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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畫片智利2006

主演:馬克·扎羅  Caterina Jadresic  

導演:Ernesto  Díaz  Espinoz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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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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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3-08-10 22:56

詳細劇情

智利功夫片哈哈哈

 長篇影評

 1 ) 年度佳作!深柜之死,是一場溫柔的誘殺

作為今年北美頒獎季的大熱門之作,本月初剛剛上線流媒體的電影《犬之力》,已然成為奧斯卡頭號種子選手。繼拿下威尼斯最佳導演后,簡·坎皮恩再次成為頒獎季的導演熱門;而卷福則有望憑借這個角色沖擊奧斯卡影帝。

近日,IndieWire公布的年度25佳影片中,影片《犬之力》更是高居榜首。而位列第二、第三名的分別是,保羅·托馬斯·安德森導演的《甘草比薩》和濱口龍介導演的《駕駛我的車》。

IndieWire年度25佳電影

對很多觀眾而言,影片《犬之力》無疑是慢節(jié)奏的電影,與其說它是劇情片,不如說是“人物肖像片”或“生活片段集錦”。

影片的戲劇性,在原著本就不高的基礎上被進一步弱化;宣傳中被頻頻炒作的同性情愫也處在“看破不說破”的階段。想磕卷福CP、抱著看《斷背山》期望的觀眾恐怕會大失所望。

影片《犬之力》并非《斷背山》式的同志片

簡·坎皮恩以行云流水的鏡頭編織了謎一樣的故事網絡:有關卷福最重要的“愛情故事”并未被拍出,那個“愛人”始終處于缺席(已故)狀態(tài)??汕∏∈嵌嗄昵暗年惸昱f事,才讓影片所呈現(xiàn)的故事得以成立。

然而,這卻讓電影顯得十分晦澀:不論是云遮霧繞的臺詞還是角色不經意間的神情。在漫不經心的情節(jié)推進中,角色流露出的復雜內心和深刻人性才是影片著力渲染的重點——而這,并不是每個觀眾在乍看之下都能及時捕捉到的。

影片中的人物都很孤獨

因此,觀看這部電影需做好兩個準備:1.保持極大的耐性,絕非忍受半個小時或一個小時的耐性,而是忍受“全片無高潮”的整整2個小時的耐性。2.對影片中一晃而過的臺詞和畫面保持高度的敏感,雖然散漫的敘事和夾雜其中的壯美風光,又讓這點變得頗為困難。

至少,我們要記住影片開場那段關于母親的內心獨白,和下面這個剝牛皮的鏡頭。否則,可能直到最后,我們連一個“為母復仇”的謀殺故事都沒看明白。

Peter從得了炭疽病的死牛身上剝皮

為了在不過度劇透的情況下,讓大家簡單地了解整部影片到底講的是一個怎樣的故事,我們不妨來打個比方:你可以把它當成簡·坎皮恩先前那部享譽世界的《鋼琴課》的“翻版”。

《鋼琴課》中的抬琴鏡頭

《犬之力》中的抬琴鏡頭

關鍵還不是兩部影片中都有寡婦再嫁和搬運鋼琴的情節(jié),而是新作《犬之力》真的把《鋼琴課》的故事“翻”了過來:它其實就是一部“性轉+結局反轉”版的《鋼琴課》。

影片《鋼琴課》講述的是一個忠于自我、沉湎于記憶的來自異鄉(xiāng)的女人,因為“新愛”的坦誠相待而重獲新生的故事;而《犬之力》中那個同樣忠于自我、活在記憶中的男人,卻因為“新愛”的蓄意謀害而遭致毀滅。

《鋼琴課》中的Ada與Baines

《犬之力》中的Phil與Peter

再想到相較于《鋼琴課》中得天獨厚的Ada,《犬之力》中克斯汀·鄧斯特扮演的Rose是不會彈琴的,我們興許就會由此發(fā)現(xiàn),相較于二十多年前,如今的坎皮恩更加絕望。

她已經不相信“愛”一定是種積極的人生力量,不論對人之愛還是對物之愛。就像Phil不會因為有“愛”就改變死亡的結局,也像Rose無法依靠彈琴來避免自己重蹈前夫的酗酒惡習。

只看出《犬之力》是一個有關同性的復仇故事,是遠遠不足夠的。如果僅此而已,我們便不會明白這個簡單的故事何以講得如此晦澀,以及影片的主旨究竟是什么。

先前講過,《犬之力》是一部支離破碎的“人物肖像片”——我們在此不妨從影片中角色彼此糾葛的情感入手,看是否能掌握破解影片謎題的鑰匙。

影片中的主要角色共有以下五位:作為老牛仔的Phil和George兩兄弟、作為外來者的Rose和Peter母子倆,以及作為全片的麥格芬——始終隱身卻又貫穿始終的Branco Henry——他算Phil兩兄弟的職業(yè)領路人,與Phil亦師亦友亦伴侶。

其中最為重要的兩個人物,是卷福飾演的Phil和90后年輕演員柯蒂·斯密特-麥菲飾演的Peter,只要理解了這兩個人物及他們的相互關系,也就摸到了《犬之力》表達的核心所在。

Phil與Peter:互為鏡像的人物關系

如果說,前作《鋼琴課》中的Baines與Stewart,是作為男性截然相反的兩個面向存在;那么這部《犬之力》中的Phil和Peter,則其實是互為鏡像的一體兩面。

《鋼琴課》:Baines與Stewart

《犬之力》:Phil與Peter

表面上看,兩個角色的外形和性格反差極大。

Phil口無遮攔、易怒暴躁,貌似是個非常典型的西部牛仔,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濃郁的雄性荷爾蒙氣息,就像《鋼琴課》中的男主角哈維·凱特爾。簡·坎皮恩也不吝通過鏡頭,頻頻展現(xiàn)卷福健碩性感的身材。

而Peter柔聲細語、性情陰柔,看似是個“媽寶”兼“學霸”的設定,那一張人畜無害的漂亮臉蛋加上弱不禁風的身體,似乎與有著旺盛精力的Phil生來就“八字不合”。

但這些都只是表象而已。

在男主角Phil貌似強大而刻薄的形象背后,有著外人難以洞察的脆弱和孤獨。他就像是一只深受重傷的孤獨野狼,只有在四顧無人之際,才敢靜默地舔舐自己經久不愈的傷口。

而那道深深的傷口就是Henry:他是Phil早已消逝的注定永恒的戀人?!癏enry”已成一個符號,或者說一種圖騰,它象征著Phil拼命固守卻已然分崩離析的舊世界。

Phil摩挲著已故Henry汗巾的一幕,倒是容易讓人想起《斷背山》

而在“乖乖仔”Peter對母親百依百順的孝心背后,我們也能隱隱地察覺,他與母親之間關系的不正常:一個有戀母情結的青春少年,波瀾不驚的神情下藏匿著殺伐果斷的冷酷與決絕。

恰如他既能不動聲色地解剖一只兔子,也能處心積慮、瞞天過海地為Phil布下驚天殺局,只因為死去的父親曾經告訴他:“面對障礙,你得把他們移走?!倍鳳hil,正是那個害母親的生活深陷惶恐尷尬的“障礙”。

由此可見,這兩個人的外表與內心都是有強烈反差的。非但如此,他們在精神上更是有著趨同的一面:極度的敏感與動輒地焦灼不安——體現(xiàn)在讓很多影迷覺得“莫名其妙”的戲里。

比如:Peter為討母親的歡心而制作了假花,那些身為西部牛仔的“大老粗”們對此完全視而不見,可心思縝密的Phil卻能夠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而Peter也能輕易發(fā)現(xiàn),經過遮掩的獨屬于Phil的秘密花園入口。

Phil注意到Peter做的假花

Peter發(fā)現(xiàn)Phil的秘密花園

再比如:Peter在被Phil羞辱后,通過狂搖呼啦圈來釋放心中的壓力與恨意;而緊隨其后的一個鏡頭是Phil在勸弟弟George盡快離開飯店時,不停地旋轉椅子來掩飾內心的忐忑不安。因為他敏銳地發(fā)現(xiàn):如果弟弟一個人留在Rose開的飯店里,“將會有事發(fā)生”。

Peter晃動呼啦圈

Phil搖動椅子

最能證明兩人心有靈犀的一場戲,無疑是呼應本片題眼“犬之力”或“犬山”的場景。這是一個前后呼應的遠景鏡頭:在Phil的牛仔同道們眼里,唯有“見山是山”的不明所以;而火眼金睛的Peter居然一眼就看到了Phil和Henry能看到的東西。恰是Peter的慧眼,讓Phil篤定眼前的削瘦少年就是曾經的自己,也是Henry留給自己的“神跡”。

留心到類似以上的意象使用跟鏡頭設計,我們也就能明白,威尼斯電影節(jié)為什么會把“最佳導演”授予這樣一部似乎悶得要死的影片。很多匠心獨運的鏡頭語言,乍看之下很難理解。

其實Phil與Peter之間最大的相似之處,還并不是頭腦上或者心理上的,而是——信念。他們都是那種始終“活在過去”的極端主義者:自從父親死后,Peter唯一的人生目標就是讓媽媽開心,而Phil的最大目標也是讓死去的Henry開心。

Phil在多個場合不斷提到逝去的Henry

為捍衛(wèi)Henry遺留給自己的只屬于男性的陽剛世界,Phil對外來的闖入者Rose一家十分排斥,他甚至癡心妄想地想要Peter疏遠Rose。在他看來:缺乏意志力的柔弱女性是舊世界的威脅,而弟弟George與寡婦結婚,簡直是對這個世界的背叛。

然而對Peter來說,他所暢想和規(guī)劃的“新世界”恰恰以母親為核心:他希望母親能夠住豪宅、有傭人。Phil試圖引領自己走向的那個屬于西部牛仔的舊世界與他水火不容: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母親的位置,而自從父親死后,母親就是他的唯一。

影片細節(jié):Peter早已在畫冊上為母子二人規(guī)劃好了“新世界”

影片中,Peter紀念父親的鏡頭可作為其后出現(xiàn)的Henry紀念碑的“互文”:兩個已死之人,各自決定了活人將要經歷的一切和故事的最終結局。

Peter在墳地紀念父親

只見其名,不見其人的Henry

相似極端的人物性格,在簡·坎皮恩過往的作品中并不難尋到蹤跡——影片《鋼琴課》中的Ada就是。只不過Ada最終告別過去、走向新生,《犬之力》中的Phil則徹底被過去埋葬。

1993《鋼琴課》

在洞悉人物的內心秘密后,我們便能體味到本無深仇大恨、實屬于“一體兩面”的兩人之間故事的悲劇性,但這終究還不遠遠夠。影片《犬之力》的片名有著怎樣的含義?所謂“犬之力”到底是一種什么力量?

犬之力到底是個什么“力”?

影片中除了兩次提到“犬山”之外,最為直白的譬喻來自電影的片尾,Peter翻閱的殯儀規(guī)則上的兩句話:

這兩句話出自《圣經·舊約》,在圣經當中,犬類向來是不潔的動物,“狗所吐的,它轉過頭來又吃,就像愚昧的人做愚昧的事,做了又做”。猶太人常用犬類形容外邦人。因此“The Power of the Dog”被視為一種異己的、毀滅性的力量。

由此,我們便知道,“犬之力”意即毀滅。源自圣經的這一典故非常點題。其實,因為文化差異的原因,與其我們將電影片名翻譯成《犬之力》,倒不如翻譯成《毀滅》更傳神。

那么,導致毀滅的原因又何在呢?毀滅,來自于對記憶的淪陷。過于忠于“自我”,就會導致毀滅。其實,這一思考在坎皮恩導演以往的電影中早有端倪。

1993《鋼琴課》

恰如Ada的自我和對前夫的記憶與她的鋼琴綁定在一起,Phil的靈魂——他所謂的那些“男子氣概”,完全就是由他的同性師長+戀人Henry一手鍛造。

無論是騎馬、結繩,還是Henry留下的那一本本體育畫冊,便構成了他精神世界的全部。這里其實有一個悖論:Phil一味的強調男性氣質,是從另一個年長他許多、比他更有氣概的男性那里承襲而來的。

影片細節(jié):Henry留給Phil展現(xiàn)男性力量的體育畫報

Henry啟發(fā)了他、改造了他,并決定了他——他早已忘了自己當初也是個跟Peter一樣不會騎馬的柔弱少年,他活在滿足Henry預期和自我想象的陽剛形象中。那個“陽剛的我”,隨著摯愛的去世日漸模糊,而曾經卑微的自己也早已消逝不見。

愈發(fā)孤獨無依的Phil迷失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有的只是對曾經那個完美的、想象中的自我的一味憑吊,以及給周圍人帶來的無形壓力與傷害。所以,當他的弟弟下定決心娶妻以擺脫他的控制折磨時,一直徜徉在幻夢中的Phil便隨即化身為憤怒的毀滅者——對Rose的毀滅。

他大聲叫囂著,這個女人不過是為了家族的財產而來,指責George的忘本和糊涂。他無情地當眾嘲諷和羞辱Rose,甚至還先她一步信口吹起她所不能彈奏的曲目。他本來以為單憑口舌之利便能摧毀對方,殊不知復仇的利刃已在唯一剩下的溫情幻象中磨刀霍霍。

Peter母子與Phil彼此互為“外邦人”,是對方的毀滅者。只是Phil的毀滅略顯徒勞:Rose的確在他的冷嘲熱諷下一度抬不起頭來,甚至還幾近崩潰,但最終依然在夜幕中與George彼此擁吻?;蛟S她沒有得到理想中的愛情,但他畢竟得到了兒子口中的豪宅和一大堆傭人。

Peter如愿以償?shù)厥刈o住了母親的幸福

但Phil則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冷酷無情的Peter不僅殺人,還要誅心,他給予了Phil一個“我想跟你一樣,你不必再孤獨”的虛假希望,又狠狠將之碾碎。可憐的Phil至死都蒙在鼓里,還惦念著要將編好的繩子遞到Peter的手中。

Phil是一個被困在記憶中的人,他的記憶由特殊的經歷和實屬難言之隱的性取向鑄就,這讓他的人生早在20多年前就已然毀滅殆盡??坦倾懶牡挠洃浭且环N詛咒。

影片中提到了著名的“圖坦卡蒙的詛咒”,這一細節(jié)無疑十分重要,絕對不可當做“莫名其妙”的戲份就輕易忽略。

詛咒的原文是“誰擾亂了法老的安眠,死神將張開翅膀降臨到他的頭上?!薄狿hil想成為Rose母子的“法老”,因為他們打擾了自己和Henry的安眠。

但眾所周知的是,圖坦卡蒙早在18歲青春年少時就死了;就像Phil在Henry死后便再也沒有真正活過。除了流傳甚廣的謀殺說以外,還有一種說法是,圖坦卡蒙死于細菌感染。結合影片劇情,我們更能理解簡·坎皮恩援引這個典故的象征意義。

而那個依稀有著少年時Phil的影子、讓Phil短暫地重獲生機的Peter,他的人生又何嘗不是為外力所摧毀?Phil的自我由Henry定義,Peter的自我又何嘗不是由父親定義?

父親認為Peter很“強大”,Phil則不以為然

同樣想變得“強大”的他,無法改變父親酗酒自殺的命運,也同樣不能阻止母親繼續(xù)飲酒。他解決問題的方式在冥冥中與Phil如出一轍——藏。似乎藏起酒瓶,母親的墮落就不復存在;而藏起皮鞭,蓄意的謀殺便從未發(fā)生。

影片細節(jié):Peter替母親藏酒瓶

影片細節(jié):Peter藏皮鞭

這與Phil主動將自己“藏起來”,只敢在沒人時獨自撫摸Henry的馬鞍和汗巾一樣,何嘗不是對現(xiàn)實的拒絕跟逃避?兩個“喪父”之人:自從世上最愛他們的那個人去了之后,他們選擇拒絕溝通或是虛假溝通。

溝通,在簡·坎皮恩的電影中從來就是個大問題,比如《天使與我同桌》中的女作家,以及《甜妹妹》里的倆姐妹。

1990《天使與我同桌》

無論是Phil對Henry的愛,還是Peter對父母的愛,這樣的愛或許看起來很動人,但實質上卻是畸形的、病態(tài)的。當記憶的枷鎖過于沉重,當綿綿不息的執(zhí)念化作一縷縷瘋狂,毀滅的欲望就會從人的心底泛起。

Peter向母親強調:這些書是父親的

真正“識得犬山真面目”的Phil和Henry,都看見了毀滅并且實施了毀滅。如果靠愛都不能得到救贖,那么救贖究竟何在呢?

淪為兇手的Peter如是說:“當我父親去世后,我只想要母親能夠得到幸福,如果我不幫助我的母親,如果我不救她,我又是什么樣的一個人?”可見:毀滅的背后除了愛,更有焦慮,關于“我到底是個什么人”的焦慮。

畢竟直到最后,我們也不清楚Phil和Peter到底是什么人;或許就連他們自己,也根本不知道。因為,他們的自我是別人定義的,而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作者| 紀揚;公號| 看電影看到死

編輯| 騎屋頂少年;轉載請注明出處

 2 ) “犬之力”是什么?導演是否實現(xiàn)了她的表達?

