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楢山節(jié)考》電影劇本
《楢山節(jié)考》電影劇本
編?。骸踩铡辰翊宀?br>翻譯:洪旗
1.大雪覆蓋著的北阿爾卑斯山的群峰
攝影機(jī)的鏡頭對準(zhǔn)了一座中等的山峰(東山)。山峰表面越來越清晰,轉(zhuǎn)過山頂,接著出現(xiàn)了一處較為平坦的地方。
仔細(xì)辨認(rèn),可以看到一個被大雪覆蓋著的、有十五、六戶人家的村落。
推出片頭字幕。
字幕:一百多年以前,日本北方
2.村落中的農(nóng)舍
厚厚的積雪幾乎接近房檐。
每一戶人家的四周都被積雪擁塞著。
房檐下掛著一排排的冰棱。
從茅屋頂上的小窗里升起細(xì)細(xì)的炊煙。
房頂后的背景,是連綿不斷的、黑魆魆的山峰。雪在繼續(xù)下著。
3.地板下面
兩、三條互相纏繞著的黃頜蛇在地板下的洞穴中冬眠。
一只水耗子在附近嗅來嗅去。
4.“樹墩兒”家屋外
袈裟吉(19歲)和弟弟留吉(10歲)從屋里跑出來,面向南山站著小便。
辰平從外面回來,走進(jìn)屋去。
5.“樹墩兒”家中,茶屋
火勢微弱的地爐對面,阿玲(69歲)正在編織草席。
阿玲身邊的草圍子里坐著阿雪(七個月)。
辰平脫掉簑衣,走上席鋪,在地爐上暖著手。
袈裟吉、留吉回到屋里,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地爐旁邊堆滿了經(jīng)過挑選的稻草。
阿玲:“新屋家找你有什事,辰平?”
辰平:“沒什么大事?!?br>阿玲:“他家老頭子情況怎么樣?”
辰平:“……沒好也沒壞?!?br>辰平取過一束稻草開始編簑衣。
袈裟吉撥著火說:“阿留,去拿些柴禾來。”
留吉走下席鋪。
阿玲靈巧地用牙咬斷長長的稻草。
袈裟吉:“奶奶,你現(xiàn)在多少歲了?”
阿玲:“69歲?!?br>袈裝吉:“奶奶的牙真結(jié)實(shí)呀,不管是松子還是放屁豆,什么都能咬得動。”
阿玲:“那些東西也咬不動了?!?br>袈裟吉:“奶奶的牙有三十三顆吧?”
阿玲:“傻瓜,只有二十八顆。”
袈裟吉:“哎,不會是你數(shù)的二十八顆,肯定還多。”
辰平:“袈裟吉!別說了,干活吧。”
袈裟吉走下板臺,敲打著稻草束唱起來:(唱)“嗬嗨——中屋家的阿酉運(yùn)氣好,進(jìn)山的日子里,大雪不停地下。嗨喲嗨喲嗨喲……”
馬房的方向傳出“咣當(dāng)咣當(dāng)”的聲音。
大家都朝那邊望去。
袈裟吉:“那個臭家伙還在睡覺呢?”
辰平站起身走過去。
6.同·馬房
農(nóng)馬踢著欄桿。
辰平:“嗬、嗬,這家伙?!?br>辰平登上梯子。在亳無熱氣的二層閣板樓上,一頭蓬蓬亂發(fā)、滿臉胡子的利助(35歲)蓋著稻草在睡覺。
辰平:“利助,……利助?!?br>利助醒來,動了動身子。
辰平:“馬都要餓壞了?!?br>利助起身去取堆在一邊的飼草。
辰平:“咋天晚上,你到新屋家去了吧?”
利助:“……”(回過頭)
辰平:“村里的奴崽們(注1),不是都偷偷摸摸去找他家的阿白嗎?”
利助:“我沒去過?!?br>辰平:“他家可把阿白看得象女兒似的。他家上一代的主人,就打死過一個和他家女孩兒偷情的奴崽?!?br>利助:“我沒去?!?br>辰平:“你是奴崽,是我的弟弟,干這種事可不行?!?br>利助:“……”
7.地板下面
水耗子咬住了冬眠中的蛇。
蛇很遲緩地扭動著身子。
8.村落全景
雪在繼續(xù)下著。
9.溪流邊的殘雪
陽光照耀著殘雪。殘雪下,款冬花抽出了嫩芽。
溪水溶化了殘雪,潺潺地流淌著。鱒魚一動不動地隱藏在巖石下的陰影里。
10.殘雪的山峰
靠近村子的小山坡。
袈裟吉、留吉、利助和村里一些人在轟野獸。他們踏著殘雪在傾斜的山坡上奔跑。
“嗬嗬、嗬?!?br>被追趕的野兔朝山坡上跑來。
辰平在樹干的陰影下端起火槍瞄準(zhǔn)、射擊。
野兔被擊中,腹部流著血滾下山坡。辰平跑了過去。
一只山鷹箭一般地飛掠而過,抓起受傷的野兔騰空飛去。
辰平惋惜地注視著遠(yuǎn)去的山鷹。
11.“樹墩兒”家屋外
樹墩兒家的男人們在拆除擋雪墻。
利助走到袈裟吉身邊干起來。
袈裟吉:“真臭?。 保ㄗⅲ豪诔簦?br>利助:“……”
袈裟吉:“你到那邊喘氣去!”
利助扔下手中的木板向旁邊走去,但馬上又回到原處,大致收拾好之后離去。
12.殘留著積雪的水田
利助嘟嘟囔囔地走來。
呼出一口氣趕快嗅了嗅,搖搖頭。
忽然他眼睛盯住前面的柳樹走過去。
樹枝上有一個小小的洞穴。
利助把樹枝折斷,用手接住掉出來的天牛幼蟲,放進(jìn)嘴里吃掉。
水田邊,什么東西引起了利助的注意。
利助:“……?那個……”
在水田的一角,扔者一個死嬰。
利助:“……”(想著什么)
13.東山和村落
利助跑來。
14.阿金婆的家
利助跑進(jìn)土間。
利助:“喂……仁作、當(dāng)家的。”
地爐上放著鍋,散出陣陣香味兒。利助抽著鼻子走上席鋪,打開了鍋蓋。鍋里是雪白的大米粥。
這家的主人阿欣(37歲)和仁作(33歲,同利助一樣是奴崽)扛著鍬從門外進(jìn)來。
利助:“怎么回事?為什么要做白米飯?”
阿欣:“我媽媽大概快死了?!?br>利助:“阿金婆?”
仁作:“是啊。”
阿欣踏上席鋪,打開隔間的木板門。能看到阿金(65歲)躺在隔間里。
阿欣:“媽媽,媽媽,做了白米飯啦!”
阿金:“噢?!?br>利助:(試探地)“老大,有個剛生的小孩扔在我家的田里。怎么能扔到那兒呢?!?br>阿欣:“小孩?”
利助:“我看見你家阿姐的肚子大了,是她生的吧?”
阿金翻過身抬起臉來。
阿金:“沒有的事,我家媳婦生的孩子,已經(jīng)埋到我的墳地里了?!?br>利助:“什么時候?”
阿金:“十天前。是我拿去埋的?!?br>說著痛苦地咳嗽起來。
阿欣:“利助,那個孩子不是我們家的,中屋家也生孩子了?!?br>利助:“啊,對啦?!?br>
15.阿金婆家屋外
利助跑出門外。
阿欣追出來。
阿欣:“利助!”
利助:“……”(停下腳回過頭)
阿欣:“這回能幫我家做個棺材桶了吧?”
利助:“嗯?!?br>阿欣:(捂著鼻子)“我媽媽已經(jīng)不行了,拜托你啦?!?br>利助:“嗯。”
利助點(diǎn)著頭走了。
山坡下走來一個戴斗笠的男人。
戴斗笠的男人領(lǐng)著兩個幼女(五、六歲)。她們耷拉著腦袋,臉色青白。
16.旱田
阿常(20歲)在田邊堆積肥料。
阿常也是個胡子拉碴的奴崽。
利助氣喘吁吁地跑上來。
利助:“喂,阿常!”
阿常:“……”(繼續(xù)忙著干活)
利助:“你把剛生的小孩兒扔到我家田里了!”
阿常:“……是啊。我想:你家的地臭,爛得快。所以我特意丟在那兒的,你該謝謝我呢?!?br>利助:“是有用,能肥地呀。那是你搞出來的孩子嗎?”
阿常:“不是我的孩子?!?br>利助:“還以為是女孩兒,原來是個小奴崽,那就活該啦!”
阿常:“媽的!你本來也是個該被扔到水溝里的孩子?!?br>利助:“你也一樣!這個村里的奴崽不是都一樣嗎!”
阿常:(捂著鼻子)“哎呀,真臭?。∫院笤偕屡虂?,就該扔到爛地里去!”(朝坡下的地里注意看著)
坡下的地里,雨屋家的女兒阿松(18歲)毫不在乎地撩起衣襟小便。
利助:“真饞人哪,那么肥?!?br>阿松看著他倆笑起來。她的半邊臉上有一大塊青記。
17.“樹墩兒”家的土間,茶屋
阿玲從土間邊上的小屋里拿出幾個馬鈴薯,洗了洗,放進(jìn)鍋里。
戴斗笠的男人走進(jìn)來,仔細(xì)看了看正在草圍子里睡覺的阿雪。
阿玲看見他似乎吃了一驚。
阿玲:“哎喲,是鹽鋪先生啊?!?br>鹽鋪:(瞇著眼睛)“阿玲,好久沒見了。這一年沒見,你家添了個可愛的女孩子呀?!?br>阿玲:“先生,這孩子的媽媽……辰平的媳婦阿竹她……”
鹽鋪:“我也聽說了……。真是不幸啊?!?br>阿玲:“去年,她剛生下這孩子不久,去揀栗子的時候,從山崖上摔下去了。哎喲,實(shí)在失敬,就請喝點(diǎn)開水吧。”
鹽鋪:(點(diǎn)點(diǎn)頭)“……辰平呢?上山去了吧?”
阿玲:“不,他到地里干活去了?!?br>鹽鋪:“我到這兒來的路上,在西山看見個人好像是他?!?br>阿玲:“……是辰平?”
鹽鋪:“離得挺遠(yuǎn),沒仔細(xì)看……也許認(rèn)錯人了?!?br>阿玲:“……”
鹽鋪:“說實(shí)話,阿玲,我今天來不為別的事……”
說著拿出一包鹽遞過去。
阿玲:(看了看)“這不是鹽嗎?……”
鹽鋪:“是啊。”
抬眼朝門口一看,兩個小女孩無精打采地站在那里。
鹽鋪:“去!”
揮手把她們轟了出去。
阿玲:(又看了看鹽)“我還沒想買鹽呢?!?br>說著一把抓住身邊放阿雪的草圍子。
鹽鋪:“不,這鹽不是賣的,是前村的米八讓我給你捎來的。”
阿玲:“前村的?”
鹽鋪:“你不是說過,辰平續(xù)弦的事無論如何要幫忙嗎……”
18.水田
村北臺地上的水田。
從村里的屋頂望去,能看到遠(yuǎn)處的山峰。
水田的一角,樹墩兒家的男人們用水化開殘雪,為以后插秧作準(zhǔn)備。
這是很累的活兒,每個人都大口吐著白氣。
黃鶯在鳴啼。
阿玲跑來。
阿玲:“喂,前村要嫁來個媳婦啦!”
男人們都停下活兒看著阿玲。
辰平:“……”
阿玲:“叫阿玉,是前村的。前天成了寡婦,過了百天就要來了?!?br>辰平:“……”
阿玲:(笑著)“比你小八歲,三十七歲?!?br>辰平:(小聲地)“那她肯定沒多少風(fēng)韻了……”
袈裟吉和利助湊過來聽。
袈裟吉:“臭家伙!別過來,真臭!”猛地推開利助。
阿玲:“嗨!利助,說不讓你過來就別過來。袈裟吉是辰平的繼承人,以后是家里的主人?!?br>利助:(不高興地撅撅嘴)
袈裟吉一邊干活一邊唱起來。
袈裟吉:“嗬嗨——雨屋家的阿銀懶女人,孫子生下了小老鼠?!?br>阿玲朝辰平招招手。
阿玲:“你今天早上去西山了嗎?”
辰平:“……”(搖搖頭)
阿玲:“鹽鋪說看見你了?!?br>辰平:“……?”
阿玲:(盯著辰平)“你最近越來越象你爸爸利平了?!?br>辰一:“會不會是見到爸爸了?”
阿玲:“已經(jīng)有三十年沒見到他了……按理說不會活著了。是認(rèn)錯人了吧?!?br>辰平:“……”
19.西山的平地
辰平在平地附近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20.山路
戴斗笠的男人領(lǐng)著的幼女增加到三個,一起走出村去。
男人:“不要哭!”
21.后山
阿玲、辰平、利助、留吉在采山菜。
這里能采到許多土當(dāng)歸、槐樹嫩芽、紫萁和蕨菜。
辰平:“媽媽!”
阿玲:“……?”
辰平:“你真的不知道爸爸為什么不見了?”
阿玲:“噢?!?br>辰平:“……”
阿玲:“那一年你十五歲,利助五歲,是個大荒年。那年生了個女孩兒,也只好賣給了鹽鋪?!?br>辰平:“……”
阿玲:“而且,那年你奶奶恰好和我現(xiàn)在一樣,到了六十九歲,是該去參拜楢山的年頭?!?br>辰平:“……”
阿玲:“就因?yàn)檫@幾件不順心的事,你爸爸利平害怕了,沒有把自己的媽媽背上山去。”
辰平:“……”
阿玲:“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不能只顧這點(diǎn)兒淺薄的感情呀……結(jié)果,他自己也覺得太丟人,就逃走了。在村里,這是件丟臉的事……連我也覺得丟臉……”
辰平:“我不會這樣的,我和爸爸不一樣。”
阿玲:“那當(dāng)然。”
22.雜樹林
袈裟吉和阿松坐在一起唱著小調(diào)。
袈裟吉:“嗬嗨——我的媽媽躲在倉房里,陰毛整齊三十三根?!?br>阿松笑得倒在地下。
袈裟吉:“阿松,你的毛有多少根?”
阿松:“……不知道”(笑)
袈裟吉:“我來給你數(shù)數(shù)。”
阿松:“不行……袈裟吉……這里不行呀!”
21.蛇
一雄一雌兩條菜花蛇纏繞在一起。
(插入阿松的畫外音)
24.山洞旁
山菜從翻倒的筐子里灑落到澗邊。
袈裟吉剝開阿松的衣服。
阿松:“那些蕨菜……”
袈裟吉:“別管它……”
25.水田里
兩只青蛙抱在一起。
26.房檐下
燕子在做窩。
27.錢屋家屋外(黃昏)
虼在爬行。
辰平擔(dān)著山菜走來。
從錢屋家傳出唱歌的聲音。
阿忠:“嗬嗨——樹墩兒家的阿玲躲在倉房里,”
辰平聽到歌聲不由得瞪起了眼睛。
28.錢屋家屋里
阿忠:“鬼牙整齊三十三顆?!?br>辰平走進(jìn)來一屁股在席鋪上坐下。
辰平:“哎,請你到我家去?!?br>阿忠:“……”(吃驚地張著嘴)
辰平:“數(shù)數(shù)我家奶奶的牙到底是多少顆?!?br>阿忠:“哎呀,是辰平啊。這歌不是我編的,是你家袈裟吉這么唱我學(xué)的?!?br>辰平:“是袈裟吉?”
