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斯洛夫斯基總善于以女性為主角來展開對命運和現(xiàn)實的追問。其〈三色〉系列之《藍》中因一張被公開的樂譜而將作曲家丈夫的婚外情揭開，朱莉從悲傷中浮起去面對新的問題。我喜歡導(dǎo)演那看似漫不經(jīng)心但實則處處順暢綿密，如同一地的散落珍珠，被一只藝術(shù)大手無形串起，不著痕跡的高明。

比諾什飾演的朱莉，車禍喪夫后，巨大的哀傷竟壓抑在平靜的外表之下?；氐皆√?，傭人的慟哭更折射她的痛苦；離家后，拳背劃過石墻，鮮血淋漓而全然無知般；離開讓她回憶的一切，獨居在外，她這樣描述自己——我現(xiàn)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什么也不做。在咖啡館或是泳池，瞇眼沉浸在陽光里，或是出現(xiàn)完全黑色的屏幕，但丈夫的曲子總回蕩。

這樣的表現(xiàn)手法似乎逃避悲傷的強度，卻更顯真實而綿長，無所不在。片尾處，依次出現(xiàn)少年茫然的臉，精神病院母親失神的臉，丈夫情人產(chǎn)床上迎接新生命的幸福的臉，朱莉和一直深愛自己的奧利弗纏綿一起，都透出片子濃厚的人道主義思索，以及對愛，自由，背叛，這樣重大生活母題的追問。絕好的導(dǎo)演，絕好的表演，經(jīng)典之作，值得一看再看。

  看藍的時候第一次認識了庇諾什，從此迷上了她。
  聽說賈樟柯到法國見過她。朱說賈是那種能夠調(diào)動起演員全部潛力的導(dǎo)演。我信服這句話，不僅因為賈的才華有目共睹，更因為朱是被基氏指導(dǎo)過的演員，她見識過最好的，有發(fā)言權(quán)。
  在藍里面，庇諾什淋漓盡致的演繹了痛苦的感覺，她向我們展示了真正的痛苦是什么樣子的。
  當(dāng)痛苦向你襲來時，你可以痛哭、昏厥、尖叫、奔跑、憤怒、抽搐，你可以表現(xiàn)的像演員一樣強烈，你有這個權(quán)利放縱一次而沒有人說你矯情、說你神經(jīng)質(zhì)、說你脆弱不堪一擊，你擁有了痛苦賦予你的特殊權(quán)利。
  但是，真正的痛苦往往是另一種形式。面對突如其來的引起你痛苦的事件，你應(yīng)對的是麻木，你覺得自己置身事外，一切都與你無關(guān)。你不明白別人為什么為你悲凄，為什么用一種小心翼翼的態(tài)度面對你。這也許全是一場夢吧，你想。也許，你會嚎啕，可這不過是因為別人在落淚。
  然而，漸漸的，你確定了，不錯，這的確和你有關(guān)，這不是一場夢。你感到了痛苦像海浪像厲風(fēng)一樣席卷你，壓得你喘不過氣來。你感到了恐懼，轉(zhuǎn)身想逃，逃到哪里呢？你不知道，只要能逃開，又管它什么地方呢。可是你四肢使不出半分的力量，猶如一場夢魘。

   是的，一場夢魘，一場似乎永遠不會結(jié)束的夢魘。它允許你掙扎、允許你反抗、允許你逃避。你用出了全部的力氣，終于你感到你離開了風(fēng)暴的中心，你以為你又一次見到了藍天?？吹揭粋€垂垂的老人艱難的行進，你會從內(nèi)心里發(fā)出對天主的贊美：感謝上帝，我還活著，我還擁有青春，我還健康，而生活－－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可就在你滿心喜悅，以為自己逃脫了痛苦的魔掌，得到了自由的時候 ，痛苦這個萬魔之王卻正在得意的帶著嘲諷的看著你笑呢。它會突然從半空中降臨，帶著轟響，疾如閃電，快若山風(fēng)，又準確猶如鷹隼，準準的、狠狠的將你擊中。
  人世間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不是虛幻的鬼神、也不是死亡的威脅，而是無法逃脫的絕望。如果肖申克鉆過漆黑腐臭的下水道見到的不是連接自由的河而是獄長辦公室的廁所，他還會有勇氣調(diào)轉(zhuǎn)方向再爬一次嗎？

  去年，我的舅舅不幸因病故去了。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遭遇死亡，幸運的是我因為外地讀書的原因，逃了開去。后來，母親總說，她搞不明白現(xiàn)在的孩子，個個好像都沒有感情。她指的是我舅舅的兩個女兒，我的表姐妹，沒有痛苦的表現(xiàn)，好像很麻木。但我知道，這是痛苦的另一種表現(xiàn)方式，這樣的痛苦同樣真正的蝕人心魂。

每個人喜歡每部電影的理由各不同，也許是因為這電影充滿歡笑、也許是因為這電影充滿智慧，也許是因為這電影的手法令你驚艷，也許是因為這電影的思想令你折服，但有時候，喜歡一部電影的理由很簡單、很純粹，只是因為它讓你感動，它給你共鳴，它打動了你內(nèi)心深處的一份感傷，讓你呼出一口深深的嘆息?！端{》是我最喜歡的電影之一，因為它讓我驚艷，讓我折服，而且，讓我感動。

 

《藍》是1993年的法國電影，是波蘭籍世界級導(dǎo)演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作品，獲得當(dāng)年度威尼斯影展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等多項大獎。《藍白紅三部曲》是基耶斯洛夫斯基在世前最后的三部作品，影片名稱和主題取自法國國旗的藍、白、紅三個顏色，和自由、平等和博愛的寓意?；孤宸蛩够淖髌逢P(guān)注的是個體的精神世界，因此這三部作品也都落實在某個人物的情感與對外界的認知上頭，沒有宣揚民族大義的旗幟、沒有驚心動魄的沖突、沒有丑陋糾結(jié)的靈魂，只有一份感人至深的情感與理解。



提到《藍白紅三部曲》就必須提到配樂家普瑞斯納（Zbigniew Preisner，1955－），包括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另一部作品《雙面薇洛妮卡》都是由普瑞斯納配的樂。在這四部電影的內(nèi)容中都提到了古典作曲家凡德-布登梅爾的作品，事實上凡德-布登梅爾是個杜撰的人物，片中提及的他的作品其實都出自普瑞斯納。音樂在這四部作品中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在《藍中》尤其重要?！端{》這部電影本身就是一首由四個樂章組成的樂曲。詩人導(dǎo)演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在《藍》中，同時用音樂、色調(diào)和畫面片段，建構(gòu)了一首對位精準的樂曲，樂曲的主題是從愛的禁錮中解脫，獲得真正的自由。

 

《藍》講述的是一個悲傷但簡單的故事：一個三口之家發(fā)生一場車禍，母親茱莉活下來，卻同時失去了丈夫和女兒。茱莉在自殺失敗后，決定將所有的家當(dāng)都變賣，獨自搬進簡陋的公寓中，用孤獨將自己鎖住。丈夫的一個同事深愛著茱莉，決定為這個死去的丈夫完成最后的一首作品，以此逼迫茱莉回到生活當(dāng)中。從電視上所播放的人物介紹中，茱莉發(fā)現(xiàn)丈夫生前有個情婦，經(jīng)過追查后，茱莉明白丈夫是愛著這個情婦的。這件事將茱莉的悲傷掘開了個口子，茱莉決定幫丈夫完成最后的樂曲，并將房子送給這個情婦，以及情婦腹中的孩子。在幫助丈夫同事完成樂曲的過程中，茱莉徹底理解愛的真義，也從悲傷中得到解放。
 