按普遍的影評論述,“犬之力”是邪惡力量,由一位女導演來拍,這種“邪惡力量”也自然地被闡述成“傳統(tǒng)男性壓迫”,然后這種男性壓迫的犬之力,被“女性化”的、“柔弱”的、且意志堅定的peter消滅,迎來happy end,確實是現(xiàn)在女性主義浪潮敘事下的好劇本了。但我不這么認為

首先, Phil 之“惡”,是對愛欲對象強烈控制欲的“惡”,這種“強烈控制力之惡”,并不是“男性壓迫”專屬,這種“犬之力”是不分性別。

再次,Phil 之“怪”,有兩個明顯的誘導因素,一個是深柜的身份(被壓迫),一個是對資本主義“好”生活的反抗(依舊是被壓迫下的)。一襲西裝的弟弟、虛榮的父母、被資本窺探的土地、看著像是愛慕“虛榮”的弟媳婦、需要打點的政府/大人物的關系等等,Phil 作為耶魯畢業(yè)的高材生,選擇用牛仔的姿態(tài)/生活來抵抗這一切,才方顯得“怪”。但在這兩個誘導因素下的這個“怪”,明顯不應歸為“邪惡”的犬之力。

再來談Rose,她與Phil的關系,同”婆媳關系“沒有本質的區(qū)別,就像母親對兒子的愛欲控制與兒媳作為闖入者角色的沖突(所以這種“惡”硬說是男性之惡我肯定不認可),如果Rose酒館經營的生活是平素的水平線,那么嫁入富貴家庭就是上升線,處理不好“婆媳關系”是下降線, 被“虛榮”需求作為工具人而不能勝任(不善于彈鋼琴)是下降線,擔心兒子被牛仔拐走學壞是下降線。每一次“下降線”都是加強酗酒的要素,但是消滅“犬之力”其實只處理了“婆媳關系”,而對于女性“工具人”需求、兒子成長后的遠離都將在后續(xù)持續(xù)發(fā)生,Rose下降線不會止跌反彈,Rose并不是被救贖的那個,不能說是happy end。

所以,“導演是否實現(xiàn)了她的表達?”,對我而言是個問題?!?The Power of the Dog”如果只是想講peter殺手養(yǎng)成記,就當我白看了吧。

最后談表演與劇本的看法?!氨奖硌荨薄^用20%的表演展現(xiàn)包含水下80%的內容。這部片子的這種“高級”表演,好像把觀眾當做偵探小說讀者一般,用大篇幅展現(xiàn)那20%,讓觀眾通過那20%補完剩下的80%,可能很多人很喜歡吧,但我更偏好劇本在能力范圍內,通過影像展現(xiàn)出更多的“內容”而不是“表演”。畢竟,觀影過程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通過蛛絲馬跡猜人物的真實人格與動機,這樣的導演,更像一個詭計制造者而不是表達者(當然,作為詭計制造者,這部片子算是相當出彩的)。

 3 ) 惡犬,抑或被感染的公牛

“父親去世后,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母親能幸福,如果不去幫助我的母親,如果我不去救她,我還算什么男人?”

跟著這句沒頭沒尾的開場之后出場的是西部牛仔菲爾和他的牛群,令我們疑惑的是這句話的主人是誰,又要把這句送給誰?就跟整部片子的調調一樣,看起來人物邏輯成迷,細思卻令人后怕得倒吸涼氣。

2021-22北美頒獎季最大熱門非新西蘭女導演簡·坎皮恩的《犬之力》莫屬,之前在威尼斯電影節(jié)斬獲最佳導演獎,隨后又幾乎橫掃各項奧斯卡前哨,來勢兇猛。本片改編自托馬斯·薩維奇撰寫的同名小說,講述了一段發(fā)生在1925年野性西部被壓抑的情愛故事,本片也是繼《斷背山》之后,最熱門的一部過分細膩描寫美國西部同性感情的電影。近年來西部片也大有崛起之勢,冒出諸如《希斯特斯兄弟》《第一頭?!返仍S多優(yōu)秀的新西部片,它們不約而同拋去牛仔們過分陽剛而不拘小節(jié)的一面,深挖埋藏在粗獷外表下的真摯感情,讓西部片煥發(fā)生機。

片名《The Power of the Dog》,取自圣經舊約第二十二篇中的一句“Save my soul from the sword, my love from the power of the dog.”,圣經第二十二篇前半段講述受苦者控訴上帝對他拋棄,放任邪惡力量折磨他,但在這句話之后,內容從對上帝失望轉變成對上帝的贊美,中間沒有過度,而《犬之力》表現(xiàn)了中間可能發(fā)生的情況。

故事進行到結尾,觀眾已經知道開頭那句話的意思,當皮特在圣經中找到這句話,與開頭拯救之意對應,意喻皮特代替上帝(god)拯救了正在受苦的母親,在皮特眼中菲爾就是那只趴在山坡上張嘴嘶叫的惡犬(dog),抑或恰好相反,皮特是那只惡犬,菲爾是可憐的被上帝拋棄的受難者。不管如何理解,《犬之力》這部電影就是在表現(xiàn)人性之惡,也在說環(huán)境對一個人的影響,當上帝不在眷顧這個地方,再兇惡謹慎的人也會脆弱,再柔弱的人也會行惡,再善良的人也會冷漠。

本片被討論最廣泛的是男性氣質這個議題,導演通過塑造的三個男性形象來抨擊男權社會,大男子主義的菲爾,毫無存在感的喬治,以及外表陰柔的皮特,在那個強調陽剛的西部時代,他們都過得都不愉快,尤其對于用全能、兇惡的外表來掩飾自己秘密的菲爾來說,做一個世俗意義上的“男人”實在是太沉重的包袱,以至于需要另造一片與世隔絕的天地,釋放自己的欲望。菲爾這個形象在表現(xiàn)優(yōu)質男性的困境,必須以社會標準要求自己,而不能活出自己的真實,只要菲爾不說出那個秘密,他就可以是最出色的農場主,可以依靠能力成為受尊敬的人,但唯獨不能向任何人展示真實的自己。

與之相對的是弟弟喬治,他用善良和體面掩蓋自己的無能,看起來人模狗樣,實際上草囊飯帶,所以他需要一個看起來完滿的家庭來為自己贏得一絲尊嚴,盡管這段婚姻不是世俗意義上完美的婚姻,但就這一點正是菲爾無法做到的,喬治此生第一次贏過菲爾,老實、善良在男權社會中代替不了榮譽,所以被忽視,這個品質逐漸變得稀缺。

如果說前兩個形象在男權社會中的偽裝還算與人無害的話,那表面陰柔看起來難成大器的皮特的偽裝則十分兇險,盡管the power of the dog是皮特指出來的,但整篇故事里的惡意很大一部分來自他的內心,這也是很多人抱著看狗片的心態(tài)最終卻被嚇到的原因。皮特的做派就是大家俗稱的“娘娘腔”,空閑時編紙花,悲傷時轉呼啦圈,緊張時摳梳子,這些舉動被排除在正常男性的行為之外,且被絕大多數(shù)男性所不齒的,但隱藏其下的是皮特對生命冷漠的態(tài)度,所謂兔子逼急了也會變惡犬,影片要說的正是這個。男性氣質的強弱不代表做成一件事決心的大小。

關于皮特的母親,是全片唯一塑造的女性形象,筆墨不多,人物邏輯不夠完整,結婚、喝酒和賣牛皮都令人費解,但她卻是整個事件的導火索,也是推動情節(jié)的關鍵,由女性引起的男性矛盾也最不容易解決。

簡·坎皮恩厲害的地方在于可以用非常簡單的一場戲點明人物關系,說是簡單,實際上是在導演精心設計之下隱藏了諸多無比復雜情緒之后的簡單,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隱藏得恰到好處。比如菲爾真正對皮特另眼相待的一場戲,在第五章開頭,眾目睽睽之下,皮特被喊著小基佬,卻不為所動按自己的節(jié)奏走到樹下看鳥,菲爾此時看到了皮特的決心和勇氣,這正是他所羨慕而缺乏的,所有這些情緒都被導演按下不表,轉而導演用看起來莫名其妙的情緒180°大轉彎的去推進兩人關系,包括之后菲爾詫異皮特也看到了山上的犬影,兩人關系更近一步,因為之前交代菲爾的義父死后,再沒有人看出那個影子,因為男人需要其他男性的崇拜,以他為榜樣,學他做事,如果有兒子,就可以很好滿足這項男性虛榮心,而沒有兒子的男性,則需要其他追隨者,菲爾追隨了他的養(yǎng)父,也希望把這種關系發(fā)展到另外一個孩子身上,甚至還需要帶著點不同的感情。兩場戲帶出了很多信息點。

再比如開篇,菲爾與弟弟的對比,用了浴缸和酒館兩場戲來表現(xiàn)菲爾盡管知道喬治的無能卻仍放不下他,總是在問弟弟去哪了,直到喬治帶回來妻子,菲爾又表現(xiàn)出焦躁,這一系列問題其實都是在導演明確菲爾性取向之前的鋪墊,而且用大量菲爾獨守空房的鏡頭,非常巧妙。所以這個故事很難建立觀眾與角色之間的共鳴,因為第一遍看很容易被這些情節(jié)搞迷糊,不知道電影真正想表達的,但返回來再看就明白導演的厲害之處。

有一個重要的情節(jié)點,菲爾向皮特詢問其父親的情況,皮特說他父親擔心他不夠善良,菲爾對此嗤之以鼻,菲爾說你太善良了,但以后會好的。20世紀開端,人類幻想一個嶄新而美好的世紀,幻想著未來會好的,就像菲爾幻想著皮特未來會順自己意思成長一樣,但真的會好嗎?故事發(fā)生在1925年,西部開發(fā)熱潮的末期,美國經濟不可一世,誰都預料不到史稱大蕭條的經濟危機將降臨于他們,但一切又都是有預見的,就像感染炭疽的牛,不起眼的小病毒不會引起人的注意,卻可以撂倒體積數(shù)倍于自己的牛,一頭接一頭,最終染上謹慎的放牧人。隨著牛接連生病,以及菲爾的去世,我們可以預見整個農場的覆滅,見證一個充滿文明但又不善良的時代誕生。

 4 ) 從原著細節(jié)與電影對照的角度談談“犬山記”(陸續(xù)更新)

首先要說這部電影絲毫無關叔侄戀,請不要被營銷號的詐騙宣傳誤導。一直屏住呼吸期待叔侄戀的“刺激部分”到來,會極度影響觀影體驗以及迎來窩心一刀。

他們之間并沒有愛情的存在,即使是Phil的示好,更多的也是出于想要如同Bronco曾經塑造Phil自己一樣,將Peter這樣一個sissy boy塑造出他認為的男子氣概,這種塑造,即是對Phil自身存在的一種強烈肯定,所以無論是在電影里還是在原著里,Phil最心情激蕩的時刻就是Peter說出“I wanted to be like you.(我想成為你)”的時候。

為什么這句話對Phil如此重要,因為他本身的同性戀傾向(深柜),并且具備敏銳細膩的特質,而他選擇在Bronco的引導之下將這部分真實的自我深深掩埋,這種和自己真實本性的割裂無疑是痛苦的,正如本尼在采訪時說,“Phil的殘酷正是因為他的脆弱?!?/p>

正是被這種內在的脆弱和痛苦驅使,Phil必須不斷確認和強調他的選擇是正確的,所有和他選擇相反的東西都是惡心的、敗壞的。而Peter由一個他所厭惡的娘娘腔男孩主動選擇向陽剛之氣靠攏,即想要成為他,無疑是在強烈肯定說,你的選擇沒有錯,另一人也會和你做同樣的選擇。

電影里一直到最后,那場谷倉里抽煙的戲,和Peter那句 “Naked?”才透露出一點Phil情欲被挑動的跡象。

而在書中只是說,那天晚上,那個男孩坐在那兒,看著Phil用赤裸的、受傷的雙手編完了那條繩子。

這部電影人物張力的核心,Peter的關鍵詞是戀母,Phil是個人內在與外在的沖突,Rose是自我的消失,接下來會陸續(xù)從原著與電影對照的角度,解讀Peter、Phil、Rose這三個人物,電影其他細節(jié)已經有影評進行過非常好的解讀了,我這里主要用原著的大量細節(jié)來做一點人物補充。

原著的作者Thomas.Savage,他1915年出生在鹽湖城,2歲時母親改嫁了蒙大拿的一個農場主,他隨著母親和繼父一起生活,他的母親有酗酒問題,而他始終不能適應西部農場的生活。

大家應該能一眼看出犬山記在作者真實生活中的對應,可以說The power of the dog本身就是作者精神弒父之書,并且回到過去拯救自己未曾在現(xiàn)實生活中拯救的母親。

因此,戀母是Peter最深層次的動機,原著里Peter的戀母情節(jié)比電影更為夸張,可能是因為很多內心獨白無法用畫面的方式來呈現(xiàn)。

從電影開始Peter與Rose的第一場戲說起,Peter指著大房子問Rose喜不喜歡其實是他從小的一個習慣,他從小就會收集報紙雜志上的各種很上流、高雅的照片,并把這個剪報本作為未來生活的藍圖,他問Rose是因為他覺得Rose值得生活得像貴婦人一樣(潛臺詞是你喜歡這座莊園嗎?我保證未來會讓你住進那里之類的)。

這里翻譯一段George向Rose求婚時Peter的獨白:

他對George.Burbank并無嫉妒,或者即便有,那種嫉妒也是可控的,并非針對他個人的,只是對于任何試圖破壞他關于未來的、私密想象的人,他都抱有同等的憎惡。很久之前,他就希望Rose過上她值得的那種生活,這次婚姻只是讓一切提前到來,對他來說,她的福祉超過一切,她不用繼續(xù)在紅磨坊里伺候那些他所厭惡和蔑視的客人,不用再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酒后嘔吐的污跡和那些帶有性暗示的笑容,這場婚姻將確保她的未來,因為他唯一渴望的,就是make a future for her.

另外,電影里Peter很多時候并不稱呼Rose為“mother”,而是叫她“Rose”,對于這其中的微妙,電影并沒有過多展開,但是Rose本人是否有察覺呢?

這里同樣翻譯一段Rose和Peter對于“稱呼”的心理描寫:

他會叫她Rose,很久以來她一直覺得困惑,但她絕不會去詢問他的動機,或許是害怕他的答案會揭示出一種不那么圣潔的愛(原著用的是inferior love,直譯為”較差的、次等的愛”,這里顯然是說Rose害怕Peter對他的愛不像母子之愛那么崇高、完美,而是帶有……inferior part。)

Rose這個名字更加符合他對她的想象——被鐘愛之人,而不僅是母親(more the beloved than the mother)。

接著說電影里Rose穿著睡衣和Peter在房間談話的那一場戲,在鄧斯特和Kodi絕妙的演技之下,電影中這場戲已經散發(fā)出了些許不倫的氣息,但是原著里要更夸張一些。

這個場景開始就是一段心理描寫:

現(xiàn)在他站在她的臥房里,對這里他永遠不會覺得自在,因為一個陌生人有權利在這兒扮演丈夫,或許一部分在Peter的計劃和意料之中,但一些部分并不是(指當初Peter贊同他們結婚,只想到這會給Rose帶來奢侈的生活,而沒想到以下部分——),這里那個男人的私人物品和她的東西放在一起,他的剃須刀就在她的香水旁邊……

接下來是他們關于星星的對話,電影里因為刪減了一部分,反而讓這場對話更“正?!绷恕?/p>

原著里Rose因為讓Peter停下?lián)芘嶙拥穆曇?,轉而說起自己害怕的聲音,而引出了老師在黑板上畫星星的話題,她說完星星之后繼續(xù)說:

“我們曾經有一個很大的情人節(jié)紙盒,應該是誰從家里帶過來的,我們會在里面裝滿白色的紙片,然后在上面畫很多愛心,很多心都是傾斜的,因為我們(all of us)當時都不知道怎么把紙疊起來涂,好讓兩邊對稱?!?/span>

“你有過很多美好的情人節(jié)?!?/span>

“很多?”

“因為你在那時候也非常美?!?/span>

Rose怔住了,他為什么要說這個?天啊,他完全誤解了她!她只是試圖向他證明她曾經也有過一個明確的自我/社會身份(identity),她在學校有一張桌子,在更衣室里有一個帶著她名字的掛鉤,班級的花名冊上有一個她的位置。難道Peter是覺得她在吹噓她曾經得到過多少星星嗎?得到過多少情人節(jié)禮盒因為她——Beautiful?多么糟糕,如果讓人覺得是她在引導話題,讓另一個交談者不得不說,你很美麗?

Peter說這句話時帶有一種非同尋常的強烈情感,Rose睜大眼睛看著他,注意到罕見的紅暈涌上了他蒼白的臉頰。

現(xiàn)在來和電影對照一下,電影里Rose說:“我們曾經有一個很大的情人節(jié)紙盒,我們會在里面裝滿白色的紙片,然后在上面畫很多愛心……”

電影里沒有那句【應該是誰從家里帶過來的】,也沒有后面提到的我們(all of us顯然不止兩個人)畫愛心的故事,所以在電影里就像是Rose在說她曾經和Peter的父親度過的情人節(jié),而且后面Peter說你有過很多美好的情人節(jié)時,電影里Rose也是帶著回憶的語氣肯定地說:“Oh,a great many.”,所以電影里就是一場正常的關于追憶情人節(jié)的對話。

但是原著里,Rose提到情人節(jié)盒子的上下文明顯就是在繼續(xù)回憶她的校園生活,她也不是在說情人節(jié),只是說有個大盒子(Which恰好是個情人節(jié)禮盒),她們像老師畫星星一樣,畫了很多愛心放在里面。

所以當Peter的回應是“你有過很多美好的情人節(jié)”時,Rose明顯懵了,不確定地反問了一句“a great many?”,接著她一長段強烈的內心獨白更是【???】

她在跟Peter回憶學生時代的往事,一個嚴肅的、有關存在主義危機的時刻,而Peter這時候的注意點只在 “You are beautiful.”……要知道Peter非常聰明敏銳,在原著里Rose沒有在他面前表現(xiàn)出過任何不適,她只是和Peter一起散步時,Peter就問她:“我記得你以前并不喜歡散步,但是現(xiàn)在卻常常到野外來,是因為另一個伯班克的兄弟嗎?”

還有最后一場戲,電影里當George和Rose從葬禮回來時,Peter從窗口看見他們擁抱的身影,然后轉身露出一個微笑。

月光下的這幅場景就像是他母親生命新的開端,為此他父親移除了自己(removed himself)——犧牲了自己(sacrificed himself)長眠在Beech的山丘下,從而忠實地實現(xiàn)了Peter關于未來的藍圖。

Peter低聲念出那句話,Deliver my soul from the sword, my darling from the power of the dog.

幾個小時前,這句圣經里的話曾如此打動他,現(xiàn)在她新生了(delivered),感謝他父親的犧牲,在這之后,他從他父親的醫(yī)學書里發(fā)現(xiàn),這種犧牲是可以被復制的,一個八月的下午,他在那些書里發(fā)現(xiàn)了炭疽,一種可以通過破損的傷口而由病死的動物傳播給人類的疾病,就像當一個人用受傷的手編織那些染病的獸皮。

To be continue......

