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遷移
《妻妾成群》原著的地點雖未指明，但普遍認(rèn)為是在江浙一帶。而張藝謀將故事移植到山西喬家大院。這一遷移使得很多元素發(fā)生了改變。據(jù)原著所描繪，陳家的院子是一個“花園”，院子里有紫藤花和其他為數(shù)不少的植物，而喬家大院光禿禿的，只有磚瓦。好處是，貧瘠的環(huán)境映襯著頌蓮冰冷的心，更具幽閉的恐懼。但太太們之間群芳“斗艷”的意象也就被抹殺掉了，而且似乎環(huán)境的昭示作用太強，從開頭便不給一點希望。相較而言，《妻妾成群》的前半部分還不至于死寂。另一個常常引人議論的便是“井”的消失，張藝謀/倪震將其置換為城墻上的小屋。這一置換非常失敗。井給人的聯(lián)想是相當(dāng)復(fù)雜的。它流動和潮濕的特性是原著氤氳氣氛的支柱。同時，它竟然是人們?nèi)粘Ｋ玫脑O(shè)施，這特別地加強了恐怖感。投井而死是向下走，陷入沉默，昏睡。而在城墻上的小屋上吊，是向上的，喊叫的。在小說中，頌蓮總是路過井旁，被自己神秘的幻想所困擾，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要跳進去。而這些微妙的推進力在改換了設(shè)置之后就沒有了。這些細(xì)微的差異逐漸累積，也造成了小說與電影氣質(zhì)上的極大差異。

情節(jié)刪改
《妻妾成群》中頌蓮命運的轉(zhuǎn)折點是老爺?shù)拇髩?。在大壽上，她先是鬧脾氣，裝病不出來，后來又送了不得體的禮物，最后不得體地吻了老爺。在影片中，這一點則被改成了，頌蓮假裝懷孕，獲得老爺寵幸。而后被雁兒告發(fā)，老爺大怒。頌蓮也就此對雁兒懷恨在心。事實上，原文也有提到頌蓮想懷孕而不得，數(shù)月后老爺陽痿的情節(jié)?？梢哉f假懷孕這樣的做法合情合理，而且順帶把雁兒這一線也流暢的交待了。因為影片無法覆蓋全書的情節(jié)長度，這一改編整合可以說是非常成功，但也不可避免地改變了頌蓮這個人物。從原著來看，頌蓮對這一套舊有秩序非常不滿。她想要反抗，但卻沒有任何計劃。因此她的行動是隨意的，無效的，任性的。她有一顆少女的心，所以她既幼稚，又惡毒。而從影片中的行為來看，頌蓮似乎很狡猾，她明白如何利用“假懷孕”來為自己爭得利益。而這種方式似乎讓頌蓮成了舊有秩序的維護者。從她最后的行為也可以作出如此推斷。頌蓮一個人坐在房間里，點起了所有的燈籠，在一片紅色中靜靜地坐著。紅燈籠對于此時的頌蓮來說，似乎是一種榮譽。她就像一個斗敗了的將軍，在幔帳里靜靜回憶崢嶸歲月。在這種悲劇性的儀式中，有一種危險的順從在里面。而這一點是在小說中看不到的。
另外一個很可惜的部分是飛浦這一角色的淡化。頌蓮與飛浦的感情是原作中很重要的線索。它是頌蓮的希望之源，因為她似乎看見了真正的愛情。它也是頌蓮的恐懼之源，因為她從中看到和梅珊一樣的結(jié)局。而飛浦也是一個極有意思的人物。他說自己害怕女人。一輩輩的父權(quán)統(tǒng)治到了陳老爺已是末代，飛浦是個有名無實的繼承人。然而就在這種秩序即將崩塌之際，陳府上下仍然有人自覺地維護著它。這也是原著用心極深的一點。

其他細(xì)節(jié)
鞏俐的演技無可置疑，但她的形象卻有些不合適。照原著所寫，頌蓮是個大學(xué)生，留著齊耳短發(fā)。一進陳家門，所有人都明顯地感到她的與眾不同，她的新潮與時髦。但鞏俐進門時就是兩條辮子，之后更是像其他太太一樣把頭發(fā)挽到腦后。從形象上并沒有和其他太太拉開差距，似乎天然地就楔入了這個腐朽的系統(tǒng)。
張藝謀在片中刻意模糊了陳老爺?shù)拿婵?，所有他出現(xiàn)的畫面均以遠(yuǎn)景全景拍攝，或者安排其側(cè)面出場。這似乎突出了“不在場的統(tǒng)治者”這一形象。這是相當(dāng)契合蘇童本意的。但畢竟陳老爺在片中的戲份很重，這樣的安排多次打斷鏡頭的流動，留下不少裂痕。這一手段本身吸引了過多的注意，似乎有些得不償失了。