《藍》的故事雖然簡單，但細節(jié)卻精致到令人窒息的地步，導(dǎo)演同時用畫面、音樂和色調(diào)來迫近這樣一份“憂傷”的情感，將主角茱莉的心境與性格捕捉得深刻寫實。電影以兩條故事線開展，一條是女主角茱莉在經(jīng)歷喪親之痛后，從自我封閉到自我解放的過程，一條是茱莉為車禍喪生的丈夫柏利斯完成遺作“歐盟之歌“的過程。茱莉個人精神世界的演變，可以分為四個篇章：死亡降臨、自我封閉、心墻瓦解和自我解放。而影片中的樂曲便配合著這四個篇章變化。音樂在《藍》里不僅僅是配樂，也是故事主題的一部分，從片頭至片尾，始終有兩個主題旋律不斷交織，一個是古典作曲家凡德-布登梅爾的葬曲，一個是柏利斯的歐盟之歌中的八小節(jié)音符。一開始是由葬曲開啟影片，與此同時，濃厚深重的藍色調(diào)開始浸透整個畫面，接著在葬曲這個主旋律中，八小節(jié)音符偶爾閃現(xiàn)，然后是八小節(jié)音符逐漸加強，直到最后，葬曲完全讓位，由八小節(jié)音符延展成一首完整、以愛為主題的歐盟之歌，而濃厚得令人窒息的藍色也逐漸褪去。

 

除了配樂和色調(diào)的演變呼應(yīng)著故事的四個篇章外，影片同時還以象征性的畫面來加以配合。在死亡降臨的開頭部分，畫面固定在茱莉的瞳孔上，在瞳孔中是醫(yī)生的身影，宣告著丈夫和女兒業(yè)已死亡的消息，當(dāng)茱莉躺在病床上，看著丈夫與女兒的葬禮、葬曲響起時，畫面投向了茱莉的鼻子與嘴巴，一滴淚水在這個不完整的臉上流淌。而在電影的結(jié)尾、自我解放的篇章里，畫面快速地閃過茱莉生命中幾個重要人物的未來片段，片段播放結(jié)束后，畫面由茱莉的瞳孔拉出，同樣是一滴淚水流淌而下，但這次呈現(xiàn)的是茱莉完整的臉，而且這臉最終閃現(xiàn)了一抹細微的微笑。在畫面方面，茱莉的精神歷程同樣是以瞳孔和臉上的淚做開頭與結(jié)尾，但開頭時是死亡的進入，是不再完整的生命，而結(jié)尾則是未來的脫出，是淚中帶笑的完整。除此之外，片中還有兩個象征死亡與希望的物件不斷出現(xiàn)，一個是藍色水晶吊燈，一個是丈夫那八小節(jié)音符的草稿。在死亡降臨后，藍色水晶吊燈和八小節(jié)草稿是茱莉唯一從家中帶走的東西，藍色水晶吊燈象征過去、代表死亡，八小節(jié)草稿則象征未來、代表希望。在新住所中，茱莉?qū)⑺{色水晶吊燈懸掛起來，時時提醒著無所不在的痛苦，至于草稿則被收在提包中不見天日。但隨著故事的推進，吊燈開始有不同的意義，而茱莉最終也走出這個吊燈所在的住所，將草稿拿出來加以完成。吊燈與草稿在影片畫面中的地位，與主題旋律中的葬曲與八小節(jié)音符相互對應(yīng)，彼此之間的消長關(guān)系也同樣呼應(yīng)茱莉精神世界的演變。

 

《藍白紅三部曲》描述的是個人精神狀態(tài)的蛻變與釋放，因此觀看的人的性格角度會強烈影響他對這三部作品的喜好程度。例如《紅》在歐洲叫好又叫座，但《藍》卻在日本和臺灣受到廣泛歡迎，這和日本人與臺灣人在性格上有較強的自我壓抑性有關(guān)，很容易在《藍》的抑郁氛圍中找到共鳴。對于《藍》中，女主角茱莉的自我禁錮和自我解放有很多不同的理解，有人認為禁錮她的是過往的回憶，影片中的種種行徑是象征大于實質(zhì)意義，她的自我解放則是從往日的痛苦中解脫出來。有人認為禁錮她的是“掌控和支配的強勢”，因此最終的自我解放是達到一種男女的心理平等。但是我認為禁錮她的其實是那種自我壓抑、無私奉獻的愛的方式，劇中的種種自我隔絕則是這種性格所衍生出的必然結(jié)果，將她從痛苦中解脫出來的，是對獨立生命的理解，她不只是“家庭的附屬品”，她還是一個獨立的個體，無需隨著家庭的失去而抹滅自己的存在，在悲傷過后，生命仍有權(quán)利繼續(xù)。

 

第一部分：得知死亡

在片頭一開始是明亮的景致，茱莉一家人將要出游，但車子剎車油管漏油的鏡頭已然預(yù)示了悲劇即將降臨，伴著一聲巨響，鏡頭很快就切換到車子撞毀的畫面。

 

當(dāng)茱莉從車禍的昏迷中蘇醒過來時，醫(yī)生便宣告了丈夫和女兒都已經(jīng)死亡的消息。茱莉在得知消息后沒有哭泣，而是將整個身子縮了起來，將自己緊緊裹在毯子里。接著就是茱莉砸破玻璃引開護士，獨自闖進護士站中偷安眠藥自殺，結(jié)果卻因為服用得太多太快而吐了出來。當(dāng)茱莉抬起頭時，看見護士站在窗外凝視著自己。這是全片中最讓人傷感的部分，茱莉默默地將藥片和藥瓶交到護士手上，承認是自己打破了玻璃，護士則是悲傷地說沒關(guān)系，沒有解釋、沒有哭喊、沒有責(zé)備、沒有安慰。在驟失親人的劇痛中，自我了斷的行為還需要解釋嗎？責(zé)備的話語又怎么說得出口？當(dāng)茱莉躺在病床上看著丈夫與女兒葬禮的錄像時，她終于落淚了，鏡頭照著茱莉的口和鼻，在這只有局部畫面的臉上，一滴淚滑落而下，訴說著生命不再完整。

 

茱莉的丈夫是一個著名的作曲家，茱莉長年來始終幫助著丈夫的工作，有部分樂曲甚至是茱莉為丈夫完成的。然而茱莉卻甘于做一個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茱莉聰明但壓抑自我，無私地付出是她愛的方式。在車禍中，茱莉不僅失去了丈夫和女兒，還是僅有的生存者，因此茱莉心里除了無盡的悲傷外，還有一份對獨活的內(nèi)疚與憤怒。于是茱莉選擇以自我孤立來懲罰自己，也保護自己再也不會受到失去的傷害，她割舍過去的所有，在自己周圍建起高墻，不允許快樂、悲傷、感動、甚至回憶進入身體。濃厚深重的藍像血一樣浸透了畫面，也浸透了茱莉的生命。

