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于其他以眷村子弟視覺描繪白色恐怖的題材;這部來自本省人角度的反思作品可以說被低估了,甚至能夠被視作“悲情城市”或“返?!蹦撤N意義上的延續(xù)。
影片沒有刻意塑造意識形態(tài)的對立或陷于愁苦與煽情的濫觴,而是用平緩的視聽語言勾勒出一個世代的悲劇,以高壓政治過渡民主轉(zhuǎn)型的個體命運來解構(gòu)國族認同。悲傖而凝重的奏鳴曲如幽魂一般纏繞著主角許毅生的追憶,透過克制的敘事風(fēng)格詮釋出精神和尊嚴(yán)的崩潰。從出征軍士、左派青年到耄耋老人,其所謂赤誠的理想換來的卻始終是一個個親友的死亡和犧牲。經(jīng)過出賣同志、妻離子散和數(shù)年的監(jiān)禁;最終只剩下空殼一具,伴隨著亡靈的夢魘和命運的嘲弄獨自游蕩人間。音樂和時空轉(zhuǎn)換的情節(jié)可謂神來之筆,日據(jù)時代軍艦進行曲和國民政府的反攻軍歌點明了一切政治神話后承載的謊言與虛無。無論是藍營還是紅色,無論是皇民還是獨派;國族認同的復(fù)雜和矛盾早已盤根錯節(jié),永遠無解。正如父女之間溝通無言的尷尬,維持彼此關(guān)系的僅剩承載著飄渺記憶的親情紐帶。與其說這是后輩成長所背負的政治陰影和陪伴缺失而產(chǎn)生的怨氣,不如說是父輩自己對于家人的愧疚和自己面對責(zé)任的一味逃避。
最諷刺的莫過于出獄后的生活;在一片自由的呼聲之中,老人卻愈發(fā)迷惘。面對蒼白的過去,受害者群體刻意回避傷痛,試圖擺脫長久以來纏繞的陰霾;只剩下真正的“歷史見證者”仍然茍活于記憶之中,繼續(xù)漫游在邊緣。昔日的威權(quán)標(biāo)志被娛樂、商業(yè)化,本土意識的抬頭卻造成沒有方向的無序與混亂,游行示威的亂象和暗箱操作的選舉使得這個時代愈發(fā)陌生,而那個黑暗的過往早已成了政客們牟取私利和互相抨擊的工具。昔日的理想早已在遍地繁榮之中無跡可尋,只有亂葬崗上的竹林和墓冢在老人祭奠的燭光下閃過幾絲哀鳴。
生在日據(jù)時代的許毅生(臺語“苦一生”),當(dāng)過日本帝國主義的軍佚,幸運地從南洋戰(zhàn)火中逃生。他捧回同村好友的骨灰盒,卻沒躲過50年代的白色恐怖和迫害。他參加了政治讀書會,進步組織被憲警搗毀時,他被憲警押回搜家。女兒在教室上課,不時被軍警叫出去問話,妻子女兒終日惶惶不安。許毅生在憲警嚴(yán)刑拷打下,不堪身心受殘的逼供之苦。許毅生深知好友陳政一已逃走,供出陳政一的名字,以致陳政一被捕。政一承擔(dān)了一切責(zé)任,許毅生在狹窄的牢房從小小框格里,看著陳政一被軍警押送走向走廊的終端。陳政一高舉著“二”和“一”手指(根據(jù)《懲治叛亂條例》中第二條:“企圖以非法手段顛覆政府而著手實行者,處惟一死刑?!闭畏付贾琅e“二條一”非死不可,政治犯不能交談,只能用手勢)來表達自己的命運。許毅生被判無期徒刑,在臺灣東部四面環(huán)海的綠島人間黑獄囚禁16年。 因自己追求理想入獄,妻子女兒不辭辛勞到關(guān)押政治犯的綠島來探監(jiān),許毅生考慮自己囚禁終生怕影響妻女的前途,提出與妻子離婚。