阿忠:“是啊?!?br>突然,從里面?zhèn)鞒霭⒂郑?0歲)的聲音。
聲音:“是誰呀?快來教教我吧。我兒子是鬼,飯也不給吃,要把他父親折磨死啦。是誰在那兒呀?”
阿忠站起身,打開板臺隔間的門。
阿又被繩子捆著,坐在隔間里。
阿忠:“爸爸,是樹墩兒家的辰平!”
阿又:“是啊。”(一副半癡呆的樣子)
辰平:“……”
阿忠:(向辰平)“昨天晚上,他扭斷了一只雞的脖子就想那么吃。前天也這樣弄死一只?!?br>阿又傻笑著。
阿忠關(guān)上隔間的門,回到辰平身邊。
阿忠:(低聲地)“今年冬天,他該去參拜楢山了……”
辰平:“……”
阿忠:“因?yàn)樗呀?jīng)七十歲了……噢,你媽媽也快該去了……”
辰平目光銳利地看著阿忠。
29.神社前
阿松和村里的一群孩子坐在石階上,袈裟吉在唱小調(diào)。
袈裟吉:“嗬嗨——樹墩兒家的阿玲躲在倉房里,鬼牙整齊三十三顆?!?br>辰平走來瞪著袈裟吉。
辰平:“袈裟!奶奶的牙是鬼牙嗎!”
袈裟吉跑開了。
辰平:(追上去)“混蛋!奶奶那么疼愛你,你也太放肆了!”
掄起木棍子打下去。
袈裝吉閃身躲過,木棍打在石頭上。
袈裟吉:“嘿……”
辰平:“你這個混帳東西!”
袈裟吉滿不在乎的從神社后面跑了。
辰平:“混蛋!不許吃飯!”
30.阿金婆的家
阿金痛苦地喘息著,阿玲坐在她的枕邊。
阿金:“我真羨慕你,阿玲。”
阿玲:“羨慕什么?”
阿金:“我也想多活幾年呀?!?br>阿玲:“可你看我,這么大歲數(shù)也過分結(jié)實(shí)了,真讓人害臊,比誰都能吃。”
阿金:“我也想到山上去,病死就去不成了,只能被埋在這兒啦……”
阿玲:“這是一樣的。不管是誰,靈魂都是要到山上去的,在山上相見?!?br>阿金:“能見得著嗎……”
阿玲:“能見得著。我的丈夫就在等我呢,我丈夫他就不明白這個道理?!?br>阿金:“利平怎么一下子就不見了呢?只有槍丟在西邊兒的山上……”
阿玲:“早就死了吧。”
阿金:“他又賭又搞女人,是有些過分了。不過,他不是個壞男人?!?br>阿玲:“那倒是。不過……”
阿金:“他是非常喜歡你的?!?br>阿玲:“怎么見得?”
阿金:“你能吃苦呀?!?br>阿玲:“和吃苦比起來,我更不愿意在村里人面前丟臉……”
31.路上
阿玲在路上走著,忽然停下了腳步,撿起一塊覺得合適的石頭,朝四周看了看,然后一邊走一邊用石頭敲打門牙,痛得她扭歪了臉。
雨屋家夫婦擔(dān)著柴從后面走來。
阿玲悄悄扔掉了石頭。
32.“樹墩兒”家·茶屋(夜)
全家人坐在地爐旁吃著玉米面疙瘩湯。
阿玲:“阿金看來快死了?!?br>利助:“還能活多久?”
阿玲:“那樣子,也就能活到明天早晨吧?!?br>袈裟吉進(jìn)屋來,看了看辰平,然后坐在自己的位罝上,朝阿玲伸出手。
阿玲給袈裟吉盛了滿滿一碗疙瘩湯。
阿玲:“再過兩個月,前村的媳婦該來了。”
辰平:“……”
利助:“這么一來,媽媽可高興了?!?br>袈裟吉:“等等,(向阿玲)前村的那個女人還是別來的好!”
阿玲:“……?”
袈裟吉:(向辰平)“我娶個媳婦就行了,用不著前村的那個女人。(向阿玲)照顧阿雪一類的事,交給我媳婦干就行了?!?br>阿玲:“你說什么!”
袈裟吉:“首先,咱們家里不能一下增加兩個人?!?br>阿玲:“混蛋!你別吃飯!”
阿玲氣得把筷子朝袈裟吉扔過去。
留吉:“他要娶雨屋家的阿松?!?br>大家吃了一驚。
袈裟吉:“混蛋!你閉嘴!”
袈裟吉劈臉打了留吉一個耳光,端著碗走了。
其他的人沒有心思再吃疙瘩湯,都默不作聲地坐在那里。
33.“樹墩兒”家屋后
倉房外面,辰平和利助在做棺材桶。利助鉆進(jìn)即將完工的棺材桶里試了試,長了一些。
辰平:“稍大了點(diǎn)兒。”
利助:(一邊從棺材桶里往外鉆一邊說)“正好。因?yàn)樨埶懒艘院螅蜁浀猛Υ??!?br>仁作走來。
仁作:“好漂亮的棺材桶啊?!?br>辰平:“阿金怎么樣了?”
仁作:“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吧?!?br>辰平:“是嗎?那得趕快啦。”
34.阿金婆的家
辰平、利助、仁作抬著棺材桶走來。
阿金從土間里出來。
三個人都愣住了。
仁作:“媽媽,你還沒死呢?”
阿金:(擺擺手)“沒呢沒呢,吃了白米飯,倒把我的病治好了?!?br>
35.夏季·天空
山頭白云繚繞。
36.水田
吐穗的稻子參差不齊。雨蛙在稻桿下鼓噪。
螳螂吃著一只雨蛙。
37.田埂上
阿玲在鋤地。
黃頜蛇慢條斯理地呑吃一只老鼠。老鼠的腹部圓滾滾的,前一半身子被蛇呑進(jìn)口中,后一半身子和晃來晃去的尾巴還露在外面。
38.旱田
辰平拉著農(nóng)馬的嚼子,利助在后面把著犁,默默地在耕地。忽然,辰平仔細(xì)地注視著前方。從山上走下來一個戴著斗笠的女人。
能聽到祭祀時單調(diào)的歌聲。
39.“樹墩兒”家的土間
爐灶上架著鍋,鍋邊兒沾著溢出來的米粒。
阿玲哄著大哭的阿雪,一面把鍋蓋錯開一點(diǎn)兒。
留吉和另一個小孩敬次跑進(jìn)屋。
留吉:“嗬,白米飯!”
伸手抓了一把飯粒塞進(jìn)嘴里。
阿玲:“嗨,別動!”
留吉:“老鬼?!?br>敬次:“老鬼?!?br>又一齊跑了出去。
阿玲:“真沒辦法。好了好了,別哭啦?!?br>
40.“樹墩兒”家門外
一個帶著包袱的中年婦女坐在門口的樹墩兒上。
阿玲一面嘮嘮叨叨地哄著還在哭鬧的阿雪,一面去拿柴禾。
阿玲:“……?”(走近中年婦女)
中年婦女:(朝山崖方向望著)“今年秋天收成不會好的……”
阿玲:“……”
中年婦女:“野木瓜倒是長得挺不錯……”
阿玲:(眼睛一亮)“你是來參加祭祀的吧?”
中年婦女:“辰平是住在這里嗎?”
阿玲:“你是前村的阿玉?”
阿玉:“是。(低下頭)我們村子里也在祭祀。大家說,還是讓我到這兒來參加祭祀,到這兒來吃飯好。所以我夜里就出來了。”
阿玲:“是嗎?那你一定餓了吧?”
阿雪又哭鬧起來。
阿玉把阿雪抱過去。
阿雪的哭聲嘎然而止。
阿玲十分感激。
阿玲:“快請進(jìn)屋?!?br>一邊說,一邊拉著阿玉的袖子。
阿玉一手抱著阿雪,一手摟起阿玲正要拿的一抱柴禾,走進(jìn)屋里。
阿玲更高興了,緊跟著她進(jìn)了屋。
41.“樹墩兒”家的茶屋
阿玉坐在桌前吃著招待她的滿桌食物。阿玲在旁邊看著阿玉吃飯。
阿玲:“你剛才干嗎坐在樹墩兒上?快點(diǎn)進(jìn)家來多好。”
阿玉:“我一個人來總覺得有些為難。本來哥哥說的要陪我來,可是祭祀的時候他喝醉了。”
阿玲:“哈哈……”
阿玉:“鹽鋪說,奶奶是個好人,讓我快點(diǎn)來。”
阿玲:(高興起來)“那我應(yīng)該去帶你來?!?br>阿玉:“要是您去了多好,我就可以背著您回來了……”
阿玉吃得噎住了。
阿玲近到阿玉的身后,給她摩挲后背。
阿玲:“我告訴過鹽鋪……我不久就要上山去了?!?br>阿玲摩挲阿玉后背的手停了一下。
阿玉:“上山的事……還是盡量遲一些去好……”
阿玲:“那怎么行,只有早些去才會得到山神的賜福?!?br>阿玲端了滿滿一盤燒鱒魚放到阿玉面前。
阿玲:“這些鱒魚都是我捉的。”
阿玉:“奶奶還會捉鱒魚?”
阿玲:“是啊,家里也好,村里也好,誰也不如我能捉鱒魚,因?yàn)槲抑厉V魚躲在什么地方?!?br>阿玉:“真的?!”
阿玲:“以后我教你捉。喏,這些你都吃了把,沒關(guān)系,還有很多鱒魚干呢。(站起身)我去叫辰平來,你別客氣,盡量吃吧?!?br>
42.“樹墩兒”家后面的堆房
利助在堆房外系馬韁繩。
阿玲走進(jìn)堆房。
她在石臼前蹲下,用手指摸著自己的門牙,眼睛死死盯住石臼的棱邊。
阿玲閉上眼睛,門牙對準(zhǔn)石臼的棱角,“咔”的一聲用力撞上去。
阿玲捂住流出血來的嘴,跌跌撞撞地跑出堆房,正好同利助打了個照面。
利助:“……!”
阿玲走上土堤。
43.“樹墩兒”家的側(cè)面
阿玲到流水前漱口。
吐出被撞掉的兩顆牙。
阿玲:“怎么,只掉了兩顆?”(嘟囔著)
由于血沒有止住,她又漱了好幾次口。
利助站到她的身后。
阿玲:(干巴巴地)“……利助,和誰也別說?!?br>利助:“……”
阿玲離去。
利助到流水旁揀起阿玲的那兩顆牙。
留吉跑過來。
留吉:“揀的什么?”
利助:“什么也沒有?!?br>留吉:“你給我!”
利助:“什么也沒有,什么也沒有。”
留吉從利助的手里硬搶。
利助不給。
留吉:“你這個臭家伙!嗨,臭尿、臭尿!”
利助冷不防狠狠搡了留吉一把。
留吉:(目瞪口呆)“……!”
利助:“你是奴崽,我是你的奴崽叔叔,你和我說話別那么狂?!?br>說完轉(zhuǎn)身走了。
留吉:“畜生!”
44.“樹墩兒”家的茶屋
阿玉還在吃。
阿玲進(jìn)來坐到阿玉跟前,故意用上牙咬著下嘴唇,讓人能看到她缺了兩顆牙。
阿玲:“別著急,多吃點(diǎn)兒。我馬上就去叫辰平來?!?br>阿玉:“哎?!保ɡ^續(xù)吃)
阿玲:“我到了該上山的歲數(shù)……牙也不行了?!?br>阿玉:(看著阿玲還在流血的嘴)“啊!”
45.神社前
大約有五十個人圍成了一圈,一邊慢慢地轉(zhuǎn)著,一邊齊聲唱合。
唱歌的是阿忠。
阿忠:“嗬嗨——樹墩兒家的辰平運(yùn)氣好,十月十日娶了繼室?!?br>全體笑。
全體:“嗨喲嗨喲嗨喲”
阿玲露出牙齒、嘴角淌著血出現(xiàn)在這里。
阿玲:“留吉,辰平呢?”
大家一見阿玲這副模樣,都跑開了。
阿照:“別跑!”
阿玲討好地笑著湊過去,反而讓人感到可怕,人們都躲著阿玲。
阿欣:“仁作、仁作?!?br>村姑:“她是鬼老婆子!”
眾人:“鬼老太婆!”
A:“她咬住人就不會松口的!”
B:“會被鬼老婆子咬死的!”
阿忠又唱了起來。
阿忠:“嗬嗨——樹墩兒家的阿玲躲在倉房里,鬼牙整齊三十三顆?!?br>
46.旱田
辰平吃著一根菜瓜。
可以聽到遠(yuǎn)處傳來的歌聲。
“嗨喲嗨喲嗨喲”
47.田頭(夜)
蛾子在交尾。
傳來阿玲的歌聲。
歌聲:“阿竹、阿竹,辰平這兒來了接替你的人?!?br>
48.“樹墩兒”家屋外
阿玲燃起祭祀的火,一邊在唱著。
阿玲:“阿玉雖然不好看,可她是個好媳婦,是個好媳婦?!?br>吹了吹火。
阿玲:“阿竹、阿竹,祭祀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回山休息去吧,可別怨恨我們哪?!?br>
49.黑夜中的寒林
一只狐貍跑過。
林鸮在啼叫。
50.“樹墩兒”家內(nèi),中間的房間
月光灑落在房間里。
阿玲露著牙齒在睡覺。傳來林鸮的叫聲。
阿玲突然酲來。
屋頂上發(fā)出“沙沙”的奇怪聲音。
51.屋頂
黑暗中,黃頜蛇在爬動。
52.“樹墩兒”家的下房
辰平滿身是汗,抱著阿玉。
阿玉:(壓低嗓音)“比我以前的感覺好?!?br>辰平:(悄聲低語)“我也是……”
屋頂上傳來黃頜蛇爬動發(fā)出的“沙沙”聲。
聲音引起了辰平的注意。
阿玉:“……?”
辰平:“……是蛇精在動……”
阿玉:“……蛇精?”
辰平:“她是在向你致意吧?!?br>
53.同,外
利助朝下房里偷看。
突然向屋外跑去。
54.新屋家的外面
利助跑來,悄悄地從圍墻的缺口鉆過去。
55.狗窩
利助躡手躡腳走近狗窩。
阿白搖著尾巴。
利助:“沒事沒事,阿白,阿白到這兒來?!?br>利助按住阿白,跨上去。
正房的門忽然打開了。
燈光閃亮。
利助嚇了一跳,趕忙鉆進(jìn)樹叢的陰影里。
56.新屋家的正房
阿園(40歲)手持蠟燭臺朝門外觀看。
聲音:“阿園,”
叫阿園的是重病中的、阿園的丈夫(45歲)。
阿園關(guān)上房門,回到丈夫身邊。
阿園:“你吃蓋飯吧?!?br>丈夫:“阿園,阿園,你仔細(xì)聽我說……咱們家里在鬧鬼呢。狗窩那兒原來是個倉房,在那里面,咱家上一代的主人,用棒子打死過一個溜進(jìn)家來的奴崽,因?yàn)槟莻€奴崽使咱家的一個女孩懷了孕。我現(xiàn)在得了病,不能去參拜楢山,這都是那個被打死的奴崽的鬼魂在作祟呀?!?br>利助隔著門縫往屋里偷看。
丈夫:“如果我死了,你要讓村里的奴崽們,一晚上一個輪流做你的丈夫。”
阿園:(吃驚地)“一晚上一個?”