今天是第二次看《大紅燈籠高高掛》，在宿舍和倩一起。割卻一年前初識的震撼，現(xiàn)在可以更好地思考這部影片的好處。最喜歡的還是它簡潔的敘事風(fēng)格。寓言的文字總是很精煉的，何況是政治寓言，這種隱匿和保留也恰恰成就了它的精彩。點到即止，不事渲染，完全靠場面調(diào)度、鏡頭語言、音樂音效來營造壓抑感。長鏡頭和固定場景的應(yīng)用又很自然地把觀眾代入了敘事，仿佛故事就發(fā)生在自己身邊，就是真實的日常生活。

所有的東西都是象征。燈籠象征什么呢？權(quán)力、名聲……種種人們熱衷的“身外之物”（這里沒有金錢，在四合院本身就衣食無憂了）。三位太太就是性格各異的個人，他們有砝碼、有野心，也許想盡一切辦法能得到這些東西，但缺失的是自由——他們不能為“人”的原因。而這又恰恰是從他們來到四合院那一天就注定的。選擇了金錢，放棄了自由？也許吧。至于大太太嘛，她肯定曾經(jīng)輝煌過，但現(xiàn)在不得不退居幕后，成為那些古老的“規(guī)矩”（見下）的一部分。

只聞聲不見人的老爺也是人物設(shè)置上的一個亮點：一方面讓觀眾將注意力集中在要著重表現(xiàn)的個人的命運上，同時又暗示，操縱他們命運的是個看不見的（無形的）力量。（機構(gòu)？體系？國家機器？）這個力量喜新厭舊、貪得無厭，想起來的時候會愛撫你一下，給你一點好處，就像對待小貓小狗一樣。你可以撒嬌、鬧脾氣，但是你絕對不可以背叛。也許追憶往昔甚至向往外面的世界都是默許的，可一旦作出實質(zhì)行動，等待你的就是“封燈”，就是死人屋的審判。

丫環(huán)雁兒的角色有些特殊，她的地位和其他太太不平等，她沒有權(quán)勢，也沒什么文化。但她有個性，愛面子，工于心計。她算計和追求的東西和太太們是一樣的。最后因為不肯認(rèn)錯在雪地上凍死了，結(jié)局也是一樣的悲慘。推開門，看見滿屋打著補丁的燈籠是全片最出人意料的情節(jié)。細(xì)想起來又是那樣地真實和悲涼。也許她的命運更貼近普通人吧。

“規(guī)矩”恐怕是重復(fù)最多的臺詞。“祖上傳下的”稀奇古怪的規(guī)矩是那樣多。有的人理所當(dāng)然地守衛(wèi)著它。更有的人起先成為它的受害者，然后又利用它去害其他人。就像起先不習(xí)慣錘腳、點燈，而后又依戀不已一樣（想想頌蓮和雁兒，一邊自己挫著腳一邊沉浸在錘腳幻想時地表情）。

還值得一提的是影片的音樂音效?？M繞四院的的錘足聲，急迫而詭異，像是聲聲敲在觀眾的心上。全片的音樂少而精，放的位置也可圈可點。梅珊的幾個唱段或者勾起對往昔的追憶，或者反映現(xiàn)實的悲涼，無不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在空闊的房頂，或狹小的四合院通道，一個身著戲裝的妖艷女人，唱著曾經(jīng)的曲子……是怎樣的意境啊。而圍繞頌蓮和雁兒的那段女聲合唱，很簡單的京昆調(diào)子，速度越來越快，然后戛然而止。配合著無法避免的悲劇，還有什么比這更恰當(dāng)？

四合院，一個封閉的世界。燈籠燃起或熄滅，人們“勝利”或失敗，進攻或退卻，一幕幕悲劇在這里上演。冬去夏來，不斷有新演員加入這個舞臺（注意到，這里是沒有“春天”的）。然而所有人都被限定在這個壓抑的空間，逃不出，走不開。死給人的震撼總是強烈的。然而頌蓮沒有死掉，卻是像幽靈一樣在陳家大院日夜游蕩著?？伤詈笫钳偪窳诉€是頓悟了，終究是說不清的。