更新:

我想從殘酷、天才、對文明的棄絕、脆弱和渴望四個方面來談談Phil,殘酷必然是Phil最突出的特質,除了電影里對Rose細微的心理折磨之外,原著里還有很多小的細節(jié),例如寫一個印第安人帶著他的兒子走了兩百多英里,來帶他看他們祖輩曾經居住的那座山,結果發(fā)現(xiàn)山林已經被鐵絲網和大門封了起來,他祈求Phil能讓他們在山下扎營,只是休息幾天,說他是曾經的老酋長的兒子,但是Phil只是帶著嘲諷和輕蔑讓他們立刻滾回保留地。

這本書里把印第安人失去故土,被像牲畜一樣驅趕到保留地的歷史寫得非常動人,是那種看完會認可白人移民者的確有原罪,以及美國夢簡直就是狗屎的動人。

另外,說到Phil為什么總是要燒掉獸皮,他內心獨白了一長段自己對那些架著貨車從這個農場到那個農場,低價收走農場主們廢棄的獸皮、破舊的垃圾,靠這些賺了錢,然后搖身一變裝作上流社會的猶太人的厭惡,說他寧可燒掉,也不會像他父母那樣,讓這些猶太人從中獲利。在Phil常去的一家理發(fā)店,一個和他父母是舊識的猶太人向他打招呼,Phil就故意說,啊,這不是Greenberg先生嗎?

這個猶太人發(fā)達之后將姓從Greenberg改為了Green,Berg是猶太姓氏常見的后綴,例如現(xiàn)在Facebook的創(chuàng)始人Zuckerberg,而那時猶太人和吉普賽人一樣,都是受到歧視的民族,所以這位Greenberg先生是最忌諱別人提起他原來的姓氏的。

Phil可以說是非常享受地看著這位Greenberg先生臉色變得通紅,看著他的妻子和孩子神色變得僵硬。

Phil有種非??膳碌奶熨x,他似乎總能精準嗅出一個人內心深處最脆弱的地方,然后給予痛擊,某種程度上,這種殘酷的洞悉力或許正是來自于他藏有自己的秘密太多年。

Phil的天才已經有其他影評列舉過了,例如他全A的大學成績,幾乎聽一遍就會彈曲子,自己做的一些手工藝品等等,這里我想選取原著里一個非常有意義、讓很多人物形象都變得更豐滿的情節(jié)來說一下。

Rose因為在農場里幾乎沒有任何事可做,她就用山坡上的雜草編織了一件花藝品,當她把這個花藝作品拿給George看時,George表面上贊美她,但是內心卻幾乎痛苦和憐憫地想,天啊,她在用雜草做花,如果Phil看到了,他會嘲笑她至死,從今以后,我要給她買無數(shù)的花,真正的花,她再也不用拿雜草來編織花朵。

那束“花”就放在客廳,但Phil是怎么看的呢?

他當然不會錯過任何東西,Phil站在那兒,他湊近觀察,在她撿來的一片平整的頁巖上,彎曲的風滾草向上卷曲,外層編織成了一個精致的球形,里層的卷須更稀疏,那里籠罩著什么,像一對火焰般鮮紅的羽翼,一開始那對羽翼的材料迷惑了他,但很快Phil認出來那是一種長在畜欄邊的植物,一種凝固的血液般的顏色,葉子平坦而鋒利,她一定是將它們浸泡在水里,讓顏色變得更淺,晾干之后,這種鋒利的葉子就精美地卷曲了起來。她將它們從中間撕開,現(xiàn)在它們棲息在內層的草枝上,像一對猩紅的蜂鳥翅膀。

By God,Phil想,那個女人或許比他想象的要危險。他后退了一些,繼續(xù)注視著那束“花”,他一向是個敏銳的觀察者,當他看著那些翻滾的云層時,他看到一張恐懼的臉、或者是微笑、皺眉,風總是有一種特殊的韻律。準確來說,這是他的天賦,從自然的材料中創(chuàng)造出一些能激起人感知的物品,這種天賦讓他能看到那座山峰陰影中狂吠的犬。

By God,他低聲咕噥,看著那個女人做出的東西,她一定相當為自己驕傲,能用如此微不足道的雜草創(chuàng)造出如此美麗的東西(so much out of so little),為什么?這東西看起來幾乎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他再一次認真打量著它,它是什么?一只被關在籠子里的鳥?或者一簇被煙霧環(huán)繞的火焰?So much out of so little !

Phil非常敏銳,當他獨自一人時,他并沒有被對Rose的厭惡和仇恨蒙蔽,他幾乎是純然在欣賞一件美麗的作品,而這件作品又揭示出了如此多的東西,它就是Rose內心的映照,一只被囚禁在籠子里的鳥,一簇被煙霧窒息的火焰。

Rose一定想不到,在George眼中,這只是一堆試圖模仿花的雜草,但是在那個令她恐懼的Phil眼中,反而照見了她真實的內心。

To be continue......

接著說Phil對文明的態(tài)度,其實屬于某種程度的身份危機,源自于他的父母,老伯班克夫婦是典型的well-educated的精英階層,原著里沒有提到他們?yōu)槭裁磿淼轿鞑哭r場生活,但是有寫老伯班克夫婦試圖把文明帶到這個蠻荒的西部,他們總是舉行高雅的宴會,邀請附近的農場主們來赴宴,但是每一個人坐在伯班克夫婦的餐桌上都開始覺得不自在,他們不知道該怎么說話,如何舉止,甚至當宴會結束,那些農場主夫婦們開車回家的路上,會開始想自己為什么會和身邊的人結婚,他們的生活充滿了無意識和無意義,而伯班克夫婦們帶給他們的這種感覺,激發(fā)的這種思索令他們感到陌生又不自在,最終這些宴會不再舉行了。

伯班克夫婦在西部經營農場,但是他們從來不騎馬、也不打獵,甚至很少到戶外去,可以說他們本質還是那個文明世界的精英,同時他們也試圖以文明世界的方式來養(yǎng)育自己的兩個兒子,但是對于Phil來說,聰明的那個孩子總是會看父母如何做,而不是聽父母如何說,書中有個很典型的情節(jié)。

一個圣誕節(jié),伯班克夫人給George送了一件藍色的睡袍,George為了讓母親開心,就立刻穿上了這件睡袍,而此時Phil走進來,對弟弟的穿著開始毫不留情的嘲笑,這時伯班克先生說,Phil,除了這里之外還有其他的世界(文明的世界),在那里人們的確會穿著這樣的長袍,我也曾經有一件。

而Phil幾乎是立刻反擊父親說,我們現(xiàn)在生活在這個世界,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個世界那么好,你們?yōu)槭裁磿x開它?你自己有答案了嗎?

Phil的身份危機源于此,他在西部長大,看穿了那個被父母拋棄的文明世界并不像他們說的那么美好,但是伯班克先生養(yǎng)育他們的方式又讓Phil無法融入本地的生活——直到Bronco的出現(xiàn),于是Phil完全轉身擁抱了傾向蠻荒的牛仔生活方式。

所以影片和書的剛開始他都不停跟George強調,如果沒有Bronco他們會在哪里,是Bronco教會了他們如何管理牧場。

其實Phil的這句話無論從邏輯還是內容上都是一句“謊言”,無怪乎George會表現(xiàn)得那么心不在焉,因為在George看來,他們并沒有必要以Phil現(xiàn)在的方式來經營牧場,他就是按照父母的方式來的,雇傭牛仔,跟銀行家們打交道,這就是老伯班克夫婦經營牧場的方式,而實際上他們這種方式也把牧場經營得非常好,富裕得驚人。

由于我們自己的認知,和Phil采取的生活方式,很容易誤解牧場主是一個需要親自辛勞、階級不高的“職業(yè)”,實際上西部牧場主可以視為南方的種植園主,他們是典型的特權階級,州長的政治獻金人,銀行家的座上賓,書里寫伯班克家族的姓氏在“全美杰出人物名錄”里,而Phil當時一進入耶魯,因為他的家族名望和財富,各種男子俱樂部就來就對他大獻殷勤。

Bronco對Phil的實際意義是帶給了他另一種生活方式,一定程度上幫他解決了身份認同危機,Phil這種非要強調說沒有Bronco就沒有他們現(xiàn)在,其實是因為他自己在心里將Bronco無限夸大和神化。

雖然Phil的部分還有很多可以講的,但是因為看了電影這么久,熱情有所冷卻,所以趁著熱現(xiàn)在趕緊講一講我認為書里寫得最好的一個情節(jié),即州長夫婦在參加完那場尷尬的晚宴之后,開車回家的路上的一段對話。

在開車回酒店的路上他們保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開始的幾英里,州長在想人們之間的陪伴可以變得多么難以忍受,他很難坦言,但的確人們大多時候聚集在一起只是出于無聊,或者利益。他的這次拜訪是為了打動這位新的伯班克夫人嗎?畢竟每年的政治獻金中總有一部分來自伯班克家族,他需要保證這個。

不過現(xiàn)在——他在想什么?他感到一種強烈的想要捍衛(wèi)一下那位伯班克夫人的沖動。

“難以想象George.Burbank居然娶了一位那么美貌的女人?!?/span>

“能給我點根煙嗎,darling?”州長夫人說,“她也沒有那么美。車里的風太大了……我想她的確很漂亮,不過她嚇壞了,而且,還要裝作她很習慣雞尾酒,酒精也有點影響她了?!?/span>

“我可沒有注意到?!?/span>

“是你不想注意到?!?/span>

“說到注意,你注意到桌子上擺放的那些花了嗎?”

“如果你叫它們花的話?!?/span>

“Well,你怎么看?”

“我認為它們——很聰明。那些花束簡直在哭喊著希望得到某些評價。”

“你完全沒有提起?!?/span>

“應該是你來,親愛的。沒有一個女士希望另一位女士夸她聰明,那和說她太有攻擊性沒有區(qū)別?!?/span>

“我完全不覺得她是在試圖證明她很聰明。”

他們又一次陷入沉默,在黑暗中拐過幾個彎后,州長夫人突然說了一句他正害怕她會說出的話,她說出了一個某種程度上逗樂了他的痛苦想法。

“……她不會堅持太久?!币惠v汽車正好在他們前面停下,州長假裝沒有聽到,“你剛剛說什么?”

“我說,她可能已經在自己的新身份里失敗了?!?/span>

“你總是能很快看見失敗,不是么?!?/span>

“就在我們上車之前,她對我說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話,她說,夫人,你很善良?!?/span>

“這句話又有什么見鬼的問題?”

夫人轉頭對他露出微笑:“放輕松,別那么煩躁,親愛的,我想要再來一根煙?!?/span>

這段對話里描繪出的人性幽微實在太值得探討了,讓我們一層層說,首先是州長和夫人都完全看出了Rose的緊張和不習慣,她的表現(xiàn)在州長心中首先激發(fā)出來的是一種想要維護她的欲望,這一點難道不是無比符合人性嗎?

看到一個焦慮緊張、不適應他們圈子的美麗女人,作為一個有修養(yǎng)的男性,州長首先是下意識地要為她說兩句好話。

州長夫人先是說她也沒有那么美,是出于一個女人在聽到丈夫夸別的女性美貌時的第一反應,不過接下來她又說Rose的確很美,這其實也是她的一種同情,而且她的觀察其實比作為男性的州長更細致。

很有趣的是,當她指出Rose嚇壞了的時候,州長的第一反應是否認,他說“我可沒有注意到”,是在繼續(xù)試圖捍衛(wèi)伯班克夫人美麗得體的形象,但顯然他注意到了,接著他提起花,繼續(xù)為她說好話。

然而州長夫人要坦率得多,當她說Rose沒法在那個身份里堅持太久的時候,州長的反應真是太微妙了,他知道她說的是實話,并且他一邊想要捍衛(wèi)Rose,一邊又的確被她的驚慌、焦慮和尷尬給逗樂了,但是這種想法是如此的不文明、不紳士,所以他被逗樂了這個念頭本身就是一個【痛苦】的想法。

所以州長害怕州長夫人將它說出來,打破他們之間的那層文明面具,于是他先是裝作沒聽到,然后開始變得煩躁。

最后寫一寫Rose。我認為我們生活在父權制的世界里,即使身為女性,也被訓練為本能就是厭女的,就像我想寫點什么的時候,也是下意識地從兩個男性角色開始。

Rose在電影里和原著中的角色設定是一脈相承的,她屬于一種最經典的女性文學形象類別,所以我這里會借用一點弗吉利亞.伍爾夫的《到燈塔去》來談論Rose。

Rose就是拉姆齊夫人,一位“房間里的天使”,被教育、被馴化為圣母般承載男人的情感,無限溫柔地包容和撫慰他們的迷惘、痛苦、破碎,她的世界就在“房間”之內,她的價值就在于此,她與廣闊的外界并無真正的關聯(lián)。

Rose是一個城市中產階級的獨生女,父母都很寵愛她,文中寫到,她讀完初中之后,她父親很樂意繼續(xù)為她付高中的學費,所以她就繼續(xù)念了高中,她在高中頗有一點茫然,園藝上倒是很有天賦和創(chuàng)意。

這里的描寫是一種非常specific的筆觸,就是當一個1900年代的女孩高中畢業(yè)時,她是茫然四顧的,社會上的任何所謂“工作”,都默認為只是你結婚成為housewife之前的一個短暫階段,職業(yè)或者學業(yè)上整個社會對你沒有任何要求,沒有任何指引,也沒有任何期許。

和之后Rose的一段獨白做對比,當Peter來農場過暑假時,他總是長時間的在屋子里看書,Rose感到很失落也很不解,她不明白Peter怎么能為了那么遙遠、那么虛幻的目標而堅持這種近乎艱苦的學習。

這是一處很明顯的對照,Rose不明白的是,對男性而言,那攀登的階梯是真實的,是可以行走的,而1900年女性只有一條滑向所謂“舒適之地”的下坡,所有對男性開放的階梯,對她是“虛幻的”。

Rose高中畢業(yè)之后去了一家餐廳彈鋼琴,在那里她遇到了Peter的父親,他們的相遇中也是寫男性的激情,男性的愛慕,對Rose主動的心理情感,她是如何看待Johnny的追求是絲毫沒有提及的,仿佛她就只是一個接受的容器(和她在接受George時的寫法類似)。

里面寫到,Johnny在芝加哥無法立足,于是來到了小鎮(zhèn)Beech,這里的荒蕪讓他痛苦,他總是會抱怨這里的生活,說他們不該來到這里,而每當這時,Rose總會用那雙美麗的眼睛祈求他不要再說了,她只是用眼睛看著他,而從來不會將這些祈求或者責怪說出口。

Johnny在小鎮(zhèn)行醫(yī)幾乎從來不主動收錢,他采取放任自流的態(tài)度,全靠病人自愿給或不給錢,而他們的生活幾乎全賴Rose將他們的那棟房子作為旅館來經營的收入,她將旅館經營得很舒適,遠方來小鎮(zhèn)的人們都愿意住在這里。

之后,鎮(zhèn)上酒館的一個妓女生得了肺癆,Johnny行醫(yī)對所有人一視同仁,他去看了她幾次,知道她的情況越來越差,而酒館擔心癆病病人死在自己的房子里,已經決定要把她趕出去,這時Johnny回到家,想著如何說服Rose幫助那名妓女,他說:

“不管怎么樣,她最多也只有一個星期了,或許比這稍微長一點,但她再也沒法從床上起來了。現(xiàn)在酒館的人說他們不希望她死在那兒,不過,沒人會想死在那種糟糕至極的地方……”他看了一眼Rose,“當然,也有人會說她本來就不值得什么好結果?!?/span>

“哦,冷酷無情的john?!盧ose故意說,“好了,我早已經在這兒為她準備好了一個房間?!?/span>

由于接納并照料了那個妓女最后一程,Rose他們的那間家庭旅館從此被叫做“Whorehouse”,他們的生意變差了,Rose被排除在Herndon的中產階級太太圈子之外,當醫(yī)生一家去城里時,她們也不再和她打招呼。

Rose對Johnny所帶給她的一切全盤接受,但我認為在這個時刻,她不止是“房間里的天使”,她是實際上的照料者與養(yǎng)家者,這其實帶給了她一定程度上的“自主權力”和“自我實現(xiàn)”,讓她在被動的情況下和世界建立了關聯(lián)。

所以在之后Johnny死后,Rose獨自養(yǎng)育Peter時,她也是一個很快樂的女人。

她的痛苦開始于George真正讓她成為了“房間里的天使”,她不需要做任何事,她唯一可做的事就是像那些貴婦人一樣去購物,伯班克家的富有程度足以讓她在Herndon買下任何她想要的東西,就算這里沒有的東西,店員們也會很樂意從任何地方為她采購過來。

書中提到Rose去Herndon的任何一家店鋪買東西都不需要付錢,只需要簽字就好,他們會定期給伯班克家族寄送賬單,而George從母親那里得到的經驗是,貴婦人是從不需要自己付錢的,這是一種很不貴族的行為,她們只在自己小巧的手包里裝著幾十美金付給店員小費,所以每次George會Rose出門時隨手遞給她幾十或者一百美金。

Rose幾乎只在新婚后第一次去雜貨店買食材而不用排隊時感到了驚喜,實際上之后她每次去Herndon購物都感到一種深深的絕望,她每一次簽下伯班克的姓氏都是一種自我消失的痛苦(那為什么她還要去繼續(xù)購物?因為她必須dress forGeorge,這就是她的工作)。

在前文提到的她和Peter那次談話就是發(fā)生在其中,她開始越來越多地回憶過去,試圖回到那個自己在教室里有個位置,有一個寫著她名字的更衣柜的時代。

文中一對猶太人父子上門收牛皮時,Rose剛開始想讓他們給Phil或者George寫張支票,但在那對父子說自己只有現(xiàn)金,并且一再希望Rose收下現(xiàn)金時,她接過那三十多美金時還在想她會把錢留在玄關,因為這是Phil的錢,但是當她把這幾張紙幣攥到手中時,她就陷入了一種近乎癲狂的渴望,她渴望擁有一點屬于她自己的東西,她拿著錢跌跌撞撞地往房間走,一邊走一邊想說,天啊,我變成了一個什么,一個酒鬼、一個小偷,最后她昏倒在客廳里,幾張皺巴巴的紙幣散落在她身體旁邊。

回到電影文本,Rose的第一個鏡頭是她在餐館里一邊拖地一邊哼歌,很明顯她是快樂的,而電影有一個絕妙的改編,如果說我們無法共情1900年代女性的處境,那么當Rose踏入伯班克宅邸的那一瞬間,鏡頭跟隨著她,我想絕大部分女性,應該能體會到那種折磨了女性幾千年的“從夫居權”時刻,而Rose在Phil這里受到的心理折磨,是無數(shù)女性千百年來在“夫居”中受過的。