丈夫:“是啊,(握住阿園的手)……就是拜家神哪,一定要讓奴崽們拜咱們新屋家的家神。如果不這樣做,家里就會被那個奴崽的鬼魂攪得永無寧日。阿園,拜托了。我是有罪而死,(咳嗽起來)那,就拜托你了?!?br>阿園:(大聲地)“啊,明白了,你就放心吧?!?br>利助大吃一驚。
丈夫大聲地呻吟起來。
阿園:“你要挺住呀,我都明白了……我一定這樣做,一定,因?yàn)槟闶怯凶锒馈?br>
57.旱田
村里的七、八個奴崽聚集在這里。
仁作:(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指著利助)“你胡說!”
利助:“不是胡說!”
仁作:“誰聽說過有這樣的事?”
利助:“這是新屋家主人昨天晚上的遺言?!?br>仁作:“對誰說的?”
利肋:“……是對阿園說的,沒錯?!?br>仁作:“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利助:“……怎么……是在路上……聽人說的?!?br>阿常:“這個臭家伙,去找阿白偷情了吧!”
利助:“混蛋!根本沒有那事!”
仁作:(對大家)“這個臭家伙發(fā)瘋了。這么臭的家伙,連阿白都不要他,就發(fā)起瘋來了?!?br>一同!“發(fā)瘋了、發(fā)瘋了、發(fā)瘋了。”
幾個人一起大笑起來。
利助:“畜生!”
58.神社
利助放下花,用手拂了拂神社前的石頭子兒。
利助:“那些家伙們都耍弄我……求求山神,怎么能快點(diǎn)兒去掉我的臭味。還有……讓阿園的老頭子快點(diǎn)兒死……還有……”
突然他頭上挨了一拳。
利助嚇了一跳。
辰平站在利助的身后。
辰平:“混蛋!躲到這兒來了!”
利助:“……?”
辰平:“昨天你干的事我都知道了!”
利助:(臉色一變)“……是說看你和嫂子的事兒嗎?”
辰平:(瞪圓了眼睛)“你偷看啦?!”
利助:(驚慌地)“啊,是媽媽牙齒的事吧……”
辰平:“……牙?”
利助:“那件事,媽媽誰也不讓告訴……”
辰平:(皺著眉頭)“……我是說新屋家阿白的事!”
利助:“……”(糟了?。?br>辰平:“你這混蛋!連媽媽的牙怎么了你也知道。那不是她摔了一跤磕掉的嗎!”
利助:“哥哥、哥哥?!?br>辰平:“你給我過來!”
59.“樹墩兒”家屋外
利助逃來。辰平一邊推搡著利助一邊氣勢洶洶地逼近。
辰平:“混蛋東西!生來就得不斷地揍!凈干見不得人的事,混蛋!”
阿玲和阿玉從屋里跑出來。
利助:“哥哥、哥哥,媽媽、媽媽。”
利助倒在阿玲的腳邊,雙手抱住腦袋。
辰平喘著粗氣看著阿玲。
辰平:“……媽媽……我愿意媽媽的牙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
說完一腳踢散了飼草走去。
60.旱田(黃昏)
辰平一副鬼一般的模樣,手中揮舞著長木桿,在轟趕田里的烏鴉。
辰平:“畜生、畜生!這個混蛋、混蛋!”
61.“樹墩兒”家的馬房上
阿玲給利助破了皮的手腕抹藥。
阿玲:“……他就象你死去的爸爸一樣,發(fā)起怒來就要打人……”
利助:“媽媽,你也挨過爸爸的打嗎?”
阿玲:“膽小的人,用打人來掩飾自己的膽怯。”
利助朝阿玲呼出一口氣。
阿玲的表情亳無變化。
利助:“不臭嗎?”
阿玲:“不臭?!?br>利助笑了笑。
利助:“他也沒說過我臭……”
阿玲,(注視著利助)“噢……”
62.初秋·群山
紅葉開始點(diǎn)綴秋天的景色。
雌螳螂吃著個頭較小的雄螳螂。
63.雜樹林(夜)
袈裟吉用力搖晃著坐在他膝頭上的阿松。阿松雙手抓住樹枝。
阿松:(笑)“搖聾了……看你呀……”
袈裟吉:“……”(氣息急促)
樹枝“咔吧”一聲斷了,阿松摔到地下。
阿松:“掉下來了……”
兩個人笑起來。
阿松:(按著肚子)“肚子看著已經(jīng)大了吧?”
袈裟吉:“什么時候生?”
阿松:“過了年?!?br>袈裟吉:(數(shù)著)“咱們的孩子、我、爸爸、奶奶……對奶奶來說,(指了指阿松的社子)這個孩子就是小老鼠。”
阿松:“小老鼠到底有什么不好?”
袈裟吉:“那就是說,奶奶那輩人老早就生了孩子。”
阿松:“你奶奶肯定討慶有小老鼠,覺得會被人看成歌里唱的阿銀?!?br>袈裟吉:“那沒辦法,從明天起到我家吃飯。”
阿松:(滿面喜色)“真的!”
袈裟吉:“嗯”。
64.“樹墩兒”家的茶屋
一家人在吃午飯。
阿松也坐在其中。她自己從地爐上的鍋里添了一碗疙瘩湯,悶頭吃著。
坐在阿松旁邊的袈裟吉用胳膊肘拱了她一下,阿松笑得歪倒了身子。
阿玲和阿玉面面相覷。
65.谷田
辰平、阿玉、阿玲、利助和留吉正在收谷子。
阿玉:“從今天晚上開始,吃飯得分份了?!?br>阿玲:“……是啊?!?br>
66.“樹墩兒”家的土間
阿松在灶旁燒火。灶口處濃煙滾滾而出,阿玲和阿玉被嗆得受不了,跑出屋去。阿松也跑了出去。
67.“樹墩兒”家屋外
三個人都又揉眼睛又咳嗽。
阿玉:“阿松,你干那事挺在行的,可燒火只能頂半個人?!?br>阿松:“嗯?!?br>阿玉和阿玲見阿松一邊揉眼睛一邊點(diǎn)頭,都忍不住笑了。阿松也跟著笑起來。
68.“樹墩兒”家的土間(夜)
阿松從席鋪上起來,走下土間,朝暗處窺視了一下,偷拿了十幾個馬鈴薯走出門去。
中間屋子的門開著一半,阿玲從屋里看著阿松的行動。
69.雨屋家屋外
阿松走進(jìn)門去。
70.雨屋家的土間
雨屋的老婆見阿松進(jìn)來,忙走下土間,接過阿松手里的馬鈴薯。
席鋪上坐著雨屋家的主人。
雨屋:“真過意不去,老讓你這樣……”
阿松:“沒什么,樹墩兒家的糧食有富余呀?!?br>
71.“樹墩兒”家屋外
匆匆忙忙往回走的阿松猛然間吃驚地站住了。
辰平站立在她面前。
阿松:“……”
辰平冷不防打了阿松一個耳光。
阿松想逃跑,被辰平一把抓住脖子揍了起來。
阿松:(痛苦地喊叫)“哎呀,別打,哎呀!”
辰平把阿松抱到懸崖的邊緣。手舞足蹈的阿松死死抓住懸崖邊的一枝樹杈。
辰平在猶豫著是否把她推下懸崖。
辰平狠狠地盯著阿松。
辰平:(低聲地)“……不許再干這種事……”
隨后憤然而去。
72.“樹墩兒”家的茶屋
辰平走進(jìn)屋里,一轱轆躺了下去。
阿玲看著辰平。
阿玲:“……怎么饒了她啦……”
辰平:“……”
阿玲:“這樣也好。雖然有了小老鼠是怪麻煩的,可我又總覺得,這孩子是我的轉(zhuǎn)世,并不象大家說的那么討厭?!?br>辰平不高興的站起來。
辰平:“我睡覺去了。”(走出茶屋)
阿玲:“……”
73.“樹墩兒”家門外
阿松抱著膝坐在門口,呆呆地用鼻音小聲唱著。
阿松:“嗨喲、嗨喲”
阿玲開門招呼阿松。
阿松走進(jìn)屋里。
74.樹上
鳶朝四周窺視了一下,展翅飛去。
75.天空
從屋頂望去,天空呈現(xiàn)出令人害怕的紅顏色。
76.雞屋
狐貍追撲著圈里的雞。
77.村里的路
黑夜中,幾雙奔跑的腳。
78.“樹墩兒”家的馬房
利助突然醒來。
喊聲:“去向楢山神謝罪!”
利助大吃一驚。
79.“樹墩兒”家中間的屋子
阿玲側(cè)耳聽著外面的喊聲。
喊聲:“去向楢山神謝罪!”
阿玲臉色一變,爬起身跌跌撞撞跑出屋子。
阿玉、利助、阿松也從屋里跑出來,各自找了一根木棒當(dāng)武器。
80.“樹墩兒”家的屋后
阿玲、阿玉、阿松和利助急急忙忙跑過來。
阿玲:“辰平呢?袈裟吉呢?”
阿玉:“都去了。”(繼續(xù)跑著)
阿玲:“是誰家?!”
阿玉:“雨屋家?!?br>阿玲:(對阿松)“是你家。你還是別去了,看著阿雪?!?br>阿松楞在那里,看著急急趕去的阿玲。
81.雨屋家屋外
雨屋家的主人被一群人圍著打,已經(jīng)癱倒在地。他的老姿和孩子們坐在旁邊哭泣。
在領(lǐng)頭人阿照(60歲)的催促下,雨屋家的鄰居燒松(40歲)向大家說明情況。
燒松:“剛才,我正想去睡覺,聽到有‘咔噠、咔噠’的聲音,我一看,原來是雨屋。他偷了我家一口袋豆子,那是十天前剛收的。我把他抓住了?!?br>阿照:(對大家)“這種情況,按慣例必須向楢山神謝罪?,F(xiàn)在,先去抄家!”
一同:“好!”
十幾個身強(qiáng)力壯的男人沖進(jìn)雨屋家,把所有能吃的東西都拋出屋外。
“還有、還有?!?br>“仁作,已經(jīng)沒了嗎?”
“沒有了?!?br>辰平、袈裟吉撬開地板,取出藏在底下的馬鈴薯。
屋外,馬鈴薯已經(jīng)堆成了小山似的好幾堆。
阿忠:(對站在旁邊的辰平)“這也太厲害了。雨屋家的地里連這一半的土豆也收不到哇?!?br>辰平:“我說怎么覺著今年土豆收少了呢?!?br>阿欣:“還沒到該收的時候就給挖出來了??矗∵€有這么小的呢。”
又一口袋馬鈴薯被扔到了馬鈴薯堆上。
雨屋:(抬起滿是血污的臉哭著說)“請大家饒了我吧,我家人口多,日子過得太苦了。”
燒松:“你家人口多?都是誰生的?”
雨屋:“對不起!……我是覺得對不起大家,可是……(看到了袈裟吉)袈裟,袈裟!求你幫幫我吧,阿松是你的媳婦呀!”
袈裟吉:“混蛋,這和媳婦不是一回事。”
阿忠:(狠揍雨屋)“要說苦,誰家不一樣!”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都為雨屋的厚顏無恥而感到吃驚。
村人:“雨屋家有小偷的血統(tǒng),接連兩代向楢山神謝罪?!?br>利助睜大眼睛朝四下尋視了一番,然后湊近阿常的耳朵。
利助:“沒看見阿園?!?br>村人:“謝罪沒完,別的什么事也不能干?!?br>阿常:“剛才,阿園的老頭兒死了?!?br>利助:“……?!”
阿照:“那么,大家就把這些東西分了吧!”
村里人“噢”的一聲歡呼起來。
82.村落全景
陰冷的雨淅瀝地下著。
紅婧蜓躲在樹葉下歇翅。
83.雨屋家的席鋪
家里所有的人都呆呆地圍坐在地爐旁邊。
黃頜蛇從地板下面鉆出來,爬走了。
84.“樹墩兒”家的茶屋
一直延續(xù)到早上的興奮情緒已經(jīng)開始消退,誰也沒有心思干活。
袈裟吉在地爐旁睡覺。
辰乎在席鋪上躺下,用手抱住頭。
阿玲想給地爐中添些劈柴,剛一伸手,阿玉靈敏地拿過木柴架到火上。
阿玲蹭到石磨跟前,準(zhǔn)備磨蕎麥。
阿玉又輕快地接過手干了起來。
結(jié)果,阿玲倒因?yàn)樽约簾o事可干而呆住了。
阿松在爐灶邊兒煮豆子,肚子已經(jīng)鼓起挺高。她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不斷從鍋里舀出豆子來吃。
阿玲和阿玉不約而同地看著阿松。
阿松:(滿不在乎地)“據(jù)說煮豆子的時候吃豆子,豆子就會越吃越多。”
阿玉:“要是能越吃越多,那豆子就用不著在地里種了?!?br>阿松:“為什么……?”
阿玉:“在鍋里煮就行了,反正永遠(yuǎn)也不會減少?!?br>阿松:“是嗎……”
阿玲:“她不是給袈裟吉當(dāng)媳婦來的,我看是飯量大,被家里趕出來的?!?br>阿玉:“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經(jīng)五個多月了?!?br>阿玲:“要吃兩個人的份兒……”
辰平目光呆滯地看著做為戰(zhàn)利品分到的馬鈴薯。
阿玲:“大概夠今年一冬的了……就是算上我也夠了?!?br>辰平:“……”(瞟了阿玲一眼)
錢屋家的阿忠走了進(jìn)來。
阿忠:“哎,可不能饒了雨屋家的那些家伙,不趕快解決,睡覺都不安穩(wěn)。如果放了他們,肯定還要偷東西的?!?br>躺著的袈裟吉坐起來。利助從馬房處探出頭。
辰平:“那怎么辦吧……怎么處理他們?”
阿忠:“所以要和大家商量,都到阿照那兒去聚齊。我到各家叫了人就去。”
阿玲:“那你辛苦了?!?br>阿忠:(邊往外走邊說)“今天晚上就要把他們(看到了阿松)怎么?……還沒有決定怎么辦呢?!?br>說著朝辰平使了個眼色。
辰平:“嗯?!?br>
85.堆房
辰乎和阿忠坐在門邊。
阿忠:“要把雨屋家的人斬草除根,阿松當(dāng)然不能例外。到時你可不能動搖。”
辰平:“……不過,她已經(jīng)嫁到我家來了,……她肚子里懷的是我們樹墩兒家的孩子……”
阿忠:“那可不行,不行!”
辰平:“……”
阿忠:“辰平……我看你和你爸爸利平一副樣子?!?br>辰平:(漲紅了臉)“和我爸爸一樣?!誰說的!”
扭住了阿忠。
阿忠:“痛??!”
阿忠慌忙逃開了。
阿忠:“問你媽媽去吧!待會兒你別來抽簽了?!?br>辰平:“混蛋!”
