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歡一個情節(jié):小萍得知劉峰蒙冤要被發(fā)配邊疆后,在樓下碰到劉峰的幾個室友,特意當著其他人的面大聲對劉峰說
“劉峰,明早你走的時候叫我,我送你”
這句話,看上去是對劉峰說的,其實是說給周圍那些一看到劉峰“犯錯誤”就馬上疏遠他的室友聽的,同時也是小萍說給自己聽的。
在那個特殊、畸形的環(huán)境里,發(fā)出自己的吶喊
一臉倔強的小萍與留在她身后一臉疑惑的劉峰室友,大家可以感受下當時人物的心態(tài)
第二天早上小萍送劉峰時兩人握了一下手,按照劇情發(fā)展這是劉峰那支右手觸摸過的最后一個異性。
其實劇中還有一個對比也值得回味:劉峰因為抱了林丁丁徹底改變人生命運,而最后小萍對劉峰說她那句含在嘴里十幾年的話是什么?
“能抱抱我嗎”
時常都感到馮小剛的誠惶誠恐與自相矛盾。就像他經常語出驚人,但又常常很快認慫,內里其實異常謹小慎微,膽怯又不安。
《芳華》如是。
相比王朔坦然揭露自己青春的狼狽,姜文在《陽光燦爛的日子》中用vo點明回憶總有自我欺騙與自我美化的嫌疑,馮小剛的膽怯,是在于不太愿意承認過往的不堪,希望用感性、曖昧來消解一切,留下“歲月靜好”的樣子。
《芳華》說是要懷緬青春,但馮小剛真正要懷緬的只是那些青春靚麗的女性,這是他當年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好。所以這部電影中的女性幾乎沒有什么壞人,但凡有一些遭人詬病的行為,比如林丁丁對劉峰的傷害,便馬上以穗子這個第三者角度的旁白補充道:“后來,我終于理解(明白)了……”。一切行為都被理解、原諒了,剩下的只有泳池和舞蹈室中搖曳生姿的曼妙身影,風華正茂自不待言。
馮小剛擅于隱藏這種人性的“狼狽”,一如隱匿自己的不堪,就像那個塞了海綿的胸罩,雖然原著中說明了胸罩屬于何小萍,但在戲中這段卻被曖昧處理了。馮小剛坦言是因為怕令何小萍這個角色顯得“負面”,遭到傷害,但其實何小萍在胸罩里塞了海綿,才顯現(xiàn)出了她在整個大環(huán)境中的自卑和不安,這遠比三番四次嘲笑她的體味要有力得多。但馮小剛害怕將這種“狼狽”公之于眾,反而何小萍偷了軍裝去拍照他就大書特書,因為事件的背后有何小萍與父親的感情線——只要感性上取得共鳴,便令他不再害怕行為本身的“問題”,這是馮小剛電影里一直以來的邏輯,所以他向來熱衷用煽情的通俗技巧來營造共鳴,而從不是揭露人性。在感性上獲得認同,是他致勝的武器,也是令他感受到安全的砝碼。
戲中的男性角色們其實也一樣。穗子愛慕的陳燦接受了穗子的金項鏈做金牙,最后卻還是選擇了門當戶對的郝淑雯,這個可能是“渣男”的紅二代角色在電影中被處理得相當模糊和面目不清,幾乎沒有什么深入討論的空間,剩下的只是他爬上坦克舉起小號吹響的優(yōu)美身姿;原著中寫劉峰的手摸到了林丁丁的胸罩扣子,林丁丁大喊了“救命”,但在馮小剛的電影中,這段也被隱匿改寫了,劉峰這種人性化的舉動在馮看來是又一種“不堪”,劉峰在電影中是遭人誣陷的老好人,他太好太善良了,一切都只是打落門牙和血吞,導演冀希望令觀眾對其產生同情,這是另一種馮氏通俗劇的情感認同。所以到最后,劉峰的一切悲劇似乎只是時代的無奈,其只能選擇默默接受,一切都云淡風輕。
我并不懷疑馮小剛緬懷青春的真切,甚至乎他這種對于青春的過分美化我也覺得無可厚非,因為他一直是一個通俗劇導演(雖然他覺得自己是在拍一部個人作品或藝術電影),從未是一個銳利的批評家、觀察者或作者,他習慣于逃避復雜或負面的人性,他崇尚的是“賣慘”“溫情”式的商業(yè)邏輯,許是他長期以來的創(chuàng)作習慣和性格使然,就像到了結尾處他一如既往地開始了過猶不及的渲染悲情和大段大段配樂襯底的用力煽情,雖然我十分抗拒這種《唐山大地震》式的催淚方式,但這無疑是是馮在處理電影高潮時最相信的金科玉律。
但在《芳華》之中,這種方式卻發(fā)生了某種尷尬(一如《我不是潘金蓮》),矛盾之處在于這兩部電影無法逃避的時代和社會背景,在《芳華》之中人物有著無法逃避的政治屬性(文工團),人物的命運幾乎都被時代(政治事件)牽連,而他在美化人物和其背景之余,在處理真正的時代議題時卻戰(zhàn)戰(zhàn)兢兢,想躲避一切這方面可能深入的討論,排除立場,只希望將一切訴諸于情感。電影中有意思的一場戲是劉峰在??谠獾骄降箅y,乍一看似乎馮不再逃避和隱匿,具備了某種現(xiàn)實主義的批判性。但戲中其實聰明地安排了紅二代郝淑雯為劉峰出氣,怒罵了一句“草泥馬”,就像《我不是潘金蓮》中塑造了幾位高山仰止的清官,意在證明一切都是下面的官僚執(zhí)行不力,依然是絕對的政治正確。這正是馮每次觸碰現(xiàn)實議題,總難免遭受批評的原因,因為他看起來那樣曖昧不明,立場混亂,讓人覺得騎墻。但其實馮一直無意探討現(xiàn)實,《我不是潘金蓮》的故事與劉峰在警隊遭受的不公一樣,在馮的思維中都不過是一種“買慘”式制造戲劇沖突和引發(fā)共情的戲劇邏輯,僅此而已。