孰知夫妻情深,妻子把毅生提出的離婚協(xié)議撕毀,回到家給女兒秀琴最后一次梳頭發(fā),而后飲下毒藥,彈一首許毅生最愛聽的樂曲,自殺身亡。秀琴孤苦伶仃掙扎在世上,她被當(dāng)做叛亂家庭的子女,在社會上所受的歧視不言而喻。許毅生茍活下來,但仍不失血氣和人性的良知。陳政一被拉出監(jiān)牢,身軀被子彈貫穿情景,在記憶里,在夢中,歷歷在目,他生活在痛苦和自責(zé)中,終生無法治愈。 出獄后,許毅生因愧疚而自囚于養(yǎng)老院12年。他對亡妻愧疚深切,一直守著身邊妻子的骨灰盒。解除戒嚴(yán),臺灣社會完全把他遺忘。當(dāng)他走在獅子林百貨大樓時,想到此處曾是日據(jù)時期東本愿寺,50年代警備總司令部——囚禁政治犯的保安處。他坐車經(jīng)過忠孝東路,卻認知那里的青年公園是當(dāng)年包括陳政一在內(nèi),無數(shù)朋友被槍決的馬場町刑場。日本陸軍倉庫成為警總軍法處,現(xiàn)在聳立起大飯店。他第一次親眼看到街上人聲沸騰的示威游行,反對建核四電廠的示威,在電視熒屏上看到請愿人群沖撞到“總統(tǒng)府”和“國代”,從臺上打到臺下肢體沖突的鏡頭。 他年老體衰,心臟病發(fā)作,自覺在世來日無多。他決定搬出養(yǎng)老院,尋訪政一的墳?zāi)购图覍?,在陳政一墳?zāi)骨埃f聲“對不起!”以求寬恕。許毅生搬去與女兒同住,已是商界名人的女婿蔡添才給他大哥大、金融卡,讓他安度晚年。秀琴的丈夫熱衷于政治選舉,南下幫人綁椿腳時,認為選舉就像做生意一樣,錢花下去就好,為的是包點工程來做。秀琴指責(zé)他:“你們怎么都不知道,搞政治就是去當(dāng)別人的替死鬼?”蔡添才因賄選而遭羈押搜查禁見。面對終日默默不言,一心只想要找難友下落的父親,秀琴在檢察院到家里搜查證據(jù)之后的下午,喊住身著黑衣黑褲的父親,情緒終于爆發(fā)。她重提父親因政治被判無期徒刑,逼母親離婚,導(dǎo)致母親自殺,自幼悲苦,秀琴責(zé)問父親:“你為什么只想到你自己?早知道自己要為理想而活,你為什么要和媽媽結(jié)婚?為什么要把我生下來……”許毅生面對女兒責(zé)難及對妻子的愧疚,無言以對,向供在窗下的妻子骨灰懺悔。 道義和良心使他的心靈得不到寧靜,終于有一日他身裹黑西裝外套,頭戴一頂黑色呢帽,拎著一個裝滿衣褲,做好隨時可以長期外宿準(zhǔn)備的手提箱,邁著沉重的步伐尋訪曾是同獄的難友,但人事皆非。隨著許毅生尋找老友的腳步,他看到一位蝸居林森南路違建區(qū),當(dāng)年專為婚喪喜慶吹薩克斯風(fēng)的老兵吹起日本軍歌“東亞共榮”進行曲。另一同獄難友吳教授也是因參加讀書會被捕,出獄后,終日戴著耳機聽反共歌曲,他以為當(dāng)局在他腦子里裝了一種竊聽器,只要一想到有關(guān)政治事情,就會被查出來,只有在忍無可忍的時候,他才跑到電線桿附近解悶,因為高壓電可以擾亂電波,他所想所思不為人知。許毅生摘下他的隨身聽,里面正播著“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許毅生走訪50年代曾窮兇極惡地抓捕包括他在內(nèi)的許多愛國知識分子的警總少校,如今退役的警總少校正和妻子在黑暗的街道上擺面攤,賣面維生。