 

第二部分：自我封閉

茱莉?qū)⒓抑兴袞|西都清理掉，房子也委托律師變賣，指示所得的錢款都存入一個自己無權(quán)動用的信托賬戶中。茱莉還將丈夫的遺稿銷毀，讓過往的一切都與自己斷絕。在離開家的最后一晚，茱莉叫來了丈夫的同事奧利佛，和他在房中僅剩的床墊上發(fā)生關(guān)系。茱莉很早就知道奧利佛愛著自己，她和他發(fā)生關(guān)系是為了讓他對她死心，茱莉不要再有人愛著自己。隔天清晨，茱莉斷然地離開那所豪華的宅邸，唯一帶走的是家中一盞綴滿藍色水晶的吊燈和丈夫遺留的一份樂曲草稿。在離家的時候，朱蒂快步地向前，手卻狠狠地在磚墻上劃過，她內(nèi)心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有借由手上的痛來緩解。

 

茱莉?qū)⒆约喊才胚M一個簡陋的公寓樓中，掛起來自過去的藍色水晶吊燈，讓死亡蔓延在這新的住所里。茱莉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行蹤，每次痛苦來襲時，她就躲到泳池里，讓泳池中的藍和絕望的葬曲淹沒自己。茱莉拒絕在公寓住戶的請愿書上簽字，不是因為她同情或不愿意驅(qū)走樓下所住的妓女，只是因為茱莉不想和別人發(fā)生任何形式的關(guān)聯(lián)。茱莉狠心地借來一只貓，清理儲藏室里那一窩新生的小老鼠，茱莉害怕的不是老鼠，而是老鼠母親與老鼠寶寶間的天倫幸福，以及為這份幸福感動的脆弱的自己。茱莉一遍又一遍地自殘著自己的心。

 

茱莉的母親住在安養(yǎng)院中，患有老年癡呆癥，當(dāng)探視母親時，茱莉忍不住說起了丈夫和女兒的死去，忍不住說起自己害怕一切情感的牽絆，業(yè)已癡呆的母親無法理解茱莉的話語，不過茱莉不需要被理解，也不想被理解。當(dāng)一個男孩送來在車禍現(xiàn)場撿到的項鏈時，茱莉決然地拒絕了，茱莉什么都不要，她要讓自己在真空中一點一點的窒息而死。

 

第三部分：心墻瓦解

茱莉始終拋不下的是音樂。公寓樓邊上有個流浪漢總是坐在路邊吹奏長笛，而他吹的樂曲竟然是丈夫遺留下的那八小節(jié)音符。每每聽到這流浪漢的長笛聲，茱莉就會任由自己的心思在音樂中飄蕩，自由自在地接續(xù)那未完成的部分。雖說茱莉切斷了內(nèi)心的一切情感，但是當(dāng)這個吹笛的流浪漢昏倒路邊，或是失去蹤影時，茱莉還是忍不住掛念起來。這個流浪漢說過，人，總要留下點什么。



茱莉樓下住的妓女露絲意外地走進茱莉的生活中，露絲原來是上門感謝茱莉拒絕簽字的，但一進門后就撲向了房中掛著的藍色水晶吊燈，說起小時候自己也有一盞相似的燈，老喜歡在下面跳躍、想抓住上頭的水晶。就是這些話讓茱莉打消了趕露絲出去的念頭，她說的話給了水晶吊燈新的意義。露絲看出了茱莉的悲傷，看見她從泳池中起身時掛在眼角的淚水，露絲沒有追問什么，只是為茱莉掃去儲藏間里老鼠們殘骸，茱莉的痛，只有同樣一無所有的人才能感受得到。當(dāng)露絲深夜從脫衣舞夜店打來求救電話時，茱莉趕來了。茱莉靜靜地將手放在露絲的肩上，聽她傷心地訴說在觀眾席中見到自己父親時的恐懼。茱莉了解親情的牽絆能帶來的痛苦有多巨大。當(dāng)茱莉問露絲為什么要跳脫衣舞時，露絲說因為“我喜歡”，這句話在茱莉給自己筑的心墻上鑿了一個小洞，原來“我”可以、也有權(quán)利超越“親情的牽絆”。

 

茱莉在電視上看到奧利佛將要為丈夫完成遺作的消息，連同的看到了幾張丈夫和一個陌生女人的親密照片。茱莉終于是找到了這個女人，當(dāng)兩人面對面時，茱莉確認了對方的情婦身份，也當(dāng)即明白丈夫?qū)@個女人是真心的，因為這女人脖子上掛著一條和自己相同的項鏈。丈夫給了這女人和茱莉一樣的項鏈，表示丈夫一樣愛這兩人，但是當(dāng)這女人帶著項鏈來紀念丈夫時，茱莉卻選擇了舍棄這條項鏈。情婦說過，她本來不要孩子的，但在丈夫過世后，她決定留下這個孩子。顯然這女人選擇了放任自己哀傷，然后讓生活繼續(xù)的方式來回報死去的人。這個女人問茱莉是否恨她時，茱莉沒有回答，但茱莉發(fā)狠地將自己淹沒在泳池里，然后找到自己的律師，將茱莉和丈夫的豪華宅邸送給了丈夫的情婦和她腹中的孩子。既然丈夫的情婦能夠超越悲傷，為死去的人而勇敢活下去，用生命回報生命，那茱莉也可以有另一種活法。茱莉的生活開始向前挪動了，葬曲逐漸退去，那抹沉滯的藍也淡了。

 

第四部分：自我解放

關(guān)于丈夫有情婦的事情，茱莉原本想找母親傾訴的，但從窗外看著母親盯著電視的癡呆神情后，茱莉決定去找奧利佛，茱莉不僅想向人傾訴，她還想被理解和接受。在此之前，茱莉知道了奧利佛是為了逼茱莉出面，才同意為丈夫完成作品，他還將舊宅中、兩人發(fā)生關(guān)系的床墊拿回家去。在經(jīng)歷了情婦的事情和了解了奧利佛的深情后，茱莉決定幫助奧利佛完成丈夫的歐盟之歌。奧利佛創(chuàng)作歌曲配樂是雄壯高亢的，茱莉覺得這并不符合丈夫的初衷，因此建議他拿掉打擊樂的部分、降低音高、將鋼琴換成長笛，讓歌曲的風(fēng)格轉(zhuǎn)向凄婉。茱莉還告訴奧利佛，丈夫的演唱部分安排的是女歌手以希臘文演唱愛的禮贊，并拿出了那份八小節(jié)的草稿，指出這是丈夫為歐盟之歌設(shè)想的結(jié)尾。



