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漢君

53歲的奧遜·威爾斯與40歲的讓娜·莫羅一起出演，將會是怎樣逗趣的光影。

1968年，奧遜·威爾斯為法國電視所執(zhí)導(dǎo)了他一生唯一一部公映的彩色電影《不朽故事》。這片名有點(diǎn)大，但注定會不朽。雖然只有一個小時（58分鐘），但影片卻是大手筆，可謂精雕細(xì)刻，有條不紊，延續(xù)了大師鏡像。難得的是，影片如此沉穩(wěn)，并不生澀和造作。

影片發(fā)生于19世紀(jì)末的葡萄牙殖民地澳門。讓娜·莫羅在片中飾演年輕女性維吉尼，她的父親正是被奧遜·威爾斯出演的大富豪克萊威逼下破產(chǎn)而亡，就為了區(qū)區(qū)300刀（基尼），現(xiàn)在克萊所住的豪宅正是維吉尼小時的住所，但這一切美好的光景都被克萊毀了。她的人生飽受如此不幸，這個仇她都要記到克萊身上。

影片一開始就通過別人的閑聊，讓觀眾知道了克萊雖是大富豪，卻是個有名的鐵公雞和守財奴，這酷似巴爾扎克筆下那個吝嗇鬼葛朗臺。但70歲的克萊患了痛風(fēng)，整天除了坐著馬車到街上逛逛，就是讓助手萊溫斯基給他讀賬本。這些枯燥的賬本都不知讀了多少遍。助手私自掏出古詩朗讀，但克萊不喜歡這些所謂預(yù)言的玩意，他說他不喜歡沒有發(fā)生的事，只在意正在發(fā)生的事。

比如，他年輕時在船上聽說過一個故事，一個老紳士在港灣看到一個年輕水手，就說看你長得不錯，我愿意給你5基尼。于是，水手就接過了他給的錢，跟他回到他的豪宅，給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但老紳士請求水手幫他做一件事。起初水手并不認(rèn)同，但一想到老頭說的這錢能讓他擁有一艘船，不用再擔(dān)心漂流到荒島，他還是答應(yīng)了。

水手到底答應(yīng)了什么呢。這是后話。助手萊溫斯基說這故事我也聽說過，而且坐過船的游客都聽說過，因?yàn)檫@故事從來就沒發(fā)生過。這激怒了老克萊，他說我就要讓它在眼前發(fā)生，我演老紳士，你去找一個演老紳士年輕妻子的女人。萊溫斯基在街上找到的正是維吉尼。

維吉尼一聽是克萊所請，她并不答應(yīng)，且一說起克萊就咬牙切齒。但礙于萊溫斯基的懇切與耐心，她終于應(yīng)承如果給她300刀，她愿意。這300基尼正是她父親當(dāng)年欠克萊的數(shù)目。他看到了她袖子上繡著的座佑銘“為什么不”。正是這300刀毀了她一家的幸福。

這段演繹過無數(shù)次的故事終于開演了，如前所述一樣，因遭受船難漂流到島上的年輕水手，被老紳士請回了家。維吉尼已在隔壁臥室等著水手。這間房正是她小時住的房子，所有美好的光景不再，這讓她極度難受，但她必須忍著。

克萊出演的老紳士就在走廊外坐在敞開的躺椅上，目送著水手走進(jìn)年輕妻子的房間，他要守候著這一個讓他五味雜陳的光景。為延續(xù)香火，老紳士才如此作為。二人有了激悅的一夜。彼此間有了傾心如水的交流。讓娜·莫羅為了奧遜·威爾斯也真是拼了，在那個時代也算是露點(diǎn)多多。但晨光一起，水手就必須離開。

萊溫斯基吹熄了蠟燭，水手依依不舍地開門出來，慢慢走到老紳士面前，給他一只海螺，說放在耳邊能聽到大海的聲音，那是自由的聲音。他接過來，放在耳邊，看著水手離開。老紳士不再動彈了。

維吉尼和衣出來，站在長廊遠(yuǎn)處的一角，遙望遠(yuǎn)方。而萊溫斯基在老紳士一側(cè)喃喃絮語，發(fā)現(xiàn)老頭居然真的走了，離開了這個鮮活的世界。

一只海螺要了他的命，他沒聽到大海的聲音，或只聽到了魔鬼的嚎叫，反正是要命的聲音。好像這一切都被維吉尼牢牢掌控著，她對于克萊的死毫無反應(yīng)，只有靜靜的遠(yuǎn)望。這最后一段鏡頭與其被稱為“魔術(shù)”，不如說是一種“魔鏡”。

顯然，維吉尼的報復(fù)通過水手的手，達(dá)成了她渴盼已久的愿望，這是年輕女性美如雪光的意志。此時的她異掌平靜，是因?yàn)樗チ颂啵只蚱诖锰?，已無興奮感。

所謂《不朽故事》，乃是一個因果報應(yīng)的圓圈。老克萊要讓這爛了的故事演繹成真，于是才有了維吉尼復(fù)仇的可能。這種人生循環(huán)與偶合本身，即蘊(yùn)含著生命的因果。文藝片女神讓娜·莫娜，依然亦正亦邪之間，從未如此的大膽前衛(wèi)，極其動人出彩。凡有她的電影，總是有著出神入化的演繹，即便現(xiàn)在老了，對于她的津津樂道也從未減退。

奧遜·威爾斯不單是電影名導(dǎo)，且是優(yōu)秀演員，他在片中對于這位老朽的演繹極其老道，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一句話，都極富神韻。想想，他終其一生都在對抗著電影的商業(yè)化，他總是沉迷于電影的自我創(chuàng)意中。甚至讓我感覺他就是在演繹自己的內(nèi)心，只是與片中內(nèi)容的一種逆向詮釋罷了。

的確，這部影片映襯著他人生的某種無奈和抗拒。我們依稀感受到了他沉郁于心的大塊和腫脹。我們再也看不到《第三人》中他那聞名遐邇的怪異微笑，只有緊鎖的眉頭。有鑒于此，《不朽故事》更像是他的電影宣言?！盀槭裁床弧保ㄟ^讓娜·莫羅的袖口顯示出來，透射出某種悲涼意味，這見證了一個電影大師的真灼與良知，不免令人哀惋而深深感傷。

2017、4、2

我說：我看過一個故事，講一個老頭兒花錢讓一對陌生男女度過了春宵一刻。

你問：然后呢？

我說：第二天老頭兒死了。

你又問：再然后呢？

我說：沒了。

你驚訝地說：就沒了？那這故事也太爛了吧！

我說：哦對，這故事是Welles講的。

你說：噢！那我收回剛才的話，這真是一個好故事。

ps：這一行字是用來湊數(shù)字的，因?yàn)椴粔?40字不能發(fā)表長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