阿玲從屋里出來,看了看辰平。
86.神社
辰平、阿忠、阿欣,燒松緊緊地盯著堆成四堆的馬鈴薯。
阿忠:“我看還是分成三份好?!?br>于是幾個人把其中一堆馬鈴薯分到另外三堆里。每個人眼睛里都發(fā)出野獸般的目光,圍著三堆馬鈴薯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阿忠:“得有個不走運(yùn)的,沒有意見吧?”
三個人:“嗯。”
幾個人開始抽簽。
燒松:“中啦!拿走嘍!”
阿欣:“嘿,我的糧食增加了!”
燒松和阿欣各自將馬鈴薯裝進(jìn)筐里拿走了。
辰平抽了一簽,未中,楞住了。
阿忠:“對不起啦……”
把剩下的馬鈴薯放進(jìn)筐里拿走了。
辰平:“嗨?!?br>
87.“樹墩兒”家中間二層閣樓
袈裟吉和阿松躺在席鋪上。
袈裟吉從后面抱著阿松。
袈裟吉:(象是在安慰)“就是生了女孩也沒關(guān)系?!?br>阿松:“嗯……”(無精打彩地)
袈裟吉:“如果是女孩也別殺了她,可以賣掉……”
阿玲的聲音:“阿松,阿松?!?br>阿松慢呑呑地站起來,走下樓梯。
袈裟吉:“……?”
88.“樹墩兒”家的土間
阿玲把一些馬鈴薯遞給阿松。
阿玲:“雨屋家今天晚上連吃的也沒有,把這拿去給你家里的人吃吧?!?br>阿松:(喜悅地)“……嗯?!?br>阿玲:“你今晚就住在那兒照頤一下他們?!?br>阿松:“嗯。”
89.山崖(夜)
大飛鼠發(fā)出尖厲的叫聲向山谷飛去。
90.雨屋家屋內(nèi)
阿松把地爐子的火燒旺。從地爐里拿出烤好的馬鈴薯分給孩子們每人一個。
孩子:“噢,熟啦?!?br>大人們心不在焉地看著。
91.“樹墩兒”家的屋后
黑沉沉的夜。
兩、三個男人跑來。
阿忠:“阿辰、阿辰!”
男人:“臭家伙!利助!”
利助揉著眼睛走出屋。
辰平、袈裟吉也接踵而至。
燒松:“袈裟吉你別去啦?!?br>袈裟吉:“為什么……!”
燒松:“什么也不為!”
阿忠一言不發(fā),帶著辰平、利助匆匆而去。
燒松也走了。袈裟吉跟在燒松后面跑去。
92.村路
男人們跑過。
93.雨屋家屋內(nèi)
孩子們在吃馬鈴薯。
阿松:“好吃嗎?”
突然,二十多個男人吶喊著蜂擁而入,把雨屋家的八個人塞進(jìn)繩網(wǎng)里,用繩子捆住后扛在肩上。
阿松也被塞進(jìn)了繩網(wǎng)。
一片哭喊聲。
阿松:“討厭啊!袈裟、袈裟!”
站在門口的袈裟吉呆若木雞。
袈裟吉跟在大家后面跑出屋。
袈裟吉:“哎、等一下,阿松、阿松!”
84.森林
林鸮叼著老鼠朝一邊兒轉(zhuǎn)過頭去。
95.后山的墳地
可以看到許多墓碑。
不少人已經(jīng)挖掘出一個巨大的深坑。
袈裟吉:“阿松、阿松、阿松!”
被扛著的八個人。
阿松的聲音:“袈裟,袈——裟”
袈裟吉:“等一下,等一下呀!”
阿照:“扔下去!”
八個人在哭喊著,但誰也不去理會,雨屋家的人被逐個扔下了深坑。呻吟聲夾雜著慘叫聲。
阿松:“不!不!”
袈裟吉被人打倒。
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但被幾個人按住,無法再動了。
袈裟吉:“等等,混蛋!阿松懷著我的孩子呢。阿松!”
雨屋:“袈——裟?”
也沒有等誰指揮,人們就干起來了,大量的泥土從坑口拋落下去。
不一會兒,深坑就波填滿,坑口和地面一樣平了。
阿照:“回去吧。”
男人們默不做聲地走了。
96.“樹墩兒”家的茶屋
地爐里火苗在竄動。女人們和留吉默默無言地屏息而坐。
留吉:“奶奶,他們會怎么處置雨里家的人哪?”
阿玲:“……”
留吉:“阿松會怎么樣?”
阿玲:“阿留,別說了。雨屋家的事已經(jīng)決定了,說也沒用。睡覺去吧?!?br>利助和辰平回到家,悶聲不響地在火邊兒坐下。
阿玉起身到門口招呼在門外的袈裟吉。
阿玉:“袈裟,進(jìn)來吧?!?br>走進(jìn)屋來的袈裟吉臉象死人一樣。
袈裟吉直挺挺地站在阿玲眼前。
袈裟吉:(憤怒地)“奶奶,你騙人!”
辰平:“袈裟吉!”
袈裟吉:“是你讓阿松回家去的!”
阿玲:“……”
袈裟吉:“為什么、為什么讓她回去?。藓爸┦悄棠虤⒘怂 ?br>袈裟吉哭著登上樓梯。
袈裟吉:“畜生!”
97.二層閣樓
袈裟吉哭叫著跑進(jìn)屋里。
袈裟吉:“??!畜生鬼老婆子!”
他仰面倒下,手腳拼命踢打地板,發(fā)出野獸一般的聲音嚎哭著。
98.茶屋
阿玉默默地轉(zhuǎn)著石磨。
辰平:“媽媽……你怎么沒告訴我……”
阿玲:“……”
辰平:“媽媽……”
阿玲:“……今年冬天……”
辰平:“……?”
阿玲:“……我要上楢山去了?!?br>辰平:“……”
阿玲:(眼睛望著遠(yuǎn)處)“我的媽媽上山去了,我的婆婆也到山上去了,我怎么能不去呢?!?br>辰平:“……”
阿玲:“這里的生活太艱難了。到了山上還可以見到阿松的,阿松在山上呢?!?br>阿玉:“……這樣也好,少了一個吃飯的……小老鼠也死了,今年冬天怎么都能過去了?!?br>阿玲:“很快還會有小老鼠的?!?br>阿玲看著辰平。
辰平臉上蓋了一塊手巾躺在席鋪上。
阿玲輕輕掀開手巾。
辰平的眼睛里閃動著淚光。
阿玉痛苦地捂著嘴跑出屋去。
99.馬房上
利助在草堆旁坐下,邊吃邊唱。
利助:“不論多冷也不能穿棉衣?!?br>他突然發(fā)覺屋外有人,輕輕跳起從窗口朝外看。
利助:“……?”
100.村路
黑暗中,阿園在路上跑。阿園的后面,奴崽勝造(50歲)似乎是在跟著阿園跑。
101.新屋家的正房
利助向正房里窺視。
勝造光著身子,正朝阿園赤裸的兩腿之間跪拜。
阿園:“傻瓜,不是讓你拜那兒,要拜我家的家神??禳c(diǎn)來吧,你再這副傻樣就出去?!?br>勝造:“唔?!?br>勝造驚慌失措。
阿園:“快上來!”
勝造哆哆嗦嗦地爬到阿園身上。
…………
102.“樹墩兒”家的馬房(夜)
利助在農(nóng)馬前走來走去。
利助:(向馬說)“前天晚上從勝造開始,由西邊兒輪過來,那今天就該輪到我了……真讓人興奮!來啦!”
103.馬房上
阿園從小路上“叭噠叭噠”地跑過來。
利助向外看了看,又慌里慌張地躺下去。
腳步聲逐漸遠(yuǎn)去。
利助:“……?”
104.稻田(白天)
金黃色的稻穂在風(fēng)中搖擺,翻起層層波浪。
利助跑進(jìn)稻田,把稻子連根拔出來亂甩亂扔。
利助:“啊畜生!阿園這個畜生!”
阿泠背著柴從山上下來,注視著在下面稻田里折騰的利助。
袈裟吉在離利助不遠(yuǎn)的地方探出身子看了看,朝利助扔過去一根樹棍。
袈裟吉:“臭奴崽!”
利助:“……!”
袈裟吉:“沒搞上吧,活該!”
利助1“……你的老婆被殺了……你再也娶不著媳婦啦,哈哈……”
袈裟吉:“嘿嘿……要做我媳婦的姑娘現(xiàn)在就在這兒呢?!?br>袈裝吉去從草叢里扶起一個和他躺在一起的裸體姑娘(阿杉)。
利助驚呆了。
阿玲看著這一切,她心里明白,新的“小老鼠”出現(xiàn)的準(zhǔn)備工作已經(jīng)開始了。
105.“樹墩兒”家的馬房(白天)
利助手持一根木棒,盯住農(nóng)馬。
利助:“你笑我!就連你也來耍笑我,你這這個混蛋!”
猛地朝馬頭打去。
農(nóng)馬驚恐地向后退縮。
利助:“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又一棒子打下去。農(nóng)馬一閃,棒子打在攔板上,震得利助手都麻了。
利助:“饒不了你!這個混蛋、混蛋!就是你!”
利助揀起木棒,左手抓住馬鬃又要打。
辰平跑來按住了利助。
利助:“畜生!”(坐到地下)
辰平:“阿園只是不和你搞嗎?”
利助:“……無所謂,我才不在乎呢?!?br>辰平:“……你為這事象發(fā)了瘋一樣,那也沒用……我看……你還能搞一次?!?br>利助:(跳了起來)“阿園找我來了?”
辰平:“混蛋,不是那個家伙。好吧,只能一晚上,多了不行?!?br>利助:“……真的嗎?(把手按在胸部抑制著心臟的悸動)什么時候?”
辰平:“很快……不過,以后你可不能胡思亂想。不許象中了魔一樣,扔下地里的活兒不干,不許作踐這匹馬!”
利助:“……”(垂下頭)
辰平站起來向外走去。
辰平:“只能一晚上。”
106.“樹墩兒”家屋處
阿玉的頭上扎了一條手巾正在打豆子。在她的四周掛著布和草席,以防豆子迸飛。
辰平走過來。
辰平:“怎么樣?就按昨天晚上說的,只一晚上沒關(guān)系。”
阿玉:“……”(去拿豆秸)
辰平:(追過去)“他要?dú)⒘四瞧ヱR,怎么辦哪?”
阿玉:“……”
辰平:“今年冬天挺困難,他扔下地里的活不干了怎么行?明白嗎……求求你,就和他睡一夜吧?!?br>阿玉:“……”(用力摔打豆秸)
感騰起一片塵土。
辰平:(打了一個噴嚏)“那個臭家伙,要是求別人哪有錢哪,也沒有土豆……”
阿玉:“沒有土豆,是因?yàn)檎l抽簽沒抽著??!”
辰平:“……嗯,這是挺討厭,不過,你就忍耐一下吧。”
阿玉:(大聲地)“真討厭!你一說我就明白啦!”
107.新屋家
阿玲:“利助這家伙,因?yàn)楸荒憔芙^了,活也不好好干。你是不是嫌他臭?只不過一晚上,不能忍耐一下嗎?”
阿園:“對不起,只有他我忍受不了,我死也不找他?!?br>阿玲:“可是,你老頭兒有遺言哪,也許他還說了要把利助除外?”
阿園:“今天早晨,我到他的墳地去過了。我把不能忍受那個臭奴崽的事告訴了老頭兒。說完之后,就飛來了這么大的一只蝴蝶?,F(xiàn)在正是秋天……”
阿玲:“你的老頭兒變成蝴蝶了?”
阿園:“是啊。他高高興興地在那兒飛舞,看到他那么高興,我就放心的回來了?!?br>
108.阿金婆的家
阿金(這是另一個阿金婆,約五十歲)在門外的席子上曬東西,阿玲站在她旁邊。
阿金:“我鼻子不好,什么味兒也聞不著,所以也沒什么關(guān)系?!?br>阿玲:“那你答應(yīng)了!”
阿金:“……我倒是也不覺得討厭……不過,那么長時間沒干過這事了,還行嗎?怕是已經(jīng)不行了……”
阿玲:“沒關(guān)系,反正他這是第一次,老也好,年輕也好,他根本搞不清楚。哈哈……”
109.深秋·村落全景(清晨)
紅葉開始飄落,遠(yuǎn)處的山峰頂端已經(jīng)變成白色。
110.山坡上的旱地
阿玉提著桶,打著呵欠從“樹墩兒”家的屋子里走出來。
阿玲站在坡上的地里。
阿玉走近阿玲。
阿玲臉上浮現(xiàn)出柔和的笑容,凝視著坡下的屋子。
阿玉:“……”
阿玲:“……明天我要去了……”
阿玉:“……”
阿玲:“今天晚上,讓去過楢山的人到家里來?!?br>阿玉:(臉色漸漸蒼白)“……可是……這還不用著急呢……”
阿玲:“快去,告訴他們都來!”
阿玉轉(zhuǎn)身跑回家去。
阿玲依舊站在坡上的地里。秋風(fēng)過耳,枯葉飄落。
阿玲緩緩地撒下種子。
辰平從家里急急忙忙跑出來。
辰平:“媽媽!”
阿玲:“快去和他們說,不然他們都去上山干活,就找不到了!”
辰平一副剛睡醒的樣子,呆呆地站著沒動。
辰平:“……”
燒松跑來。
燒松:“奶奶……”(急促地喘息)
阿玲:“……?”
燒松:“利平還活著!”
阿玲:“……!在哪兒?”
燒松:“在西山的草坡上,剛才看見了,我趕快跑來告訴你們?!?br>阿玲朝西山的方向跑去。
辰平也跑了過去。
111.西山的草坡
刮起了大風(fēng)。
阿玲氣喘吁吁地跑來。
她朝四周看了一遍,誰也沒有。
阿玲:“利平!利平!”
辰平慢慢回過頭來。
風(fēng)還在刮著。
兩個人一動不動地站著。
辰平:(嘟囔)“……是鬼魂吧?……”
阿玲:(對風(fēng)說)“現(xiàn)在,即使是你的鬼魂來了,我也不能原諒你!”
辰平:“……”(看著阿玲)
阿玲:“你還是去那邊游蕩吧。我就要上山去了!你來了也沒有用!窩襄鬼?!?br>風(fēng)越刮越大。
辰平:“我十五歲那一年,和爸爸去打熊?;貋淼臅r候,就在這兒,我把爸爸殺死了。當(dāng)時我對爸爸說:你該背奶奶上楢山去??墒前职执蟀l(fā)脾氣,說:你懂什么!我們爭吵起來,我開槍把爸爸打死了,就埋在這里?!?br>阿玲:“我是喜歡你爸爸的,可是他在村子里丟了我的臉。不是你殺的他,是山神殺的他。你別告訴任何人,好嗎?”
112.“樹墩兒”家屋內(nèi)(傍晚)
辰平和利助在屋外照料那匹農(nóng)馬。
阿玲打掃著地爐。
留吉在清掃土間。袈裟吉打來洗澡用的水。阿玉背著阿雪在灶旁燒火。
阿玲:“辰平?!?br>辰平:“唔?!?br>阿玲:“阿玉,你把火熄了吧。”
阿玉:“噢。袈裟吉,你那兒完了事,就把酒壇子搬到座墊上。好好擦一下壇子底。”
利助拉著馬,辰平跟在旁邊一起走進(jìn)屋里。
阿玲:“辰平,你稍快點(diǎn)兒,差不多了就去洗澡吧。”
阿玲走下土間。
阿玲:(對留吉)“阿留也洗洗吧?”