當(dāng)晚，茱莉在家中為歐盟之歌譜寫了結(jié)尾，并打電話通知奧利佛來取。但是奧利佛說他不想采用茱莉的建議，他自己的作品也許未盡完美，但這才是他自己的作品。茱莉聽完后馬上就起身飛奔到奧利佛身邊，這個男人不要茱莉犧牲自己、壓抑自己，不要茱莉做自己背后的女人，他將茱莉視為一個獨立的個體，他用最純粹的方式愛著茱莉。茱莉和奧利佛在藍色玻璃后做愛，緊貼在玻璃上的，是茱莉眉頭緊鎖的臉龐，但響起的樂曲是奧利佛那激昂版本的配樂。在深夜里，茱莉獨坐一旁，伴著女高音以詠嘆調(diào)唱著希臘文的愛的贊歌，一幕幕景象劃過眼前，男孩在夜里起身，脖子上掛著茱莉舍棄的那條項鏈；是母親在安養(yǎng)院中與世長辭，護士飛奔向前；露絲帶有寂寞的臉龐；丈夫的情婦做超音波檢查，看視著新生胎兒在腹中的成長。女高音終止后，是由那八個小節(jié)反復(fù)、變形所構(gòu)成的結(jié)尾，茱莉眼中映照著未來，臉上垂掛著一滴淚珠，但一抹難以察覺的笑容在嘴角輕輕地浮現(xiàn)。茱莉?qū)⒆约簭耐纯嗟募湘i中釋放了，她學(xué)會自由地去愛，學(xué)會無需壓抑自我地去愛。

 

往昔的追憶, 生與死的兩難,無意發(fā)現(xiàn)的背叛，宿命，感傷，溫情。
基耶斯洛夫斯基之藍。
當(dāng)朱麗葉從那座劫后余生般的大宅子中走出時，天色半明半晦。有被命中的感覺。 是的，命中。生命總會給我們以無上的驚訝，在它最最不堪一擊的時候。 喪夫喪子之痛是切膚的，然而是完美的悲哀。但一切被如此輕易地顛覆了：在丈夫的葬禮后，朱麗葉發(fā)現(xiàn)了他生前的背叛。上帝奸詐地笑了。悲哀不再是完美的，而是復(fù)雜而尖銳，充斥著無處可訴的浩瀚的懷疑。
朱麗葉試圖從過往中逃離，然而一盞藍色的玻璃吊燈一如過往如影隨形。藍色吊燈掛在天花板的中央，在陽光下閃爍不停，將深淺不一的藍色投影覆上她失色的臉龐。她企圖肆意地破壞——逃離舊居，撕毀丈夫的手稿，將潔白的手在石子墻上凜冽地滑過——甚至將自己揉進另一個男人的身體。 試圖從過往中逃離，空空如也，遺棄，放逐，自傷，無濟于事。
在藍得無以復(fù)加的游泳池里，瀕臨窒息的藍色，無邊的孤獨和虛脫感暴露出來。松開那雙握在池沿的手吧，世界之大，居然無處可避。
半夜時分驚心動魄的腳步聲，但什么也沒有發(fā)生。街邊吹笛的老人，邁出豪華轎車后在冰冷的街頭安然入睡。戲水的孩子們斑斕的泳衣帶來生之訊息。儲藏室里面悉悉悚悚的老鼠，和顫抖著放入的貓。
丈夫未完成的《歐盟交響曲》提醒著未被完成的一切。閉上眼，靜待那宿命一般沉重的樂聲再度涌起。 是緬懷，是博愛，亦是對自由的救贖。死亡柔化了一切，又在曖昧不清中賦予自由新的涵義。
對丈夫情人的善待，丈夫遺稿的完成，情人懷抱的回歸。朱麗葉做了一次救贖，靈魂的救贖。這是一場浩劫，也是一場涅磐，火焰是藍色。
大塊的藍色不動聲色地在解凍，淡化得容忍而悲憫。
散淡的收尾鏡頭，無計可消除的藍。生命仍在繼續(xù)。

“我在世上走著，記憶是唯一的行李。”在電影中，過去的記憶卻成了女主角朱莉追求自由的束縛，是悲傷的源頭，是難以愈合的痂。她沒有去墓地，而是靜靜地埋在被子里看了葬禮的播出，那顫抖的唇角、那滑落的一滴淚水，悲傷的自由似乎沁入她的每一個毛孔，掩飾不了逃避不過，輕易且恣意地侵蝕著她的靈魂。他們彼此曾經(jīng)是多么契合，現(xiàn)又天人相隔，她想過自殺。但在護士目光的注視下，她放棄了，吐出嘴里的藥片，是對自由的尊重，一個神智清醒的人有權(quán)利為自己做出選擇，因為沒有人清楚究竟什么是最需要的。
       觸動我最深的是，重回丈夫的房子時，朱莉狠狠撕扯藍色風(fēng)鈴，頹廢地坐到臺階上，手里攥著扯下來的藍色水晶狀飾物。陽光透過水晶，藍色的光斑在朱莉眼旁緩緩游移，留下了一道陰影，也是她內(nèi)心的陰影。掛著的藍色水晶風(fēng)鈴刺傷著她，她渴望擺脫回憶的束縛。顯然，這寓意著朱莉?qū)で笞杂筛星榈膹娏以竿＿@是一個極具想象的細節(jié)，簡單卻具有深意。
      朱莉如此深愛著她的丈夫，甚至在記憶中不能自拔。然而，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丈夫生前有外遇而且情人懷上了他的孩子時，朱莉驚愕了，卻只是一瞬間就平靜了。那最后一次出現(xiàn)的池水也不見了浪花，她閉住氣靜靜地在水底漂浮。是的，愛沒有錯，但卻像黑色幽默，原來我們固守的東西很可能是假象，而當(dāng)我們想回頭時已經(jīng)陷得太深太深，化作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比起自由，束縛來得更容易。當(dāng)習(xí)慣成為了自然，那么事情原來的性質(zhì)就變化了。直到朱莉知道了他丈夫的情人。在與丈夫的情人看似和解之后，朱莉望見了自由，朱莉康復(fù)了，她搬了家，扔掉了丈夫的手稿；當(dāng)朱莉?qū)⒄煞虻姆孔雍托帐辖o那個遺腹子的時候，這樣的自由到達了頂點，她要自己拯救自己；當(dāng)朱莉聽到丈夫的情人真誠地講出那一句“對不起”的時候，她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自由。
     大塊的藍色不動聲色地解凍，淡化得容忍而悲憫。她逃離了斑駁的藍色玻璃吊燈，在陽光下閃爍不停。她肆意地破壞——逃離舊居，撕毀丈夫的手稿，將潔白的手在石墻上凜冽地滑過——甚至將自己揉進另一個男人的身體。對丈夫情人的善待，丈夫遺稿的完成，情人懷抱的回歸。朱莉做了一次救贖，靈魂的救贖。這是一場浩劫，也是一場涅磐，火焰是藍色。這是一部偉大的影片，因為它本身就是自由的。往昔的追憶,，生與死的兩難，無意發(fā)現(xiàn)的背叛，宿命，感傷，溫情?；孤宸蛩够{，在藍得無以復(fù)加的游泳池里，瀕臨窒息的藍色，無邊的孤獨和虛脫感暴露出來。松開那雙握在池沿的手吧！世界之大，居然無處可避。散淡的收尾鏡頭，無可消除的藍。生命仍在繼續(xù)，難以自拔的悲傷，終成了苦情的笑話。丈夫未完成的《歐盟交響曲》提醒著未被完成的一切。閉上眼，靜待那宿命一般沉重的樂聲再度涌起。是緬懷，是博愛，亦是對自由的救贖。死亡柔化了一切，又在曖昧不清中賦予自由新的涵義。
      原來救贖之道相當(dāng)簡單：與其不自由，不如被辜負。她活過來了，她自由了。