 5 ) blablablabla

短評寫長了就成了長評的第N個例子。

這部片剛看完的時候我的印象之一是:BC飾演的Phil并不夠有壓迫感,導致后面Peter復仇理由不算充分也不算有復仇快感。之后看了幾篇影評,以及和原著的對比,我逐漸理解了導演和演員想塑造的這個角色并不是一個典型的bully,他們并沒有想讓Peter的復仇變得理所當然或者大快人心(另一方面,雖然影片弱化了Phil的惡,但同時一些鏡頭也并沒有讓Peter這個人物真的冷血無情),這也不是一個(同時探討了男性氣質的)簡單復仇故事。復仇故事讓人痛快,但這個故事卻充滿悲傷。

如果這是個復仇故事,主角當屬精密計劃大仇得報的Peter,然而影片的前三幕Peter只出現(xiàn)了寥寥幾處,其他地方都在事無巨細的描寫圍繞Phil的生活和個性:看上去野蠻粗獷,內心敏感孤獨;一方面討厭文明的生活方式【不在浴室洗澡,不穿西裝,不像現(xiàn)代農場主一樣run the ranch,不參與上流社會的聚會】、討厭feminine/women【憎惡Rose就不說了,跟弟弟談女性時也充滿了鄙夷,連男人彈鋼琴都要喝止,maybe because it's a woman thing】、討厭精致的物件、行為、人和情感,一方面自己又極度細膩敏感【唯一一個發(fā)現(xiàn)假花,善于發(fā)現(xiàn)人的脆弱之處,獨處時自己彈琴,收集石頭(?),不跟眾人一起洗澡,在自己秘密花園非常feminine的享受逝去愛人的汗巾,包括在Yale讀classics】;一方面要求自己行為舉止極度男性化,厭惡女性化男性【faggot/sissy boy】,一方面又處處表現(xiàn)出對男性的依戀:對弟弟的依戀【在家住一個房間,在外睡一張床,等弟弟來才開始說話/睡覺,嫉妒Rose搶走弟弟】,對Bronco Henry的依戀【三句不離BH,充滿性暗示的撫摸逝去了21年的人的馬鞍(馬鞍上還有個很像陽具的物件。。。),拿BH的汗巾擦拭和自慰,以BH的“男性”教導為準則】,對Peter的好奇和逐漸依戀【一開始就注意到了他和他的假花,被發(fā)現(xiàn)了秘密花園沒有產生敵意反而在眾人嘲笑他時拉攏他(同時也是利用Peter emotionally abuse Rose),逐漸被“the same eyes”吸引,在聽到“I wanted to be like you”時情感達到高潮,說出了“everything's gonna be plain sailing for you from now on”的good wish(but ironically, plain sailing means to remove the obstacle - you),信任并落入了Peter的致命陷阱】。他外表的假殼越堅硬,越反應他內心的脆弱、敏感、孤獨、自卑、自厭,越反應他真實的自我和表象的“自我”的巨大分裂。他是一個活在過去的人,守舊(粗狂的男性氣質也是其中一個表現(xiàn)),不接受現(xiàn)代文明,緬懷逝去已久的愛人,一個活在社會期待的重壓中不遵從自我的人。這樣的人終究會被時代所拋棄,生存的每一分鐘也是無法與自己和解的痛苦掙扎。最后他的死去,無論這份死亡是他人導致的、自己導致的、還是自然的,都更像是一種解脫,一種和舊時代的告別,一個必然的、悲劇性的、卻又讓人松一口氣的結局。

Phil這種多面性在很多人物身上也有所表現(xiàn):比如外表feminine、civilized,內心堅強冷酷的Peter。其實他也并非完全殘酷,解剖兔子并非kill for fun,而是為了成為好的醫(yī)生;之后殺死受傷的兔子讓其解脫【Phil也有這份“柔軟”】,動手之前還安慰撫摸它【如同殺死Phil之前抽煙的那場戲,謀殺前的溫柔。殘酷,但也還是一種溫柔】;殺死Phil是為了讓母親能幸福的生活。雖然手段隱秘冷酷【從一開始看到Phil秘密花園里的Bronco Henry的小畫冊就應該猜到Phil好男,之后親密主動地叫“Phil"引誘他,跟他單獨出行,聽到“Anthrax”后立刻回家翻看相關醫(yī)書,秘密藏起解剖工具獨自下懸崖割病牛皮,敏感的察覺Phil想改造自己的需要說出“I wanted to be like you”,讓Phil不假思索的使用自己提供的牛皮,每一步都是甜蜜而精密的陷阱】,雖然有殺人誅心的巨大毀滅力,但他看著Phil赴死的那段戲,眼里獵人對獵物的冷漠和憐憫混雜,很難說one or the other。另外,我覺得他并非完全是“直誘彎”,不是毫無情感的不擇手段,他可能是個真的gay,他跟母親說起他在學校的朋友:“I made a new friend. He calls me doctor and I called him professor",充滿曖昧氣息。結尾他撫摸Phil送的牛皮鞭時的表情,讓我覺得他還是對Phil有所懷念和觸動。他內心也有細膩、敏感、溫柔的一面,跟Phil非常像,也難怪只有他能發(fā)現(xiàn)他做的假花,他能看到他以為只有自己和逝去愛人才能看到的dog on the mountain,如果Phil沒有強迫自己披上假面,也許他們真能成為一對lovely couple。但細膩溫柔的同時,Peter一切行為到底還是為了目的服務,“做醫(yī)生”,“讓母親幸?!?,“remove obstacles”,這才讓這個人物看起來如此冷酷堅硬。兩個人物都是a mixture of light and shadow,表現(xiàn)形式不同,但更像是一體兩面,同一種mixture的不同表現(xiàn)形式。

還有其他復雜人物,比如被Phil壓迫、跟他截然相反的George:不聰明,卻想擠入上流社會,只穿西裝,在浴缸里洗澡,有些附庸風雅(在野外喝茶OMG),不顧妻子意愿讓她在governor前秀一手,導致了妻子極大的情感創(chuàng)傷,但又不得不說是個kind person,行為舉止非常gentleman。比如同樣被精神壓榨的Rose:她并不是a perfect victim,跟George閃婚的背后目的影片中含糊帶過,有互相安慰、平復孤獨的意味,但看不出兩人之間有多深厚的感情,有種相敬如賓的陌生感;跟兒子之間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軟弱,酗酒,沒有stand up for herself or her son,除了最后賣掉牛皮的奮力一擊。幾個主要人物都是good and bad的mixture,很難扣一個簡單的“人設”,層次豐富而真實。這讓這個故事也許少了一點good vs bad愛憎分明的快感,卻多了幾分可以細細品嘗的余味。

其他幾個observations:

影片里有一個閹割公牛的片段。在一個探討masculinity的片子里出現(xiàn)了“閹割”鏡頭很有點意思?!伴幐睢奔醋兊谩安荒腥恕?,這是堅守陽剛氣質的Phil所不能容忍的;但他自己又是深柜,于是相對于身體的閹割,他選擇了對自己情感和性向的“閹割”。閹割身體會讓人變得不男人,閹割情感讓自己似乎變得“更男人”,然而無論閹割身體還是情感,都是對于自身完整性的剝奪,是用外界的社會期待和內化的自我期待打碎重塑真實自我的過程。人不能接受身體被閹割的奇恥大辱,卻為了迎合社會期待主動閹割自我,因為“恥辱”并不是因為背叛了自身,而是背叛了內化的社會期待,isn't that interesting?

還有手套的隱喻/伏筆。Phil不戴手套彰顯男性氣質,結果這是what kills you。Peter戴手套,謹慎而"sissy",但protect him from harms; Rose帶上手套,昏迷中都不愿摘除,也許是從手套中獲得了被保護的安全感。為了堅持男性氣質選擇不被保護/冒險的方式而被自己堅持的虛幻概念被殺死,現(xiàn)實中也有不少類似例子。

Phil在秘密花園自慰那場戲,簡導女性視角的拍攝手法真是太美了,我沒感覺太多男性荷爾蒙氣息彌漫,而是滿滿的女性溫柔旖旎的氣息,女導演,男演員,男性氣質爆棚卻內心敏感的人物,一切又落到女性觀眾眼中,這一切太完美的blend together。

劇中Phil反對的不僅有feminine,也有civilization,而堅守的不僅有masculine,還有舊時代的規(guī)則。這似乎有趣地把女性和文明、男性和守舊聯(lián)系起來,這與過往女性和emotional(等負面的詞),男性和rational(等正面的詞)的聯(lián)系截然相反,不知道是不是女性導演的私心,或者女性獨特視角。

其實我覺得Phil在最后離開農場前應該猜到了Peter的陰謀,畢竟Phil本身就是無比敏感聰慧的人【and brilliant minds think alike】,只是之前Peter讓他放下了警惕陷入了致命陷阱。他不讓George幫他脫鞋(black feet),坐在床上的幾秒沉思,應該已經意識到自己得的什么??;拿著牛皮鞭去找Peter【當時我看的時候就知道Peter不會再出來見他了】,找不到男孩的時候任由皮鞭滑落到地上【如果一直被蒙在鼓里,應該一直握到死,這才是真(刀)愛(子)】,應該也是意識到了怎么染上的病。還有他最后穿上西服,似乎他已經預料到他將走向死亡,終于可以達成和自己的和解,以一種他本來堅持反對的、文明的、體面的、也許更靠近他真實內心的方式死去。所以最后的死亡對于觀眾來說也是一種relief,一個如此掙扎和自我折磨(也折磨他人)的人終于獲得了解脫,觀眾也如釋重負(至少我是)。

一些伏筆諷刺:"do many calves die from wolves" - 觀眾本來以為這是個狼(Phil)吃小牛(Peter)的故事,結果卻是個狼/dog被反殺的故事。Peter跟Phil說父親告訴自己要“remove obstacle”,Phil表示跟HB教自己的道理差不多,卻不曾想這個“obstacle”其實是指自己。Peter的父親怕Peter “is not a kind person”,Phil在Peter投其所好的”I wanted to be like you"這句話后,先是說“It's damn kind of you”,跟Peter父親對Peter的判斷相反,跟當下發(fā)生的現(xiàn)實相反;然后說“everything's gonna be plain sailing for you from now on”,“plain sailing” 跟“remove obstacle”對應,他給他最衷心的祝福是自己被除掉,how ironic!

Peter在跟Rose打球的時候說了一句"what a man need to be not but his mother told him",他心里對“man”也有個定義——don't be a mama's boy. But he's not only mama's boy, but mama's boy in some Oedipus sense. Funny.

BC真的很適合演這種敏感脆弱神經質有點personality flaw的人(Sherlock也是),他演的很出色,不過還是讓我有點出戲,both as BC and a English man(而且老讓我想到Ho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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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些明顯直男對這部劇的解讀,極力貶低George,Rose和Peter和抬高“有男子氣概”的Phil(really?。。),想感慨一下不同人不同經歷和視角看到的故事真是完全不同。。。不過觀眾對作品的解讀相當于二次創(chuàng)作,也許跟導演愿意背道而馳(此處并沒有預設導演立場),但也是一種可能的解讀,這也是文藝作品的魅力所在。

想了想,有這樣截然不同解讀的背后原因之一,還是導演盡力的柔化了Phil在原著里不好的一些特質和行為。比如Peter父親之死,在電影里并沒有明確表現(xiàn)死亡原因,設置的一些線索(Peter父親酗酒+Peter戀母+發(fā)現(xiàn)父親尸體)甚至會讓觀眾猜測,之前是否隱秘的發(fā)生過一段戀母弒父的劇情【其實一些小細節(jié)不太支持這個推論,比如Peter給父親墳上插上自己精心做的假花(當然也可能是罪惡感的表現(xiàn)),比如Peter要把父親的醫(yī)書帶回農場的時候說"they're father's books",顯然對于父親是尊重而非嫉妒憎恨的】。而在原著里,Peter父親其實是因為Phil對于Peter的嘲笑導致郁郁寡歡自盡。原著里Phil的惡更進了一層——因為習慣性的言語霸凌導致了一位無辜者的死亡,加上他對弟弟和弟媳同樣的言語暴力,Peter的復仇似乎更有合理性。而在電影里,故事特意隱去了這段經歷,甚至產生出了Peter殺死父親的可能性,減輕了Phil的罪惡,降低了殺死Phil必要性,把“惡”的一面一定程度轉移到了Peter身上。

再細想想,其實這部劇并沒有制造出“二元對立”?!瓣杽偂焙汀瓣幦帷痹趦晌恢鹘巧砩萧垭s,一個內外矛盾撕扯,一個外在掩蓋內在,并沒有明顯的對比和對立。另外,雖然電影看上去對刻板男性氣質進行了諷刺甚至批判,但它的反面卻沒有得到褒獎和鼓吹:無論是被刻畫成懦弱呆傻的George,同樣軟弱的Rose,陰柔卻殘酷的Peter,他們都說不上什么“正面形象”。電影中舊時代的牛仔精神隨著Phil的逝去而逝去,但取之而代的現(xiàn)代文明卻并非完全光明:文明世界有表面和諧的一面(比如George的紳士),但同時更像是被塑造得附庸風雅,趨炎附勢,虛偽陰詭【Rose嫁給George的目的,極力想加入上流社會卻格格不入,George邀請州長,“逼迫”妻子彈琴,州長夫婦看上去禮貌卻遮掩不住的不耐煩(原著中還描寫了州長夫婦對Rose更復雜的感情,很有趣),Phil母親在Phil死后看上去不得已接受Rose,Peter用現(xiàn)代醫(yī)學謀殺】。作品在解構刻板男性氣質和舊時代精神之后并未明確建立一種新的結構,而是留給讀者以自己的經歷和解讀去填補留下的空白,因此也擴展了多種解讀的可能性。

 6 ) 《犬之力》電影劇本

《犬之力》電影劇本

文/〔美國〕簡·坎皮恩

譯/羅姣

外景,伯班克牧場/畜欄/圍場,白天

蒙大拿州的大牧場風光,奇特的山丘地貌,鬼斧神工般的巖層隆起成高原。一個男人注視著這片風景。他是菲爾·伯班克(40一50歲),身形高瘦,他凝目注視,看到了什么,讓他不禁微笑起來,暗自愉悅,僵硬的表情變得柔和,若有所思。他往前走,來到幾個牧牛工旁邊。在他們身后,一群安格斯牛拼命擠撞著圍欄。菲爾穿著貼身的藍色工作服,破舊的羊毛護腿套褲打滿補丁。頭上戴的帽子也破舊不堪,己經難以看出是牛仔帽還是太陽帽。他默不作聲,敏銳犀利的目光觀察著四周。一頭去勢時遺漏的大牛犢被擠出牛群,菲爾指著它。

菲爾:就是它。

在菲爾身后馭馬而行的牛仔胡安飛速趕來,右手將套索高高拋起,猛然甩向小牛犢的后腰,套索墜下,套住了它的后腿。菲爾朝掙扎的牲畜走去,這是一頭精力充沛的大牲口。西奧——一名黑人牛仔——疾馳而來,揚起滾滾塵土,他急忙下馬,幫著壓制牲口,牛犢轟然倒地。另外兩個牛仔跑向前,聯(lián)手將牛的前腿和后腿捆縛住,在兩匹馬的鞍角之間拉平牛的軀體。菲爾仍然步履從容,他拔出刀,面對尾部跨坐在牛身上。按住牛犢的牛仔們神情嚴肅,眼睛盯著泥土地面。菲爾抓住牛的陰囊,將前端割下來,扔到一邊。牛犢掙扎。菲爾將兩側睪丸一一往下壓,撕開外面包裹的鞘膜,扯出睪丸。他從牛犢身上站起來,拎著晃來晃去的睪丸,走到燒烙鐵的小火堆前,扔到火堆上,睪丸像大顆的爆米花一樣在高溫下爆開。

菲爾:你捫這些喜歡玩姑娘的小伙子,最好把這吃了。

菲爾逗趣兒地看向牛仔們——沒人接茬。他把睪丸掀到地上,一條狗叼起其中一個走向院子盡頭,筋膜拖在地上。

斯坦:還有一個漏網的小伙子,老板。

追逐又開始了。菲爾再一次跨坐在牛犢身上,用他血跡斑斑、久經鍛煉的雙手托住牛的睪丸。菲爾把睪丸扔進火里,此時他看到喬治朝著圍欄走來。

小菲爾兩歲的弟弟喬治穿著西裝——沒打領帶。他體重超標,胖成了方形。手里拿著一本筆記本和一個鉛筆頭。菲爾擦凈刀子,翻過圍欄,來到他身旁。截然相反的兩兄弟走向附近圈養(yǎng)閹牛的圍欄。牛群倒騰蹄子揚起的灰塵升到空中。幾個牧牛工坐在欄桿上,另一個牧牛工李則在一根桿子上走平衡木。

菲爾:你有多少?

喬治看看手里拿著的小本上的數(shù)字。

喬治:1051。你呢?

菲爾:1055。

兄弟倆先聽到聲音,然后看到了一輛郵遞車。

喬治:希望是小伙子們的裝備。

菲爾:哦,瞧他們跑的樣子。

牧牛工們紛紛從畜欄或寢室里出來,到卡車上拿包裹。

菲爾:迫不及待地想穿上西爾斯公司的高跟靴,成為一名牛仔。我們學的東西可不是這樣的,兄弟。還記得第一次在雪地里露營嗎?

喬治:布龍科·亨利給我們射殺了一頭麋鹿。

菲爾:還看到了美洲獅。那是哪一年?

喬治從菲爾身旁走開。

菲爾:我們開始單干的第一年?

喬治沒有回頭,走向伯班克牧場的主宅,上樓梯。這是一棟結構堅固、比例和諧大氣的兩層樓房,有著優(yōu)雅的塔樓和大縱深陽臺。

牧牛工們在領取和拆啟包裹。22歲的喬克舉起他的包裹。

喬克:嘿,菲爾,我的雕花靴子。

菲爾轉身。他的注意力剛轉向牧牛工的方向,28歲的博比就迫不及待地向菲爾展示一個吉他形狀的包裹。在他身后,另一個牛仔舉起一件流蘇襯衫,咧嘴笑著。

喬克:你覺得怎么樣,老板?

菲爾:浪費錢。

喬克毫不在意地一笑,菲爾能跟他開玩笑就己經很好了。博比給菲爾看他的包裹。

博比:我的吉他到了,老板。你自學過班卓琴嗎,菲爾?