倩只總結(jié)出一點：“不要嫁有錢人，太受罪了?！焙呛?，倒是個有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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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片一開始便看見頌蓮那淚眼婆娑的臉，那緩緩滑落的淚與那哀傷的神情似乎隱喻了她悲痛的命途，奠定了全片哀傷悲涼的基調(diào)。本片以頌蓮為核心人物，講敘頌蓮這一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大學(xué)生，在陳府這樣一個陰森清冷、處處勾心斗角的生存環(huán)境中，為了占一席之地，性格逐漸轉(zhuǎn)變直至扭曲變形的故事。反映了封建社會中女人的悲慘命運。對“一夫多妻制”的封建家庭內(nèi)部互相傾軋的現(xiàn)象進行無聲的控訴。

一． 縱有萬種風(fēng)情，更與何人說？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那么當(dāng)觀眾初知身著學(xué)生服的頌蓮為四太太時，便應(yīng)知曉這陳家大院怕是沒什么安寧日子。
    大太太怕是最淡然的。當(dāng)頌蓮初至陳府給她請早安時，她端坐堂前，手中拿著一串念珠。布滿皺紋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在頌蓮轉(zhuǎn)身離去時，輕輕念道：“罪過、罪過……”大太太似乎是這圍城般的院落中最無硝煙的一個。早已年老色衰的她似乎看破了院中的點滴，永遠(yuǎn)是一副淡漠的神情，端守自己陳家正室的地位。是封建時期守舊女性的典型代表。
    二太太卓云“菩薩面龐，蛇蝎心腸”。頌蓮初來拜訪時熱情的迎出門來，滿臉堆著溫暖可親的笑容，和藹地與頌蓮嘮著家常?？蔀榱俗约旱脑褐心軖炱鸺t燈籠，她慫恿雁兒扎玩偶詛咒頌蓮，領(lǐng)著一大幫子人捉三太太的奸，甚至可以在給三太太的飯菜里下墮胎藥，為了早生下孩子而不惜用催產(chǎn)藥……她在封建制度的壓迫下學(xué)會了生存之道，用虛偽的容顏來掩飾內(nèi)心。如此聰明的一個女人，可惡卻又如此可悲。
    三太太梅珊是唱戲的名角。第一次出場便一襲紅衣，將自己妖嬈曼妙的風(fēng)姿展露無疑。孤高氣傲又不甘寂寞的她，會在清晨時分就肆無忌憚的唱戲；會于半夜將老爺從別的太太房里搶走；會請兩個男人來屋內(nèi)打麻將；會和高醫(yī)生調(diào)情廝混；會將屋子布置得如舞臺模樣，掛滿戲服臉譜……她表面看起來刁鉆刻薄又不近人情，實則敢說敢做、不失率真。當(dāng)她站在欄邊憤憤地對頌蓮說：“實話跟你說，我呆會兒就去找高醫(yī)生，看你們能把我怎么樣?！保挠赂易屛艺鄯?。然而她終究逃不出封建禮教的魔爪，那樓頂?shù)乃廊宋莩闪怂镜臍w宿。
    四太太頌蓮是核心人物。一出場便是學(xué)生裝，麻花辮，大大方方地踏過滿地枯葉，與迎親花轎背道而馳?？稍静桓是乃谶@陳腐的氣息中扭曲了。逐漸的習(xí)慣了掛燈捶腳；逐漸習(xí)慣了人與人間的爾虞我詐；逐漸從討厭條條框框的規(guī)矩到會對雁兒大喊；“府上規(guī)矩知不知道”……她已被這腐糜的空氣同化，已然成了這個陰暗的大院中封建勢力的代表。最終以精神崩潰而解脫，重新穿上了學(xué)生裝，扎起了麻花辮。讓人不禁為封建社會女人的悲慘命運而嘆惋。
這些姿態(tài)萬千的女人在灰撲撲的大院里忍受煎熬，被束縛在條條框框中無法動彈。在沒有春天的年華中慢慢褪去了容顏，任憑如何掙扎也擺脫不了封建社會中的悲慘命運。影片的主題就這樣凸顯出來。