每當(dāng)我看到有人在盡情施展自己的才華，我就會想哭。
也許他是在唱歌，也許是在跳舞，也許是在書法，也許是在沏茶，也許是在生活大爆炸里科學(xué)家必備的小白板上演算宇宙的起源……
他們的才華融入他們的生命力中，熠熠發(fā)光，即使我并不懂，那種光亮也像是不可視的輻射般直刺我心，讓我止不住地流淚。

那種光亮，就像《藍》中追隨茱莉亞比諾什的那道藍光。
我一直認為《藍》所說的是這三個詞：生命力，才華，使命。

比諾什遭遇車禍，丈夫女兒均往生，只得她一人存活。然而這生活中的至大傷痛并不能成為她隨他們死去的原因，她不能死——她的才華時刻警醒她，要她活下去，她只要一閉上眼，她未譜完的曲子就在她腦海里沉浮，揮之不去。
她幾度要放棄，她覺得生命中最重要的已經(jīng)離她而去，她喪失了生存的斗志。
然而這只是暫時。
生不需要原因，生循環(huán)往復(fù)永不息止，生的本身就是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比諾什在家中庫房里發(fā)現(xiàn)一窩剛出生的小老鼠，隨后，她向鄰居借了一直貓。她猶豫良久，還是將貓放入庫房，然后掩上了門。
她逃出家去游泳，住在她樓下的妓女找到她，看著她的眼睛問她為什么不開心，她突然痛哭——她殺死了一群新鮮的生命，甚至包括它們的媽媽爸爸，然而她不是內(nèi)疚，她是無可奈何，她是為生存的規(guī)則，為大自然的規(guī)則，為宇宙的規(guī)則痛哭。
妓女接過比諾什的房門鑰匙，她抱住她的頭說沒關(guān)系，我去幫你收拾。
妓女走了，與此同時一大群小學(xué)生歡呼雀躍著，跳入游泳池。

劇中另外對這個含義的埋伏是，比諾什的丈夫女兒死了，而新的生命，正悄悄在她丈夫情人的肚子里萌芽。
這就是循環(huán)往復(fù)永不息止的生命，生命永不消亡，生命只是換一種方式與形態(tài)繼續(xù)。

全片中，總有一道藍光時時追隨比諾什，那光，就是她的生命力、才華、使命。
家人死后，她變賣了一切財產(chǎn)，唯獨留下一盞燈，藍色琉璃吊頂燈，它全身垂吊著無數(shù)淚滴形的藍色琉璃碎片。每當(dāng)有光時，經(jīng)過這燈的折射反射，整個房間就會流光溢彩，充滿了藍。
住在樓下的妓女第一次去她家便不請自來地往里沖。比諾什找她，發(fā)現(xiàn)她站在這盞燈前呆滯住了。
她望著這盞燈，眼睛發(fā)出癡迷的光芒，她伸出手觸摸琉璃碎片，她說：當(dāng)我小時候，家里就有一盞這樣的燈。我總是抬起手，幻想著自己能跳高一點，再高一點，能觸摸到它。
隨后她眼里的光暗淡下去：然后我長大，我就忘記它了。
這燈就是她原本的夢想，是她才華的歸宿，使命的終點。
然而她忘記了，如同我們大多數(shù)人一樣。
妓女轉(zhuǎn)過身問比諾什，你怎么找到它的？
比諾什回答，總之是找到了。

我總是說，懂得自己的人是最幸福的。而懂得自己，則完全地表現(xiàn)在懂得自己需要什么，追求什么，該去做什么，適合做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命運與使命，如果你清楚地了解了自己，就會知道自己靈魂中到底背負了什么樣的才華。
比諾什的才華是一種巨響，所以即使她想放棄，那巨響也都盤踞在她腦海，如果她想逃，她就會覺得痛苦。
更多人的才華只是一絲細聞，在這個浮躁的社會很難令人聽得清楚。

所以每當(dāng)我看到有人用自己的生命力創(chuàng)作，盡情揮灑自己的才華，我就會想哭——為了他們能找到自己使命自己生命的終結(jié)處，能在無窮盡的茫茫天地間尋回自己的真正意義，而哭。
 

“藍色，自由的無處可逃”
——基斯洛夫斯基的電影敘事語言

電影創(chuàng)作中，如何講述故事是導(dǎo)演最重要的功課。奇斯洛夫斯基是這樣的一位導(dǎo)演，他更關(guān)注事件對人所造成的影響，更關(guān)注人在事件發(fā)生后所面臨的自身困境。緊扣人物的命運和心理是基氏電影的特點，他的電影之所以如此迷人，也正是這種細致入微的對人性的關(guān)懷，以及導(dǎo)演自身對命運的思考 。

在《藍色》的故事中，一場偶然發(fā)生的車禍是片中主人公茱莉整個命運的轉(zhuǎn)折點， 這場車禍在敘事上來說非常重要，故事也是從這之后開始的。所以，奇斯洛夫斯基選擇了在電影的開頭來呈現(xiàn)這一事件。

電影的畫面開始前，首先出現(xiàn)的是汽車在公落上奔跑的音效，一陣陣的噪音開始讓觀眾進入到一種不穩(wěn)定的情緒當(dāng)中。緊接著出現(xiàn)的畫面是行駛中的輪胎的大特寫，并且鏡頭隨著輪胎經(jīng)過一個個忽明忽暗的光區(qū)，電影的第一個畫面就給人一種緊張的壓迫感。再加上喧鬧的喇叭聲，輪胎摩擦路面的噪音，這樣的開頭預(yù)示著一場危機即將到來。之后的一系列畫面更是渲染了這種危機感：女孩拿著糖紙的手伸出窗外；藍色的糖紙在風(fēng)中呼呼做響并飄向空中；隧道里閃爍的光帶；女孩望向鏡頭的雙眼；車底滴下的汽油……奇斯洛夫斯基用了一組具有暗示性的鏡頭來表現(xiàn)危機到來的前夕。但真正車禍發(fā)生的時候，只是一個簡單的汽車撞向大樹的畫面，沒有具體的原因交代，更沒有表現(xiàn)車禍發(fā)生一剎那的驚險和暴力。一切事情就像路邊那個玩球的孩子所看到的一樣，冷靜而殘酷。這就是奇斯洛夫斯基對電影敘事的理解，事件如何發(fā)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事件的氣氛，以及事件發(fā)生之后給人物帶來的困境。并且，在這種處理方式背后，更隱含了導(dǎo)演對命運的理解。就像路邊玩球的孩子，一次偶然的成功使他把球定在了一根直立的棍子上，同時，一次偶然的車禍，導(dǎo)致了茱莉的命運徹底改變。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偶然，人類的命運正是由一個個偶然性的機遇組合在一起，但這些偶然交織排列之后，竟然織出了一張必然性的命運之網(wǎng)。這就像車禍發(fā)生之前的那些隱喻性的鏡頭，一些偶然的不經(jīng)意的暗示卻組合成了人物無法改變的必然的命運。是偶然亦或必然？基斯洛夫斯基只是冷靜的呈現(xiàn)，剩下的留給讀者去判斷。