留吉:“嗯。”
阿玲:“阿玉,你來一下。”
快步走出門外。
阿玉追了上去。
辰平看著阿玲和阿玉。
113.水潭(夜)
阿玲和阿玉來到水流稍緩、露出一堆巖石的地方。
阿玲走進(jìn)沒膝深的水中,輕輕把手伸進(jìn)巖石下面。
阿玉不聲不響地在一旁注視著。
阿玲用眼神告訴阿玉“有!有!”
阿玲迅速地抽出手來。阿玉看到,一條鱒魚被抓在手里。
阿玉:“真高明呀,奶奶?!?br>把小筐伸給阿玲放魚。
阿玲:“白天仔細(xì)看好鱒魚在什么地方游來游去,那它就住在旁邊的巖石下面?!?br>阿玉:“唉?!?br>阿玲:“記住這個地方,晚上你伸手進(jìn)來一抓就能抓到……這次你來試試。”
阿玉有些膽怯地走進(jìn)水中。
阿玲伸手支撐住阿玉的身子。
阿玲:“辰平說過要你和利助睡覺的事吧?”
阿玉,(出乎意外)“……唔?!?br>阿玲:“別和他睡,一定別答應(yīng)辰平。”
阿玉:“……嗯。”
阿玲:(微笑著)“……哎,把手伸進(jìn)去……”
阿玉把手伸進(jìn)巖石下面,抓到了一條魚。
阿玉:“我抓著啦!哈。”
阿玲:“對,就是這樣抓!”
阿玉高興地笑起來。
阿玲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阿玉。
阿玲:“我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教你的了?!?br>阿玉:“……”
阿玲:(把小筐遞給阿玉)“這個地方你誰也別告訴,一定要一個人來?!?br>阿玉點(diǎn)點(diǎn)頭。
114.西山的草坡
辰平拿著槍走來。
他環(huán)顧了一下白天來過的地方。
風(fēng)停了。
辰平把子彈壓進(jìn)槍膛。
對著正面的大樹“呯”地開了一槍。
115.“樹墩兒”家的席鋪
席鋪上坐著曾經(jīng)去過楢山的七個人。
阿玲和辰平坐在主位。以年紀(jì)最大的阿照為首,其它人依次而坐。
阿玲和辰平的面前,放著裝滿土酒的壇子。
阿照再一次向辰平行禮。
阿照:“參拜楢山不容易,你們要辛苦了。”
說完捧起酒壇,咕嘟咕嘟喝了幾口,傳給下一個人。
阿照:“好酒。我真佩服你,阿玲,把一切都準(zhǔn)備得很好?!?br>下一個人也喝了酒,一個一個慢慢地傳下去。
116.“樹墩兒”家的馬房上
利助躺在稻草上楞神。
窗戶上發(fā)出石頭打在上面的聲音。
利助坐起來,打開窗戶向外查看。
他看見一雙穿著草鞋的女人的腳。
利助吃驚地發(fā)現(xiàn)阿金婆站在窗下。
117.“樹墩兒”家的席鋪
酒壇又傳到阿照跟前。
阿照:“進(jìn)楢山的規(guī)矩一定要遵守,一條是,進(jìn)山之后不能講話?!?br>阿照喝了酒,把酒壇傳給下一個人。
下一個人:“一條是:離開家的時候,不能讓任何人看見?!?br>喝了酒,把酒壇傳給下一個人。
下一個人:“進(jìn)山的路是這樣的:繞過后山腳,然后從枸骨樹林下通過,登上第三座山,那里有個池塘。繞著池塘走三圈,再從石階向上攀登?!?br>喝了酒,把酒壇傳給下一個人。
下一個人:“翻過山之后,就是一個深谷。繞著山谷走二里半。途中有一處出現(xiàn)七個曲折,這個地方叫七谷?!?br>喝了酒,把酒壇傳給下一個人。
下一個人:“過了七谷是一道山脊,從那兒開始就是上楢山的路了。上楢山的路似有似無只管一直向上攀登,山神在上面等待著你們。”
喝了酒,把酒壇傳給下一個人。
下一個人:“從山上回來的時候,絕對不能向后看?!保ê染疲?br>酒壇傳到最后一個人面前,他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咕咚咕咚”喝了幾口酒。
喝完之后,大家就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阿照最后一個站起來,一邊朝外走,一邊向辰平招招手。
在套廊外面,阿照向黑喑中環(huán)視了一下,小聲地告訴辰平。
阿照:“喂,要是不愿意,也用不著上楢山頂,從山脊那兒往回返就可以了?!?br>辰平:“……?”
阿照:“噢,這可是背人說的話,我告訴了你,你明白就行了?!?br>辰平:“……”
118.“樹墩兒”家的馬房上
利助從阿金婆赤裸的身上一骨碌翻了下來,大口喘著氣。
119.“樹墩兒”家中間的房間
阿玲坐在座墊上,把腰上系的帶子緩緩地解下來。留吉躺在旁邊睡覺。
風(fēng)吹著窗戶發(fā)出陣陣響聲。外面?zhèn)鱽硎裁慈说目蘼暋?br>阿玲側(cè)耳聆聽。
哭聲漸漸近了,能聽出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腳步聲和“樹墩兒”家窗子發(fā)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音混在一起。
阿玲起身朝外面的套廊走去。
120.“樹墩兒”家的茶屋
阿玲打開一扇套窗。月光下,她看到是阿又蹲在套窗前哭泣著。
阿玲:(低聲)“辰平……”
辰平似乎還沒睡下,馬上就跑出來。阿玉也跟著出來了。
阿又哭著抱住了阿玲的腳。
阿又的兒子阿忠手拿粗草繩跑來,狠狠地盯著阿又。
阿又:“阿玲?!?br>辰平:“怎么回事?”
阿忠:“他把繩子咬斷逃出來了。真是丟臉?!?br>阿又象孩子似的,一邊搖頭,一邊更緊地抱住阿玲的腳。
阿玲:“……阿又,你這樣做,山神是不會原諒你的。在你還活著的時候,就和山神、和你兒子斷了緣份,那可就麻煩了。”
辰平把阿又?jǐn)v了起來。
阿忠:“……(緊盯著阿又)……”
辰平:“大叔……回家去吧?!?br>阿又點(diǎn)點(diǎn)頭。
辰平背起他,朝旁邊的阿又家走去。
阿忠拿著繩子跟著走了。
阿玲望著他們的背影嘟囔著。
阿玲:“簡直是混帳!”
121.森林
長尾林鸮站在樹枝上,不知在看著什么。
122.“樹墩兒”家屋外
月亮鉆入云層。屋外只有微弱的光亮。
阿玲身穿白色的衣服,拿著草席從屋里走出來。
她腰上系的是一根草繩。
辰平背著背架隨后走出屋來。
阿玲按著辰平的肩膀讓他蹲下,然后自己伏坐在背架上。
辰平背著阿玲慢慢站起來,離開了家。
123.同上
阿玉走出屋子,目送著他們遠(yuǎn)去的身影。
124.“樹墩兒”家的馬房上
阿金婆在睡覺。躺在旁邊的利助忽然睜開了眼睛。
利助猛地推開阿金,在她身子下邊的稻草中翻來翻去。
阿金婆:“……?(睜開眼睛看著利助)
利助找到了阿玲的牙齒。
阿金婆:“什么東西?”
利助:“是兔子的牙,我拿它做護(hù)身符。”
利助把牙齒輕輕塞到耳朵眼里,又抱住阿金。
125.“樹墩兒”家的堂屋
袈裟吉睜著眼睛躺在席鋪上。
126.后山路
辰平一步一步地踏上了黑暗中的坡路。
突然,月光又明亮起來。在朦朧的月色中,可以看到坡下村落中的一些房屋。
阿玲坐在搖搖晃晃的背架上凝視著坡下的村落。
127.橋
辰平走過架在溪流上的短橋。(這里距鱒魚躲藏的洞穴不遠(yuǎn))
128.池塘
天空漸漸明亮起來。池塘上彌漫著一層乳白色的霧氣。周圍是郁郁蔥蔥的樹林,朽木倒在水中。
辰平吐著白氣繞著池塘走。
129.深谷
在深深的谷底,溪水喧囂著流過。
表面上看,這里似乎沒有路可走,要仔細(xì)辨認(rèn),才能看出這是一條被人踩出來的古老棧道。
辰平的腳趾甲被樹根刮了下來。
辰平緊緊抓住裸露的樹根,在棧道上艱難萬分地攀登。身旁的山谷深不可測,使人感到從這里可以一直跌落到地獄之中。
130.山頂?shù)钠降?br>崎嶇的小路,有的地方靠近溪流,有的地方遠(yuǎn)離溪流。
無數(shù)棵參天大樹,遮住了布滿云層的天空,雖然是白天,仍然感到光線十分暗淡。
辰平累極了。他放下阿玲,到路邊喝水。
辰平不徑意地回頭一看。
辰平:“……?”
阿玲不見了。
辰平慌亂地在四周尋找著。
辰平:“她回去了吧?”
一只小鳥在樹根上“叭、叭”她扇動著翅膀。辰平抓住小鳥,隨即又把它放了,然后走回剛才喝水的地方。
辰平停下腳步。
一回頭,阿玲依然坐在那條小路的旁邊。
辰平搖搖頭,走過去。
131.山脊
辰平登上山脊。
一只小鹿跑到他們跟前。
辰平繼續(xù)前進(jìn)。
132.巨大的山谷
辰平依著山谷走來。
起風(fēng)了。
辰平站在原地朝周圍看著。
阿玲拍了拍辰平的肩膀。
辰平邊走邊朝上望去。
133.瀑布下的水潭
辰平涉過水潭。
辰平:“媽媽,你累了吧?”
阿玲:“……”(搖搖頭)
辰平在山巖邊放下背架。
阿玲取下掛在腰上的小布包,拿出里面的白米飯團(tuán)給辰平吃。
2 ) 上帝,請賜予人們吃飽飯的權(quán)利
有人說,日本這個民族,沒有善與惡的標(biāo)準(zhǔn),只有對與不對的標(biāo)準(zhǔn)。剛好聽完這句話不久,我就看了《楢山節(jié)考》。
阿玲婆雖然年近70歲,但是身體硬朗,是家中的長者也是頂梁柱。兩個兒子,三個孫子,一家六口生活還算過的去。村里有個規(guī)矩,年過70歲的老人都要被親人送到山上去,美其名曰接受山神的恩澤,其實(shí)就是任其自身自滅。村子里土地貧瘠,生活貧苦,很多人家為了減少吃飯人口,會把剛出生的男嬰丟棄在田里當(dāng)肥料。和現(xiàn)代生活重男輕女的情況正好相反,如果是女嬰則會想辦法留下來,因?yàn)榭梢再u錢。阿玲婆已經(jīng)快70了,她想辦法給失去媳婦不久的大兒子續(xù)弦,想辦法讓不能娶妻的二兒子做一會男人。于此同時,她偷偷的磕掉自己的牙,讓大家感覺她老了。她在悄悄的計劃著。長孫喜歡上了村里的阿松,并讓阿松有了身孕,就這樣阿松進(jìn)了阿玲婆家的門。但是懶惰的阿松,除了好吃懶做,還有偷東西的毛病,她會在夜里偷走阿玲婆家的糧食給自己的父母一家。阿玲婆又開始計劃讓阿松離開這個家。于是,沒過多長時間,阿松一家大小因偷東西被活埋。等這一切都安排妥當(dāng),冬天就要來了,阿玲婆該上山了。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讓這個家好過冬。讓這個家有足夠的勞動力,又沒有閑人浪費(fèi)糧食。
辰平早知道母親有這個想法,但是真正聽到母親提出“背我上山”的要求時,他躲在被子里留下了眼淚。我覺得在電影整個敘述過程中,辰平是最有人性的一個,因?yàn)樗麜?,會感動,會有惻隱之心。相比較,其他人就顯得太麻木。阿松和阿玲婆的長孫在被窩里開心的討論著未出生的孩子的一幕,讓我記憶猶新。他們多么希望生個女兒可以賣錢。貧窮不可恥,但是很可怕。人類會在貧窮中忘記人性,忘記道德,忘記關(guān)愛。電影里,不斷有小動物交配和有弱肉強(qiáng)食的鏡頭。蛇成為電影里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動物配角。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為這是為了讓影片看起來更貼近生活,看到后面才明白,導(dǎo)演其實(shí)是在做強(qiáng)烈的對比。人也是動物,逃脫不了大自然的法則。
辰平就要背母親上山,在臨走之前,阿玲婆把新兒媳帶到小溪邊,教她捉魚,這算是了卻了她最后的牽掛,從此這個家就不再需要她。背老人上山的路蜿蜒崎嶇,上山的路上不能說話。兩人默默的,一個在路上一個在背上。我想辰平一定希望這條路一直這樣走下去吧。途中辰平放下母親去喝水,回頭卻發(fā)現(xiàn)母親不見了,心里暗喜,以為母親是不是自己回山下了。再一轉(zhuǎn)身又看到母親坐在原地。這一幕拍的有些詭異,導(dǎo)演是想表現(xiàn)什么呢。最后終于還是走到了山頂,滿眼白骨啊。還有烏鴉在等待著新的客人。選了一空地,阿玲婆示意兒子把他放下來,辰平卻遲遲不肯。在母親的捶打中,他把母親放在了地上。阿玲婆雙手合十,盤腿席地,揮動著手,讓兒子離開。辰平抱住母親哭啼起來。最后還是黯然的離開。村里的老人說,下山后就不能回頭。辰平在下山的時候天空突然下起了雪。他忍不住跑回了山上,“媽媽,下雪了,下雪就有好運(yùn)氣了?!薄皨寢?,下雪了,你冷嗎?” 阿玲婆搖搖頭,依然揮動著告別的手。
看的很傷感,是嗎?會讓人想起生生死死,想起自己的親人。影片多處對比,除了動物和人類的,還有人類之間的。阿玲婆的丈夫年輕時不愿背自己的母親上山,被村里人恥笑,后來被辰平打死。鄰居阿又的父親不愿意上山,被阿又背到山上綁起來推下山崖......