許毅生沒有那種劍拔弩張的氣勢和對迫害者的指責(zé),那退伍老警總少校講:“我們只負責(zé)抓人,抓錯了,或抓漏了人,就找個人頭頂替他們?!痹S毅生聽后茫然。 經(jīng)過鍥而不舍的查訪,許毅生尋知陳政一的父母已過世,陳的妻女不知去向。他尋到陳政一被槍決的地方,又在臺北市一處竹林茂密的亂墳崗里,在簡陋的墓碑中看見陳政一的名字。許毅生懷著深摯的歉意,在陳政一和其他受難友墳前,點亮兩百多支白蠟燭。搖曳的燭光,閃閃爍爍照亮山野,許毅生帶著罪惡、悲憤、自責(zé)跪地?zé)ぜ?,面對難友墳?zāi)雇纯奘暎?0余年積壓的悲苦、憤怒、罪惡、思念等情緒在一聲哽咽中宣泄而出。他向陳政一亡魂跪拜、懺悔,表示“失禮”(致歉)。 許毅生祭了陳政一的亡靈,返回家中已心力交瘁。秀琴扶老父入房上床,無意中翻看桌上父親的日記,才體會父親多年來對老友妻女的愧歉,不禁悲從心中來,她對父親有了進一步的諒解和尊重。秀琴望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父,眼淚不禁掉落下來。片尾,貌美的妻子、純稚的女兒,在高遠的山野間,以慢鏡頭的歡躍緩緩步向觀眾……
“有些人死了,他還活著;有些人活著,卻已經(jīng)死了?!边@句話如果投射在上世紀(jì)五十年代臺灣白色恐怖時期的有志青年身上,再貼切不過了。那些為了理想而犧牲的人成了英雄,永遠被人銘記。那些僥倖活下來的人,既要忍受內(nèi)心的不安和愧疚,又無法理解後來的那個世界還是自己曾經(jīng)努力奮鬥想爭取的世界嗎?
一開始,我很不理解許毅生與游仔重逢時連接兩個老人的記憶是居然是舊日本海軍的軍歌《軍艦進行曲》。後來我理解了,這是一種多麼無奈的自嘲:作為殖民地的臺灣人,一個二等公民,一個被宗主國當(dāng)成炮灰的人,一個連正式軍人資格都沒有的人,尚且可以為自己的命運奮鬥;可作為一個中國人,至少是作為一個臺灣人,卻連為自己的國家爭取光明的資格都沒有,只能落個家破人亡的下場。許毅生對陳政一一生的愧疚,不僅因為他對他的背叛,也有他們那一代人對曾經(jīng)的選擇的反思,對所謂理想的反思。他們曾想努力改變這個世界,不曾想?yún)s被這個世界的拋棄。
保安處內(nèi)酷刑之下的慘叫聲,在外面的鶯聲燕語看來,是多麼不合時宜的存在;“如果鄭成功沒有打敗荷蘭人,我們就是荷蘭人了”,“如果二戰(zhàn)日本沒有戰(zhàn)敗,我們就是日本人了”,尊嚴(yán)在許多人眼中,遠不如活下去更重要。
對於陳政一、許毅生們來說,也許他們只是討厭屈服。
即使時過境遷主人公也無法與這個世界和解,不斷閃回的槍決片段即是明證。比起無法挽回的半生逝去,負罪感的折磨和親人的怨懟才是更加可怕的。整部電影是一個徹底無力者的悲泣,政治洪流之下,個人生命如芥草。
萬仁導(dǎo)演代表作《超級大國民》藍光修復(fù)色彩飽滿、感情浸潤,電影拍得有點笨拙,故事呈現(xiàn)略顯沉悶,題材很好,對臺灣民主化進程的反思、追溯,主角內(nèi)心的虔誠懺悔,令人動容。
大讚配樂 望你早歸!!