菲爾:學過。讓我們看看。

博比開始拆包裹,他手忙腳亂,希望自己速度足夠快,能趕在菲爾轉移注意力之前拆開。但菲爾己經舉步走向牧牛工宿舍。他倚在門框上,看著喬克赤腳踩進雕花靴子。在他身后,牧牛工安杰洛在炫耀他的新帽子,突然看到了菲爾。

安杰洛:菲爾,嗨。把椅子遞過來。維塞利亞馬鞍真是人們說的那樣嗎?

一個凳子——曾經是一把椅子——從宿舍里遞過來,禮貌地放在菲爾旁邊,菲爾沒有理會。博比進來了,遞出從包裹里拆出的吉他。

博比:是紅木做的。

但菲爾只略略掃了一眼便向外走去。

菲爾:天亮前起床,記住了。

宿舍里的緊張氣氛和活力隨著菲爾的離去而消失,牧牛工們放松下來,繼續(xù)拆包。

喬克閱讀說明書——木銷、銅釘、鋼制弓形墊、舒適度、等級、顏色。但是眼睛一直盯著大步走向住宅的菲爾。

內景,伯班克牧場的主宅樓下,白天

55歲的劉易斯太太在后面的餐廳里走來走去,為十個牧牛工和兩兄弟擺放早餐餐具,嘴里不停地抱怨著。聽到菲爾走進前門,她挺直身子,走到前面的餐廳。

劉易斯太太:你不吃飯嗎?

菲爾:不了。

菲爾徑直上樓,保持著自己的步調。

劉易斯太太慢騰騰地走到長餐桌前,桌上鋪著一塊雪白的布,熨燙褶痕清晰可見。足夠容納二十四人的桌子兩端非常正式地擺放好了成套餐具。

劉易斯太太:我已經擺好了餐具,現(xiàn)在還要收拾起來。

餐廳是一個巨大的“L”形客廳的一部分,客廳還包括一個壁爐、鋪著一條積滿灰塵的大地毯的門廳以及大樓梯。老式巴洛克風格扶手椅和牧場主題家具怪異地組合在一起,擺放散亂,幾乎沒有設計可言。

菲爾兩腿叉開,站在一張小棋桌旁。他移動一個棋子,然后換到桌子另一側,走了一步對攻棋。過道上掛著引人注目的狩獵獎杯和一只羚羊,還有若干野牛頭、駝鹿頭、野貓,進門處的架子上滿滿當當?shù)財[著二十頂西部帽。

內景/外景,伯班克牧場/過道/臥室/浴室/院子,白天

菲爾爬上最后幾級樓梯,沿著過道走到他和喬治共用的臥室。里面有兩張一模一樣的黃銅單人床,歷史可以追溯到他們的童年。兩張床的前面各有一個玻璃門的綠色隔板陳列柜。

菲爾的陳列柜里擺放著堪比博物館的印第安箭頭,呈扇形排列,并細致地貼上了標簽。較低一層的擱板上是他收藏的一些稀有礦物巖石。菲爾把他的班卓琴從陳列柜頂部的箱子里拿出來,開始演奏。他彈奏流暢,頗有天賦。

菲爾走向浴室門口,繼續(xù)彈奏著。

菲爾:想起來了嗎,胖子,我們從老頭子那里接手是哪一年?

喬治:問這干嗎?

菲爾:見鬼,想一想。

浴室里,喬治平靜地坐在浴缸里,時而濺起一些小水花。他的皮膚是乳白色的,只有裸露在襯衫外的脖子和手是紅棕色的。

喬治:你有沒有試過家里的浴室,菲爾?

菲爾:沒有,我不想聞起來像一塊肥皂,像一朵花。我喜歡聞起來有男人味。你怎么回事,老弟?別忘了荒野,否則你會變成一只家貓,胖得抓不到老鼠……還是說你是一只老鼠?

黑暗中,菲爾直挺挺地躺著。喬治躺到另一張一模一樣的床上,兩兄弟并肩而眠。

外景,通往比奇鎮(zhèn)的路,黎明

太陽還沒升起,牛群在黑暗中排成了八百米的長隊,牧牛工們和兄弟倆都沉默不語,只聽見牛蹄聲、馬鞍皮的吱吱聲和德國銀制馬嚼子鏈條的響聲。

當太陽高懸時,溫暖為男人們增添了希望和歡樂。菲爾和喬治在一起騎行。菲爾騎著一匹急躁的栗色馬,喬治胯下的馬和他一樣肥壯。陽光溫暖地照耀著他們的后背,平原向群山延伸。牛群集結成一線,像黑色墨水潑灑在風景畫上。

菲爾注意到了一些令他不快的東西,他馭馬走向牧牛工喬克和博比。他往右邊望去,那里有一些牛走散了。

菲爾:你們倆是來真的還是在拍電影?

喬克穿著他側面雕花的新款靴子,博比則穿著流蘇牛仔襯衫。

小伙子們警覺地轉向菲爾,嘻嘻笑著。

喬克:我們是來真的。

菲爾:那就好,因為右邊有一頭死掉的小牛,讓我們的牛離遠些。

喬克站在馬鐙上,望向遠處僵硬腫脹的小牛尸體。

博比:怎么了?

菲爾:炭疽病,所以不要碰。

博比:知道了,老板。

博比和喬克打馬從走散的牛旁邊跑過,很高興能賣弄一下他們的速度和沙土飛揚的急停術。

菲爾笑著搖了搖頭。他穿過牲口走向喬治。菲爾用一只手卷煙。喬治則用兩只手給自己卷了一根粗壯的漏斗形的煙。

菲爾:我想就是那樣了。

喬治:什么“那樣”,菲爾?

菲爾:“那樣”是什么?好吧,我來告訴你是什么,胖子,今天距我們第一次經營牧場二十五年了。1900。一九,零,零。

喬治明白了,點點頭。

喬治:事實是我忘了。

菲爾:好吧,有點特別,我們的二十五周年紀念日,獨立二十五年。

菲爾向喬治傾身,誘導他和自己分享懷舊之情,但喬治沒有被這種情緒感染。

喬治:確實很久了。

菲爾:也不算太久。你知道我們該做什么嗎?

喬治:什么?

菲爾:再去山上露營,獵些新鮮的麋鹿肝,直接在炭火上烤,像布龍科·亨利教我們的那樣。

喬治吸了一口短而粗的卷煙。

菲爾:你肚子痛嗎?

喬治:不。

菲爾:你表現(xiàn)得好像連說兩個詞很痛苦似的。

這時,罪爾的注意力轉移一輛汽車試圖橫穿牛群,卻滑進了一條溝里,危險地側傾著。司機和他的女乘客在車里站起身,司機按喇叭,附近的牛受到驚嚇。菲爾向汽車打馬疾馳,準備教訓一下這個穿燈籠褲的白癡。

菲爾:住手。你想讓你的車和你的姑娘被踩扁嗎?不想就別按喇叭了。

司機:你能幫幫我們嗎?

菲爾:不能,我很希望看到你的車和其他所有車都炸了。

菲爾繼續(xù)前行,喬治和斯坦在他身后停下來幫助被困的司機。菲爾站在馬鐙上,氣咻咻地轉過身。

菲爾:見鬼,喬治,別管他!

內景,紅磨坊/臥室,白天

一個男孩蒼白修長的手指靈巧地折疊印有彩色插圖和照片的雜志紙頁,然后打褶。男孩小心翼翼地用針線把褶裥穿到一起,做成了一條小小的褶邊裙。男孩一邊哼著歌,一邊把一頁紙卷成一根細長條,用膠水固定,再用線系緊。陽光照在男孩的睫毛上,他淡褐色的眼睛熠熠閃亮。

外景,比奇鎮(zhèn),白天

這是一座只有四五棟假立面建筑的小鎮(zhèn),酒吧老板沿著主街土路走去。他回頭看,只見風景中盤旋著一團淡淡的塵霧。

內景/外景,紅磨坊,白天

酒館老板走進紅磨坊,這是一間旅館,餐廳擺了六張桌子,白色護墻板,一架自奏鋼琴靠后墻而放。

羅絲·戈登(36一40歲)穿著褲子和襯衫在拖地。

酒館老板:今晚有十二個客人。

羅絲抬起頭來,臉上帶著她慣常的微笑,但在這種地方并不被欣賞,因為不真誠。

羅絲:他們有沒有說喜歡吃什么?

酒館老板:他們喜歡炸雞餐。

羅絲動手把桌子推到一起,組成十二人的就餐位,酒館老板退了出去,在這里每個人都有很多事情要做。

內景,紅磨坊/樓梯/過道/臥室,白天

羅絲走上木樓梯,沿著過道來到兒子的臥室。17歲的彼得坐在靠窗的桌子旁。正忙著把雜志上的照片粘到練習本上,此時他把練習本蓋了起來。他長得白皙干凈,非常瘦削,前額略寬大,眼睛大而深邃,似乎什么都看得見,又什么都看不見。

羅絲:我們需要用你的房間,上面所有的房間,你在干什么?

彼得:沒什么。

羅絲走到桌子前,桌上黑色皮革封面的醫(yī)學教科書整齊地擺成一排,還有雜志、剪報、剪刀和膠水。

羅絲:是剪貼簿嗎?

彼得:算是吧。

羅絲:里面是什么?

她開始翻頁。里面是一些雜志上的照片,游輪、家居設計、珠寶、汽車,都是奢華和富裕的代名詞。

彼得:沒什么,只是一些我喜歡的東西。

羅絲看到一張照片,一個和她有些相像的女人在一間有巖石裝飾墻的客廳里。另一張照片是月光下一對夫婦在一艘豪華游輪上跳舞。在剪貼簿旁邊,羅絲注意到一些手工做的紙花,折法復雜,并用剪成穗狀的紙卷起來作花益。羅絲拿起一朵細看。

羅絲:哦,真是精巧,彼得。

彼得:算不上。

但他還是給她展示了一個裝飾著幾朵紙花的牛奶瓶。她翻來覆去地看。

羅絲:擺在餐桌上?很可愛。

她把東西放下。

羅絲:我還需要三只雞。你能幫忙殺嗎?

彼得:好的,媽媽。

羅絲動手把彼得的床單從床上扯下來。

羅絲:你能把你的東西放到棚子里去嗎?我給你打個地鋪。

彼得:你睡在哪里?

羅絲:我在廚房里支一張帆布床。

外景/內景,紅磨坊/雞舍/廚房/餐廳,白天

雞舍里,彼得輕手輕腳地把一只適合的雞趕到角落里。羅絲在廚房里關上窗戶,閉耳塞聽地走進餐廳,坐到鋼琴前,開始演奏《紅磨坊》,聲音很大,足以把喧鬧聲淹沒。

外景,紅磨坊/雞舍,白天

彼得突然一把抓住雞的脖子,扭動手腕。斷頭雞身體旋轉了兩圈,落在地上后還跳了一下才倒下,被丟在一旁的雞頭用明亮的眼睛驚訝地注視著自己抽動的身體。直到身體搖搖晃晃地倒下時,雞的眼睛才閉上。

內景/外景,紅磨坊/臥室/墓地,白天

羅絲抱著一堆曬干的床單上樓。從過道的窗戶望出去,她看到彼得邁著奇怪而機械的步子爬上光禿禿的小山,走向一小片雜亂無章的墓地,墓地是用一根生銹的帶刺鐵絲圍起來的。

外景,比奇鎮(zhèn)/墓地,白天

彼得經過幾座無人照料的墳墓,然后跪在一座墓碑較新的墳墓前。他擦去刻字上的灰塵?!凹s翰·戈登醫(yī)生,羅絲和彼得·戈登摯愛的丈夫和父親?!?/p>

彼得把一束紙花插進土里,在上面倒扣一個大泡菜罐,充當保護罩。

彼得往山下走,他在午后的陽光下瞇起眼睛,看到伯班克牧場隊伍的前哨到達了比奇鎮(zhèn)的邊緣。

外景,比奇鎮(zhèn)/入口,白天

打頭的牛群乍看到建筑物被嚇了一跳,伸直前腿,嘴抵著地面,直到被牧牛工推趕著向前。

鎮(zhèn)民們欽羨地從窗戶往外看,菲爾保持高度警覺,以防哪個傻子出來閑逛嚇到牛群。

外景,比奇鎮(zhèn)的畜欄,傍晚/白天

其他一些鎮(zhèn)民旁觀最后一頭伯班克的牛被趕入毗鄰鐵路站的畜欄里。兩個牧牛工和喬治望著在一馬平川的平原上延伸的鐵軌。沒有火車。牧牛工們把馬牽到馬場,那里己經準備好了一堆干草。

內景/外景,酒館/比奇鎮(zhèn)街道,晚上

伯班克的全體人員都站在吧臺旁,每個男人面前都有一個小烈酒杯。菲爾和所有人保持距離,喬克站在街上張望。

菲爾:他來了嗎?

喬克:沒有。

菲爾有些不滿。他示意喬克進來。

菲爾:我們不能一直等著。牛還在院子里。喝吧。

喬克:你要說點什么嗎?

菲爾:不了,弟弟不在我不想說。

小伙子們舉起小酒杯喝酒。菲爾沒有掩飾情緒,他很惱火,也沒喝酒。酒保重新給大家斟酒。喬治進來了,走向菲爾。

菲爾:你去哪兒了?我不能讓小伙子們一直等著。

喬治:沒事。我檢查了一下電源,停電了,要到早上才來。

菲爾把酒杯遞給喬治,期待著和兄弟干一杯。

喬治:不用了,謝謝,菲爾。紅磨坊那邊已經為我們準備好了。

他的拒絕很傷人。

喬治:吃晚餐了,小伙子們。

沒人聽他的。

菲爾心情很不好。

菲爾:二十五年前你在哪里,喬治?我來告訴你吧,你那時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胖子,太笨,上不成大學。有很多人幫助你,胖子,特別是一個人,他教會我倆經營牧場,所以我們才能有今天的成功。

喬治垂目,點了點頭。

喬治:是的,布龍科·亨利。

菲爾:所以,敬我們兩兄弟,羅莫路和勒莫以及撫養(yǎng)我們的狼。

喬治拿起杯子,與菲爾碰杯。

喬治:敬布龍科。

菲爾:敬狼。

喬治分兩口喝完烈酒,菲爾則一口干掉。他的眼里涌上了激動的淚花。他轉向吧臺,吹了一聲尖厲的口哨。伯班克的小伙子們看著菲爾,他朝門口走去。小伙子們放下酒杯,跟上他。

外景,比奇鎮(zhèn)的主街,晚上

伯班克的十二人隊伍沿著主街向紅磨坊走去。

內景/外景,比奇鎮(zhèn)主街/紅磨坊/餐廳,晚上

羅絲在廚房里,圍著圍裙,穿著一件20世紀20年代的連衣裙和一雙低跟鞋,頭發(fā)用發(fā)夾夾在后面,以免妨礙她洗涮??吹侥腥藗冏呓_絲到餐廳里迎接他們。

羅絲:這是你們的桌子。

羅絲俯身點燃了融進酒瓶里的蠟燭。喬治坐到桌子一端,菲爾仍然站著。他看了看旁邊坐了六個人的餐桌。珍妮(30多歲)在那里喝酒,大聲講故事,抽著煙。菲爾覺得這個女人很討厭。然后菲爾注意到桌子上的紙花。

菲爾:啊,真漂亮。

菲爾彎腰嗔了嗅。牧牛工們被路邊旅館整潔的環(huán)境和餐巾驚得縮手縮腳,他們看著菲爾,佩服他的鎮(zhèn)定從容。

羅絲:沒什么問題吧?

喬治:沒有。

羅絲回到廚房去,珍妮在她身后高聲叫道——

珍妮:拜托給我們彈點什么吧,羅絲。

其他人跟著喊“彈吧、彈吧”。羅絲搖搖頭。

他們喝醉了,而她很忙。

菲爾終于坐了下來,這時彼得走了出來,穿著白色侍者襯衫和黑褲子,潮濕的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一塊白布搭在僵硬彎曲著的左手臂上。他從菲爾身邊走過,來到六人桌旁,開始清理客人們的盤子。菲爾往后仰靠,厭惡地盯著彼得。

菲爾:我們的服務生呢?我們是黑人還是怎么著?

彼得不安地看向對面,但仍繼續(xù)收拾著盤子。菲爾轉向自己這桌,目光再次停留在彼得的紙花上。他向前傾身,伸手——他的手又糙又臟,手掌上的一個小傷口還在流血——握住紙花,細細打量,用手指戳著紙花的花蕊。

菲爾:我的天哪,我想知道是哪個小淑女做的這些花?

彼得轉過身來,手里捧著一大摞盤子。

彼得:其實是我做的,先生。我母親受過花藝培訓。

菲爾:請原諒,它們實在太逼真了。

菲爾把花放回瓶子里,裝模作樣地整理。

彼得頓了頓,意識到自己被嘲笑了。幾個牧牛工咯咯地笑。菲爾還沒說完。

菲爾:哦,看這里,先生們,你們應該這樣使用餐巾。

四五個牧牛工傻乎乎地模仿彼得的侍者做派,將餐巾搭在胳膊上。羅絲聽到笑聲,打開門,看到菲爾把紙花瓶子遞給牧牛工們,讓他們裝樣子聞一聞。

羅絲的心沉了下去。彼得看起來窘迫至極。

牧牛工們嘻嘻哈哈擺弄著餐巾。

彼得:這真的只是用來擦酒水漬的。

菲爾(模仿彼得口齒不清的發(fā)音〕:明白了嗎,小伙子們,“只是用來擦酒水漬的”?,F(xiàn)在給我們弄點吃的。

彼得羞窘地垂下目光,繼續(xù)往廚房走去。菲爾和牧牛工們哈哈大笑。菲爾看著沒有“加入”的喬治,他坐在那兒,餐巾搭在腿上。

內部,紅磨坊/廚房/餐廳,夜晚

心慌意亂的羅絲將看起來很美味的炸雞和焯過水的生菜盛到十二個準備好的盤子里,彼得面無表情,一次兩盤將食物端出去。

內部,紅磨坊/餐廳,夜晚

博比:布龍科在這里吃過飯嗎?

菲爾:沒有。

博比:那你們在哪里吃?

菲爾:那時我們在酒館吃鯡魚,喝很多酒。有一次,布龍科·亨利打賭,他可以騎任何一匹馬,跳過街上堆成小山的酒館桌椅。我們給他挑了一匹老馬,好吧,他不在乎。他卸下馬鞍,把馬牽到桌邊和它說話。馬打著響鼻,他撫摸著它丑陋的大腦袋。然后他揮鞭,往后退,接著……

菲爾邊說邊給自己卷了一支煙,他拿了一朵紙花在蠟燭上燒燃,用來點他卷得緊實的細長卷煙。

博比:怎么樣?