所以我可以想象馮一再遭遇到審查上困境的尷尬和不安之處,畢竟他已經如此小心翼翼,幾近溫吞。這當然與他希望向觀眾和評論人證明他不止是一個商業(yè)片導演的野心不無關系,他想觸碰現(xiàn)實議題,一如他頻繁放炮一樣,是想證明自己的勇氣,但他表面是一個無所畏懼的老炮兒,內里卻是一個誠惶誠恐、極度缺乏信心和安全感的人,這是他的矛盾之處,也是作為導演始終無法修正的問題。
這也導致了《芳華》在人物塑造上的單薄,躲避對時代的真正討論,使得這些人物始終缺乏立體和深度,而只是耽溺于某種美化后的情感之中,不無虛假濫情的嫌疑。尤其是作為時代受害者的劉峰和何小萍,在電影中也只是限于在簡單的唏噓中詠嘆,平淡過完一生,將他們的命運就此一筆帶過了。
值得一提的還有《芳華》在敘事上的視點混亂,以穗子的第三角度出發(fā),卻完全沒有塑造好穗子與主角(劉峰及何小萍)在情感上的關系與連結,各自發(fā)展,只靠旁白來填補。穗子看起來像是完全不關心劉峰和何小萍的局外人,由她出發(fā)去講這個故事也就失去了意義。就像何小萍交待穗子要告訴林丁丁,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她,但一切跟著就沒有了下文。在穗子的世界里,其實只關心陳燦與郝淑雯他們三人的三角情感關系。
說起來這一切不就正像馮小剛的視角么,他拍這部戲其實也只是在乎通俗角度的情感共鳴,并非真正要去關心像劉峰和何小萍這樣的悲劇人物或時代議題,在那場很多人為之一哭的文工團解散晚宴上,在駝鈴歌的反復詠嘆中,是沒有劉峰和何小萍兩人的,他們就像從不屬于文工團一般,在這部文工團的情懷詩中,看似是主角,其實不過是被邊緣化、負責“賣慘”的角色罷了。
我不否認《芳華》是近幾年馮小剛相對最出色的一部作品,但他的局限其實依然如故。在一片贊譽聲中,也許他愈加意氣風發(fā),愈加自信,覺得可以再拍若干部勇敢的“個人作品”,但予我而言,他始終無法完全誠實的面對自己,始終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的“勇敢”也不過是再拍一部通俗劇讓大家哭一場罷了。
補充一點:許多人都覺得馮躲避對時代的討論、曖昧是源于審查,那我們在這部戲中究竟應該如何去看待劉峰和何小萍的悲劇呢?如果時代和國家都沒有錯(不能說不讓說),錯的只是小團體(文工團),但馮又將文工團里的所有人原諒、理解、美化,那劉峰和何小萍的“慘”就單純是“慘”,是《唐山大地震》一般的天災,那我們在電影中因對二人“慘狀”的渲染而滋生的同情、悲切,我們到底是在同情些什么呢?我們的同情是否有些偽善?是否是逃避了真實,只是被單純的通俗劇技巧煽動的自我感動呢?我不愿意說得太過露骨,如果無法觸及時代的真實探討,至少應該讓“人物”是真誠而非矯飾的(即便是他們的痛苦)。文工團里的人傷害漠視劉峰和何小萍,但文工團解散時大家痛哭,電影意在煽情,有觀眾在文工團的離別宴席中感動,那我們又在感動些什么呢?雖然馮小剛在電影中美化原諒了這些人,但在故事中這些人不正是兩個悲劇人物的施暴者,或像穗子一般,是對他們的痛苦無動于衷的看客嗎?受傷害的人被忽略就算了,還要自我感動,我想問:有什么值得感動呢?是否有些虛情假意呢?所以我并不覺得這些電影的缺陷和審查有什么關系,因為馮小剛無意要拍時代、也無意要關心真正的悲劇人物,他只是需要營造一種情緒、共鳴,來制造通俗的、普羅大眾的情緒宣泄,這是他的電影一以貫之的目的,只是他想美化記錄的青春正好觸碰到了一些時代背景而已,覺得他有什么言外之意,或是表達在審查中遭受了多少委屈,對我而言都是大家對他的誤會。
其實,仔細去感受的話,《芳華》是一個非常奇特而分裂的文本:它的前半程充滿痛感地講述了情與性的壓抑、講述了集體對個體的禁錮和遮蔽、講述了青春無處安放的火焰如何被燃盡在那些虛妄的信仰和榮譽里,這種痛感來自于某種跨時空的對映前提——與過去相比,我們正在生活的當下,是自由、開放、個性張揚的,當下有多少正常,回看過去,就能看出多少異常;它的后半程充滿哀感地講述了英雄主義的死亡、拜金的橫行、欲望的脫韁以及那些最美好的祈愿是如何被封存與埋葬,這種哀感同樣來自于某種跨時空的對映前提——與當下相比,他們曾經生活的過去,是單純、潔凈、赤子之心的,過去有多少希望,檢視當下,就能看出多少失望。
也就是說,《芳華》先用一個今天的立場去嘲弄了昨天的荒誕,又用一個昨天的懷想去鄙夷了今天的市儈。
好像只有那個時代才會塑造出劉峰的光環(huán),可是你必須承認,即使在那個時代里,劉峰也很突兀;好像只有那個時代才會釀造出何小萍的悲劇,可是你必須承認,即使在下一個時代里,何小萍也沒有得到救贖。
有人說,這就是《芳華》最大的問題和悖謬,馮小剛也好,嚴歌苓也好,都在執(zhí)著地喚起某些不屬于“此在”的東西——它講述了若干個時代,致敬了若干個時代,深情地凝望了若干個時代,然后,又薄情地虛無了若干個時代。
可我倒認為,這恰恰是《芳華》最動人的任性。
它講了太多刻骨銘心的體驗,這些體驗充塞于所有的時代,卻又不特定地附著于哪個具體的時代。
你永遠都說不清自己置身的時代,是最好還是最壞,這難道不是每個人都面臨過的疑難?過去很失常卻也很超常,今天很正常卻也很庸常,這難道不是每個人都經歷過的淪陷?