血濃於水,很多東西是三地同源的,但終究要走出去,有的東西不能流連。唯一覺得這部片離超級傑作還有距離,是做太滿了,想要事無巨細地把每個人都講到。比如他太太那條線,其實不必說,隱在那裡就好了。
在當(dāng)下插入過去。大遠景到室內(nèi)近景再到特寫,再循環(huán)重復(fù)。是對往昔過錯的悔恨、慚愧,是內(nèi)心想要追尋真相的不再可待。對已經(jīng)犯下的錯已不可挽回,如此大費周折不被理解地尋找陳先生的安息之處,不僅僅是為求得自己內(nèi)心的安寧,更是為所有冤魂正名,為當(dāng)下將來。女婿參政被調(diào)查獲捕卻不以為然甚至從一個角度認為自己得到了宣傳,與許氏老人的被迫獲罪,是個比較。
如果把本片歸為臺灣“傷痕電影”的話,內(nèi)地“傷痕文學(xué)”都算是廉價品。
本片借用一場救贖之旅,描繪一段由個人深沉記憶和變動不居城市所交織遙遠歷史(臺灣的白色恐怖)。在威權(quán)鬆動的九十年代,萬仁沒有盲目地搖旗吶喊,而是以左派理想主義者的角度質(zhì)疑如異國他鄉(xiāng)般陌生已身處資本主義社會的現(xiàn)代臺北,那記憶幽微,哀悼悲傷的獨白中,帶有那個為政治投注,獻身的那個年代的質(zhì)疑,以及對當(dāng)下所謂知識精英或者財商政團操控臺灣民主化運動的批判。
7/10。開頭很像[小亞細亞往事]:月色陰影交錯,風(fēng)吹草動,固定鏡頭的景深層疊里路過一排警車。導(dǎo)演模仿侯孝賢的意圖暴露,但缺乏較強的細節(jié)敘事性,借今昔政治時空的對比(槍決處和軍法單位變成青年公園、商業(yè)大樓),表現(xiàn)白色恐怖后臺灣面臨政府貪污、選舉游行的問題。山林燭火點綴的亂葬崗充滿凄涼感。
理想主義的政治追求,往往帶來對家庭、親友的巨大傷害。在付出巨大代價之后,換來的很可能是投機倒把的政治。理想主義者在懺悔,而投機主義者在慶祝。很沉重又很無奈的影片,理想可以緬懷,現(xiàn)實只能是悲觀。人心之弊,人性之盲,沒有靈藥,只有不同的選擇。
開頭的行刑...
理想和愧疚,兩個執(zhí)念貫穿后半生,直至荒山里、夜幕下,每個殘碑上飄搖的星星燭光,那一聲聲悲凄的哭喊,他終于放下了三十多年的心理重擔(dān)。美麗島事件,成就一個新體制,哪怕有瑕疵??赐昶雍螅路蚰鞘资吩娛降摹睹利悕u》,曾幾何時無限單曲循環(huán),再次回蕩在腦?!八麄円辉僦馗驳囟?,不要忘記,不要忘記;他們一再重覆地叮嚀,蓽路藍縷以啟山林”。
【國家電影中心2K修復(fù)版藍光】兩條時間線索交替敘事,表達上世紀(jì)50年代臺灣白色恐怖時期當(dāng)局制造種種冤案,顛倒黑白壓迫人性。在當(dāng)代政治選舉現(xiàn)狀背景下,穿插歷史影像與懷舊色調(diào)畫面,有極為強烈的時代感。但可惜與《多?!贰侗槌鞘小返绕啾蕊@得較淺顯。深度不夠,旁白來湊。女兒的控訴很沒有說服力。男主角林揚的表演有《生之欲》里的志村喬的感覺
1.他因為自己的軟弱自責(zé)、內(nèi)疚了一輩子;2.全片都在揭著歷史的傷疤,過去的沒有過去,未來的始終未來。
你肯定無法點亮所有所有墳頭的蠟燭
昔日的我。
「我在安平古堡聽一個年輕人講:『要是當(dāng)年鄭成功打輸荷蘭人,我們就是荷蘭人了?!凰麐寢尳又f:『要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日本沒有戰(zhàn)敗,我們現(xiàn)在就是日本人了?!辉觞N只想要做外國人?一點臺灣人的尊嚴(yán)都沒有?!?/p>
補mark
他在深夜空蕩蕩的走廊中呼喚妻子,卻并不上前。
太裝了,完全自說自話
道理我都懂,但是這個拍法的就不是電影的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