耶夫同志,我們正在找。已經(jīng)出動了全部警力?!鄙泶┥衔揪哪腥水吂М吘吹貐R報。
“我不管你是不是正在找!”身穿公務(wù)人員服裝、臉型頗似黃鼠狼的男人咆哮道,“我說的是:找到!那是我女兒,明白嗎!”
“大家最后看見她是和一個小伙子在一起,在迪斯科舞廳,他穿著一件印有CCCP字樣的T恤,不是我們當(dāng)?shù)厝恕Ul也不認(rèn)識他。名字叫瓦列拉,不過也不確定……”
“再給你一天時間,”納波耶夫坐下,說道,“找不到你就去當(dāng)裝卸工!”
上尉若有所思地看著辦公室的窗外,這時鈴聲響起。他拿起話筒,里面?zhèn)鱽砼诵沟桌锏奶柦?。他聽了一會兒?/p>
“幾樓?”他問。
聽完回答,上尉按了掛斷。他坐了幾秒鐘,放下話筒。然后按下白色的對講按鈕。
“作戰(zhàn)小組,門口集合!”他宣布,聲音不大、卻很威嚴(yán)。
兩輛警車疾速開到一棟臟兮兮的九層樓的樓門口,從車?yán)锾氯齻€警察,上尉不慌不忙地下車。
“四層,87號?!彼f道。
警察們跑進樓道,上尉跟在后面。
中士按響門鈴。
過了一會兒,一個醉漢打開一道門縫。門上掛著鏈鎖。
“你們要干什么?!”男人氣勢洶洶地問。
“破門?!鄙衔镜?。
中士用力踹門,鏈鎖斷了。醉漢被撞出一米開外,摔倒在地。
“抓住他?!鄙衔緦κ窒抡f道,他和中士走進房間。
里面坐著一個40歲左右、淚痕滿面的女人,臉上布滿瘀青和血斑。
“是您報警?”上尉問。
女人點點頭,手指廚房的方向。
“他們在里面。”她哽咽地說。
上尉和中士走進廚房。
里面還坐著三個醉漢。他們吃驚地看著進來的人。
“都站起來!”中士大聲道。
“這是我的房子!”其中最健壯的男人說道,“我在休息時間和朋友飲酒作樂?;ㄗ约簰甑腻X。這是我的權(quán)利!”
“我說了,都站起來!”中士再度喊道。
“你們在這里干什么?!是誰給秘密警察開的門?喂,你們滾出去!”房主舌頭打結(jié)地說。
上尉一聲不語地從槍套拔出手槍,朝房主腿上開了一槍。
那人慘叫著跌倒在地。其余人立刻站起身。
“到門口去?!鄙衔境谅暶?。“辦理暴力抗警的手續(xù)。”他對中士說。
女主人聽見槍聲跑了過來,中士押著兩名醉漢從她身旁走過。
“你們這是做什么!”她大聲哭訴起來,撲向丈夫。
“扶他上車,”上尉沉聲吩咐,“再哼哼唧唧,我們把他往死里打?!?/p>
天色漸暗。安熱莉卡躺在床上,蓋著被單,蜷成一團。左手被銬在床的靠背上。
女主人走進房間。
“睡下了?”她夸張地問。
安熱莉卡一聲不吭地看著她。
“我那叨叨鬼下班了,”女主人說,“他在我這兒有很多活干。他的工作不容易。這會兒他在吃東西,等一下來看你。想喝酒嗎?我偷偷藏起來的……”她鬼鬼祟祟地補充道。
安熱莉卡一聲不吭地看著。
“好吧,你睡吧。”女主人說完,走了出去。
上尉坐在小小的廚房的餐桌旁,母親走了進來。
“你老婆有點兒……”她用手指點點太陽穴。
“她不愛我,媽媽。”上尉將盤子放到一旁,說道,“在我之前她有一個未婚夫……是空降兵。”
“對嘛!女人都是喜歡男子漢的。而你……”她擺擺手。
上尉站起來,離開廚房。
他走進安熱莉卡所在的房間。
“你好。”他說道,坐到椅子上。
“科利亞馬上就會回來殺了你?!卑矡崂蚩@恐地說,緊緊蜷縮著。
上尉陰沉地點點頭。
“叔叔,放了我吧,求你……我不會告訴任何人?!?/p>
上尉一直看著她。
一個已經(jīng)無可救藥的酒鬼坐在籠子里。瘦骨嶙峋。中士走近籠子。
“你想怎樣,蠢貨?”瘦子問。
“那你想怎么樣?”中士問。
“我想你給我舔屁股?!笔葑诱f。
“好?!敝惺空f完,鉆進籠子,開始打瘦子。他出手有力,甚至可說殘忍。
上尉走進房,走到籠子旁。
“別打他的陰囊?!彼f道,開始坐下觀看。
瘦子起初在叫罵,然后就沒了聲息。
“夠了?!鄙衔镜馈?/p>
“你想做什么?”中士問。
“給他收拾收拾……等他醒過來后……在文件里填上逃跑?!鄙衔咀吡顺鋈?。
他坐在辦公室里,電話鈴聲響起。
“是捷爾任斯基分局嗎?”