正式進入故事是在車禍發(fā)生之后，基氏開始用重筆渲染事件發(fā)生之后人物的心理狀態(tài)。人物的心理活動在文學(xué)中有很多種的表現(xiàn)方式，而在電影中，卻需要一種更為獨特的視聽語言來表達?；孤宸蛩够恢笔强坍嬋宋镄睦淼拇髱?，他在《藍色》中經(jīng)常用特寫鏡頭來做為表現(xiàn)形式。醫(yī)院里的第一個鏡頭已是這樣，這是一個茱莉的主觀鏡頭，但卻顯得格外抽象。攝影機拍下了這樣一個特寫畫面：一片絨毛在空氣的流動中輕微擺動，一直延續(xù)了十幾秒直到醫(yī)生從后景入畫。而直到這時候，觀眾才意識到原來這是茱莉的眼睛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片細細的絨毛，卻準確的表現(xiàn)出了躺在病床上的茱莉的心理活動。車禍已經(jīng)發(fā)生了，她剛剛蘇醒，還并不知道丈夫和女兒的生死，但她肯定也感覺到了悲劇時刻的來臨。茱莉這時的心理可想是復(fù)雜而痛苦的，但面對將會到來的悲劇命運，一個躺在床上的傷者能做什么呢？這時候的茱莉只想讓自己的腦子放空，不去想身邊的一切，甚至想讓時間凝固，延緩宣判的到來。所以，躺在病床上的她只能用眼睛直直的盯著床上的一片絨毛，這在現(xiàn)實情況中成立，在人物心理上更是準確的傳達。這個微小到幾乎無法讓人察覺的細節(jié)，卻反應(yīng)出導(dǎo)演對于故事中人物心理的準確把握，而這片輕微晃動的絨毛，也就顯得格外細膩而動人。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之后的一系列茱莉眼睛的特寫。在一次訪談中，茱莉的扮演者“朱麗葉.比諾什”說她在起初并不理解導(dǎo)演為什么要這樣來拍。做為一個演員，肯定是很愿意來表演激情戲的，在這樣的戲里，通常的安排也都是會留給演員表演空間，安排一場戲通過演員的行為動作來表現(xiàn)人物悲傷的情緒。但基斯洛夫斯基的做法卻是非常的克制，一直到茱莉在電視里觀看丈夫的葬禮，都沒有那種常態(tài)的哭泣絕望場面。除了茱莉的一次企圖自殺外，別的大部分都是通過特寫茱莉的眼睛來表現(xiàn)。和之前表現(xiàn)絨毛的那個鏡頭一樣，這是基斯洛夫斯基表現(xiàn)人物內(nèi)心的特點。他敢于用特寫鏡頭，因為這種鏡頭更為直接，也更有力量，畫面中茱莉那含著淚水的眼睛，讓人直接感受到了茱莉的悲傷。

而在《藍色》中，另一種呈現(xiàn)人物心理的方式是，通過黑場和背景音樂的結(jié)合來產(chǎn)生一種夢幻的效果。這是更為個人化符號的一種視聽語言，在片中反復(fù)用過好幾次。比如茱莉在椅子上休息的時候，在游泳池里上岸的時候，坐在樓道里的時候，和男孩說話的時候……每一個看過這部電影的人都對這一效果印象深刻，因為這是非常符合人類的思維活動規(guī)律的。每一個人都有出神的時候，尤其是當(dāng)人在極度悲傷的狀態(tài)下，經(jīng)常會聽不見周圍的聲音，突然進入一種游離的思維狀態(tài)。茱莉也是這樣，這是一種突然而來的悲傷，同時也是偶然的，并非每次都是同樣的原因。而由于她的身份是作曲家，所以不難想象她會產(chǎn)生那種轟然的如交響樂般的絕望感?；孤宸蛩够翡J而準確的把握住了人物的心理，并且用一種獨特的形式呈現(xiàn)出來，使得整部影片刻上了強烈的個人符號。

呈現(xiàn)人物的悲傷心理是敘述事件的延伸，但畢竟電影需要敘事，人物也需要一個行為目的，這才能展開之后的故事。而茱莉的目的，就像她告訴她母親的那樣，她要擺脫所有的回憶，也就是要尋找自由。于是，她開始嘗試各種辦法來獲得自由。在這一層的敘事當(dāng)中，基斯洛夫斯基的表現(xiàn)手法和刻畫人物心理一樣，仍然是通過細節(jié)來呈現(xiàn)事件。

所謂睹物思人，要擺脫回憶，就要先清理之前的舊物。茱莉在回到自己的房子之前，專門問了管家是否按她的要求清理干凈了那個藍色房間，管家回答說已經(jīng)清理了。但當(dāng)茱莉進去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墻壁還是藍色的，并且那串藍色水晶吊燈也還掛在原來的位置。她坐在樓梯間，手心里握著從吊燈上扯下來的一串藍色水晶，光照在水晶上，在茱莉的臉上反射出藍色的光斑，她憂郁的閉上了眼睛。這是一處動人的細節(jié)，如果說藍色象征了自由，茱莉也渴望自由，那么茱莉本應(yīng)最渴望藍色，但偏偏，自己的記憶又是和藍色結(jié)合在一起的，那么對于茱莉來說，藍色代表的究竟是“自由”還是“不自由”呢？或者說，茱莉是否能夠真正得到“自由”呢？這是基斯洛夫斯基留給觀眾的思考。在影片中，導(dǎo)演大量利用藍色的場景和道具來做為人物心理的外化，就像茱莉浸泡在藍色的游泳池里那樣，把茱莉面對的道德困境直觀的呈現(xiàn)了出來，同時也給了觀眾思索的空間。

茱莉的記憶就像那個藍色的房間，如何清理也無法把所有的舊物都仍走，這個房子本身就承載了如此多的回憶。于是，為了要獲得自由，茱莉進行了另一種嘗試，她要在這間房子里面和奧利弗做愛，用身體的釋放來享受片刻的自由。在自己的家里甚至自己的床上釋放自己的身體，有時候逃避記憶的方式就是背叛自己的記憶。這時她對奧利弗并沒有愛，與其說這是做愛，不如說這是茱莉告別過去的一個儀式。基斯洛夫斯基在這里并沒有像很多電影那樣大肆的渲染性愛場面，因為他想表現(xiàn)的并不是性愛這一事件，和車禍一樣，他更關(guān)心的是人物在事件背后所面臨的道德困境。所以，我們在影像上看到了一個憂郁的茱莉和一個尷尬的奧利弗，他們的臉慢慢接近，在兩人接吻的過程中奧利弗并沒有閉上雙眼，在他們身后，有一面藍色的墻壁。