沒有善與惡的標(biāo)準(zhǔn),只有對與不對的標(biāo)準(zhǔn)。什么又是對的,或者不對的呢?其實(shí)不只有日本這個民族這樣。只要是在生活及其貧困的情況下,人們都不可能用善惡來標(biāo)榜生活,成為做人做事的原則。只是在日本這個民族表現(xiàn)的尤其突出,因?yàn)樗麄兩鷣砦镔Y匱乏。即使在現(xiàn)代,日本人也在不斷的提醒本民族,用一切可說的可想的來向世人表述缺乏物資的可怕。
上帝,請賜予人們吃飽飯的權(quán)利吧。
3 ) 惡倫理的同盟
影片開始是一個長鏡頭,像一只盤旋于上的鷹,沿著雪林繚繞的山脊高高低低的伏行。這種壯闊綿延的美感,最后定格在一座雪絨飾蓋的村莊,零星的小屋靜謐得如同一個恬美的童話。這讓我想起川端筆下的《雪國》,似乎會出現(xiàn)一些美好的人,發(fā)生一些美好的故事。
但事實(shí)并非所想,而是隨著人的走動和視角的轉(zhuǎn)入,鏡頭急轉(zhuǎn)而下,陡然呈現(xiàn)出屋內(nèi)灰暗、雜亂而陰冷的一面。這種內(nèi)外灰暗與潔白色調(diào)的鮮明反襯,讓人陷入一種矛盾的張力——完整的沒有人跡的大自然呈現(xiàn)的美和人在這種環(huán)境下艱難丑陋的生存狀態(tài)。
影片中,導(dǎo)演一方面借助人的罪惡來消除我們對人的憐憫(比如片中表現(xiàn)的村莊棄嬰,賣女等諸多丑陋習(xí)俗),另一方面也試圖把人等同于動物(即作為自然本身的一部分)來表現(xiàn),例如穿插很多動物交合的場景和許多動物之間互相肉食的畫面。片中的女人也被簡化成下體的一個器官,并依靠這一器官成為謀生工具。阿松面容殘損,阿金婆衰老不堪,但依然能夠依靠下體維持著一個女人的權(quán)利和尊嚴(yán)。
其中有一個場面非常有意味,阿松因?yàn)椴粫伓[得滿屋子嗆煙,于是阿珍、阿玉和阿松相繼跑出屋外。阿玉便笑阿松說,你在那方面倒是很能干,這本是諷刺阿松在其他方面的無能,但奇怪的是在這層意思還沒顯露之前,三人突然笑作一團(tuán)。這不妨理解為,她們作為女人在性的決定性和重要性認(rèn)識上具有一致的默契。對動物性的展示,使得片中從頭到尾倫理的模糊不清。
母親阿珍是村中習(xí)俗的典范,理智中帶著野蠻的殘忍。為了家人的生存把阿松和她肚中的孩子騙向死地。盡管丈夫利平愛她,她也很喜歡利平,但她依舊瞧不起無法背自己的母親上楢山獻(xiàn)祭的利平。“我已經(jīng)打算好了,今年就上楢山?!彼辉僦貜?fù)上楢山的要求,除了鞭策兒子,也是鼓舞自己。上楢山對她而言,并不是死亡,而是一個節(jié)日,一個迫不及待要完成的儀式,是洗脫她丈夫犯下的罪孽和重新融入族群歷史的壯舉。所以她硬朗的身體使得她非常的苦惱,33顆完整的牙齒成了她隱秘的羞恥,造成她身體倫理的一種困境。
終于她在磨石邊上磕下自己的牙齒之后,便帶著血跡向別人展示,那豁了牙的嘴成了一種驕傲的勛章。這種奇異的榮譽(yù)感,在她推開兒子端坐于楢山之上時達(dá)到了巔峰。
辰平作為利平的兒子,對父親逃避背母親上楢山感到不滿,并在一次獵熊途中因發(fā)生爭執(zhí)槍殺了父親。這使得辰平在利平事件中有了不同于阿珍的特殊性,即從屈辱轉(zhuǎn)向了罪惡。而隨著母親阿珍上楢山日期的靠近,辰平也面臨了當(dāng)年他父親所在的位置和處境。所以聽到別人說他越來越像利平的時候,他既憤怒又痛苦。但他對他母親懷有的情感使得他開始認(rèn)同父親,但一旦認(rèn)同自己的父親,無疑就是推翻自己,宣告和加深自己的罪惡。而他要擺脫這種罪惡感,就必須為自己殺父親尋求合法性,即嚴(yán)格遵循所謂的村子習(xí)俗。這就是他面臨的倫理困境。
最后他不得不朝著埋父親的樹再開一槍,這一槍看似射向父親的亡靈,其實(shí)是射向的現(xiàn)在這樣搖擺不定的自己。他試圖通過這種雙重的否定來確認(rèn)自己的無辜,從而洗刷自己的罪惡感。所以鼓起勇氣背負(fù)母親阿珍上楢山,對他來說也是確認(rèn)殺父合法性的一個隆重儀式。在楢山頂上,他抱著母親痛哭,這種眼淚的狂歡其實(shí)是一種贖罪的快感與親情負(fù)疚的混合體。所以當(dāng)他看見下雪,便理所當(dāng)然的把它作為一個勝利的征兆接受下來,而卸掉愧疚,獲得一種完全的解脫。
在滿70歲的時候,要被送上楢山去獻(xiàn)祭,是影片最根基的一個故事生發(fā)點(diǎn)和矛盾聚焦點(diǎn)。在上楢山的儀式中提到的六條規(guī)則中,除了涉及路線的三條,剩下的三條是:
1、 到山上不可說話
2、 離家時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3、 從山上回來時不可回頭
從這三條中我們不難看出,它們都服務(wù)于一個道德點(diǎn):即減輕和遮蔽當(dāng)事人為生存背叛親情的罪惡感。楢山神信仰是群體意識的一種高度濃縮,它建立于這樣一個基點(diǎn):人人都是這樣的(惡或者惡的意向具有普遍性)。而惡的實(shí)行放在個人身上是無法承擔(dān)的,所以就有必要形成這樣一個惡的聯(lián)盟,借群體分散,甚至扭轉(zhuǎn)惡的道德缺憾。這一點(diǎn)明顯的表現(xiàn)在村人對雨屋全家人的坑殺。因?yàn)榭託⑺麄兎先迦说囊恢吕?,所以便可上升為神的意志去貫徹?br>
4 ) 武漢·日本電影回顧展·今村昌平(Shohei Imamura)楢山節(jié)考(Narayama bushiko)
今村昌平(1926年9月15日 - 2006年5月30日),日本著名電影導(dǎo)演,曾擔(dān)任小津安二郎的副導(dǎo)演。
今村昌平出生于東京,他從小就對電影感興趣。畢業(yè)于早稻田大學(xué)文學(xué)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他被黑澤明的早期電影深深打動,他想成為黑澤明的學(xué)生,但沒有成功,卻成為了小津安二郎的學(xué)生。今村昌平跟小津安二郎學(xué)導(dǎo)演并受到小津安二郎的美學(xué)觀的深刻影響。但今村昌平的電影哲學(xué)卻與小津安二郎截然不同。今村昌平指責(zé)小津安二郎只拍日本 “官方”電影,小津安二郎電影中的人物隨日本傳統(tǒng)道德生活。而今村昌平則想表現(xiàn)“實(shí)際上”的日本。一開始他不得不接受制片廠的合同工作,并以此獲得了一個好名聲。成名后他的作品主要表現(xiàn)人的貪婪和從中產(chǎn)生的暴力,今村昌平的電影擅于描寫性愛,女主角無論是大牌、小牌,大多數(shù)要裸露上演。 2006年5月30日15時49分因轉(zhuǎn)移性肝腫瘤在東京醫(yī)院內(nèi)病逝,享年79歲。
簡介
1926年,今村昌平出生在東京,當(dāng)時他的父親已經(jīng)42歲,母親32歲。他的父親是個醫(yī)生,開耳鼻喉科診所,收入頗豐——很多妓女都來找他治病。
小時候今村不愛讀書、不愛說話,既沒有顯示出什么責(zé)任心,也沒人發(fā)覺他有什么遠(yuǎn)大志向。
“他各科科目都不優(yōu)秀,”今村中學(xué)漢文老師曾這樣評價,“一看就知道是大器晚成的鈍牛?!?
日本發(fā)動侵華戰(zhàn)爭時,今村只有11歲,不用參軍,但他的兩個哥哥都被召入了軍隊,沒多久傳來噩耗,大哥乘坐的軍艦在天津塘沽港外被炸沉。
大哥戰(zhàn)死、二哥下落不明、父親的診所因經(jīng)濟(jì)蕭條而倒閉,1944年,剛剛高中畢業(yè)的今村不得不承擔(dān)起養(yǎng)家糊口的職責(zé)。
他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一個月干下來,今村才知道這戶人家也沒有錢。最后他們拿出家里珍藏的6瓶朝鮮燒酒,希望今村能收下抵作工錢。
今村拎著燒酒不知所措,怯生生地拿到當(dāng)?shù)睾谑猩先ベu,沒想到一瓶就賣出了300日元,比他該得的工錢還高。這筆買賣令今村家成為附近的“富人”,也讓他找到了新的職業(yè)——黑市販子。
他的黑市生活一直持續(xù)到“二戰(zhàn)”之后很多年,成為全家最主要的收入來源,還令他攢足了上私立大學(xué)早稻田大學(xué)的學(xué)費(fèi)。日本戰(zhàn)后滿目瘡痍,黑市交易非?;钴S,今村要兼顧生意、學(xué)習(xí)和家教,大學(xué)成績一塌糊涂。但學(xué)校的法語老師還是很喜愛學(xué)習(xí)西洋文學(xué)的今村,因?yàn)樗軓倪@個學(xué)生那里買到很緊俏的黑市香煙。
后來,今村辭掉了利潤微薄的家教工作,一下子多出一塊能夠自由支配的時間來,他去電影院看了黑澤明的《酩酊天使》。
《酩酊天使》是黑澤明“戰(zhàn)后混沌三部曲”的第一部,也是第一部真正體現(xiàn)“人本主義”風(fēng)格的黑澤明電影。今村一下子被這部電影迷住了,“誰能讓三船敏郎這么爛的演員演起幫派分子時,竟然如此真實(shí)?那副嘴臉,簡直跟我廝混的那些黑道分子一模一樣。黑澤明一定是最偉大的導(dǎo)演,才能將他調(diào)教得這么杰出。”電影中不斷出現(xiàn)小診所、妓院這些今村昌平十分熟悉的場景——這部影片拍的簡直就是他的生活。
幾天后,今村昌平又掏錢買票,重看了一次《酩酊天使》,這是他一生中惟一看過兩次的電影。
這兩張電影票改變了今村昌平的一生——他立志要拍電影。
1951年,今村從早稻田大學(xué)的文學(xué)系畢業(yè)之后,找到了黑澤明所屬的東寶影廠,希望能給黑澤明做副導(dǎo)演。不巧的是,東寶因?yàn)樽笠磉\(yùn)動引發(fā)的工潮而焦頭爛額,連黑澤明也無法開拍新片,所以不招收新人。
今村只得轉(zhuǎn)報松竹大船影廠。
他不喜歡松竹,在自傳中,曾這樣評價:“松竹是日本成立最早、思想最守舊的影廠,員工平均年齡44歲?!?
松竹卻不是想去就能去的,超過2000人與今村同時報名,而影廠只收7人。今村究竟是怎么從2000人中脫穎而出的,已無從考證,但毫無疑問的是,他從此進(jìn)入了電影圈——第一份工作是擔(dān)任小津安二郎的副導(dǎo)演。
“只有喪失情感的人種,才能成為導(dǎo)演?”
“我是猜拳猜輸了,才到小津組拍片的?!苯翊宀綇膩矶及堰M(jìn)小津組當(dāng)成一件很沮喪的事情。
今村昌平常被冠以“小津傳人”的頭銜,今村與小津兩位電影大師“分道揚(yáng)鑣”的故事也成為電影界的傳奇。事實(shí)上,這兩位電影大師根本不存在“分道揚(yáng)鑣”,因?yàn)樗麄儚膩砭蜎]有走上過同一條道路。
“小津希望描寫人性美的一面,今村想要丑的一面、真實(shí)的一面。不管在選擇題材上,還是在美學(xué)的愛好和情趣上,小津和今村在一切方面都正好相反。”佐藤忠男說。
今村進(jìn)入松竹時,松竹采用的是學(xué)徒制:將新人分配進(jìn)各個導(dǎo)演組,在影片上署名為“副導(dǎo)演”,實(shí)際上與導(dǎo)演是學(xué)徒與導(dǎo)師的關(guān)系。當(dāng)時,松竹剛好有7位導(dǎo)演,其中6位在片場拍戲,小津在奈良拍《麥秋》。
在當(dāng)時日本年輕人的眼中,木下才是這 7名導(dǎo)演中的真正電影大師——幾乎所有進(jìn)松竹的人都投報了木下組。電影廠為了平衡,讓年輕人猜拳決定——今村就是“受害者”,其他人哪怕沒能抽中木下組,也都馬上加入各自的劇組開始干活了,而今村只能呆著苦等小津回來:“他們?nèi)ヅ柠溩恿?,遲遲都不回來,讓我苦等了兩個星期?!?
今村被任命為小津的第五副導(dǎo)演,收入真正“僅夠糊口”——月工資3000日元,剛好能買60碗陽春面。
今村不得不重操舊業(yè),到黑市上倒買倒賣。
更令今村痛苦的是,他完全不認(rèn)同小津所走的道路。
“戰(zhàn)敗讓富裕的家庭和貧民家庭差別沒有那么大了。戰(zhàn)敗之后日本很多人都下鄉(xiāng)勞作去了,今村也是這樣,這之后他才覺得只有底層的才是真實(shí)的生活?!弊籼僦夷姓f,今村昌平探求的始終是活生生的人物,而小津?qū)τ谶@活生生的東西一概不感興趣,他追求的是完美而洗練的樣式。
在松竹的“學(xué)徒制”中,副導(dǎo)演由雜務(wù)干起,培訓(xùn)期長達(dá)10年以上,其間如果顯示出天分,可以為導(dǎo)演寫劇本。今村曾為小津?qū)戇^多個劇本,都沒獲得通過。
“對于我們這些在黑市長大的一群來說,根本沒有見過小津電影里那樣的家庭?!苯翊宀皆谧约旱淖詡髦姓f,“要說榻榻米,我們也只是看過黑市中那些又小又臟的而已。我的作品里,怎么都拍不出像小津那些白白的干凈的高雅的日本客廳?!?
在這段日子里,今村白天在影廠工作,晚上去黑市倒買倒賣,回到家里躺在床上看哥哥遺留下來的左派書籍,用他的話是:“讀著紅色的書籍,賣著黑色的東西,看著白色的電影?!?
這種生活,令今村對電影產(chǎn)生了懷疑,“是否只有喪失情感的人種,才能成為導(dǎo)演?”他這樣問自己。
隨著今村在小津組日漸顯示出才華,學(xué)生與老師的分歧越來越大。
1954年,今村寫出一個名為《豬肉與軍艦》的故事,交給小津?qū)彶?。小津看過劇本后,厭惡地問:“你為什么總想拍這些蛆蟲一樣的人?”
“我將書寫蛆蟲,至死方止?!苯翊寤卮稹?