“對?!鄙衔緦⒃捦材瞄_一點兒,因為對方聲音太大。
“我是蘇辛納上校,州兵役委員會副主任。請找一下你們局長。”
“我是茹羅夫上尉。”
“聽著,上尉,你們區(qū)有一塊新墓地。我們需要安葬一位‘阿富汗’英雄。兵役委員會將支付一切費用。聽我說,幫個忙,啊……聽我說,上尉,別打斷,好吧。戈爾布諾夫上士。他是我們州的人,來自下沃洛克市。聽我說,他沒有親屬。他是一位真正的空降兵——英雄。聽著,上尉,你,這個,如果有什么要求,我稍候會補償你……嗯,現(xiàn)在情況實在糟糕,沒有人手,除了他,我們還有六個貨物200由這趟航班運來。”
上尉將話筒放在離耳朵五厘米遠的地方。
“你說叫什么來著?”上尉問。
“蘇辛納上校。”
“不是說你,貨物……”
“啊——這個,戈爾布諾夫上士?!?/p>
“貨物什么時候到?”上尉頓了頓,問道。
“后天,8月26號,抵達我們機場,中午時分到區(qū)里……聽我說,我們會支付你運費,上尉?!?/p>
“好吧,上校,確定時間后明天給我打電話?!鄙衔痉畔略捦?。
阿爾捷姆坐在列寧斯克市檢察院的大門對面。
人流進進出出。他一直坐著,等待。
阿列克謝坐在會見室等待。
門開了,上尉走進來。他盯著阿列克謝看了一陣,然后走近,坐到他對面。
“你好?!鄙衔菊f。
“你好?!卑⒘锌酥x說。
他們默然不語,直視對方的眼睛。
“為了那姑娘?”阿列克謝問。
上尉不語。
阿列克謝點點頭。
“你抓了那姑娘?”他有些語出突然地問。
“她是我老婆。”上尉沒有正面回答。
阿列克謝再度點點頭。
“你欠我的……”上尉說。
“我記得?!卑⒘锌酥x目光犀利地看著他,“不要碰安托尼娜?!?/p>
上尉點點頭。
在沉默中他們繼續(xù)面對面坐著。
伊爾-76飛機著陸。
士兵們將幾口鋅制棺材抬出艙門。同時,一隊全副裝備的空降兵跑入機艙。
茹羅夫上尉和兩名中士站在機場出口旁。待士兵們走近,警察們迎上前。
“戈爾布諾夫上士,編號348?!敝惺亢暗?,將公文遞給其中一個士兵。
那個士兵接過公文,開始與自己的文件核對。
茹科夫上尉走過來,從士兵手中拿過公文。
警察們接過鋅制棺材,抬到汽車上。
安熱莉卡醉醺醺地倚在床上,手仍然被銬在床靠背上。她穿著自己的紅鞋子。地上立著幾個空的伏特加酒瓶。
上尉的母親進來,放下空桶。
“年輕人,你別生丈夫的氣。他畢竟是你第一個男人……”
“走開……”安熱莉卡費力地說。
“要餡餅嗎?白菜餡的?!迸魅藛?。
安熱莉卡不語。
“好吧?!迸俗叱龇俊8舯诜块g開始發(fā)出電視的巨響。
安熱莉卡對著酒瓶喝了一口酒,開始哭泣。
裝鋅制棺材的警車在列寧斯克的大街上飛速行駛。
安托尼娜從檢察院大樓出來,慢吞吞地走在馬路上。阿爾捷姆從長椅上起身,跟在她身后。他也走得慢吞吞地。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趕上她,只是問道:
“蘇尼卡死了?”