很顯然，身體上的自由只是短暫而卑微的，片刻的歡愉根本無法對抗內(nèi)心的絕望。茱莉一個人逃離了熟悉的地方，開始了獨居生活。逃離的過程是痛苦的，基斯洛夫斯基只用了一個細節(jié)就呈現(xiàn)出了這種痛苦的特質(zhì)，這就是茱莉離開家是用手蹭墻的那一幕。朱麗葉.比諾什在談到這里的拍攝的時候說，導(dǎo)演安排了這一場戲，但卻也沒要求真的用拳頭去蹭墻，是她自己堅持要用手真的去蹭墻?；蛟S也正是因為真實，這一幕的情感力度非常的強烈，讓人觀看的時候心里不免被揪了一下。到這里，茱莉隔裂的不僅僅是曾經(jīng)的生活，同時也割裂了和人群的接觸，她想把自己封閉起來從而得到屬于個體的自由。但基斯洛夫斯基顯然已經(jīng)給出了答案，這種方式也不可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記得基斯洛夫斯基在一次訪談中談起了一個細節(jié)，講述當(dāng)時如何處理方糖被咖啡浸染的鏡頭。這也是基氏慣用的用物體來外化人物心理的特寫鏡頭，這個鏡頭發(fā)生在茱莉在咖啡館和奧利弗相遇的那場戲里。這場戲?qū)锢蜻@個劇中人物來說非常重要，因為在這場戲里茱莉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guān)心。但在咖啡館里，她卻遇到了愛著她的男人，同時，咖啡館外的流浪漢吹奏著和她創(chuàng)作的相似的旋律。這兩者似乎都在想把茱莉從封閉的內(nèi)心世界里拉出來，但茱莉顯然不為所動。她對所有的東西都不關(guān)心，不管是愛她的男人還是自己曾經(jīng)的作品，在茱莉的眼里，只有手中的那塊方糖。但是，這些卻引起了茱莉心里的細微變化。正是由于這個原因，基斯洛夫斯基專門讓道具師找來了許多種方糖，因為導(dǎo)演要求整個方糖被浸染的過程不能超過五秒鐘。不能更長或更短，必須控制在五秒之內(nèi)。至于原因，基氏解釋說處理鏡頭必須要站在故事里人物的立場上，這個鏡頭表現(xiàn)的是茱莉心理的瞬間變化，所以一瞬間的心理變化不可能變得更長。而站在觀眾的角度上來說，對于一個大特寫鏡頭，五秒鐘也是相當(dāng)長的時間長度了。正是這種對細節(jié)的追求，基斯洛夫斯基才把劇中人物的心理精確的呈現(xiàn)出來。

其實，茱莉雖然把自己封閉了起來，過起了獨居生活，但心理上也正是像那塊被咖啡慢慢浸染的方糖一樣，一次次的受到波動。在敘事上，可以說茱莉的這段時間的經(jīng)歷全是由各種偶然的事件組接而成，但同樣，正是這些偶然的事件卻又一次編織成一個必然的命運把茱莉引向了另一方。

先是車禍的目擊人，那個玩球的男孩出現(xiàn)了，他主動打電話找茱莉，要交還她在車禍時遺失的十字架。茱莉去見男孩，本來看似已經(jīng)過去的往事卻在偶然中被人提起。起初在交談中茱莉又一次感受到了那轟然而至的悲傷，直到聽見丈夫臨死前說的笑話時，她卻忍不住開始笑了起來。這個笑容是整部電影中茱莉少見的大笑場面，她說當(dāng)時他丈夫講這個笑話的時候他們?nèi)胰硕荚谛?，也這是在這個時候，車禍發(fā)生了。這個細節(jié)的設(shè)置非常獨特，這里面有一種基斯洛夫斯基式的幽默。命運就是如此偶然性的東西，它在你不注意的時候悄然而至，當(dāng)你笑容尚未收起來的時候悲劇已經(jīng)降臨。但在這里終于解釋出了車禍的原因，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笑話。但，這就是命運，它究竟是偶然的還是必然呢？基斯洛夫斯基講了這么一個笑話，留下了一個問號。

之后茱莉遇到的是“老鼠事件”，這也是一次偶然發(fā)生的事。老鼠竟然在茱莉租的房子里生下了一窩小老鼠，這對剛剛失去孩子的茱莉來說，無疑又是當(dāng)頭一棒。觀看基斯洛夫斯基的電影，通常要求觀眾具有一顆敏感的心。因為他的電影所呈現(xiàn)的許多事件，細節(jié)，全是一個極度敏感的人對生活，對人性的觀察。就像之前的方糖，這種匠心或許不是每個讀者都能體會的到的，但基斯洛夫斯基卻一直追求著自己的完美。這一“老鼠事件”也正如此，如果不是一個敏感的人，是不會對這一事件產(chǎn)生如此巨大的反應(yīng)的。很自然，導(dǎo)演把茱莉設(shè)定成一個和自己一樣敏感的人，當(dāng)她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完全承受不了，這無法不讓她聯(lián)想到自己的境遇。于是，她借來了鄰居的貓殺死了這一窩老鼠，但之后卻又對自己的做法后悔不已。這場戲看似是茱莉生活中的一個偶然事件，但卻在心理上影響了茱莉?qū)ι恼J識，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一個偶然事件，才使得之后茱莉?qū)λ煞虻那槿擞心菢拥膽B(tài)度?；孤宸蛩够?jīng)常是用一種偶然不經(jīng)意的敘事態(tài)度來把整個事情變得更必然。而也正是在這一事件的處理上，茱莉和妓女的關(guān)系開始變得更為親密。

其實妓女和茱莉早已相識，他們是住同一棟樓的鄰居。兩人的相識也是一次偶然的意外，茱莉被鎖在了自己的房門口，在樓道里休息的時候撞見了妓女接客。之后全樓居民簽字要求趕走妓女，但茱莉卻拒絕簽字，這使得妓女無法被趕走。這時的茱莉只是因為完全不想去管別人的事情而做出的舉動，并非真正要幫助妓女。但妓女卻很感激茱莉，主動去跟她交往，并幫茱莉打掃被貓殺死的老鼠。直到這時，妓女才跟茱莉算得上是朋友，所以，當(dāng)半夜妓女要求茱莉去夜總會救她的時候，茱莉會同意過去。這條線索在整個電影的敘事里也算得上是千里伏線。正是因為茱莉半夜來到夜總會，才會在這里看到電視，了解到奧利弗在繼續(xù)做自己和丈夫的音樂，甚至看到了照片上丈夫的情人。基斯洛夫斯基把茱莉知道這個秘密的過程安排的非常復(fù)雜，正像茱莉問奧利弗的那樣：“如果是我拿了文件，當(dāng)時我便會知道。”“如果是我把它燒了，我永遠也不會知道?！闭嬲纳罹褪浅錆M了許多的機遇與偶然，基斯洛夫斯基一生的敘事作品都在質(zhì)問偶然與必然的關(guān)系，從早期的《盲打誤撞》到最后《紅》，基斯洛夫斯基提出了生命的本質(zhì)就是偶然，人在偶然的事件中遭遇到自我的命運。而更有意思的是，茱莉是在夜總會里獲知丈夫的秘密，這么一個重大的事件竟然是安排在燈紅酒綠的煙花之地，這里也有著基氏對情欲的獨特理解。茱莉第一次見到妓女，正是看到鄰居背著妻子去妓女家偷情，而自己又是在妓女的工作場所得知自己的丈夫有外遇，再加上妓女對茱莉說的話，其中關(guān)于妓女的父親來看色情表演的事?；显谶@里賣了一個關(guān)子，看似沒有關(guān)系的幾個細節(jié)，卻被他信手捻在了一起，其中或許產(chǎn)生了延伸的意義，自需有心的讀者自己去聯(lián)想。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個對作品的細節(jié)如此精心營造的導(dǎo)演，是不可能把故事的重要轉(zhuǎn)折點安排在隨隨便便的一個場景里的。