二． 華燈俏影，也掩飾不了一個人的寂寞

    冷暖色調(diào)的強烈對比，在給人們的視覺帶來刺激的同時也使心靈受到了強烈的震撼。冷清的大院，那高高掛起的紅燈籠似乎是唯一的光亮。伴隨著熱鬧的鑼鼓聲，傭人們忙碌著，不一會兒院內(nèi)燈火通明。橘色的光映著佳人俏美的身影，卻仍舊讓人心生寂寞。
    三太太時常穿著一襲紅色戲袍在屋頂空地上唱著戲。清晨時分，四周一片灰蒙蒙，沒有絢麗的舞臺，沒有喝彩的觀眾，只能孤芳自賞。遠(yuǎn)景的運用更顯寂寞。三太太身上的那抹紅，是對封建、壓抑的陳家大院的反叛，也是對封建禮教思想的抗?fàn)帯?br>    從長明燈到封燈，從喜慶而張揚的紅到死灰般沉寂的黑。短短幾分鐘便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幾個空鏡頭中滿是蒙上黑布的燈籠與窗戶，徒增幾分寒意。女人的悲慘命運在這色彩的轉(zhuǎn)換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當(dāng)三太太狼狽地被傭人抓回來時，傭人手中打著許多紅燈籠。這與灰墻青瓦間壓抑的氣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原本為太太們幸福之所向的大紅燈籠，此刻卻成了照亮她悲慘的人生道路的工具。在那滿載憂傷的旋律中，頌蓮神情淡漠，寫滿了復(fù)雜的情緒。身后的黑燈籠、黑窗簾在寒風(fēng)中亂晃，似封建禮教的魔爪，將這些女人抓牢再捏碎，玩弄于股掌之間。悲涼之感不言而喻。
    色彩因人心間的癡怨和欲念而變冷，又因美好的期待和向往而變暖。再多的燈籠也無法照亮黑夜。因此不論梅珊、頌蓮如何掙扎也掙不出封建禮教的牢籠。橘色的光亮重重點染開來，卻無法溫暖人心。寂寞之感，如影隨形。

     在這個沒有春天的陳家大院，女人是什么？像狗像貓像耗子，唯獨不像個人。悲劇仍在更迭，輪回式的結(jié)局將憂傷不斷延伸。大紅燈籠高高掛起，捶腳聲響徹這清冷的圍城。不知何時，女人的悲慘命運才能最終完結(jié)。

陳佐千：你看見什么了？你到底看見什么了？胡說八道，你看見什么了？你什么也沒看見！你瘋了，你已經(jīng)瘋了。這幾句話太有專斷的封建家長魅力了。

還有幾個梅珊的京劇唱段，很值得琢磨玩味。
1.老爺住在頌蓮房里，第二天清晨，傳來梅珊唱戲的聲音。
《紅娘》：
看小姐做出來許多破綻，對紅娘偏用著要巧語花言。
本來是千金體大家風(fēng)范，最可憐背人處紅淚偷彈。
盼佳期數(shù)不盡黃昏清旦，還有個癡情種廢寢忘餐。
非是我愿意兒傳書遞簡，有情人成眷屬不羨神仙。

2.頌蓮跟老爺慪氣，獨自走在樓頂上，梅珊院里傳來唱戲聲和老爺?shù)暮炔省?br>《紅娘》：
叫張生隱藏在棋盤之下，我步步行來你步步爬。
放大膽忍氣吞聲休害怕，這件事倒叫我心亂如麻。
可算得是一段風(fēng)流佳話，聽號令且莫要驚動了她。
《蘇三起解》：
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
未曾開口心慘淡，過往的君子聽我言。

3.梅珊房中打麻將，高醫(yī)生播放梅珊當(dāng)年的演出錄音。
《御碑亭》：
一見休書如刀絞，只為歸家那一宵。
行至中途風(fēng)雨暴，碑亭避雨起禍苗。
那邊又來一年少，兩廂無言坐一宵。

4.頌蓮因假孕被封燈，她為懲罰泄密的雁兒，揭發(fā)她在屋中點燈籠，雁兒受罰后，二院點燈，梅珊在樓頂上唱。
《桃花村》：
非是我囑咐叮嚀把話講，只怪你呆頭呆腦慌慌張張。
今夜晚非比那西廂待月，你緊提防，莫輕狂。
關(guān)系你患難鴛鴦，永宿在池塘。
已然錯情生波浪，怎能夠粗心大意你再荒唐。
鼓打二更準(zhǔn)時往，桃花村口莫彷徨。
你不要高聲也不要嚷，你必須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5.梅珊死后三院“鬧鬼”，其實是頌蓮在用留聲機放梅珊的錄音。
《御碑亭》：
自幼父母嬌生養(yǎng)，盈盈十五嫁王昌。
既讀詩書你不思量，奴豈是柳絮就隨風(fēng)揚。
風(fēng)雨難測人難量，暗室何必日月光。
陰謀毒計良心喪，休書好比殺人場。
手摸胸膛想一想，無義的王魁比你強。