她看了阿爾捷姆一眼,什么也沒有說。他們并肩而行,默然不語。
警車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
上尉和中士將棺材抬進套間房。
“好了,你走吧……”上尉說?!霸谀沟氐怯浺粋€地方?!敝惺恳呀?jīng)拉開了門,他又補充道。
上尉打開棺材,將身著迷彩服的空降兵搬出來,在地板上拖行,從正在看電視的媽媽身旁經(jīng)過,進入安熱莉卡醉臥的房間。
他費力地搬起尸體,拋到床上靠墻的地方。然后將搭在安熱莉卡身上的腿擺正。她醒了,看一眼尸體。
“你的未婚夫來了?!鄙衔菊f。
安熱莉卡開始尖叫。她不停地叫著,翻滾到地上,弄傷了銬在床靠背上的手。
“可是并不是阿列克謝殺的?!卑柦菽芳拥卣f。
“不是他殺的?!卑餐心崮绕届o地說。他們坐在一個小街心公園的長凳上。身后,聯(lián)合工廠的大煙囪冒著濃煙。
“您為什么不跟他們說,當(dāng)時還有一個人在場。”
“阿列克謝不讓?!卑餐心崮日f。她目視前方,在回答每一個問題之前都要停頓一下。
“可是為什么?我不明白!”
“他和阿列克謝有過節(jié)。早在出獄之前……他從來不跟我講……”她再度停頓了一下?!斑€有一個年輕人在……穿印著‘CCCP’的紅色T恤,一個女孩跟他一起……”
“在哪兒?”阿爾捷姆沒聽明白。
“在卡利亞耶沃,你走之后?!?/p>
“那他們在哪兒?”
“不知道……也走了……”
“必須找到他們,他們可以當(dāng)證人的……”阿爾捷姆激動地說。
“你會當(dāng)證人嗎?”安托尼娜看著阿爾捷姆。
他窘住了,有些尷尬地搓搓額頭。
“您要理解,安托尼娜,我是列寧格勒大學(xué)科學(xué)無神論教研室的主任。是蘇共黨員。要是讓人知道了這段經(jīng)歷,我會有麻煩,您明白……我會受到警告處分,或者免職。我有家有口。已經(jīng)開學(xué)了。我真的不行。不過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可以……”
“阿列克謝說過,一個人越早去見上帝,越少作孽?!卑餐心崮却驍嗨?,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阿爾捷姆目視她離去,一直坐著。
他駕駛自己的“肥皂盒車”行駛在列寧斯克至列寧格勒的公路上。指示牌一閃而過:“列寧格勒430公里”。收音機里播放著輕快的音樂。他看上去很壓抑,在緊張地思考著什么。由于精神不集中,汽車無意中開到了逆向的車道,差一點兒撞上了迎面駛來的卡車。
同樣的音樂。穿紅鞋子的安熱莉卡赤裸著跪在地上,戴手銬的手抓著床靠背。警察局里那個骨瘦如柴的酒鬼赤著身在強奸她。他身上布滿文身,露出醉醺醺的笑。旁邊躺著空降兵的尸體。
安熱莉卡已經(jīng)不再哭泣。無窮的絕望將她的臉龐扭曲。她似乎在尖叫,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
上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聚精會神地觀看。
隔壁房間,上尉的媽媽在看電視,聲音開得震耳欲聾。媽媽在吃東西。一聲槍響。
上尉走出房,坐在她身邊。
“媽媽,她不喜歡他?!彼脝实卣f。
母親繼續(xù)吃東西。
“她愛空降兵……”他若有所思地補充道,有些怪異地將嘴唇一癟。
“被告別洛夫·阿列克謝·尼古拉耶維奇被判有罪,罪名……從列寧斯克鋼鐵聯(lián)合工廠偷竊酒精……非法生產(chǎn)、銷售伏特加……投機倒把……謀殺。數(shù)罪并罰,判處別洛夫·阿列克謝·尼古拉耶維奇極刑。本判決為終審判決?!狈ü傩肌?/p>