同年,今村昌平從松竹影廠辭職,跳槽到重組的日活影廠。
“像豬一樣吃食、不知羞恥的男人們”
日活曾是日本惟一能與松竹抗衡的老牌影廠,其創(chuàng)作部門在戰(zhàn)爭中被近衛(wèi)內(nèi)閣成員小林一三擁有的東寶影廠吞并。1953年9月,日活發(fā)表“再開自主制作聲明”,重建創(chuàng)作部門——方法就是到處挖角,從松竹挖導(dǎo)演、副導(dǎo)演和演員,從新東寶和大映挖攝影和美術(shù)人員。
今村昌平就是在這股挖角風(fēng)潮中被挖到日活的。
在日活影廠,今村繼續(xù)當(dāng)副導(dǎo)演,這次加入的是川島雄三組。川島雄三沒有小津那么大牌,為人也更加隨和,在他的班子里,今村發(fā)揮著更大的作用——他開始兌現(xiàn)自己終身“書寫蛆蟲”的誓言。
1958年,今村根據(jù)自己的經(jīng)歷,為川島創(chuàng)作了《幕末太陽傳》的劇本:主人公是個騙子,長期混跡于妓院,故事的高潮是他搭救被賣進(jìn)妓院的少女,以及密謀去燒英國領(lǐng)事館。這部影片是川島導(dǎo)演生涯的巔峰,在《電影旬報》評選的20世紀(jì)日本百部最佳影片中排行第五,介于小津的《[東京物語[》和黑澤明的《羅生門》之間。
“1950年代有很多人看電影,也有很多人投資,而且當(dāng)時可以描寫的東西很多,可以描寫戰(zhàn)爭、建立民主社會……非常多的題材?!弊籼僬f。
1958年,日本電影年觀影人數(shù)達(dá)到歷史最高點(diǎn),有11.27億人次去看了電影,人均看了11.7部。“大映”社長曾宣稱:“即使只掛上一塊白銀幕都會有觀眾來?!倍?dāng)時日本影院仍堅持“買一張票,看兩部戲”,所以對影片的需求非常巨大,一批年輕的副導(dǎo)演獲得機(jī)會晉升為導(dǎo)演,拍出了大量反思戰(zhàn)爭和反映戰(zhàn)后生活苦悶的影片,掀起了“日本電影新浪潮”運(yùn)動。今村昌平、大島渚、筱田正浩和鈴木清順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被稱為“日本新浪潮四大導(dǎo)演”。
1958年,今村導(dǎo)演了處女作《被盜的情欲》,而且在這一年里一口氣導(dǎo)了3部電影。
1961年是今村生命中重要的一年。這年,他導(dǎo)演了《豬肉與軍艦》——就是當(dāng)初被小津唾棄的那個劇本。
今村迷戀在電影中使用動物做隱喻,比如《楢山節(jié)考》里的蛇;《鰻魚》里的鰻魚?!敦i肉與軍艦》的宣傳語就是“一群像豬一樣吃食、不知羞恥的男人們”。
影片的背景是駐日美軍基地,講述了一個在美國海軍基地外經(jīng)營黑市豬肉買賣的黑道人物的經(jīng)歷——有美軍就有賣春業(yè),就有麻木的妓女和寄生的皮條客。皮條客最后轉(zhuǎn)行去喂豬,站在一堆豬里說:“只有豬才能了解我?!庇捌跈M須賀市拍攝,為追求寫實(shí)的效果,今村搜刮集合了當(dāng)時市內(nèi)所有的豬——足足有1000頭。
這種追求的后果是,影片超支400萬日元,相當(dāng)于當(dāng)時一部主流電影的制作費(fèi)。此后兩年,沒有影廠找過他拍電影。
“1950年代人們的理想就是富裕一點(diǎn),大家充滿了理想,但是到了1960年代,理想實(shí)現(xiàn)之后,人們發(fā)現(xiàn)富裕也沒有什么可以高興的。人們失去了目標(biāo),反戰(zhàn)題材和反戰(zhàn)思考也漸漸消失。”佐藤說,從戰(zhàn)爭中走出來的黑澤明、今村、大島渚等導(dǎo)演,都無法停止自己的戰(zhàn)后反思,“有沒有名和能不能為公司賺錢,是兩回事,今村并不是影廠喜歡的導(dǎo)演。”
今村的伙伴們也都是不被影廠喜歡的導(dǎo)演,1961年,大島渚拍完《飼育》,變成了一個“不拍電影的電影導(dǎo)演”;鈴木清順在1967年被趕出日活電影廠,整整10年完全沒有電影可拍……1960年代中期以后,“日本新浪潮”偃旗息鼓。
“愿為電影終身挨窮!”
拍不成電影,就意味著沒有收入。今村不得不舉家從城里遷往郊區(qū),住在一座小山背后。
在那段日子里,今村最企盼下大雨—— 大雨之后,屋后山坡上的樹林里會長出很多蘑菇。今村把蘑菇采回來,細(xì)細(xì)剁碎,包在餃子里。兒子放學(xué)回到家,咬開餃子,看到里面有棕色的碎末,會歡天喜地地大叫:“有肉吃了!有肉吃了!”“父親一般不在家里談電影的事情,他并不是一個豪杰,有時也會好面子,有時也會小氣,但他的電影非常有趣?!碧煸富貞浾f。
這些“有趣”的電影包括:追蹤戰(zhàn)后一名到城市為娼,像昆蟲一樣頑強(qiáng)依靠本能生存下來的村姑一生的《日本昆蟲記》(1963年《電影旬報》年度10佳第一名);講述專拍黃色小電影的男人經(jīng)歷的《人類學(xué)入門》(1966);描寫遠(yuǎn)離現(xiàn)代社會的日本南方小島上,一個弱肉強(qiáng)食的性混亂村落的《諸神的欲望》(1968)等。
進(jìn)入1970年代,今村10年里只拍出了一部《復(fù)仇是我》。
當(dāng)時,電視的普及大量擠壓了電影的生存空間,使得拍電影更加成為一門微利的買賣。今村對電影的反感集中在表演方面,“電視劇這種東西,所謂演員的表演令人膩煩不已,怎么演都不是那么回事。”他曾這樣說。
有這種想法的人不在少數(shù),但只有今村采取了行動——他創(chuàng)辦了日本電影學(xué)校,“我創(chuàng)辦這個學(xué)校,就是為了辦自己的表演系,要打倒那些無趣、令人不快的演員?!?
“個人創(chuàng)建學(xué)校,你必須有錢,今村卻沒錢?!比毡倦娪皩W(xué)校教務(wù)長五十嵐?jié)M已經(jīng)在學(xué)校工作29年了,他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回憶,“他不顧一切地大筆借貸,另一方面四處向朋友求援,大概籌集了1億日元,都是借來的?!?
今村在日本電影圈中,以性格孤傲著稱,當(dāng)時很多人都很難相信他也會有求人的一天。松竹影廠前會長奧山融回憶:“今村君經(jīng)常熱情地跑來找我們所有電影業(yè)界的人,大家都說,‘今村君現(xiàn)在頻頻低下高貴的頭顱’?!?
北京電影學(xué)院從事日本影視文化研究的支菲娜曾訪問過日本電影學(xué)校,對比起北京電影學(xué)院,“那里的條件真的很差,但學(xué)生們真的可以實(shí)際操作拍攝電影。”
電影學(xué)校令原本經(jīng)濟(jì)就不寬裕的今村更加捉襟見肘。
到了1983年,今村改編了深澤七郎的小說《楢山節(jié)考》拍成電影。今村的前輩木下惠介1958年時也曾將這部電影搬上銀幕?!澳鞠戮憩F(xiàn)得非常唯美,母子間非常溫情。而今村君拍了動物性交的場面,拍了扔老太太的場面,拍了男人需要解決生理問題的場面,很殘酷,不溫情?!迸c今村合作22年的剪輯師岡安肇接受本報記者訪問時總結(jié)。
這個“不溫情”的版本,卻為今村贏得了一座戛納金棕櫚獎座。當(dāng)時今村根本沒想到自己能夠獲獎,所以沒去戛納。影片獲獎的消息傳回日本,在慶功宴上,正陷于經(jīng)濟(jì)危機(jī)的今村很激動,揮舞著拳頭發(fā)誓:“我愿為電影終身挨窮!”
今村一生獲過5次戛納電影節(jié)金棕櫚大獎提名,但他卻不喜歡出國,甚至連1997年《鰻魚》為他贏得另一座金棕櫚獎座,他也沒去現(xiàn)場。只有一次例外——1983年,他的《販賣婦女的人》獲得提名,他得知消息后,決定動身前往法國。他要讓更多人知道這部影片,因?yàn)檫@是集他13年艱苦的紀(jì)錄片調(diào)查拍攝之大成的作品。
“他拍的紀(jì)錄片不會再有人拍”
“1970年到1979年今村沒拍片,是因?yàn)樗谂碾娨暭o(jì)錄片。沒有人出資讓他拍片,特別是拍他的戰(zhàn)后嚴(yán)肅題材。黑澤明也等了5年才有電影可拍?!弊籼僦夷谢貞浀臅r候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哀傷。
1969年,“日映新社”請今村用舊新聞片剪輯一部日本文獻(xiàn)集錦片,還起好了片名——《日本戰(zhàn)后史》。
這本來是剪刀加漿糊的工作,今村卻提出了自己的構(gòu)想:“與其只是對過去的資料進(jìn)行編輯,不如將資料放給親歷者看,并請觀看者當(dāng)場回憶自己的生活和具體感受,用攝影機(jī)和話筒把當(dāng)事人的講述紀(jì)錄下來。這樣,影片才能真正呈現(xiàn)我們的戰(zhàn)后歷史?!?
今村找到的是從小輟學(xué)做黑市生意的赤座惠美子,一個混跡于警察、黑道、軍官、士兵中的女人。在影片即將結(jié)束時,她當(dāng)著不懂日語的美國丈夫,用日語在鏡頭前說:“我和他年齡相差太大,早晚是要分開的。不過,在這之前只要能夠取得美國國籍,可以繼續(xù)在那里做生意也就足夠了?!薄度毡緫?zhàn)后史》被今村變成了《日本戰(zhàn)后史——女酒吧侍應(yīng)的生活》。
“我最喜歡女人的下半身?!比毡綨HK電視臺一直猶豫是否該把今村的這段發(fā)言刪去——其實(shí)今村已經(jīng)十分注意修辭了,否則他會把“女人”換成“妓女”。
由于小時候父親經(jīng)常給妓女看病,今村在父親診所里見過很多妓女。
今村成年后,一大愛好就是流連于酒吧。戰(zhàn)爭時期,日本政府不準(zhǔn)年輕人去玩樂;戰(zhàn)后束縛沒了,大家就開始盡情玩樂。“當(dāng)時的年輕人都喜歡去酒吧,今村也不例外?!弊籼僦夷姓f。
1956年,日本政府頒布了《防止賣春法案》。實(shí)際上,妓女只是由“官娼”轉(zhuǎn)成了“私窯”——娼業(yè)為近代日本經(jīng)濟(jì)的發(fā)展作出了不少貢獻(xiàn),比如明治維新后到南洋的妓女。
拍完《日本戰(zhàn)后史》,今村看到了大場升寫的關(guān)于“Karayuki-San”的書——《季子》。季子出生于1899年的廣島,3歲喪父,10歲喪母,17歲從神戶被賣到馬來西亞,價格是500日元,其后被轉(zhuǎn)賣不下5次,直到74歲才回到日本。
“Karayuki-San”興起于日本江戶時代,明治維新時期人數(shù)增加。這個詞原意是“遠(yuǎn)赴海外的人們”,但由于在世紀(jì)初,日本人到海外當(dāng)勞工的少,從事娼樓買賣的多,“Karayuki -San”便特指在海外工作的妓女,有人翻譯成“南洋姐”——《望鄉(xiāng)》里的阿岐婆就是“南洋姐”。
《季子》給了今村很大的觸動,他將工作重心轉(zhuǎn)到尋找和拍攝“那些被國家拋棄的人”上。
當(dāng)時東京12電視臺要做一組電視紀(jì)錄片,找到今村。雖然今村對電視充滿惡感,但拍不成電影的他依舊接受了拍電視紀(jì)錄片的任務(wù)。
給電視臺拍片的好處是:拍什么他們不管,只要按時交回給他們播出,并保證不賣給別的電視臺;電視臺給的費(fèi)用也還算不少,而且拍電視的資金遠(yuǎn)遠(yuǎn)少于拍電影,。
今村找到制片武重邦夫、剪輯岡安肇等7個好朋友,組成8人的今村組,開始赴南洋的調(diào)查采訪之旅。
“今村特別喜歡戰(zhàn)后題材,他說過,戰(zhàn)后,日本人有太多東西被國家所拋棄?!睂舱貙Ρ緢笥浾哒f。岡安肇已年過七旬,跟著今村做紀(jì)錄片22年,紀(jì)錄片不能養(yǎng)活自己,他另有一份賺錢的工作——拍色情電影。
1973年,今村組推出了讓日本政府頗為惱火的電視紀(jì)錄片——講述“南洋姐”的《妓女的誕生》。這部紀(jì)錄片將“南洋姐”產(chǎn)生的根源歸結(jié)為國家行為:國家輸出女性來加強(qiáng)周邊國家對日本的接受,哪怕輸出的是從事娼樓買賣的女性;國家也“輸入”她們帶來的大量財富。
這部紀(jì)錄片播出時,東寶影廠正在籌備將山崎朋子的小說《望鄉(xiāng)》改編成電影?!锻l(xiāng)》是戰(zhàn)后題材,又是講述今村最喜歡的“妓女”,簡直就是為今村量身打造的劇本。東寶希望由今村來導(dǎo)演這部電影。
今村仔細(xì)拜讀了山崎朋子的《望鄉(xiāng)》,合上小說,他告訴東寶:《望鄉(xiāng)》,他不能拍。
不拍《望鄉(xiāng)》的原因是——小說過于溫情。他認(rèn)為真正的“南洋姐”比阿岐婆悲慘得多,她們絕大部分到死也沒有遇到像山崎朋子那樣的同情者。他認(rèn)為《望鄉(xiāng)》沒有揭示“南洋姐”現(xiàn)象下面丑陋的政治原因——是國家促使她們遠(yuǎn)走南洋賣淫,輸出日本文化、獲得經(jīng)濟(jì)收入,最后國家為了掩蓋不光彩的政治,拋棄了這些妓女。
山崎朋子沒有修改自己的小說,今村昌平也不肯讓步,東寶只好找到熊井啟來拍攝此片。
今村組的紀(jì)錄片分為馬來西亞篇和泰國篇,其中包括《追尋未歸家的老兵》、《海賊》、《藤田上等兵三十三年未歸家》等,“我個人覺得《藤田上等兵三十三年未歸家》最能表現(xiàn)這種來自國家的遺棄感?!睂舱卣f。
“今村在日本后無來者,”岡安肇在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他拍的紀(jì)錄片在日本不會再有人拍。”
今村并非后繼無人。1986年,在今村的支持下,他的學(xué)生原一男拍出了紀(jì)錄片《前進(jìn),神軍》———影片內(nèi)容涉及對天皇制的批評及在二戰(zhàn)期間日軍吃人肉事件等敏感問題,盡管國內(nèi)外對這部影片好評如潮,但各大電影公司懾于日本右翼勢力,一直不愿正式發(fā)行本片。經(jīng)過知識界的重重努力,影片終于在日本公映,連映26周,刷新了影片單院連映的紀(jì)錄。