菲爾做了個怪相。牧牛工們等待著。

菲爾:一躍而過。

彼得端著更多的盤子走進來,看到紙花被點燃,驚呆了。菲爾慢吞吞地把火抖滅。

喬克:但要讓一匹老馬跳起來……

菲爾點點頭,吐了口煙。羅絲把兩盤熱氣騰騰的松餅端到桌上,手腳利落地將彼得的紙花收走。

菲爾:這要歸結于愛。你覺得呢,喬治?

牧牛工們轉向正在低頭吃東西的喬治。

喬治:什么?

菲爾盯著喬治。牛仔們漸漸地開始笑起來。喬治的心不在焉令菲爾感到震驚。突然,他感覺身后自奏鋼琴傳來的狂歡樂聲十分剌耳。菲爾猛地轉過身。

菲爾:能安靜點嗎,我們在吃飯。

彈鋼琴的人抬起雙手,琴鍵還在可笑地跳躍著。

菲爾:讓它停下來,不然我自己動手了。

菲爾站起身。那人停下鋼琴,和同伴一起離開。彼得端來最后兩個盤子,其中一個是給菲爾的。他吹滅了客人離開的那張餐桌上的蠟燭。

內景,紅磨坊/廚房,夜晚

彼得把空餡餅盤拿到廚房,放進水槽里。他檢査餐巾,發(fā)現(xiàn)有一處污漬,便將它和其他人用過的一起扔進了洗衣堆。他走向廚房后門。羅絲關切地注視著他。

羅絲:你要去哪里?

彼得停了下來,從口袋里掏出梳子,用拇指蹭著梳齒,視線略過羅絲看過去。他目光閃爍,臉上泛起紅暈。

羅絲:你沒事吧,彼得?

彼得聳聳肩,用梳子梳了梳頭發(fā),離開。

羅絲看著成堆的臟盤子和精心裝飾的瓶子里彼得做的花。她的心再次感到了刺痛,為他受到的羞辱和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她為什么要用紙花鼓勵孤僻古怪的兒子?她為什么沒有想到要保護他?羅絲的眼里充滿了自責的淚水和對彼得的擔憂。

內景,紅磨坊/餐廳,夜晚

餐廳里,伯班克那桌人正在離開,他們把椅子往后推,拿起帽子。

喬治:你們去吧,我來結賬。

菲爾以椅子后腿為支點旋轉著椅子,就像帶著舞伴在轉圈。

菲爾:早上再來結。

菲爾把椅子壓低,再把它掀起來,讓椅子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厮哪_著地。

喬治:我等下過去。

房間里很安靜,喬治看著廚房的門,聽到了類似抽泣的聲音。他先是感到不安,然后是擔心。他起身走向廚房門口。輕輕敲門。沒有回答。嗚咽聲停止了。

喬治:戈登太太,我現(xiàn)在結賬,還是——

喬治輕輕地打開門,羅絲聽到聲音,連忙走向水槽,終究還是沒忍住泄露出一聲嗚咽,淚水止不住地流淌下來。喬治也沒想到向己會走到羅絲身旁,他的靴子吱吱作響。然后他做了一件他從未做過的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上臂。

喬治:請把賬單寄給我。我會寄支票來。

內景/外景,酒館,夜晚

從樓上下來的妓女們閑坐在酒吧里抽煙喝酒。菲爾看著年輕小伙子們獻殷勤。菲爾深吸一口氣,感到孤獨得出奇。小伙子們對著音樂盒“啦啦啦”地唱。

他們的臉因喝酒、興奮和親吻而發(fā)紅。菲爾以正確的音準和節(jié)奏唱出歌詞,但仍然感到無比孤獨。

博比:你猜有人愛過他嗎?或者他曾經愛過什么人嗎?

博比看向唱歌的菲爾。

菲爾:……熱情時光,今晚在古老的城鎮(zhèn)。

斯坦:你唱的什么,幾個妓女嗎?

斯坦到吧臺邊和菲爾一起,點酒。

斯坦:這些小伙子早上該頭疼了。

菲爾:還會得梅毒或淋病……

菲爾沉默下來。

斯坦:要睡覺了嗎?

菲爾痛苦地凝望著另一段時光。

外景,比奇鎮(zhèn)主街,夜晚

菲爾從酒館走向旅館。兩個牛仔正試圖抓住一匹沒拴好的馬。他們醉得很厲害,菲爾視而不見。

內部,紅磨坊/樓上/臥室,夜晚

菲爾走進紅磨坊,在門廳處看到了登記簿和一支削尖的鉛筆。他用優(yōu)美的草書寫下自己的名字。爬上吱吱作響的樓梯。菲爾接連敲了幾扇門。

菲爾:喬治?

他打開第三扇門,里面沒人。窗邊隱約可見一卷粗繩子。窗戶下面有“火災使用”的指示牌。

菲爾躺在床上。他坐了起來。

菲爾:喬治?

菲爾望向走廊。

菲爾坐在床上?!八撬院藛??”

喬治一動不動地側身站在房間里??瓷先ヌ殴至耍罘茽柛械讲话?。

菲爾:你去哪兒了?其他人都睡了嗎?

喬治:菲爾,你今晚說她兒子的那些話把她惹哭了。

菲爾:她?她躲在門后偷聽了?

喬治走到床邊,松開腰帶。

喬治:她哭了,菲爾。

菲爾:很明顯,她兒子需要打起精神,好好做個人。

喬治睡到菲爾旁邊的枕頭上。

菲爾:我指出了事實,僅此而己,她應該非常清楚。

菲爾目光閃爍,戒備地瞟著。喬治的眼神在月光下柔和而堅定。

(淡出至黑屏)

外景,柳樹林/圣地,白天

菲爾沿著柳樹林的邊緣走著,這里在牧場的視線之外。他不時轉過身去,確保自己沒被人發(fā)現(xiàn)。他在樹林間快速穿梭,爬過一條隱蔽的通道——被彎曲茂密的樹枝遮掩的地溝。

外景,圣地/克魯克河,白天

菲爾一絲不掛,獨自待在河邊的柳樹間。他用泥土和河沙擦拭身體,充滿情欲地涂抹在大腿、生殖器、胸部和手臂上。然后,菲爾穿過茂密的柳樹林,驚起飛鳥,縱身從岸邊跳到下面的河里。直到身上的泥土和沙子被沖洗干凈,他才從河里站起來,冰冷的河水讓他頭腦變得清醒。菲爾的軀體蒼白健碩、肌肉發(fā)達,上面有一道道柳枝劃出的紅痕。周圍的水流靜了下來,菲爾看著自己肌肉發(fā)達的倒影,然后看向頭頂飄過的云朵。

外景,圣地/小屋,白天

菲爾站在柔軟茂盛的草地上,這里是柳林間的一片空地,開著星星點點的花,衣服散落在他身旁。菲爾看到了他和喬治搭建的舊小屋,里面已經柳枝叢生。菲爾爬進小屋,他的腿太長了,杵在外面。幾本來自舊日時光的黃色雜志散落在地上。(其中一本上面有布龍科·亨利的名字。)

外景,伯班克牧場/棚屋/露出地面的巖層,白天

牧牛工們在享受他們的閑暇時光??死锲嫣赜昧什莸墓P跡給媽媽寫信:“我告訴你,媽媽,當牛仔太棒了?!蔽鲓W在洗衣服,一邊用釘在木板上的壺捶打襯衫,一邊大聲質疑李的騎術。斯坦和另一個牧牛工將裝臟肥皂水的錫盆倒空。背景中能看見菲爾正走向牧牛工宿舍。牧牛工們追問他對馬術的看法。胡安在騎著馬慢跑,馬蹄踏在堅硬的地面上噠噠響,李則赤腳穿著牛仔褲,試圖在馬背上站立起來。他時起時伏,竭力找平衡,然后搖晃著跌落在地。菲爾沒有發(fā)表評論。他雙手擺弄著一把巴洛克風格的微縮扶手椅,正在削制小小的椅子腳。

喬克:他比以前強多了。布龍科·亨利也是這樣學會的嗎?

菲爾看著李撣撣身上的灰塵,一瘸一拐地爬回馬背上,回頭瞧一眼菲爾是否在看他。

菲爾:我從沒見過布龍科馴馬,這是事實。

菲爾的注意力被吸引到遠處的山巖上,影子在它的表面漸漸變長,它仿佛有了生命。菲爾朝山的方向走了幾步。博比走到菲爾身邊,目光從菲爾轉向山坡。博比瞇眼看著突出的石崖。

博比:菲爾,你看到了什么?

菲爾勾起嘴角淡淡一笑。

現(xiàn)在肖恩和喬克也加入了他們,和博比仨人一起凝望那座山,然后又看向感到困擾的菲爾。

博比:上面有老鼠嗎?

另一個牧牛工斯文加入他們,他冷得抱著胳膊。

斯文(對喬克):讓他給點提示。

在菲爾看來,山的表面輪廓就像一條神秘巨大的狗,它將熱乎乎的嘴巴湊近,在追逐某個驚慌失措的東西,感覺如此真實,以至于他能聞到狗的鼻息。

喬克:有別人見你之所見嗎,菲爾?

博比:喬治?

菲爾微笑著搖搖頭。

菲爾:不,不是他。

博比:說吧,菲爾,是什么?

菲爾轉過身,喬治正從牧場主宅里出來,穿著得體,朝車庫走去。

博比:那里有什么東西,對嗎?

菲爾:如果你看不見的話就沒有。

菲爾向喬治走去,但還沒等他走到車庫,舊道奇車己經倒車出來,喬治沒有停下來或者揮揮手,而是沿著車道繼續(xù)向前駛去。菲爾愣住了,他走進車庫,仿佛他過來另有目的似的。他在僻靜的黑暗空間里,透過另一端的門看著道奇車駛上了山,然后消失不見。

外景,比奇鎮(zhèn),白天

喬治的道奇車緩緩駛入小鎮(zhèn),停在紅磨坊外,旁邊是另外兩輛“外地”的運動型車輛。

內景,紅磨坊/廚房/餐廳,白天

羅絲抬起頭,看到喬治·伯班克沿著雜草叢生的后院小徑,經過雞舍,一直走到了后門口。

他敲門。

羅絲:你好,伯班克先生。

喬治:你好,戈登太太。

羅絲:有什么事嗎?

喬治:我其實只是來看看你。

羅絲:哦,我很忙。

喬治一動不動。

羅絲:你要進來嗎?我在和面做松餅,不過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坐一坐。

內景,紅磨坊/廚房,白天

羅絲和面,胳膊上沾滿了面粉。喬治拿著一個瓶子讀上面的標簽。

喬治:“健康醬汁,搭配肉、魚和奶酪風味極佳。”

他的手指順著油布桌布上的花莖劃過。瞥了一眼羅絲的手,喜歡這雙忙碌而柔軟的手。

喬治:河水很淺了,我發(fā)現(xiàn)。

羅絲:是的,己經干涸了。(稍頓)彼得在學校擦窗戶。

她轉過身來看著喬治,擔心他會把兒子的缺席看作挑釁。

喬治:從我所聽到的來看,你肯定為他感到驕傲。

羅絲突然豎起了尖刺保護自己。

羅絲:噢,你聽到什么了?

喬治:哦,說他是個聰明的小伙子。

餐廳里傳來響亮的鋼琴敲擊聲、尖叫聲、笑聲和跳舞聲。

羅絲:他們帶了酒。我真不希望他們帶酒。

喧鬧嬉戲還在繼續(xù)。

喬治:我得說,他們喝的不是一般的酒。好像是烈酒。

羅絲把松餅放進烤箱。

羅絲:他們來早了。我真不該把鋼琴擺在那里。

羅絲端著一盤玻璃杯走到桌邊,喬治透過雙向彈簧門看到,這群人正在學習一些狂野的舞步。喬治認出了留著小胡子的牙醫(yī)和他黑頭發(fā)的助手康斯薇拉——她是領舞者。赫恩登殯儀館的韋爾茨先生脫下外套,雙臂搭在兩位年輕女士的肩膀上。他喝得酩酊大醉,連帶著她們倆也搖搖晃晃。一位年長的男子靜靜地坐在桌旁倒酒。羅絲回到廚房。

喬治:我看到了赫恩登的牙醫(yī)和殯儀館的韋爾茨先生。

羅絲:哦,天哪,真希望彼得能回來,我要炸雞肉,彼得應該去上沙拉。有時如果桌上有吃食的話……

她稍頓,思索著。

羅絲:伯班克先生,我現(xiàn)在就去叫彼得。

外間傳來大聲起哄的聲音,然后眾人喊“再高點,再高點”。

喬治從操作臺上端起兩個盤子,用肩膀推開雙向彈簧門。羅絲從喬治身側看過去,只見黑發(fā)美人康斯薇拉的腿踢得著實很高。喧鬧又持續(xù)了片刻,聲音越來越大。然后戛然而止,變成徹底的沉默,鋼琴和弦余音繚繞。羅絲好奇地打開門。

喬治:下午好。(笑)看樣子我是新來的服務員。你們好。

一群人盯著喬治和他手里的沙拉。牙醫(yī)站起來冷靜地向喬治點點頭。喬治回到廚房,繼續(xù)端沙拉。羅絲靠在水槽上,肩膀直抖,搖著頭。喬治擔心地徑直走向她。羅絲又流淚了,不過這回是因為大笑。

羅絲(低聲):你真厲害……他們都驚呆了。在他們狂野的夢里……

羅絲笑得彎下了腰。

羅絲:你太厲害了。

喬治先是微笑,然后笑出了聲,享受著羅絲每一句贊美之詞。

喬治又端起兩個沙拉盤,從彈簧門出去,羅絲用手捂住嘴,壓低笑聲。

內景,伯班克牧場主宅/餐廳/客廳,夜晚

隱約可見的暗色長餐桌一端擺著一個干凈餐盤,這是給喬治準備的,餐盤前面是盛放著肉的上菜盤。菲爾坐在長桌的另一端。光線漸暗。他的食物吃完了,臉上毫無表情。墻上赫然掛著一些死去動物的頭顱,它們的眼睛呆滯不動,落滿灰塵。菲爾看著紛飛的大雪。

外景,伯班克牧場/院子/車庫,夜晚

菲爾穿著夾克,但沒戴手套,走向車庫。他點燃一根火柴,舉起來照亮一面墻,喬治的工具存放在那里,所有工具都用白色油漆標示出來。

菲爾(自言自語):“雪地防滑鏈”。

東西在這里,喬治忘了拿。

內部,伯班克牧場/兄弟倆的臥室,夜晚

菲爾躺在床上,在黑暗中撥弄著班卓琴。他聽到汽車的聲音,坐了起來。走向窗戶。不是喬治,而是幾個喝醉的牧牛工在外一夜狂歡后被朋友駕車送了回來。他們笑著揮手,跌跌撞撞地回宿舍。

內景,伯班克牧場主宅/大門口/客廳,夜晚

喬治進屋。穿著大衣坐下來,微笑著回憶起自己這一夜。

內景,伯班克牧場主宅/兄弟倆的臥室,夜晚

菲爾站在臥室門口留神聽著。他慢慢地打開門,探過欄桿望去。時鐘敲響,指向凌晨兩點。他發(fā)現(xiàn)喬治一動不動地坐在扶手椅上。

菲爾(假裝打哈欠):碰到下雪了嗎?

喬治:沒什么事。

菲爾:好吧,既然醒了,我卷根煙抽。你開了多遠,小喬治?

喬治:我的目的地是比奇鎮(zhèn)。

菲爾:你到那里做什么?是去找女人鬼混了?

沉默。正門下面吹來的風把門廳的地毯掀了起來。

喬治:我和戈登太太聊了聊。

菲爾:哦,是的,她靠在你肩膀上哭了。

喬治:她確實哭了。

菲爾:但凡給她點機會,她就會抓緊為南希小姐的大學學費掙點錢。

喬治沒有在意。菲爾下樓梯走到喬治坐的地方。在喬治身旁的棋盤上移動棋子,自己跟自己對弈。

菲爾:還記得嗎,我們剛能勃起那陣,老太太一有機會就把那些女孩帶到牧場來?我的天,還記得番茄湯皇后嗎?她不是還給你寫過信:“我永遠不會忘記西部的月亮?!蔽蚁肽悴挥迷谒^上套個麻袋才能把她給帶出去,不像其他人。

喬治站起來離開菲爾。

喬治:晚女,菲爾。

菲爾:如果你只是想睡她,胖子,我能肯定你不用領證也能辦到。

內景/外景,伯班克牧場/屠宰棚/院子,白天

菲爾和另一個牧牛工在圓形屠宰棚里宰牛。死掉的牲畜被鐵鏈吊住后蹄高掛在棚子中央。倆人切開牛皮和下面的脂肪層,剝皮。

外景,伯班克牧場/屠宰棚/院子,白天

菲爾和斯文把一大張黑色牛皮搭在棚子旁邊的桿子上。旁邊還堆疊著十來張皮子。烏鴉聚在一起,尋機啄食皮子上的脂肪。桿子下方有一圈血水,幾條狗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舔著。

菲爾用雪擦了擦沾滿鮮血的手。聽到喬治駕駛道奇車離開的聲音,他抬頭看去,汽車在融雪中前行。

斯文:這些怎么處理?

看著喬治再一次離開,菲爾心煩意亂。

菲爾:該死!

斯文:要把它們切成小塊還是怎樣?

菲爾充耳不聞。斯文尷尬地看著菲爾,擦拭刀子。

內景/外景,伯班克牧場主宅/客廳,白天

菲爾走到客廳的書桌前,拿出兩張信紙、一支筆和墨水。把東西拿到空著的長餐桌上。他抬腿跨過椅子,將白色長桌布掀起來推開。他渾身臟兮兮的,還帶著斑斑血跡,也不清洗,徑直坐下,開始用他無比優(yōu)雅的字跡寫信。

“親愛的爸爸媽媽:我再也不能對你們隱瞞喬治令人不安的現(xiàn)狀了……”

劉易斯太太端著一盤熱騰騰的肉走進來。只看見菲爾一人,她停下來。

劉易斯太太:他又走了?