法庭里只有寥寥數(shù)人。安托尼娜靜靜地看著丈夫被押走,看著他最后回眸,她站起身,向門口走去。純樸、聰慧的臉上毫無表情。
K-75型摩托車駛近下沃洛克市一棟勃列日涅夫時期的五層樓。上尉身穿制服。他扶正帽子,環(huán)視四周,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核對一下地址,然后向入口走去。
他找到要找的房號,按響門鈴。
“誰呀?”門后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是列寧州警局的茹羅夫上尉。我找納波耶夫同志,昨晚打過電話?!?/p>
門立刻開了。一個美麗的女人淚漣漣的雙眼滿懷希望地看著上尉。黃鼠狼臉型的區(qū)黨委書記走到門口。
“請進,茹羅夫上尉?!彼泵φf道,“我們找到了科利亞·戈爾布諾夫?qū)懡o莉卡的信,但是里面沒有提到那個瓦列拉?!?/p>
“我跟您說過,納波耶夫同志,我們有消息顯示,戈爾布諾夫和一個叫瓦列拉的是朋友,他曾和她一起跳舞。根據(jù)我們的資料,正是瓦列拉帶走了您的女兒,所以我們希望能親自查看一下信件。我們會還回來的?!?/p>
“當(dāng)然、當(dāng)然,上尉同志……安尼婭,把信拿來?!彼愿榔拮?。后者急忙走進房間?!澳銈儠业剿?,對嗎?”納波耶夫滿懷希望地問。
“一定會?!鄙衔緢远ǖ卣f。
“請進來,我讓妻子準(zhǔn)備茶……”
“謝謝,已經(jīng)不早了,我還要去列寧斯克。明天是星期一。”上尉首次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容顯得僵硬、古怪。
“給您?!奔{波耶夫的妻子說道,將一疊信遞給他。
阿爾捷姆站在自己位于列寧格勒的公寓窗戶旁,面對英吉利河岸的景致。妻子走了過來。
“你明天有課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彼麤]有回頭,說道,“我明天去找一趟戈連勃格,拿病假條。”
“你怎么了,阿爾捷姆?”她從身后扶著他的胳膊,“從列寧斯克回來后你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蓮娜,我沒事?!卑柦菽窡┰甑卣f??吹贸鏊胍蝗霜毺帯?/p>
“那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在列寧斯克?”
“你已經(jīng)問過了!”阿爾捷姆粗暴地甩開她的手。
“你有了別的女人?……”
一個19歲左右、個頭不高、長頭發(fā)、穿著時髦的小伙子匆匆忙忙走進來。就是之前阿爾捷姆拿給哥哥看的照片中的男孩。
“老爹老媽,我走了?!彼暗?,匆匆地走出去。
“很好!注意別太晚……明天一早要去大學(xué)?!蹦赣H跟在他身后喊道。
阿爾捷姆注視窗外。
安托尼娜掘完地,將鐵鍬拋到一旁。她從坑里取出用布包著的槍,打開布包,檢查了一下槍。然后取出同樣用布包起來的一盒子彈,經(jīng)過水井,走進屋子。
她在屋內(nèi)給槍上好子彈,將槍放進一個大大的舊箱子,徑直走出去,沒有鎖門。饑餓的牛開始哞哞叫。
她靜靜地坐在車站,直到汽車進站,然后她提起放在身旁長凳上的箱子,從前門上車。車門關(guān)閉,汽車駛離車站。
她坐在公車上,靜靜地看著窗外。一座座廢棄的半倒塌村莊從窗外劃過。