有人說它批判力度不足,其實,它壓根沒有去批判,就像它沒有去謳歌一樣,它只是在放任自己進入和浸入一種情緒——當你為前塵往事踟躕悵然,你又哪有余裕去謳歌和批判?
世界上有一句最沒用的話:在我們那個時候。但是幾乎所有人,都喜歡把它掛在嘴邊。
你曾以為可以在那頂名叫青春的保護傘下永遠縱情歌唱,
你曾以為這世上最嚴重的事情無過于在鄧麗君的歌聲中擁抱了自己暗戀的姑娘,
直到有天你踏上戰(zhàn)場,
目睹子彈穿過自己的動脈或者別人的胸腔,
直到集體猝然解散所有伙伴星散遠方,
仔細想來,誰的青春不是這樣,
或是最盛大的開場與最潦草的落幕,或是最不經意的邂逅與最刻意的岐途,
誰不是在被迫長大中褪去芳華萬丈,
變作不憂不喜,學會對歲月不卑不亢。
歲月如激流一往無前,生活在這湍急的兩側靜默地站成了岸,逝者如斯夫,最深的幻滅里,只有抓不住的回憶和等不到的未來,才會被美化得如此一廂情愿。
我們之所以既不滿昨天又否定今天,我們之所以在今天打撈著昨天的遺珠、在昨天盼望著今天的日出,那是因為我們心中閃爍著某些永恒的、既無法被昨天所詮釋、又無法被今天所覆蓋的輝光——這種輝光,大概就該被命名為“芳華”。
許多電影作品遭遇“不走心”的詬病,往往是因為在博取觀者的票房投資之時,缺失了作者自身的情感投資。
感動自己的,未必一定能感動他人,但感動自己往往是感動他人的第一步,或者說,必備前提。
張藝謀很喜歡整畫面、陳凱歌很喜歡談哲學、馮小剛很喜歡講故事,因為很喜歡“講”故事,所以之前的他,大多與電影之間保持著某種抽離感——我只是在轉述一些東西給你們聽、并且盡可能轉述得聲情并茂、栩栩如生——即使是他最扎心的那幾次嘗試,《唐山大地震》讓你覺得很凄慘、《1942》讓你覺得很沉重、《我不是潘金蓮》讓你覺得很憤懣,但凄慘、沉重、憤懣,照樣都是“讓你”層面上的情緒,這份“讓你”執(zhí)行得很到位,然而執(zhí)行者本人在哪里,渺無蹤跡。
這次不同,這次的馮小剛無處不在,這次的馮小剛無從自拔。
當然,如果他能先墮入、再抽身,既深入、又抽離,一邊無保留地言說自己的在場,一邊用冷靜的反思和審視拆破當局者迷的幻象,那電影無疑會在精神高度上更加接近于不朽。
但是,無法冷靜、無法抽離、無法平和與淡定地言說、無法言說得準確而清晰,抽不出來、跳不出來,情愿糊涂、情愿泥足深陷,這也是一種動人的真實。
畢竟,一旦事涉青春,從來都無關理性。
所以,馮小剛在《芳華》中一直表現(xiàn)得很擰巴也很搖擺:先用生硬的旁白視角開講別人的故事,反復以畫外音與第三方臺詞來切入重要角色的心理動機,再強行給視點人物添加一段感情線——這場關于他最迷戀的那段往事的囈語,恍惚到壓根不知道該采用哪種人稱。
那泳池邊的縱身一躍、那排練場上的載歌載舞、那散伙飯的把酒高歌、那心照不宣的眼神和兩小無猜的耳鬢廝磨,是他想要說、也說不夠的回憶,那一群人對一個人的惡意、那張被撕毀的軍裝照、那副被墊高的乳罩、那關于出汗和餿味的歧視和流言、郝淑雯的優(yōu)越感與挖墻角、林丁丁的落井下石與精致的利己,這同樣是他想要說、也說不夠的回憶。這兩者前后不一彼此拆臺,沒有關系,世界從來不是黑白分明的涇渭對立,誰的過去不是一片模糊的、卻又具有無限可能性的灰色地域。
沒有絕對可恨的人,只有絕對可憐的人與絕對可悲的人;沒有清晰的敵方,但所有人都在一個無物之陣里浴血沙場。
電影整個設定流程,無非是最標準的校園題材敘事結構,封閉空間內遺世獨立般的少年群體,夾雜著幾個影影綽綽的男孩,美好得一如人間的天國,直到某個外來者降落,涌動的暗流變作顯性,很多心照不宣的平衡與保留,紛紛被打破。有勾心斗角、有欲言又止、有傲慢和偏見、有校園霸凌、有明暗不定的溫存、有若即若離的隱藏。然后,所有人被迫離開名叫“年輕”的烏托邦,在叢林法則的社會里被時代的鐵蹄碾碎,理想主義順理成章地死亡,曾經的眾生平等都不過是少年的幻象,有人從英雄變成邊緣者,有人從邊緣者變成英雄,世界從一輛牛車變成一路飛馬,然而你已經沒有足夠的體力和身手跨上它,每個人都無法持續(xù)待在自己之前認定好的原點上,人設變得脆弱不堪。
時代色厲內荏,外部強大而內里空洞,欲望則與之相反,沉默寡言地在暗處野蠻茁壯。
可是,相比于許多拿腔拿調的、一臉風塵氣的國產青春片,它帶著許多粗糙的毛邊和灼人的火焰,躍動得如此理直氣壯。
就好像前一個小時里,那反復出現(xiàn)的雪白的膚色,以及突起的胸脯和臀部,竟然沒給人以情欲或肉欲的感覺,你所目睹的,只是一種身體被成長所激活時、肆無忌憚的華美盛放。
上一次看到這種讓人興奮的暖色調,還是在姜文的處女作《陽光燦爛的日子》,只不過那是一種男孩們的放縱和張狂,而這次,滿滿的,心里飄著只有兩個字:真好。
它錯失了一些“正面強攻”的機會:比如劉峰在被定義為英模的、慣性奉獻的前半生里,在林丁丁身側曾經經歷過的性覺醒和性壓抑(想想那些晃眼睛的青春的女體可能引發(fā)的少年男人的悸動),再比如何小萍在英模報告團宣講現(xiàn)場的精神崩潰,一面英雄旗幟最終坍塌而一面英雄旗幟提前坍塌,這原本可以與文工團最后一場演出時她在草地上的獨舞,和小站長凳上他與她的依偎,共同構成一組可堪載入影史的經典鏡像——這兩人都是盤根錯節(jié)的人情網(wǎng)絡里赤身入場的無背景者,一個用無限示好來自救,一個用無限封閉來自保,最終,卻只有他們遭遇了提前的流放,在槍林彈雨中走到了最前沿的地方。
它的美術、攝影、服裝、配樂,都非常漂亮——馮小剛在我的印象中,一直以來并不以這些技術環(huán)節(jié)見長。當然,這些技術環(huán)節(jié)塞得太滿、煽得太用力,好像也是問題。
它有很多修剪的痕跡,有很多語焉不詳。
它的柔光濾鏡用得太多太濫。