喬治不在,但她習慣性地把肉擺在喬治的位子前,然后開始收拾喬治的餐具和盤子,揚起眉毛,直搖頭,對喬治的缺席感到異常費解和氣惱。

外景/內景,鹽湖城酒店,白天

位于鹽湖城的一家豪華酒店,俯瞰群山和湖泊。

作為猶他州富人的牧場退休人員們頭戴潔白的西部帽,身著西部服裝,分外醒目,他們在白衣護工的攙扶下在大廳里慢悠悠地走著。老年男子三五成群在打牌,女人們則聚在落地窗前策劃小派對或者打麻將。偶爾來訪的孫輩們無聊地坐著,悶悶不樂,伸直腿,把腳擱在軟扶手椅上。

在酒店前臺,禮賓員正在整理信件,菲爾寫的信被放到一位老先生白皙、柔軟、指甲修剪整齊的手中。

內景,鹽湖城酒店/轉角套房,白天

老先生和老太太正在思考菲爾信中提到的棘手問題。老太太坐在一張精美的小寫字臺旁,桌腿雕花精致,點綴著金箔,她在給菲爾回信。

老先生在看菲爾的信,來回踱著步。他身穿剪裁考究的西裝,戴一頂西部帽,像一位英國紳士。

老先生(摘讀):“……他和一個丈夫自殺的寡婦糾纏在一起……”

老伯班克先生對這個粗魯?shù)恼f法搖了搖頭。

老先生:丈夫自殺的寡婦?

老伯班克太太不悅地點了點頭。

老先生:還有一個兒子,是嗎?

老太太:是的,真復雜。

老伯班克太太回過頭再看看自己最后幾行回復。她聳聳肩。

老太太:“……請仔細考慮一下……”

她看向對面的老伯班克先生,他聽著,點了點頭。

老太太(繼續(xù)讀):“如果我們不去,可能會顯得‘奇怪’?!?/p>

老先生停止踱步。

老先生:就這么一次事情看上去“奇怪”,喬治會介意嗎?他以前從未做過任何出格的事。

老太太擺弄她的鋼筆。

老太太:菲爾很在意。

老先生轉向優(yōu)雅端莊的妻子,她的神色和他一模一樣,倆人四目相對,小心翼翼地揭開了菲爾復雜性格的面紗。

老先生:你覺得……

老太太:我是不是覺得菲爾的在意有問題?

老先生皺眉,昂著頭,盡管如此,把事情開誠布公說出來還是讓人松了一口氣。

老先生:如果是,那也不是你的錯。

老太太:也不是你的錯。

內景/外景,伯班克牧場主宅/后餐廳,白天

后餐廳外,菲爾在分配當天的任務,牧牛工們圍在他周圍。

餐廳里面,喬治走進來,看著菲爾,在自己的位子就座,他和菲爾有固定的位子——三張長桌中的一張,各據(jù)一端,面對面。女孩洛拉(18歲)給喬治端來咖啡和煎餅。菲爾來到餐桌邊喬治身旁,他今天顯得格外活潑,也許是為自己削好的小椅子感到驕傲,他把小椅子擺在喬治面前,這是他給喬治的禮物,還有一張雕好的小桌子,是喬治放在餐廳角落的那張書桌的微縮復制品。菲爾把小椅子推到小桌子邊。

菲爾:送你一張小桌子,老弟,和你的大桌子相配。

喬治看起來既不高興也不感激。

喬治:菲爾。

菲爾(語氣輕快,試圖顯現(xiàn)出幽默感):到,老伙計。

喬治:你給老太太寫信了?

菲爾(把一條腿架到桌子上):是的,我給他們倆寫信了。

喬治:你提了羅絲的事?

菲爾:羅絲,是的,你我都知道,你和她搞在一起老太太會作何感想。她可能會氣到腦出血。

喬治:老太太的感受就是一位伯班克太太對另一位伯班克太太的感受。

菲爾:再說一遍。

菲爾坐直身子。

喬治:我們星期天結婚了。她賣掉了在比奇的房子。

內景,伯班克牧場/谷倉,白天

菲爾既驚且怒。他在谷倉里不安地踱來踱去。菲爾的栗色馬開始在馬廄里煩躁地打轉。

菲爾:停下!

但馬還是煩躁不安。陷入憤怒的菲爾把馬拉了出來,綁緊了,然后用馬鞍座毯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它的頭。

菲爾:你這該死的蠢貨,你聽到了嗎,骯臟的大餅臉的婊子。

兩個牧牛工向菲爾走來,隨即又躲了回去。

內景/外景,米勒太太的寄宿公寓/彼得的房間,白天

羅絲和彼得剛到達赫恩登鎮(zhèn)米勒太太的寄宿公寓,進入彼得的房間,他將在這里寄宿和上學。羅絲穿著她的“蜜月私服”——灰藍色外套和連衣裙,搭上相配的鞋子和帽子。彼得穿著校服。

米勒太太:晚餐在下午6點半。如果他有功課,就不用幫忙洗碗了。哦,里面不能穿鞋子。

羅絲:哦,對不起。

米勒太太:不是說你,伯班克太太,只針對寄宿生。

彼得坐在一張雙人大銅床上,依次脫掉兩只鞋子。米勒太太離開后,羅絲把她的新娘捧花放在彼得成人尺寸的書桌上。

彼得:我可以留一些玫瑰花瓣嗎?

彼得穿著襪子輕手輕腳走過來,打量花束。

羅絲看著彼得摘下五六片邊緣一圈深紅的淺黃色花瓣。羅絲并不希望他對花朵過分感興趣,眉頭輕蹙。

羅絲:我盡量每個周末來看你?;蛘吣闩紶栆蚕肴ツ翀?,很有意思不是嗎?

彼得不這么認為。他把花瓣夾進剪貼簿,動手把父親留下的黑封皮醫(yī)學教科書擺到空書架上。把醫(yī)用頭骨放在桌子上。

彼得:這個房間很舒適。

羅絲:彼得,有時候我覺得你并不聽我的。我永遠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彼得:我會更加注意的。

彼得用一只細瘦的胳膊摟住母親的肩膀。

喬治把彼得的最后一件行李從道奇車上搬到彼得的房間里。他費力地爬上狹窄的樓梯。

喬治:你好。

他把手提箱放在門邊,微笑著注視他們。

羅絲正在打開結婚蛋糕的蠟紙包裝。

她把蛋糕遞給彼得。他切下一塊,細看上面的糖霜。

羅絲:來,剩下的留著晚點吃。

彼得咬一口蛋糕,咀嚼,他喜歡這里。

外景/內景,連綿起伏、積雪覆蓋的山丘上的道路/道奇車,白天

老掉牙的道奇車沿著積雪蓋頂?shù)纳角痱暄讯希虿嗫四翀鲴側ァ,F(xiàn)在己經是傍晚時分,陽光猶有余溫。羅絲裹著毯子,喬治穿著他的皮毛大衣。

喬治:我在想我們應該辦個晚宴什么的,把你介紹給我父母。

羅絲聽著,露出她招牌式的親切微笑。

喬治:也許我們還可以邀請州長和他的妻子。我今天在赫恩登見過他們,跟他們稍微提了一下。

羅絲:我可以為大家做飯。

喬治:不用,拜托,我希望你玩得開心。劉易斯太太會做飯,洛拉上菜,但也許你可以用我們的舊鋼琴彈點什么。

羅絲:但是喬治,我彈得不是很好。我只給電影伴奏過,不是什么像樣的曲子,不是我自己的創(chuàng)作。

喬治:哦,對我們來說足夠好了。老太太一個音符也不會彈。老先生訂購了一架特別好的鋼琴,但從未真正使用過?,F(xiàn)在還存放在谷倉里呢。

羅絲:如你所愿。

羅絲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山頂上有一處陽光明媚。

羅絲:這里看起來是個好地方。請靠邊停車。

喬治:做什么的好地方?

羅絲朝喬治微笑。

汽車停在路邊,羅絲下車,從后座拿出一個柳條野餐箱,把箱子平放在道奇車的引擎蓋上。從里面取出裝著熱咖啡的保溫瓶和杯子,用紙包裹的婚禮蛋糕和三明治。她給喬治倒了一杯咖啡。

喬治:好吧,好吧,真是個驚喜,現(xiàn)在還不到中午。我從來不在用餐時間之外吃東西的。你真了不起。

喬治咧嘴笑著,咬了一口三明治。喬治和羅絲在積雪覆蓋的山頂上并肩而立,像站立在婚禮蛋糕上的一對愛侶。羅絲放下杯子,把喬治的杯子也接過來放下。

羅絲:站到我身邊,喬治。

喬治:什么事?

羅絲:跟著我。一,二,三,向前,右腳后退,左腳向旁邊,是的,再來一次。

喬治:抱歉,我真的不會。

羅絲(笑):你在跳舞,喬治!(咯咯笑)不用費心思,我告訴過你我會教你的。

羅絲“嗒、嗒嗒”數(shù)著華爾茲的節(jié)拍,又走了一遍舞步。喬治跟著做,然后停了下來。羅絲反復演示舞步,直到她注意到——

羅絲:怎么了,喬治?

喬治看上去不知是情難自抑還是悲傷,又或者兩者兼而有之,他牽著她的手散步。

喬治:我只是想說,不再孤身一人的感覺真好。

外景,伯班克牧場大宅,傍晚

老道奇車駛近漆黑的、了無生氣的牧場大宅,車燈映照在雪地上,光輝明亮。

外景,伯班克牧場大宅/臺階,傍晚

羅絲在昏暗的木結構大宅的臺階處等著,行李散放在她周圍——幾個箱子和兩個購物包。喬治從車庫里匆匆返回來。

喬治:快上去,別凍著了。

但羅絲哪兒也不去,朝喬治微笑著等他。

內景,伯班克牧場大宅/客廳,傍晚

喬治打開門,羅絲走了進去。屋里只開著一盞小的閱讀燈,菲爾固執(zhí)地站在冰冷的房間中央。

喬治:你好,菲爾。還記得羅絲嗎?

菲爾:你好。

喬治:壁爐出什么問題了嗎?

菲爾:我怎么知道。

羅絲雙手緊握著花束,雙腳并攏,微笑著,微微戰(zhàn)栗。

喬治:我下去修一下。

羅絲:我們的旅行很愉快。

菲爾皺著眉頭,不理睬羅絲。

菲爾:我等了你一整天。老先生要我們把一些契據(jù)寄給他。

喬治:我想那可以等到明天早上。羅絲,過來暖和暖和,我去燒壁爐。

羅絲:我很好,很暖和,喬治。

她冷得發(fā)抖,似更害怕被單獨留下。

喬治:我很快就回來。

羅絲聽到門開了又關,然后是下樓的腳步聲。她無法控制自己的顫抖。她聽到鐵鍬刮擦水泥的刺耳聲音,這讓她汗毛倒立。菲爾自己一個人下棋,他繞過棋盤去移動對家棋子。

羅絲:菲爾兄長,能來到這里真好。

菲爾慢條斯理地走完自己的棋子,然后直面羅絲,笑了笑。

菲爾:我不是你的哥哥,你也不是我的妹妹,你這個陰謀家。你的手段對喬治有效,但對我不管用。

廚房門開了,劉易斯太太哼著傷感的曲子,擺好三個人的餐具。

內景,伯班克牧場大宅/菲爾的臥室,夜晚

菲爾坐在床上,喬治的“舊”床空著。他撥弄著班卓琴,怪誕地自言自語,模仿羅絲說話。

菲爾:“我們的旅行很愉快?!?/p>

然后,他看到浴室門下方亮起了燈光,聽到門鎖轉動的細微聲音,隨之對方小心地試了試把手。

內景,伯班克牧場大宅/雙門浴室,夜晚

穿著睡衣的喬治示意羅絲進來。

羅絲穿著綢緞睡衣和配套的睡袍,小心翼翼地走進浴室,手里拿著自己的洗漱包。

內景,伯班克牧場大宅/菲爾的臥室,夜晚

浴室門下方的燈光熄滅了,菲爾斜瞟了一眼,他能聽到喬治和羅絲的低語聲。他把燈關掉。

外景,伯班克牧場,夜晚

月光,云朵,呼嘯的寒風。

內景,伯班克牧場大宅/喬治和羅絲的房間,夜晚

大雙人床上隆起一團。羅絲躺在喬治身下,不動也不出聲,喬治急切地動著。當喬治達到頂點時,他繃緊身體,神色扭曲,發(fā)出原始的呻吟聲。羅絲慢慢地轉向喬治,因為自己能讓喬治快樂而感到心滿意足。他們感激地注視對方。

內景,伯班克牧場大宅/菲爾的臥室,夜晚

菲爾一個人躺在臥室里抽煙。煙頭的火光照亮了他僵硬、憤怒的表情。當羅絲和喬治開始竊竊私語時,菲爾站了起來。

內景,伯班克牧場/谷倉,夜晚

菲爾打開谷倉里的新電燈。布龍科·亨利的馬鞍高高掛在墻上,他掀掉罩住馬鞍的毯子,墻下方有一塊紀念牌??吹剿?,他的神色松弛下來。

“紀念好友布龍科·亨利(1854一1902)?!?/p>

他取下馬鞍,用長滿老繭、帶有割傷的手將它擦拭干凈。他把馬鞍放在馬廄的門上,取出一罐馬鞍油,涂抹在皮革上。馬鞍變得油光發(fā)亮,但觸摸的動作既讓菲爾平靜,又激起了他強烈的情緒。他兩次把頭往后仰,以免淚水滑落。

內景,伯班克牧場大宅/喬治和羅絲的房間,白天

一間貼著玫瑰花壁紙的“淑女”起居室,裝飾風格與牧場生活中占主導地位的陽剛之氣格格不入。羅絲懷揣對未知命運的忐忑之情走進房間,她轉向喬治。

喬治:房間是老太太布置的。你不用拘束。我有個驚喜要給你。

羅絲:什么驚喜,喬治?

喬治:說出來就不是驚喜了。

喬治吻了一下她的額頭。離開。羅絲坐在碎花沙發(fā)中間,竭力微笑。隨著門關上,她開始瑟瑟發(fā)抖,房間里猶如冰窖。她站起來打量四周,玫瑰花墻紙,花地毯,一種可怕的令人窒息的不安將她淹沒。

羅絲穿過巨大的客廳/餐廳,聽到門嘎嘎作響,她感到無比緊張,接著只見一陣風吹來,掀起門廳的地毯,整張地毯像波浪一樣起伏。

內景,伯班克牧場大宅/廚房,白天

羅絲走進廚房,劉易斯太太和洛拉在廚房里收拾吃剩的早餐,準備午餐。

劉易斯太太(對洛拉):當雨水漲起來,地下室被淹沒,老鼠都淹死了,浮到水面上,所以小伙子們不得不用勺把它們舀起來……

劉易斯太太和洛拉轉向羅絲。羅絲拿起一塊抹巾。

羅絲:請繼續(xù)說,不用管我,我喜歡忙碌。

她走到碗架前,開始擦盤子。但劉易斯太太和洛拉無法繼續(xù)。她們默默地干著活,直到洛拉打破寧靜——她的注意力被外面正在費力和一個大東西搏斗的牧牛工們吸引。

洛拉:噢,天哪!

羅絲和劉易斯太太跟著洛拉走出屋外,看到牧牛工們和喬治搬著看似一架鋼琴的東西費力朝牧場大宅前的臺階移動。

羅絲:這是,這是三角鋼琴嗎?

喬治放開手,走向羅絲。

喬治:這是美森翰林牌小三角鋼琴。

羅絲:哦,不,這對我來說太奢侈了。我只會彈一些小曲子。我彈得很一般。

喬治:這正是我想要的,小曲子,對州長來說也是。我們不想開音樂會。我們想聽你演奏,羅絲。

喬治和牧牛工們小心翼翼地上臺階,相互說著:“一,二,走。”

劉易斯太太:州長開車過來和下車的時候,我想要看一看。

羅絲:但我們會介紹你的,劉易斯太太。

劉易斯太太:哦不,我不想那樣。從窗口看看他就行。

羅絲的焦慮感越來越強烈。

內景,伯班克牧場大宅/客廳/餐廳

鋪著熨燙平整的白色桌布的長桌,一端是西裝革履的喬治,另一端是菲爾,沒有洗漱,沒有換衣服,兩手臟兮兮的。羅絲坐在桌子側邊,靠近喬治,她穿著晚宴正裝,頭發(fā)精心打理過。

喬治用餐巾擦了擦嘴。菲爾吹著口哨,一甩腿從椅子上站起來。羅絲用眼角余光看著菲爾坐到爐火旁的安樂椅上,向后仰靠,拿起一本雜志。

羅絲:我希望沒人介意,但我要去練琴了。聽起來會很糟糕,抱歉。鋼琴調音師下周才能過來,那對我來說太遲了。

羅絲站起來,從鋼琴頂上挑選樂譜,打開琴蓋,把樂譜放在琴鍵上方的譜架上。

羅絲:好吧,我開始了……

羅絲開始彈奏《拉德斯基進行曲》,出人意料地有活力。羅絲壓低音量彈奏,兼之鋼琴走調,琴音很是刺耳,然而節(jié)奏是歡快活潑的。正當羅絲找到自信并增添了些神采時,菲爾把雜志往地上一扔,站起來,上樓回臥室去。羅絲停頓了一下,為自己趕走了菲爾而感到羞愧。

喬治:繼續(xù),你彈得很好。

羅絲皺著眉頭磕磕絆絆地彈奏曲子。

洛拉從廚房走過來收拾盤子。樓上傳來菲爾的班卓琴聲。洛拉站在那里聽了一會兒。羅絲繼續(xù)練習,但菲爾的班卓琴奏出的美妙音樂令她停了下來,她也側耳傾聽。菲爾有很闊的音樂天賦,但更重要的是,他的演奏有自信和感情,甚至是靈魂,這讓羅絲頗感震撼。喬治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又端了一杯給羅絲,他們一起聆聽著。菲爾具有音樂家的技巧,羅絲佩服之余也對自己的努力感到絕望。

內景/外景,伯班克牧場/羅絲和喬治的房間/院子,白天

羅絲穿著優(yōu)雅的半身裙和毛開衫,她在用雙筒望遠鏡眺望牧場周圍的院子,起初她的視線跟隨喬治,但隨即掠過喬治,找到了菲爾。菲爾正和兩個牧牛工一起走向牲畜圍欄。

洛拉在羅絲身后收拾房間,整理床鋪。

洛拉:好萊塢明星洗牛奶浴是真的嗎?