阿列克謝雙手銬在背后走在監(jiān)獄的走廊上。兩個看守押送他。
“到底是去見誰?”他問身后的人。
“我們怎么知道……上頭吩咐下來,我們只管押送。”第一個人說。
他們拐入一條狹窄的過道。
“很快一切就會改變?!边^了片刻,阿列克謝再度回過頭說道。
“對?!钡谝粋€人說。
第二個人掏出手槍,向前一步,幾乎是抵著他的后腦勺開了一槍。
阿列克謝倒在地上。第一個人俯身試了一下他的脈搏,解開手銬。
房間里蒼蠅飛來飛去。安熱莉卡渾身臟兮兮的,赤裸著依偎在已經(jīng)開始腐爛的科利亞·戈爾布諾夫身旁。文身犯人赤裸的尸體躺在旁邊地板上,身上有幾個血淋淋的窟窿。放在上尉身邊的錄音機里流淌出歌唱空降兵愛情的動聽歌聲。
“親愛的莉卡,”上尉讀道,“這已經(jīng)是我受訓(xùn)以來寫給你的第四封信,卻沒有收到你的只言片語。確實,我們一直在遷移,郵件只能追著我們跑。后天我們將被調(diào)往坎大哈附近。我很想你,但是還要等待一年多之久。在昨晚的掃蕩中,穆斯林游擊隊員打死了我們兩個小伙子。我和格里沙完好無損,準(zhǔn)尉屁股受了傷。大伙都笑,只有我可憐他。他是一個好人,救過很多小伙子們的命。我希望你能等我回去。上一封信我從喀布爾寄出,但穆斯林游擊隊員擊落了一架運輸機。我想,大概我的信也在飛機上。給我寫信。你的信對我而言彌足珍貴,尤其是你。吻你,你的科利亞?!?/p>
安熱莉卡哭了起來。
上尉放下信,又取出一封。門鈴響了。
坐在客廳看電視的媽媽去開門。
“您找誰?”她問拎著箱子的安托尼娜。
“茹羅夫上尉在家嗎?”
“哦——他和妻子在里面?!眿寢尦P室的方向一揚手,說?
荒個屁誕,簡直莫名其妙。人物的行為沒有任何動機,沒有任何原因就是壞就是變態(tài),所以這是在隱喻共黨天生就是個壞胚?
84年,阿富汗戰(zhàn)局惡化,體制崩壞邊緣,蘇聯(lián)工業(yè)城市列寧斯克,無神論教授與農(nóng)場主討論意識和上帝,警察局長劫持幼女,自由主義下一代自娛自樂,空運棺材無處入葬……冤有頭,債有主,殺無赦
荒誕的真實隨時發(fā)生
2012-45
那個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末世。
夠犀利!夠兇猛!
俄語實在是讓人看不下去 @ 20120510
大廈將傾 亂象叢生/3星半
24-3-2008 8:00pm ua timesquare
黑色的基調(diào)穿插著表現(xiàn)整部電影的主題,但是說實話所謂的諸般凌辱其實還是沒看到(或者是我口味重了??。┎贿^拿酒瓶把人姑娘給破了也怪賤的。。好吧,這么沉重的主題我竟然說這個。不過也沒啥好說的,不久荒誕政治么,媽的我們身在天朝的人還需要電影區(qū)感受么?!
蘇聯(lián)奇案,政治寓言。
哦,挺好的
放在米國就是個SLASH怪咖范兒的B片路數(shù),擱在俄羅斯就成了壓抑至極,處處節(jié)制冷峻的話題文藝范兒,這奏是差異。。。
精彩
對我們來說是黑色電影,但是可能當(dāng)時這才是正常生活。
一種制度臨近毀滅之前必定是畸形也怪異并存,誰都無法逃避這一過程。
大國爛起。
我始終還是不喜歡這種如此暗語卻又不美麗的拍攝手法
大廈將傾,一黑到底。
在油畫般的場景中,性愛、暴力、死亡、共處一床。極端變態(tài)、導(dǎo)演可謂將惡趣味演繹到了極致。一系列的巧合讓現(xiàn)實崩潰:一個強權(quán)社會的腐敗與失衡、源于其本身的“以暴制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