它沒有原著那么深刻,稍顯避重就輕(我并不喜歡用文學原作來衡量電影的優(yōu)劣,畢竟每一種藝術樣式都帶有其本身的邏輯自洽)。
但是,它依舊很打動我。
它的缺點可以條分縷析、做細致入微地羅列和闡明。
可它打動我的地方卻無法言說,因為那只是一種氛圍、一種韻致、一種感覺、一種狀態(tài)時態(tài)生態(tài)和語態(tài)。
因為它的混亂、模糊、分裂、擰巴,無限接近我們每個人試圖回味、試圖勾勒、試圖粉飾、試圖掩藏的芳華。
一個始終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識別善良,也最珍惜善良。
一群很少感受出走心的觀眾,最能捕捉到走心,也最寬容于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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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網(wǎng)上流傳了一篇極度丑化馮小剛的文章,說他是來自北京底層胡同世界的馮褲子,混跡于一群部隊大院高干子弟中間,靠著一把鼻涕 一包眼淚,騙取同情和上位的故事。
文章里還寫,某位高干子弟出面,才幫馮褲子找軍區(qū)借到了坦克,于是才有了馮褲子一炮走紅的中國首部賀歲片《甲方乙方》里,英達過巴頓將軍的癮那場全是坦克的戲。
然而在電影《芳華》里,馮小剛又借到了坦克,可這一次,他卻不是為了逗人家笑的,他在用心講述一個西南軍區(qū)文工團的故事,還有那些被無情的國家機器和肆意的時代車輪所碾碎的善良與芳華。
“活雷鋒”劉峰因為擁抱了心儀已久的女文藝兵林丁丁而身敗名裂,被下放到伐木連,最后在對越戰(zhàn)場上失去了許多親愛的戰(zhàn)友,還有自己的一條胳膊;“反革命”父親死在勞改農場的何小萍,在文工團備受欺辱,看到善良人劉峰被處分也同時心灰意冷去了野戰(zhàn)醫(yī)院,在對越戰(zhàn)場上見過太多鮮血淋漓,精神失常。
他們是故事的主人公,卻是最慘的兩個人物,有個人性格的原因,也因為他們一個父親是木匠,一個父親死在了勞改農場。嚴歌苓親自改編的劇本,她很少在她的作品里直接講意識形態(tài)、社會制度和階級斗爭,但一切,都在不言之中?!凹t色江山都是我們家打下來的,濺你身水怎么了,怎么了?”,濺你身水這四個字,可以自由替換。
與之相反,當年在文工團里欺負何小萍的高干子弟們,則在開放的大潮中,穿牛仔褲戴太陽鏡躲小黑屋里聽鄧麗君,最先嫁出去國門,軍區(qū)副司令的兒子出了文工團搖身一變就是地產商,忙著在海南拿地搞地產,然而木匠的兒子多次立功的戰(zhàn)斗英雄,轉業(yè)了老婆跟貨車司機跑了、做小生意還要被聯(lián)防辦扣車訛錢,然而不知名17歲的小戰(zhàn)士滿身燒焦,連果丹皮都沒吃過。
你當然可以把這視作是胡同串子馮褲子對大院子弟的惡毒攻擊和倒打一耙,但你無法否認,那一切,都曾經發(fā)生過,并且至今仍在發(fā)生著。
在《芳華》里,雖然故事敘述者蕭穗子(實際上就是嚴歌苓自己),但一看便知,其實馮小剛是站在劉峰和何小萍的立場上來講的,這一次,他又回歸了馮褲子。假若當年若不是哭天抹淚博取了高干子弟圈的同情借來坦克贏取了賀歲片的勝利,也許今天的馮褲子就是又一個劉峰呢,誰讓我生來就是馮褲子,而不是軍區(qū)副司令之子。
要感謝馮褲子,幸好還有馮褲子,愿意用飽滿的故事、用心的改編(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油畫般的調色、扎實的長鏡頭和場面調度、恰到好處的隱喻(毛主席像游行下抓逃跑的豬,主席畫像換成了可口可樂廣告),用心講述那些逝去的善良與芳華。
對越戰(zhàn)爭一直是官方宣傳中的禁忌,所以以前出差在南寧,見過許多對越戰(zhàn)爭的老兵,軍裝整齊,掛滿勛章,在省府門口站成一排,討要說法。因為這段戰(zhàn)爭歷史被隱去,他們的待遇也成空文。
現(xiàn)在回想,那一排老兵中,或許就站著劉峰。也或許,活雷鋒不愿意給國家添麻煩,也未可知。
《芳華》因某些原因被要求刪減,推遲檔期,而對中國的運轉毫不知情的無知群眾就喜歡指責馮褲子炒作。
馮褲子本來沒必要趟渾水,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拍《非誠勿擾》1到18集,我是馮褲子,接地氣賺錢并沒錯。然而,他拍了《1942》講述民族苦難、國民性和中國幾千年來官僚體制的冷漠無情;他拍了《我不是潘金蓮》,愚蠢而緊張的各層級官僚體制如何把一個離婚婦女的小事,逼成了天大輿情,以及輿情管理這種看似滅火其實是玩火甚至點火的治理思路的反思;他如今又拍了《芳華》,記錄那些領袖任性和歷史肆意的時代下,每個個體被車輪碾碎的芳華。
幸好還有馮褲子。
然而足以鄙視馮褲子的高干子弟在做什么呢,王朔跟韓寒搶徐靜蕾還自以為英雄,寫了一些看似宇宙奧秘其實不知所云騙稿費的東西;陳凱歌迷上了拍神仙打架,然后是道士,最近是妖精;鄭曉龍拍《甄嬛傳》,一個高級版的《還珠格格》,可還是《還珠格格》。語言藝術大師的兒子熱衷于鼓搗穿奇裝異服的網(wǎng)絡辯論賽撈錢,還要配上“底色悲涼”。
第六代導演呢,有人忙著買春,有人忙著離婚,有人忙著如何把電影拍成高級廣告。
幸好還有馮褲子。
這簡直是莫大的反諷,被你們譏笑和嘲諷為馮褲子的人,卻在頂著壓力講述政治、歷史、戰(zhàn)爭、民族、體制、青春、荒誕、人性、階級、芳華,而你們還有何臉面嘲笑馮褲子?