5 ) 這電影很厲害啊
神作。簡直像是看到了我老家那邊。貴州的農(nóng)村就是這種樣子。家里面有蛇,大家都說是老主人,老人死后埋到山上,叫做上山,叫法和電影里完全一樣。我剛好有個長輩也是光棍,那個時候大家都瞧不起他。每年如果莊稼不太好,就會擔(dān)心吃飯問題,有一家人就是吃不飽飯,所以還去找人借糧食。我叔叔家生了十多個女兒,就是為了要一個男孩子。女兒大家都不怎么喜歡。
小時候父母經(jīng)常跟我們說別人家是多么多么壞心眼,爺爺奶奶是多么多么偏心,爺爺奶奶死了以后,我完全不會傷心,就像是旁人一樣。記得當(dāng)時在靈堂上,我的難過都是裝出來的。不過我爸倒是真的特別傷心,我可能不正常,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
可能是沒有被爺爺奶奶帶過,沒有感情吧。從小到大我好像只被爺爺抱過幾次,看到奶奶就怕,她總是板著臉,從來沒有被她抱過,和他們說話都很少。
家里窮得跟電影里一樣,屋子是木屋,泥土地,下雨天經(jīng)常漏雨,有的人家偶爾還會有蛇跑進(jìn)去,然后大家就會說是老主人回來了。
我吃飯最開心的是有白米飯吃的時候,一年往往只有有客人和過年過節(jié)才會吃米飯,我喜歡抬著一碗米飯干吃,越嚼越甜。
看到這個電影,就像是看到了我那個小村子,一樣的與世隔絕,一樣的殘酷中帶著溫情。
那些無法接受,看著感覺難受的,你們的生活真好
6 ) 一樣的情節(jié),不一樣的故事
在這個下雨的無所事事的周六,我打開電腦觀看了兩部幾年前就列入待看列表的《楢山節(jié)考》。
我有兩個新認(rèn)識的室友,他們對我觀看日本電影這一行為進(jìn)行了強(qiáng)烈的抗議。他們一致認(rèn)為作為一個中國人我們應(yīng)該盡量遠(yuǎn)離變態(tài)的日本的一切文化。其中一個人和我聊天時還談到了最近上映的《忠犬八公的故事》,說很感人,我說這是米國人翻拍的日本片??!得到的回答是:如果沒有翻拍,即使知道原片很好也不會去看的。我沒有試圖辯解什么,知道說了他們也未必聽得進(jìn),不過我倒是很喜歡對中日兩種文化做比較。
在大多數(shù)西方人眼里同屬于東方文化圈的中國人和日本人的不同,自十九世紀(jì)以來有數(shù)不清的國人進(jìn)行過比較和分析。作為一名工科生,我有一套簡單的對比方法:如果將每個文化都看成是一個與人口和環(huán)境相關(guān)的二階控制系統(tǒng),那么中國與日本恰好代表了這個系統(tǒng)的兩種不同狀態(tài),過阻尼和欠阻尼。
中華文化圈是一個阻尼系數(shù)極其巨大的系統(tǒng),大到即使亡國這樣的階躍輸入都未必能看得出多少本質(zhì)上的改變。拿一個比較老的說法,咱中國文化就是個大醬缸。
激勵這樣一個系統(tǒng)是如此之難,以至于很多喜愛挑戰(zhàn)高難度的達(dá)人對濟(jì)天下蒼生這一事業(yè)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結(jié)果通常是面對如此巨大的阻尼系數(shù)心生絕望,進(jìn)而去研究執(zhí)著與放下。當(dāng)然也有很多通達(dá)之后卻又心懷理想的,比如十九世紀(jì)末二十世紀(jì)初的一些革新派。在來自西方的新信號輸入后,他們妄圖希望通過平緩的漸進(jìn)模態(tài)來響應(yīng)這個新參考,可惜新生勢力覺得這樣來得太慢,不過癮,他們更喜歡在革新派看來根本不現(xiàn)實(shí)的過阻尼震蕩狀態(tài),希望通過所謂的革命來個大翻轉(zhuǎn),結(jié)果呢?當(dāng)這個信號從他們那里傳到幾億農(nóng)民那兒時,這個站在系統(tǒng)終端觀測位置的關(guān)鍵勢力倒是能夠放眼千年,對整個系統(tǒng)進(jìn)行準(zhǔn)確評估,知道怎么說一套做一套,怎么喊口號。于是這個最終決定歷史的角色站出來,鄭重地把砝碼放到“歷史選擇”的那個人一邊,在神州大地掀起一場觸及腠理的深刻革命,讓那些當(dāng)年奔走呼號的口號成為了真正的口號,沒人在意它們后面的實(shí)質(zhì)內(nèi)涵。
從我們這兒回眼幾十年,你會看到我們一直在不斷努力,不斷向上找到合適的平衡穩(wěn)態(tài)。然而梁啟超們,我只能說他們當(dāng)年對這個系統(tǒng)的阻尼系數(shù)的估計得太低了,以至于直到今天再次面對他們那些曾經(jīng)被幾代人譏笑過的理想目標(biāo)時,都有些不好意思。
好吧,跑得太遠(yuǎn)了,回來再說日本。相對孤立的日本則不然,他們的阻尼系數(shù)相當(dāng)?shù)停梢栽趲资陜?nèi)全盤中化,也可以在幾十年內(nèi)再全盤西化,在我們看來似乎跟翻個巴掌一樣輕松,羨煞了當(dāng)年的革命家們。
如果從文學(xué)作品方面看,你會發(fā)現(xiàn)他們在這種狀態(tài)的長期熏陶下喜歡思考普通人物在各種狀態(tài)下的表現(xiàn),比如本片,比如《大逃殺》,比如《感官世界》。他們執(zhí)著于秩序,抵觸改變,容易對稍縱即逝的事物心生感慨。甚至他們的表情動作語調(diào)聲音都帶著那股子景濤哥都不曾具備的習(xí)慣性癲狂勁兒。
58年版的《楢山節(jié)考》和83年版的《楢山節(jié)考》講的是同樣的情節(jié),卻是全然不同的故事。58版著重于講述故事本身,渲染那種凄涼的狀態(tài),并沒有對人物性格做過多的剖析,而83版講的其實(shí)是活著,今村昌平刻畫的婆婆阿鈴絲毫沒有表現(xiàn)出對上山的無奈與恐懼,倒是常常表現(xiàn)出向往之情。
有一個對比比較明顯的情節(jié)是阿鈴伸手掀開辰平遮住流淚面孔的手絹,58版表現(xiàn)出的是二者對無力改變命運(yùn)的無奈,而在83版中,同樣的動作卻成了阿婆對兒子怯懦不滿的表現(xiàn)。這種不同尤其體現(xiàn)在上山的過程當(dāng)中,對58版來說,這是他們母子必須完成的使命,表現(xiàn)的依然是辰平的不舍與無奈,對于是否應(yīng)該完成這個使命兩人的心理都沒有進(jìn)行過絲毫的抗?fàn)帯?3版的這場朝圣行動則是阿鈴繼給大兒子續(xù)弦,搞死孫媳婦,給二兒子找炮友等一系列維護(hù)整個家族處于生態(tài)系統(tǒng)有利地位的最后一步:對長子的考驗(yàn)。雖然阿鈴用什么讓山神高興,在村子里的地位之類的話來激勵辰平,實(shí)際上這場考試的主考官只有一個人,就是她自己。背母上山這個情節(jié)演了四十多分鐘,實(shí)際上都是辰平表現(xiàn)給母親看的,他需要用這個實(shí)際行動讓母親知道自己能夠在今后某些特定的情況下做出和母親一樣的取舍,而不是像父親一樣無謂的懦弱。從辰平見不到母親時放飛那只小鳥時的表情看,其實(shí)他也是很想逃避的,然而這幻想僅維持了那么一會兒,在轉(zhuǎn)身的一剎那就破滅了。
說到83版的這位婆婆在最后一年有條不紊的行動,讓我想起了當(dāng)年上高中用《讀者》感悟人生時看到的一篇文章。大約說的是有一個人鼻子不舒服去醫(yī)院就診,候診時遇到了另一位鼻子不舒服的患者,因?yàn)槭峭g,兩人很快就聊熟了,還互相傾訴了各自對當(dāng)前生活狀態(tài)的不滿?;?yàn)結(jié)果出來那天他們又遇到了,結(jié)果呢,一位不過是得了鼻竇炎,而另一位竟然是癌癥,而且只能活十年。兩人分手后,時光如水生命如歌,轉(zhuǎn)眼間十年就過去了,有一天,依然是小職員的鼻竇炎竟然在報紙上看到了癌癥的照片,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不是個訃告,而是對一個著名作家的介紹。于是鼻竇炎根據(jù)地址找到了癌癥,向他詳細(xì)了解了這十年來的作為。原來這位在知道自己只能活十年后回家好好的計劃了一下,先辭掉了不喜歡的工作,然后去了幾個自己一直想去的地方游玩,。。。
我記得很清楚的就是這篇文章的最后一段話:“其實(shí)我們每個人都患有一種絕癥,那就是死亡,與這位癌癥患者不同的是,沒有人給我們的死亡定下一個明確的日期。。?!薄N抑栽谑旰筮€記得這句話是因?yàn)槲液湍澄欢拱晟系挠燕徱粯?,是個Procrastinator。為此我經(jīng)常感到十分的沮喪,這意味著那些沒有規(guī)定完成時間的事情我可能這輩子也做不完。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diǎn)兒,我選擇將這句話忘掉。不曾想這位阿鈴婆婆竟然在這個我還有一堆大限將至的任務(wù)沒有完成的周末,用她那三十三顆虎牙狠狠地咬了一下我那根脆弱的記憶神經(jīng)末梢。所以我決定寫完這篇前后不搭神形具散的影評后再把它忘掉。
8/10。萬惡源于貧窮,法則和生存權(quán)利的關(guān)系被一種原始欲望張力的語調(diào)講述,讓本片充滿著生理需求短缺產(chǎn)生的弊端:田里隨意丟棄的男嬰,樹枝上的蟲子當(dāng)佳肴吃掉,設(shè)計有偷竊血統(tǒng)的懷孕兒媳被活埋,用母狗發(fā)泄....鏡頭運(yùn)用上最后30分種的送母戲生動展現(xiàn)走向死亡的歷程,其中鄰居把父親推下山崖令人震顫。
今村喜歡動物 不喜歡人
楢 yóu 古書上指一種質(zhì)地柔軟的樹木 秋取柞楢之火?!吨芏Y·夏官·司》
如果我是那個兒子 我一定對婆婆說:如果山上沒有神明 我就要把你背回來??!
東方,驚奇,陰翳,恰到好處的古典美感,志怪文的立體呈現(xiàn)。很多場景都像是會聞到一些氣味,滿足了對東亞文化那種狹長,古舊,糙礪的想象。
算不上情色,純粹是個悲劇。如何度過這饑渴的一生,是個天大的難題。
見評論說這個分析那個,那么文藝,這就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農(nóng)村~
看得生理不適,除了背老人上山扔掉,還有自殘、活埋、吊打、共妻、獸交(也就是日狗)…種種野蠻原始奇觀大集合。最后上山的半小時,獸性人性神性共同顯現(xiàn)。
「媽,太好了,下雪了!」衷心感恩母親能凍死的兒子,坐在骸骨上準(zhǔn)備等死的母親,兩人的對望有親情卻絕無猶豫,更絕無廉價的反思、仁義與憐憫,這份純粹能讓任何觀眾觀影當(dāng)下曾動念的「文明觀點(diǎn)」顯得如斯可恥,因?yàn)檠矍斑@景才是真人倫、才是真人性--此時此刻,影像中的民與民俗,終於踏入了神境。
今村昌平的目光總是向下,用他自己的話說:我將書寫蛆蟲,至死方止。在他拍攝的所有怪力亂神里面,楢山節(jié)考是最悲天憫人的一部,人生之苦,人性之惡,人世之殘酷,面對這些,誰都別想轉(zhuǎn)過頭去。
今村昌平真的是個人類學(xué)和民俗學(xué)的專家,從楢山的案例里,我們看到某一種拜神和迷信的非常形而下的維度,老年人被送上楢山并被冠以敬神之名,其背后是村子的農(nóng)業(yè)無力承擔(dān)年老的不再具有生產(chǎn)力的嘴;而下雪之所以是更加幸運(yùn)的也是更加虔誠的,大約是因?yàn)楸煅┑厥沟美夏耆丝梢愿旖Y(jié)束痛苦的人生。在最后那個對比里,一位父親被綁在麻袋里殘忍地推下山去,血肉模糊,而母親似乎早已和雪中之山融為一體,微微揚(yáng)頭示意兒子下山去,在這種自主的面對的死亡的過程里,在自然的力量仍足夠隨意鄙棄人之生死的時候,母親的身上方擁有了真正的直面死亡的神性。
水田棄嬰、懸崖推父、楢山送母,貧賤導(dǎo)致命如螻蟻;孀妻人盡可夫、母狗遭人后入、活埋偷竊家族,愚昧倒逼人如蛆蟲。最原始的性愛崇拜,最殘酷的人性獸欲,最哀怒的生死陋俗。今村昌平,刺痛人心。
為了生存,什么都行,把小孩兒生下來丟棄弄死也行,把人家全家活埋也行,把老人背上山去冷死餓死也行,美其名曰的傳統(tǒng),可是為了生存,誰能夠指責(zé)呢?這是今村昌平翻拍五十年代的電影,我想,如果這個傳統(tǒng)是真的,說不一定這就是金庸的鐵掌山的背景原版呢。
匱乏到了這種程度,令得長壽成為了一種詛咒。這部電影讓我部分理解了,為何日本會一度走上軍國主義的道路。從這個角度看,即便代價高昂,全球化都是必要的。它迫使人類承擔(dān)起對于彼此的義務(wù),分享我們共同的命運(yùn)。
“人和動物一起,忙著生,忙著死”。能停在下雪那一剎那就好了@siff
1889年1月3日,都靈。尼采在酒店門前駐足,看到不遠(yuǎn)處,一個馬夫正用鞭子狠狠抽打一匹拉車的老馬。見此情景,尼采擠進(jìn)人群,沖到老馬跟前,抱住馬的脖子痛哭起來。酒店主人趕來拉走了他。回到酒店的尼采在沙發(fā)上安安靜靜、一動不動地躺了兩天,然后就此便瘋癲了十年。這也是部讓人想瘋想自殺的電影。
在封閉潮濕的環(huán)境里,人與動物雜居共存,生存難題下的人性所散發(fā)的更多是其原始色彩,死亡和性欲、交配、繁殖、筑巢一樣只是一個稀松日常問題,不值得去害怕。然而正是人最原始的物性讓人也有萬物皆在的求生本能和對死亡的畏懼,只是在沒有選擇余地的情況下,只能選擇面對生存和死亡的某一種態(tài)度而已。
好可怕!生生死死神神鬼鬼獸性無人性性愛交配相生相克蛇鼠鷹鳥兔禿鷲日日本本今村昌平!當(dāng)代的文明社會看不懂古老的愚昧,如同未來的子嗣不理解我們今日的思維。慎看!
前邊那么多的鋪墊和抓馬都比不上最后十五分鐘震撼心靈,在窮人的世界里,簡單到最初的生活中只剩下生與死兩個主題,悲苦也被無限的放大,當(dāng)然今村昌平要探討的也不僅僅只有生與死,對與不對,該與不該,在這里,有一點(diǎn)是肯定的,沒有人是無辜的。
容我夸張地說,好電影真是能讓人的眼界開闊,生命豐實(shí)。 這部電影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