洛拉的聲音又細又尖,難以聽清。

羅絲:我想他們偶爾也會。

洛拉:為了州長的晚宴,劉易斯太太準備用卷發(fā)鉗幫我燙頭發(fā)。

羅絲看著菲爾和另外兩個牧牛工用木板修補欄桿。羅絲放下望遠鏡,拿起樂譜。

羅絲:趁房子里沒人,我得去練習。

洛拉:我可以告訴你,如果……

羅絲:如果什么?

洛拉:如果,嗯,他進來了。

羅絲:不,我想要獨自練習,但這里畢竟是菲爾的家,他高興什么時候來去都行。現(xiàn)在鋼琴調好了音,沒那么難聽了。

洛拉點頭,但她和羅絲其實都不確定。

內景,伯班克牧場大宅/樓梯,白天

羅絲憑著一腔孤勇走下樓,她秀發(fā)蓬松,妝容也很明艷。

內景,伯班克牧場大宅/客廳,白天

羅絲把樂譜放到譜架上,然后再次從窗口查看菲爾的動向。只有兩個牧牛工在欄桿處干活,不見菲爾的蹤影。羅絲環(huán)顧通往客廳的幾扇門,把敞開的門都關上。

內景,伯班克牧場大宅/客廳,白天

羅絲開心而專注地反復練習一首施特勞斯的華爾茲舞曲(《拉德斯基進行曲》)。她開始彈奏比較困難的部分,很享受自己的進步。洛拉焦急地從廚房奔來,但羅絲過于投入,沒有接收到洛拉的警示,此時菲爾從對面門口進來,走上樓去,羅絲沒有發(fā)現(xiàn)。

羅絲又彈了一遍比較難的那段,她活動活動雙手,這時——她是聽到了班卓琴聲嗎?她重新開始彈奏,同時留神聽班卓琴聲,她相信一定是自己想象出來的,但當她停下來用鉛筆在樂譜上做記號時,她清楚地聽到班卓琴奏出兩個音符然后停了下來。羅絲很困惑,她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有一扇門開著。一股寒意從背脊躥上來。

現(xiàn)在她一邊彈琴一邊留神細聽,她聽到班卓琴的聲音,當她故意在鋼琴上停頓時,菲爾也停下來,抑或這一切只是她的想象?羅絲皺著眉頭,鼓起勇氣,無論如何,她都要努力掌握好這一樂段。

內景,伯班克牧場大宅/菲爾的臥室,白天

菲爾從床上走到門口,熟練地用腳踢開門。

內景,伯班克牧場大宅/客廳,白天

羅絲能聽出門被打開了,菲爾的班卓琴聲變得更加清晰。羅絲再次嘗試集中注意力,但這一次,當她停頓時,菲爾沒有停下來,而是從頭到尾完美地演奏了同一樂段。他的模仿演奏和他在音樂上的優(yōu)越感令羅絲感到羞辱和恐慌。

外景,伯班克牧場/外圍,白天

羅絲心煩意亂、步伐凌亂地從牧場走出來,邊走邊扣上她的新毛皮大衣。外面寒冷而明亮,到處是水洼和積雪,她垂著頭朝石崖的方向走去。散落在冬日田野里的大量陳年骨頭讓她吃驚。

牧牛工們在畜欄里好奇地看著她。

內景/外景,伯班克牧場/谷倉/車庫,白天

菲爾將預制好的生牛皮線從谷倉一端鋪到另一端。桑迪和喬克幫著菲爾把皮線擺直,菲爾順著通道走過去,在最后編制前將皮線分理好。

喬治把道奇車倒出車庫,將車停在谷倉附近,那里有兩張牛皮搭在木頭架子上等待晾干和清洗。喬治穿著正式的西裝,緩步走向谷倉敞開的門。菲爾朝喬治微笑,他確信喬治己經在后悔自己草率地結了婚,為此兩人都要忍受種種起居上的不便。牧牛工們看著喬治和菲爾,不確定自己是應該留下還是離開。

菲爾:小伙子們,去找點活干。

菲爾掏出煙盒,輕松地單手卷了一支煙。

喬治:我過來說點事。

但隨即他中斷了話頭。菲爾看著他。

菲爾:來吧,伙計,想說什么就說吧。什么事?

喬治局促不安地走到鋸木架前,默默地坐了一會兒。

喬治:那位大人物要來吃晚餐,還有老先生和老太太。

菲爾:喲,先生,那我們不是要進入上流社會了——把洗指碗拿出來。

菲爾繼續(xù)整理他的皮線。

菲爾:她又彈琴了?你聽得難受嗎?

喬治:不。(笑)我喜歡聽羅絲演奏。

菲爾:呵,老伙計,她彈了什么?

喬治:菲爾……

菲爾:說吧,有話盡管說。

喬治:是關于那位大人物,州長。

菲爾:好的。

喬治:唔,其實也不是那位大人物,而是他太太。

菲爾停下來,面對喬治,微微繃緊嘴角,露出一個微笑,玩味著。

喬治:我想那位大人物大概不會特別介意,但他夫人可能會。

菲爾:到底什么事?

喬治:這有點難以啟齒。(呼了口氣)如果你不洗漱就上桌吃飯,她可能會介意。

菲爾久久地注視喬治,久到令人不安。

外景,蒙大拿州的風景/火車,白天

鹽湖城和赫恩登之間樹木凋零、質樸而美麗的冬日鄉(xiāng)村。一列渺小的火車在廣闊的冬季大地上駛過。

內景,火車車廂,白天

老太太和老先生坐在雅致的頭等車廂里,打牌,用精美的鐵路公司瓷器喝茶。此時他們在討論圖坦卡蒙的詛咒與卡納文勛爵被蚊子叮咬致死之間的關聯(lián)。老太太得知法老圖坦卡蒙是一個只有18歲的男孩,十分震驚。

外景,赫恩登火車站,白天

穿著水牛皮大衣的喬治在等待,周圍是戴寬邊帽的牛仔們和鎮(zhèn)民。乘客開始下車,他朝老先生和老太太走去,俯身親吻他的母親。

喬治:你好,母親,父親,車就在旁邊。

喬治很正式地和老先生握手。

老太太:有人和你一起來嗎?

喬治:我的妻子。

老太太急切地環(huán)顧四周。喬治轉向站在幾米外的柵欄邊的羅絲。羅絲走上前熱情地握手。

內景,伯班克牧場大宅/樓梯/雙人臥室,白天

羅絲把老太太帶到她以前的臥室。羅絲幫她提著包。老太太退后一步。

老太太:但現(xiàn)在這是你的房間,我們不能……

羅絲:不不,您可以,我已經盡可能為您做準備了,但我不知道您的喜好。

老太太走進房間,打了個寒顫。她微笑著轉向羅絲。

老太太:都忘了天氣有多冷了。我很驚訝你能忍受。

羅絲笑了。

羅絲:很高興您來了。以我對喬治的了解,我知道您一定很和善。

老先生走進房間,羅絲微笑著走了出去。老太太打開手提箱。

老太太:你覺得她怎么樣?

老先生:聽到了嗎?窗戶還在嘎嘎作響。

老太太:你沒聽見嗎?我問你覺得她怎么樣。

老先生:她怎么樣?我認為她能把房間讓給我們,非常體貼。

老太太把衣服放到床上。

老太太:她看到了喬治的善良,我很高興。

老先生:你會送她一些珠寶之類的東西嗎?

老太太從窗臺上拿起一個罐子,里面有一株凋萎的天竺葵。

老太太:哦,我看到瓊斯小姐死了。我想我們還是靜觀其變吧。可惜她有個孩子。

老先生:我們離開之前它就快死了。不是孩子的問題,你知道的。

老先生霍然轉身,走到房間那頭,又霍然轉身,直直地走了回來。

老先生:我可以告訴你。我為她感到難過。

老太太把一條裙子掛到衣架上,拿到衣櫥里。

老太太:天知道喬治為??

 短評

今年威尼斯節(jié)最佳導演獎獲得者,女導演簡.坎皮恩就是28年前與陳凱歌的《霸王別姬》共同分享戛納電影節(jié)金棕櫚獎的人,那時她的作品是《鋼琴課》。本片根據(jù)美國的小說改編,寫早期美國西部牛仔生活,也可謂寫了個“男同”的奇情故事。導演厲害處在于其極度含蓄地控制力,以及在細膩的人物刻畫中顯示的功力。只是平淡地敘說很難引起觀眾的共鳴。男主演卷福的表演出色。

7分鐘前
  • 謝飛導演
  • 還行

年度最強導演調度,簡阿姨就像在用十字繡繡人皮,慢工細活中不帶絲毫贅筆。能看出山形如犬的男孩和男人其實都是同一類人;也正因為是同類,才會為守護所愛之人而冷血無情。真正印證了那句話:最高級的獵人往往是以獵物的形式出現(xiàn)的??旖o卷福一個奧斯卡,快~

10分鐘前
  • 同志亦凡人中文站
  • 推薦

導演太穩(wěn)了,全程都是極度克制的敘事,靠各種細節(jié)來交代故事和人物關系,隨著電影緩緩地進入,細節(jié)的力道越來越強,戲劇張力也逐漸拉滿,最后在男孩床邊轉身時的一笑,既耐人尋味,又讓人深思。閹割,傷口,皮繩和死亡,處處都是點破不說破的暗涌張力,導演的控制力稱得上大師水準!

11分鐘前
  • 褻瀆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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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感覺……女導演拍gay片拍出來像耽美,男導演拍les片則是黃片

15分鐘前
  • 王大根
  • 還行

四星半。需要更多女性電影人加入到那些曾被男性統(tǒng)治的片種里來。

17分鐘前
  • 柯里昂
  • 推薦

最柔弱的往往也最鋒利,最無聲籌謀的克制耐力才能呈現(xiàn)刀不血刃的溫柔圍獵。如弓弦緊繃的懸疑氛圍始終被坎皮恩的調度操縱張馳起伏。半支煙,一道傷,男性世界準入的默契開放是反客為主的請君入甕。西部荒蠻世界壓抑難言的同性成長教育隱晦串起繩結紀事,襯衫殘片,他的心之囚,他的戰(zhàn)利品。越泅水溺斃于往事,越豎起惡意高墻狺狺狂吠,犬山淡影成為雄性氣質的神秘符號,在陽剛與陰柔的往復交鋒,參照與摹仿中暴烈的謎域逐漸被拆解歸原。窺伺的幼兔面具下是獵人犬牙,野獸失守袒露脆弱肚腹,權力交接一瞬家族秘符就此傳遞。聲效推到滿格,畫面堆滿翕動的曖昧光影形成連綿不絕壓迫神經的悚然波紋。撥弄梳齒與琴弦的對照迫力,裁切紙張和晾曬牛皮交映的震顫秩序,雪白蘆葦?shù)陌甙哐邸幐睢⒅?、焦炙紙花墜入病態(tài)污名,那便以血液綻放的死亡花束回之以禮。

20分鐘前
  • 嵇澹
  • 力薦

大部分學院派導演創(chuàng)作末期的共同特點——極其工整沉穩(wěn)卻筋疲力盡的視聽調度。

23分鐘前
  • 文森特九六
  • 還行

#venezia78 主競賽單元??幢酒枰袠O大的耐心,因為節(jié)奏和緊張程度都不符合對這樣的導演和卡司陣容的預期,前半部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到底要講什么,中后段漸漸明朗,燃起希望,到了最后,jaw-dropping。簡?坎皮恩,還是那個狠角色,這部電影,簡直就是一場溫柔的殺戮,試問誰敢像簡?坎皮恩這樣磨刀磨這么長時間,且不聞霍霍?看完只想哇哇大哭,為什么,為什么啊?? 那個年代,終究沒有自我救贖,只有自我放逐。卷福飾演1920/30S西部牛仔,一開始我是拒絕的,因為揮之不去的英國背景,無法人戲合一,但結束后,他戲中迄今為止最有深度的表演與戲外幾無瑕疵的口碑合體,一股濃濃的悲涼升起。 Kodi Smit-McPhee,比甜茶小半歲,同樣擁有一張秀氣俊美的臉,眼神卻可兇狠太多。

28分鐘前
  • Q影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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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傷心。可能因為看到一半的時候開始關注前排大哥睡著打呼嚕,和他旁邊另一位大哥小心翼翼想要觸碰卻又收回的手。

33分鐘前
  • 粥豆
  • 還行

背著上世紀一百年的歷史記憶,簡·坎平的確顯得嚴肅、深刻,她一出手,那些只會喊口號的女權電影就成了小孩過家家(充其量是關于女性的題材,不足以稱為充滿力量的女性視角)。電影對男性(情感)有具像、深刻的思考,在2小時里,保持高度克制的完美節(jié)奏,擁有這個時代所缺少的“耐心”,非常難能可貴。本尼太適合這個角色了,他飾演的菲爾與男孩皮特組合成一對男性關系的景觀,陽剛與陰柔,被凝視、被參觀、被暴露。出色的視聽,不僅讓我個人因無法在銀幕觀看而深感遺憾,也成功渲染了一種獨特的壓抑之感,就像在“娘炮即病態(tài)”環(huán)境里所經歷的那種(難堪且讓自己不斷逃避、抵觸面對的)感受,戳中了一些人迷戀男性氣質的心事。整個觀影過程似乎缺乏趣味,但由此引發(fā)的思考妙趣橫生。

37分鐘前
  • 南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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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初看覺得緩慢,回想時才發(fā)覺,這分明是一場極具儀式感的凌遲處死。在或暴戾或淡漠的假面下,人物若即若離的狀態(tài)似乎成為某種法則,因為一旦傷口暴露,就已必死無疑。猜測成為接近內心的唯一路徑,但也正因此,情感擁有了懸疑般的張力,而本片最powerful的,也正是那些“草木皆兵”的瞬間:叢草的起伏,馬背的抽搐,梳子的響聲,曖昧的神色。聲畫調度無比精致,每一幀在大銀幕都美不勝收。好一把磨得锃亮,殺人不見血的刀。2021.9.2 Venezia

38分鐘前
  • 雙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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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坎皮恩為什么這么低產了,如此細膩且需要極強控制力的作品勢必會花費創(chuàng)作者巨大的精力,這要是普通導演早就放大同性和謀殺噱頭了,可坎皮恩從頭到尾在做減法,她不拍驚濤駭浪,只拍暗潮涌動,以及風暴過后看似平靜的海面,而藏在海面下供人想象的冰川是龐大的,這種內斂的情感表達正好契合深柜之人的內心活動,而一些外在的聲音設計恰到好處地凸現(xiàn)了不安,整個故事都是處在被壓抑的狀態(tài)下,哥哥對弟弟弟媳的壓抑,母親對兒子的壓抑,同性傾向對哥哥的壓抑,以及整個男權社會對女性和弱者的壓抑,攝影也是一如既往的精彩,單親母親加鋼琴讓人穿回《鋼琴課》。

40分鐘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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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控制力太可怕了,看似永恒靜止的山丘下面隱藏的是張開血盆大口的狗。凡是發(fā)動了冰山原則大招的,后勁都大得不得了??赐昊仡^想想,權力轉換不是從男孩能拿手術刀而是從他能折紙花開始的。這是一場能折紙花的男孩和能燒紙花的男人誰更強勢的角逐,會折紙花就會拿手術刀太正常了??贪逵∠笏查g土崩瓦解,“反英雄”解構了正統(tǒng)西部片“英雄”,坎皮恩她太會在兩性野蠻文明辯證法上做戲了!這里面有條“奪子”——“弒父”——“成人”的神話原型暗線:長年受制于父權閹割的男人,認為長于婦人之手的男孩缺乏陽剛之氣,欺壓母親并且妄圖奪走和改造男孩。男孩最后不動聲色地干掉了“偽父”,完美地詮釋了什么叫“以柔克剛”,從一個看似心慈手軟的“偽娘”蛻變成了男人。真正的“犬之力”不是被父權閹割而是會閹割父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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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氣質對男性的規(guī)訓、壓迫、異化,真正的大師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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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他殺了,他被他殺了....可怕一個沒看到干啥的肥碩弟弟,一個風韻酒鬼婦人,一個折紙花被戲謔的單薄男孩......一個整天勞苦掙錢的哥哥被殺了.....這一輩子真夠苦慘。心痛麻了

45分鐘前
  • 7雪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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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是太喜歡了。隱忍克制雋永的西部片是最偏愛的那一種。文明與野性、母愛與父權、權力與情感的對峙纏綿糾纏,最后都在自身的欲望和偏執(zhí)中難以厘清。非常喜歡那個轉換,男人和第女人駐足看著茫?;囊?,男人說天地之間不是孤身一人的感覺太好了,鏡頭轉到另一個男人于狹小空間獨自彈琴的咬牙切齒孤寂。簡皮恩其實很決絕,在以為要和解的時候,她選擇了一種非?,F(xiàn)代性的弒父。

50分鐘前
  • 糖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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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等色情內容的我,最終欣賞了一段坎大師的feminine depiction of obscure sexual desire.

55分鐘前
  • Clairvoy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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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用力過猛,全程都在努力繃著藏著,通過人物情緒和關系狀態(tài)(甚至依賴Greenwood的配樂)去推動敘事,原著文本壓制住了影像,不過有幾場戲單拎出來還是拍得挺厲害。

58分鐘前
  • 陀螺凡達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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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評。Phil是里面最美的角色,他能注意到桌子上的紙花,愛彈曲子,會躲開男人群體去自己的秘密花園洗澡,也會永久地癡迷于一段未果的愛情。他的敏感、脆弱、豐富的情感,所有美好的一面都被掩蓋在自我否定的toxic masculinity下,只有在那片無人打擾的草坪里才能窺見一眼。這是我第一次在“陽剛男人”身上看到美,這是來自女性導演的審美共鳴。

59分鐘前
  • Di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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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il=以男子氣概自居卻否認自我身份的男同,George=普通的“正?!蹦腥?,Peter=看似陰柔卻殺伐果斷極其冷靜沉著的男同。Phil這種極度自我壓抑的男同性戀,以閹割情感和懦弱作為屏障,像極了某些恃寵而驕的toxic masculinity 和fragile macsulinity。而它們又如此弱不禁風,在真正的男子氣概(犬之力)前一潰千里。這也隱喻時代對于男子氣概定義的改變和不變,當今社會和20年代的美國西部并無二致,人們依然對男子氣概奉若神明。簡·坎皮恩試圖警示這草木皆兵的危險觀念,果然是學人類學的,洞悉人心的狂妄和陰暗。

60分鐘前
  • LORENZO 洛倫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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