不過,馮小剛似乎在《芳華》里也講述了這樣的故事,對越戰(zhàn)場上獻出生命換回勝利的,恰恰是從小沒摸過槍的小戰(zhàn)士,而不是從小就跟隨父親在軍區(qū)靶場打靶無數(shù)的文工團女報幕員。
馮褲子萬歲。
個人公眾號:古爾齊亞
青春真可無悔?評《芳華》 如果回到那個時代,你會成為什么人?
《芳華》看起來像是一部校園劇。丑小鴨被女生抱團嘲笑欺負,帥氣的男主因為一次沖動而失去了大好前程,上了戰(zhàn)場。文工團解散時人們大醉歌唱流淚,也像極了大學的畢業(yè)酒,讓人想起自己的青春年華。 這當然不是那個時代的全部真相。馮小剛自己也說,那時能進部隊已經不容易要托關系,文工團更是軍中驕子,所以里面才有那么多高干子弟,才有“門當戶對”的愛情,或是“灰姑娘嫁給王子”的童話。
就連看起來最卑微最受人欺負的何小萍,也是以干部子女的身份進去的。因為她的生父被打倒后,母親改嫁了一位老干部。否則她連政審也是通不過的。雖然文工團中她是被岐視的底層,但好歹也是入了宮。比起無數(shù)在痛苦中掙扎的“黑五類”子女不知要幸福多少了。更不用說那些連肉和糖也吃不起的普通市民,還有比市民更慘的要去“公家田”里偷紅苕充饑的農民。 (小說中對當年的貧困饑餓還是有所反映的,但電影中的文工團員還在抱怨“又是吃餃子”,知道當年情況的人會覺得這是反諷,但不知道的小朋友大概以為當年所有中國人都在過著文工團一樣的生活,整天唱歌跳舞吃餃子吃到厭呢。)
在《芳華》的小說中,劉峰就是一個其貌不揚,來自農村,連普通話都說不利索的老好人。文工團的女生們習慣了支使他,叫他修理這個那個,去追跑掉的豬,幫她們捎回各種物品,卻沒有人因此而愛他。只是覺得,這一切都是他應該做的。 看電影的人或許無法理解:黃軒演的劉峰是這樣一個沒有缺點,善良無私,也毫不靦腆,極受少女們歡迎的人,怎么在其他男女都能打情罵俏的時候,卻對一個林丁丁不敢表白,為了不離開她,甘愿放棄去軍政大學進修提干的機會。到了表白時,又那么沖動的上去強抱,像是壓抑了多少年沒碰過女人。 而林丁丁的反應也那么強烈,痛哭的像被污辱了。電影中的解釋是,因為劉峰是活雷鋒,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偶像,所以偶像突然有了情欲,她接受不了。 但這解釋似乎并不太有說服力。只怕早有黃軒的迷妹要喊說放開那個林丁丁有種沖我來,我不嫌棄你是偶像。 但是假如按小說中的設定,把黃軒替換成黃渤或王寶強,再想想他是一個沒背景沒家世只能拼命學雷鋒做好事的農村兵,大概人們就能理解劉峰的壓抑沖動和林丁丁的嫌棄了。 他是好人,道德上光芒萬丈,受人景仰,但這和愛情是兩回事。 想起了另一部小說:一位戰(zhàn)斗英雄團長看上了美麗的文工團員琴,在舞會上強抱了她,要娶她,琴拼死不從,因為她已經有了心上人,也對粗魯蠻橫的團長十分反感,但團長找到了她的父母,琴最后算是被父母賣的。這時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琴在文工團的戀人上了前線,戰(zhàn)死了。團長升職了。琴和團長過了一輩子。 現(xiàn)在想來,那是《芳華》故事的另一種版本。
所以假如劉峰當初去了軍政大學,回來升了正連(以他去北京開學雷鋒模范大會的資歷還有那堆獎狀,將來在文工團能升上政委也不難),再追求林丁丁,是不是就更容易了?(不過小說中林丁丁最后嫁給了高干子弟,在高干家中因為沒文化倍受岐視最后丈夫出國和她離婚了,這又是另一部電視劇的劇情了。) 林丁丁不愛劉峰并不是錯,那是她的自由。林丁丁的錯,是本來態(tài)度曖昧半推半就,被人撞見后卻為自己名聲而說是劉峰非禮她,毀了劉峰的前程。 不過小說中劉峰是真的沖動到把手伸進了林丁丁的衣服,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中,若是平民可能就直接判流氓罪,碰上嚴打槍斃了也是有的。劉峰只是被下放連隊這是不幸還是幸運? 他不幸的是趕上了戰(zhàn)爭,但把上戰(zhàn)場說成不幸是不是有點政治不正確?畢竟還有人自愿請命要去前線,滿懷熱血想去成為英雄。很多農民子弟都把當兵當成脫離農村的好路線,因為種地太苦了,當年想?yún)④娍刹皇悄敲慈菀椎?。但?zhàn)爭爆發(fā)了,總要有人戰(zhàn)死沙場。雖然,死者總是太容易被忘記。 我們太容易忘記一些事。但想把所有事都記住,太沉重太痛苦,人會承受不了,甚至會拒絕真相、否認過去。有人裝著忘了,有人真的忘了。久而久之,一些事,一些人,就再也沒誰提起,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我們看電影,看小說,喜歡正邪分明。要有美好純潔的王子公主,也要有陰險狠毒的皇后妖婆。好讓我們酣暢淋漓的去愛去恨,而不必擔心冤枉了誰。 當年的人也一樣,以為世上只有黑紅二色,以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以為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黑五類臭老九們是國家和領袖的敵人,他們就應該被打倒、消滅。