  一直以為《大紅燈籠高高掛》是和它的名字一樣喜慶，沒曾想?yún)s是部壓抑的悲劇，這片名也是電影露骨的尖銳。


儀式與特權(quán)

片子整齊排列的，是顯露而凌厲的傳統(tǒng)中國元素，是府上所有人口中毫不松動的“規(guī)矩”，尤其是點燈的儀式。老爺要去哪院，就當(dāng)著眾太太的面將燈籠擺到那院當(dāng)前，然后捶腳，點燈，那院的太太還能點菜，連下人都會因此懼怕你三分。所有這些儀式，象征并且強化著游戲規(guī)則里的特權(quán)，經(jīng)過這些儀式的操演，人性在爭奪特權(quán)中畸化。

最有意味的莫過于捶腳。當(dāng)頌蓮聽著那院，閉著眼睛想象捶在自己的腳上，臉上甚至露出享受的表情，直白說來就是“意淫”。當(dāng)時朋友倒吸一口冷氣，說“就像得了毒癮”。這是個很精準(zhǔn)的比喻。儀式，尤其是儀式帶來的特權(quán)，使得初來乍到而傲氣十足的“洋學(xué)生”逐漸沉湎其中，短暫的虛榮性的滿足讓她上癮，而卓云的欲望更是在儀式的催化下不斷地膨脹，儀式成了她人生的需求。甚至于雁兒，在府中最沒有地位的丫環(huán)，也偷偷地在自己的房里點燈，并且為燈籠被燒而執(zhí)拗致死。儀式的象征意義已經(jīng)包裹了她心中的生命意義，因此她寧愿掏空了生命，饑渴但絕望地維護著這些儀式，幾近于一種狂熱。


符號——“老爺”

雖然影片表現(xiàn)的大部分就是女人在四合院中撕破臉皮的地位爭奪，且不論影片精湛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它跟其他四十集連續(xù)劇的一個很大的區(qū)別就在于那張看不清的老爺?shù)哪?。這樣的處理手法使得“老爺”的符號象征意義得到極度的強化——所有女人的爭斗都被緊緊地包裹在這張臉中。太太爭斗，而真正制定游戲規(guī)則的則是背后不露面的老爺。

“老爺”很“和善”，爭風(fēng)吃醋的事他總不計較。三太太大半夜鬧著差人來叫老爺，大清早唱戲，二太太包著耳朵哭訴說頌蓮差點剪斷她的耳朵要了她的命，而老爺都只是笑笑，從沒有正兒八經(jīng)地去“處理”?！袄蠣敗币埠軆礆垼幌矚g女人給他擺臉色，隨意地?zé)繇炆彽牡炎樱鉄羯踔吝\用“家規(guī)”吊死不忠的女人。

這樣看似矛盾的性格恰恰鞏固了規(guī)則制定者涇渭分明的“底線”，你們怎么廝殺是你們的事，但任何越界的反抗絕不允許。像《楚門的世界》演播室的老大，有著龐大而絕對的權(quán)威，服從和敬畏才能換來溫情脈脈。

看不清的臉象征著物化的人格，加上那些影片不厭其煩地表現(xiàn)的吹燈滅燈、四合院、死人屋等各種傳統(tǒng)元素，組合成一個禁錮而壓抑的空間。有了剛性的無法逃脫的空間，時間則顯得越發(fā)漫長而耗費人性，“像一只貓、狗，一只鳥，甚至像一個鬼，但是就是不像人”。


題外話

悲劇總是撼動人心。

竇文濤說過，“快樂其實只是痛苦的減緩”。

理查德·桑內(nèi)特的《肉體與石頭》提過“痛苦”總是被西方文明拒絕視為“自然的產(chǎn)物”，然而它實際上只是生命的常態(tài)。

因而，或許悲劇更為靠近人生，靠近常態(tài)?，F(xiàn)在才開始珍視老牛說的那句話：每個星期至少有那么一本書，一部電影，一篇文章，甚至于一句話，讓你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