發(fā)現(xiàn)丈夫生前的秘密，這對于朱莉來說，在心理上的沖擊不亞于故事剛開始時的那場車禍。她失去了愛人和親人，無法承受自己的命運，想要逃離所有的回憶，但現(xiàn)在更要面對丈夫生前的背叛，茱莉要開始面對一個新的道德困境。她該如何面對丈夫的背叛呢？通過之前的敘事，茱莉的性格已經(jīng)被明確的表達了出來，她不是一個情感懦弱的小女人，在面對自己的困境時，茱莉一直在嘗試尋找新的出路。這次也一樣，她主動去尋找丈夫的情人，在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懷上了丈夫的孩子的時候，更是把自己的房子和財產(chǎn)都留給了她。對茱莉來說，只有離開以前的所有記憶才能找到真正的自由，而記憶里更多無法割舍的正是“愛”。丈夫的情人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這似乎給了茱莉一個理由去遺忘曾經(jīng)的愛。她沒有對丈夫的背叛產(chǎn)生更多的恨，逝者已斯，對現(xiàn)在的茱莉來說，她只想要自由，一種情感上的真正自由。那個藍色的房子對茱莉來說是一種情感上的負累，現(xiàn)在把它留給丈夫的情人，或許也是一種對同為人母的她的成全。如果說之前離開家是一種逃避的話，那現(xiàn)在把它送給別人則是一種主動的割舍，逃避隱含著一種留戀的無法放棄的心理，而割舍卻代表著對個體的自由的肯定。同時，割舍也是一種了卻，了卻了曾經(jīng)物質(zhì)上的所有，也要同時了卻心理上的癥結(jié)。這首先是在自己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上，畢竟茱莉和她丈夫同為作曲家，二人共同創(chuàng)作的《歐洲進行曲》是一首未完成的樂章，茱莉曾經(jīng)一直逃避著面對這一事實，甚至想要通過銷毀曲譜來遺忘。但現(xiàn)在的茱莉卻想要完成最后的部分，和那個藍色的房子一樣，逃避也無法割舍曾經(jīng)的記憶，現(xiàn)在茱莉想要真正的了卻它，只有去完成，通過完成來了卻曾經(jīng)的記憶。于是，茱莉主動去找奧利弗，故事也進入到最豐滿，最動人的一幕。

縱觀整部影片的敘事，基斯洛夫斯基對于茱莉和奧利弗的感情處理的非常細膩，并恰如其分的通過鏡頭語言呈現(xiàn)了出來。奧利弗的第一次出場，是在車禍之后的醫(yī)院里，通過茱莉的主觀視角，奧利弗出現(xiàn)的畫面顯得朦朧而曖昧?；孤宸蛩够糜苗R頭隱喻人物的心理，這樣的一個虛焦畫面也朦朦朧朧的暗示出茱莉的心理和兩人的關(guān)系。之后在茱莉回家收拾東西的時候，奧利弗再次出現(xiàn)，但兩人一直不在同一個畫面的構(gòu)圖內(nèi)。奧利弗的畫面利用了場景的安排，前景一直有樓梯欄桿的遮擋。這樣的處理很有技巧，畢竟這個時候的茱莉，在心理上是想要把自己封閉起來的，把奧利弗的位置安排在欄桿外，這也符合當(dāng)時兩人的關(guān)系。之后是茱莉和奧利弗做愛的那場戲，窗外的夜雨，晃動的壁爐火焰，以及茱莉臉上閃動的藍色光斑，再加上背景的配樂，這些細節(jié)元素都把一種情感的不穩(wěn)定表現(xiàn)的楚楚動人。在這場戲里，兩人第一次出現(xiàn)在同一畫面構(gòu)圖內(nèi)，但氣氛卻處理的格外異常。當(dāng)奧利弗的臉貼近茱莉的時候，茱莉臉上劃過了一道濃重的黑影，兩人接吻的時候，沒有任何浪漫和激情，茱莉的臉被籠罩在陰影里，而奧利弗的臉上，光線卻在忽明忽暗的跳動著。第二天醒來，在構(gòu)圖上，兩人又回到了各自的世界，并且通過人物站位的安排，兩人的關(guān)系產(chǎn)生了一種強烈的不平等感。茱莉站著而奧利弗躺著，所以，從奧利弗的角度拍攝茱莉的畫面變成了仰視的視角，這種視角產(chǎn)生的視覺心理恰恰就是兩人的情感關(guān)系。在這之后的幾場兩人同時出現(xiàn)的戲里，比如咖啡館和街頭，都是比較傳統(tǒng)的對話關(guān)系鏡頭。直到奧利弗為茱莉演奏他續(xù)寫的音樂時，才用了一個全景的鏡頭把兩人同時放在了畫面的構(gòu)圖內(nèi)，奧利弗也試著想要親近茱莉。但正在這個時候，茱莉卻開口詢問她丈夫情人的事情，畫面里奧利佛的背影快速閃開，兩人再次分離到各自的畫面中。這一部分中兩人的關(guān)系和畫面的視聽語言一樣，冷靜而有距離，既沒有之前的不穩(wěn)定和疏遠感，也沒有更豐富的情感。因為這時在茱莉的世界里，她不想和他人溝通，只想把自己的內(nèi)心封閉起來。但是，當(dāng)故事發(fā)展到茱莉主動去找奧利弗完成最后的樂章的時候，基斯洛夫斯基用了一個異常溫暖的大全景鏡頭，兩人同時和諧的存在于畫面內(nèi)，并且鏡頭慢慢的虛焦，兩人在畫面里變成兩個朦朧的小色點，最后融合在一片虛幻的顏色中，背景里激昂的交響樂在蔓延，像是送給他們的動人的贊歌。茱莉終于完成了最后的樂章，同時也真正的接受了奧利弗的愛，當(dāng)該做的一切都做完了的時候，茱莉真正的自由了么？

在對奧利弗和茱莉的感情處理上，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三色》中的另一部：《白色》。在那部探討“平等”這一主題的作品里，更進一步的利用視聽語言表現(xiàn)情感世界中的男女關(guān)系。所以，《三色》這三部電影雖然各有各的主題，但在整體思維上卻是相通的，像奧利弗和茱莉的關(guān)系，就有基斯洛夫斯基對“平等”這一概念的認識。而這部討論“自由”的電影的最后一個鏡頭，更像是一支歌頌“博愛”的贊美詩。在這個如夢幻般的長鏡頭中，呈現(xiàn)出了電影中所有的主要人物，背景音樂是雄壯而凄美的詠嘆調(diào)，每個人物似乎都在各自的世界里得到了救贖，而茱莉卻在最后的畫面里留下了眼淚。到這里，基斯洛夫斯基才真正完成了整部電影的敘事，而每次看到這里，我都會想：茱莉終于找到自由了，盡管她已經(jīng)自由的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