才能建立一個純凈而美好的理想新世界。 但現(xiàn)實卻是一片混沌,對與錯,善與惡,哪有那么容易分的清楚。劇中似乎并沒有一個壞人,每個人都被理想所鼓舞,在為祖國奉獻青春,不怕苦不怕死,會在分開時流淚高歌。但他們又分成團體和階級來互相仇視蔑視,他們檢舉揭發(fā),在批斗會上痛罵自己的戰(zhàn)友,有人是真誠的,有人是為了自保。多年后回憶時,真誠者說,我是被理想所欺騙了??!自保者說,我當時只是為了活下去。 他們是對是錯?是正義還是邪惡?或者他們就是我們的父母輩,就是我們,就是最普通的人。如果我活在那個時代,我只怕也會變成他們中的一員。十幾歲時的我也一樣熱血沸騰,鋪天蓋地的宣傳下,我也不可能看清時代的真相,也必然是對著領袖狂呼萬歲,然后去批斗自己的老師,參加武斗,破四舊砸爛所有的古董古跡。 這才是最可怕的,當所有敢于說出真相的人都被打倒,人們都堅信自己正義的去做著傷害他人和摧毀國家的事。 幾十年后,當我能回頭看清一切,我會懺悔嗎?還是堅信自己只是單純狂熱,高喊青春無悔?我不知道。 當然,如果我出身不好,那命運可能就是另外一種。被岐視、欺侮、嘲笑……黑五類所記憶中的青春,會和大院子弟們的一樣嗎?如果看他們各自的回憶錄,你能串起同樣的時間線,然而,為何卻像羅生門一樣各自不同? 更不用說還有那么多已經早已死去,再也不可能開口說話的人。 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其實歷史課本上早寫明了。 經濟上,人民公社大躍進等違背經濟規(guī)律的激進政策,想“跑步進入共產主義”,收走了農民的所有土地,吃大鍋飯,嚴禁私有經濟甚至私產,甚至種果樹養(yǎng)雞鴨都不行,結果沒有人敢致富沒有人敢賺錢,人人以窮為榮。干部虛報產量,農民連口糧都被上繳導致饑餓。國企效率低下,生產力被嚴重破壞,物資匱乏什么都要憑票,國家陷入貧困。 政治上,開始以“階級斗爭為綱”,鼓動人們按階級成分互相敵視斗爭,血統(tǒng)階層出身決定著你的命運。借用思想幼稚的紅衛(wèi)兵和全民的狂熱偶像崇拜,打倒“對領袖不滿”的軍中老帥和大批干部,而文化科技教育界等知識分子更是變成“臭老九”被岐視迫害,很多人含冤而死。國家陷入混亂,學校停課,工廠停產,大家天天上街游行搞斗爭。經濟軍事科技教育被全面破壞,導致中國與世界本來縮小的差距再次被拉大。
這個大背景,在《芳華》中只有街頭游行小萍父親的信等一些側面展現(xiàn)。但我可以理解,明明課本就寫著的東西,何必非要電影再給你全演一遍。作者往往只能講好自己熟悉的那個世界的故事。我們也不能要求所有電影都拍成《活著》,那不也是一種僵化? 所以我并不想批判這部片子。電影很美,最后的歌也很美,舉著紅旗的少女們很美,月光下的獨舞很美。而這美好后是復雜的人性、殘酷的戰(zhàn)爭、落魄的英雄、相依為命的愛人,有著對那個時代被傷害者的同情。我覺得這已經很不容易。 我也沒經歷過那個年代,年少時甚至還以為那時代真的是《陽光燦爛的日子》,可見一部好電影也會誤導人,如果年輕人自己對歷史不求甚解,只想聽美好光明的童話,不愿看丑陋的陰暗面與舊傷痕的話。
我只是想提醒觀眾,電影只是一個人或一群人的故事,而不是歷史書。若想講清一個國家一個時代的故事,那得用記錄片。得召集那一代人每個人都如實寫下自己的回憶,合在一起,才能看的清楚。 那個時代,究竟是激情燃燒的歲月,還是冰冷殘酷的殺場?或許,每個人說的都是真相,那是一個陽光熾熱的凜冽寒冬。有人在爐火前看著外面的雪花,有人卻在風雪中饑寒嘶號。
文工團員們其實是那個時代最幸運的人,狂風暴雨吹不入紅樓,可以笑鬧歡歌,還有時間萌發(fā)戀情。而對于那些飯也吃不飽的人來說,那么多的帥哥美女齊聚一處,一同吃飯游泳、吃餃子吃到厭、那是天國吧?或許就是傳說中的理想世界了。這世界上真的有那樣的地方存在嗎?貧窮會限制他們的想象力。 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也都是幸運的,雖然當年一樣受窮挨餓,但相比農村已經好太多了。所以當紅衛(wèi)兵們變成知青,去向廣闊天地,他們才看到這世界的真相,才明白什么叫艱苦。他們中有些人永遠留在了那里,但更多還是回了城。 我們這一代人,所有生在城市中的,也都是幸運兒。若是生在農村,現(xiàn)在我們在做什么?大概也初中一畢業(yè),就踏上了去大城市打工的路途。在工廠的流水線上每天工作十二小時,或是去送快遞,送外賣,搞裝修,甚至去挖煤開礦,得上塵肺病。 最終,靠上億農民工拿著最微薄的薪水,干著最苦累的活,企業(yè)才能以最低成本接下全世界的訂單,中國才成為世界工廠,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但這些國家真正的基石,也仍然是最卑微最容易被忽視嫌棄和遺忘的。
又有誰會去寫關于這些人的芳華(我承認我是不會寫的,別的坑還沒填呢,沒有那生活也寫不出來),就算寫了,又有誰要看呢?民工小劉和魚蛋妹小何的愛情故事?他們自己都是不會去看的。誰要去電影院看自己的辛勞,大家想看的是戰(zhàn)無不勝的超級英雄,是灰姑娘只要努力,有一天終能嫁入豪門的童話。 這才是最冰冷的現(xiàn)實。所以我也只是在慶幸,我出生在了大城市,可以一路上好的小學中學,雖然不太用功但還是混進了大學。若是生在農村,老師的文化水平都是高中,再聰明只怕也難考上大學,就算考上大學,不同家庭出身能找到的工作也是不一樣的。對于從投胎起跑線上就輸了的好幾億人和他們還沒出生就落后了的后代們,我雖然抱以廉價而無用的同情,也真的幫不了他們什么。 這個社會當然不能再來一次劫富濟貧窮人翻身,那會毀了這國家好不容易幾十年的成果,但如果富者愈富窮者愈窮,最后大家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富人鄙視窮人,窮人心懷怨恨,那么階層間的矛盾還會激化。如何解局,需要治國者和民眾都擁有智慧??傊畾v史千萬不要重演了,我不希望我們的后代的青春,又投身于轟轟烈烈的革命與戰(zhàn)斗。
高中時的我常恨自己活在一個太平庸的時代,只能終日苦讀。我那時居然羨慕祖父輩和父輩??梢匀ソ洑v戰(zhàn)爭與革命,那才叫青春,才有傳奇。 現(xiàn)在想來原來一個人年輕時會那么傻。傻到不懂得戰(zhàn)爭與動亂的殘酷可怕,傻到以為生在那個時代,自己就能成為一個英雄。而事實上,絕大多數(shù)的人,只是在戰(zhàn)亂中饑寒交迫,忍辱偷生,而上了戰(zhàn)場,也更可能成為無名的枯骨,沒有一座碑會記下你的名字。 就算活到抗戰(zhàn)勝利,內戰(zhàn)又開始了。好不容易戰(zhàn)爭結束,剛發(fā)展幾年,又來了殘酷的階級斗爭。全世界在發(fā)展經濟,這國家卻在運動與內斗中耗費青春年華。七十年代末的中國,與世界相比有多窮困,經歷過的人都還記得。本來和日本韓國等在同一起跑線上,卻因為內亂而再次差距被拉大。當時外界看中國,大概就像我們現(xiàn)在看朝鮮。 如果當年不內斗,不折騰,也許中國早幾十年就有了今天的地位,哪有日本韓國什么事呢。 人或許可以用“誰年輕時沒做過傻事”,來將當年一笑置之。但一個國家的青春期,一代人做了傻事,瘋狂的事,傷害他人的事,危害國家的事,真的可以一笑遺忘嗎? 如果忘了,是不是下一代人,再也不記得我們曾犯的錯和受的傷,然后還要再犯一次,再傷一次? 大家喜歡問:如果你能重回過去,會對當年的自己說什么?你會改變你的選擇嗎? 而若一個國家能重回過去……你想對當年的人說什么?他們能明白你說的嗎?歷史是否會有另一種可能?還是宿命般的重演?我們每個人,又會扮演什么角色?
如果讓每一個人寫自己的回憶錄,會回憶他們的青春,可能大家會發(fā)現(xiàn),大部分人的回憶,都沒有那么多轟轟烈烈。哪怕是身處亂世,戰(zhàn)爭時期,大部分人所能回憶的,也只有饑餓,流離,苦熬,人與人之間的扶助或算計,都是一地雞毛的瑣事。
沒有幾人能超出自己的視野,去看到這時代的全貌,他們甚至連當年發(fā)生過什么都不知道。一個抗戰(zhàn)年代上海淪陷區(qū)茍活的小市民,如何去知道千里外會戰(zhàn)的慘烈?他們對當時世界的了解,只怕還不如現(xiàn)在能讀到更多史料的我們。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然而他們所記得的事,他們年輕時的痛苦憤怒與掙扎迷惘,隨著一代代人的逝去,我們卻只怕再也無從知道了。 現(xiàn)在的我們,又能真正看清我們所處的時代嗎?大概也只有讓后人去評說了。 What is a youth? Impetuous fire 青春是什么 激烈燃燒的火 What is a maid? Ice and desire 少女是什么 冰霜和欲望 The world wags on 年華終將老去 A rose will bloom 玫瑰盛開 It then will fade 然后凋萎 So does a youth 青春也是 So does the fairest maid 最美的少女亦復如此 Caper the cape but sing me the song 盡管嬉戲去吧 并為我唱一首歌 Death will come soon to hush us along 死神終將來臨 令一切噤聲 Sweeter than honey and bitter as gall 甜若蜜糖 苦若膽汁 Love is a task and it never will pall 愛雖磨人 卻永不走味 Sweeter than honey and bitter as gall 甜若蜜糖 苦若膽汁 Cupid he rules us all 我們將自己獻給愛神。 ——《What is A Youth》
歲月漫漫,芳華剎那,青春是獨舞后的重生,是撕碎的心動詩行,是泛黃的破碎照片,是物是人非后不曾遺忘的氣息面容,青春的熱血涂灑在特殊年代,以平庸個體嵌入歷史圖騰的方式,呈現(xiàn)詩意浪漫與殘酷幻滅并存的質地;前后影像基調對比明顯,戰(zhàn)爭長鏡調度出色,情懷滿溢不覺煽。
衷心祝福馮導,宣傳的時候接觸到他好幾次,這年頭還關注這種題材的導演不多了。在有限的人生里多完成一些自己真的想做的事情吧。我真的很喜歡這樣的電影,講一個故事,感受一段人生。
7,馮小剛這次應該是走心了,第一次能在他的電影里找到更真實的感情共鳴。故事可看性不錯,從青春芳華到殘酷戰(zhàn)爭再到一切的幻滅,頗有些傷感。美術、服裝、攝影、配樂都非常出色,也成為主要加分項,片子拍得非常漂亮。
嚴歌苓筆下有幻滅,但馮小剛鏡頭里只是一閃而過。嚴寫的是“他觸摸了我”,馮心里更多是芳華,如同張藝謀心里有“歸來”,而不是“陸犯焉識”。無論是馮還是張,都從嚴歌苓筆下拿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而將嚴那部分反思一帶而過。他們終歸是這個時代的主流,而嚴歌苓多是歷史邊緣人視角。也只能如此了。
馮小剛的最佳作品——也就這樣了吧。道具、美術都讓人感動地細致,但各種柔光濾鏡讓人倒胃口,一個又一個華麗麗的長鏡頭,但人物的臉譜化讓人沒法忍。馮是大陸導演中最擅長市民情節(jié)劇的,但過分沉溺于草民被時代巨輪碾壓的悲情,卻無力反思巨輪本身,這使得他的電影始終討巧有余,力度不足。
我不喜歡現(xiàn)在嚴歌苓的小說,但喜歡由她小說改編的電影。好看。
敏感題材更像噱頭,包裝著一個中老年氣味的回憶錄。如果徹底變成一個回憶青春的私人敘事也可以,又或者干脆變成對特殊時代的見證與反思,馮小剛哪邊都舍不得放棄,變得互相沖淡。戰(zhàn)爭空留場面,不能追究,“十年”只做背景,也無法深入,最深入動情的是開頭文工團內的那部分敘事,殘忍被忽略,只剩明媚
能抱抱我嗎?
配樂簡直要打500顆星。這電影我媽不帶我外公外婆去看的話他們當年就是白在軍屬大院見證文革了。節(jié)奏和情緒在剪輯上有些脫節(jié)不過還是有被感動到。一鏡到底的戰(zhàn)爭部分略亂略啰嗦,但整體瑕不掩瑜。坐我旁邊跟我差不多年紀的中國男孩哭了。最喜歡的角色無疑是穗子。我對軍旅題材的作品是沒有抵抗力的。
“沒有被善待的人,最容易識別善良,也最珍惜善良。” 適合帶長輩們看,或許多少年后,就沒人再拍這樣的電影了…后面半小時淚彈太足,我們在最好的年代虛度光陰,他們在最壞的年代洗盡鉛華。
最近的影片都是「雖然我哭了還哭的很慘但我沒法把票投給你」的類型
本不抱希望 卻意外驚喜 劇本依然很嚴歌苓 大時代背景下小人物的命運 紅布黑布白布的符號堆砌 一代人的青春與主旋律的結合 馮導這幾年感覺學了很多 炫技般的長鏡頭運用 叢林槍戰(zhàn)長鏡頭真的太厲害 有幾場戲真的想拍手叫好 缺點還是過長 有明顯可刪減的部分
《芳華》好看。隔著歲月往前看,許多人和事兒加了青春的濾鏡,都深沉到不像話。年輕人美好又殘忍。美好是因為心眼不臟,殘忍是因為對別人的善良難以感同身受。那一代人把芳華給了時代。由衷地希望我們這一代人能多留些芳華給自己。
到廣州美術學院講座,在大學城的巨幕影院里欣賞了它。“青春芳華”與“歷史盲點”的光芒抵消了劇作和處理的上的一些短板,使影片《芳華》充滿了感情與力量。在如此娛樂至上、虛無歷史的潮流中,馮小剛導演的不懈堅持與努力格外令我欽佩!
這場戰(zhàn)爭活著不如死去,那個年代清醒不如瘋魔。倘若這樣犧牲,劉峰便能被寫成歌,在心上人的歌喉里成為不朽;假如繼續(xù)癡癲,小萍就能一直跳舞,在幻夢里領舞到老去??上墓F的臺上沒有不散的舞,滇緬的沼澤里唱不出永恒的歌。他們像熟透的番茄、將化的雪糕,在青春里一個趔趄,再回首已是面目全非。
販賣幾代人集體回憶的流水賬,馮小剛講故事的能力直線下降啊,只能靠年代符號來緬懷“善良”了。陪母親大人看的,她要給五星我要給三星,結果就是被平均(就像里面每個人的戲份一樣)...??
精神病人聚眾圍觀文工團的歌舞表演,是個很好的落腳點。但分裂的馮小剛,顯然沒有想好,如何去反思這場大型的瘋人院精神虐待。你為所謂的情懷買單,為不再擁有電影記憶的父母輩落淚,你以為這是一壺好酒。實際上,更像是損傷大腦記憶的勾兌酒精——正如那場丑陋的散伙酗酒。
那個年代,集體對于個體的“人無完人”是敬而遠之的,邊緣個體最容易找到共鳴;人們對于“英雄”的定義也是不容許有缺點,所以英雄才會一次次上場和落幕。對于那個時代特征、精神面貌的還原,擁有創(chuàng)作者的情感投射,使之活靈活現(xiàn),恍若隔世。(缺點是后半小時有顯冗長,女演員們傻傻分不清)
雖然劇本是很嚴重的硬傷,用女二的第一人稱講別人的故事,導致最后沒有哪個角色的形象足夠立體。不過從情感上講,我是非常喜歡這部電影,很有共鳴,讓我們看到一個特殊的時代,看到那代人信仰的幻滅,故事里沒有敵人,但敵人又無處不在,好壞善惡都只是一線之間。這部電影里,最好的肯定是配樂了。
最大問題出在導演在給作為主角的文工團群體持何種態(tài)度上投了棄權票。那么我們就可以看到在前半部已被成功塑造為坑害好人的作惡者,在后半段試圖以依依惜別懷舊戰(zhàn)友情感染觀眾,只能徹底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