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我的天才女友》S3E6,對莉拉與萊農(nóng)有了新的認知。
萊農(nóng)氣沖沖去新城區(qū)找埃莉莎,想質(zhì)問妹妹怎么會和馬爾切洛·索拉拉同居并且沒告訴她,老年萊農(nóng)的旁白響起:“那些在佛羅倫薩我支持的事情——自主權、婚前同居——在老城區(qū)卻令我無法忍受,而我的母親竟然接受了這一切?!?
這是一個奇妙的倒轉。
在佛羅倫薩抱著孩子參加女權主義游行的萊農(nóng),站在齊聲高喊“我是我自己的,我支配我自己”的人群中微笑,卻無法忍受身在那不勒斯老城區(qū)的妹妹婚前同居。
而因為萊農(nóng)在市政廳而非教堂結婚生氣的母親、罵與恩佐同居的莉拉是 bitch 的母親,卻為埃莉莎的同居行為感到欣慰。
看似進步的女權主義知識分子此刻成了“保守派”;一生未離開保守、落后老城區(qū)的母親卻擁護女兒的婚前同居。
萊農(nóng)的氣憤,一方面是生氣于自己被蒙在鼓里,如果不是莉拉在電話里暗示,她完全不知道妹妹已經(jīng)和馬爾切洛在一起——更沒想到妹妹已經(jīng)搬出家住。
這使萊農(nóng)覺得離開那不勒斯的自己被從家里排除了出去、她似乎無法再對家人施加影響,而母親的回應也頗有意味——“為什么要提前告訴你?你只是說著照顧我們,實際上卻把全家人扔在那不勒斯不管而去過你的好日子?!?/p>
另一方面,萊農(nóng)的反對則是由于那是索拉拉家的馬爾切洛。此前在莉拉的提醒下,萊農(nóng)意識到索拉拉家與堂·阿奇勒的死脫不開干系,也構建出他們放高利貸、施加暴力從而影響和威脅整個老城區(qū)的脈絡。因此她也擔心妹妹與這個黑手黨家族牽扯在一起不會有好下場。
吸引埃莉莎的是作為“馬爾切洛的女人”的權力感——整個城區(qū)的人都開始當她是女王。
萊農(nóng)則看向未來,甚至可預見馬爾切洛占有、熟悉埃莉莎的身體后有朝一日就會拋棄她。
萊農(nóng)此次回到那不勒斯,始終警惕著索拉拉家,這也是為什么她會憤怒于莉拉接受了米凱萊的工作、震驚于莉拉和恩佐一起參加索拉拉母親的六十大壽。
萊農(nóng)母親會接受埃莉莎與馬爾切洛同居其實并不令人意外,這是內(nèi)嵌于那不勒斯老城區(qū)整個權力關系邏輯中的。
對于萊農(nóng)和莉拉這樣底層的家庭來說,女兒攀上和索拉拉(或卡拉奇)家的婚事,是能夠給全家人帶來實際好處與地位提升的。埃莉莎搬進了明亮寬敞的新房子,萊農(nóng)的另外兩個弟弟妹妹也有了能帶回來錢的工作,更不用說老城區(qū)其他人從此看待這一家的眼光。
萊農(nóng)去比薩讀大學、出版小說(還譯為德版)、和年輕教授彼得羅在佛羅倫薩結婚,這些的確能給她的父母弟妹帶來一定程度的面子,能使她的家庭成為那不勒斯少有的供出大學生和知識分子的家庭、得到些許尊敬。
但萊農(nóng)也確實需要一個人離開老城區(qū)過新生活,即便她會寄錢、買東西給家里,生活在那不勒斯這個暴力、混亂街區(qū)的仍舊是家中其他人——那些萊農(nóng)“留在身后”的人。是她的父母需要想辦法存活于此、需要想辦法多賺點錢或提升地位(至少是不受欺負)。
只要萊農(nóng)沒有(也不可能)將全家?guī)щx這里,她就無法阻止家里人想辦法和索拉拉家攀關系。
同時這兩集也讓我看到,莉拉有時候是非常粗暴地對待萊農(nóng)的。
她想要安靜地工作、思考,就不顧萊農(nóng)的明確拒絕將兒子送到她家里,本就需要照顧兩個孩子的萊農(nóng)難道不用工作和思考嗎?
雖然她之后所說的——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所謂“真正地”、“突然”這些東西,而只有一件接著一件發(fā)生的事情、只有前因后果——是有道理的,是戳破語言的偽飾與緩沖的,但我從她的語氣和選擇講這件事的時機中仍然嗅到了惡意,更不用提她隨后又暗示埃莉莎的事情并立刻掛電話。
萊農(nóng)和莉拉的關系一直是非常復雜的,彼此的愛夾雜著嫉妒、挑釁、競爭。但我又似乎感覺出了另一層:莉拉好像有一種萊農(nóng)欠了她的感覺。
或許在莉拉看來,如果她也有萊農(nóng)那樣的機會可以讀書學習,她會做得更好。萊農(nóng)走出了那不勒斯,所以萊農(nóng)某種程度上有責任幫助她。萊農(nóng)實現(xiàn)了階級躍升,所以萊農(nóng)應該懷有愧疚感、應該容忍她的粗暴和任性。
在《碎片》中讀到費蘭特的一段表述覺得非常貼切:
埃萊娜與莉拉不是總是相互幫助,她們也相互洗劫,相互盜取能量和智慧。
她也將莉拉描述為一個「過分的人」。而莉拉對待萊農(nóng)(可能還有恩佐)的這種有時專橫的方式,與她的果敢、橫沖直撞是一體兩面的。如果她如萊農(nóng)那般更體貼,就不免可能更溫和、有所顧忌。
而從這部作品被呈現(xiàn)為老年萊農(nóng)回憶性寫作的角度看,莉拉身上聰明、不費力、可以準確地抓住核心的光芒,連同她不時的專制,都是一直威脅萊農(nóng)的東西。
費蘭特說,“在兩個人的關系中,個性強大、內(nèi)心豐富的人,會掩蓋那個虛弱的人?!?
萊農(nóng)將自己界定為關系中較虛弱、缺少核心的那個人。從接受教育,到寫出小說,她始終有種隱憂——“我是不是從莉拉身上汲?。ㄉ趸蛲等。┝诉@些能量?”
每次看到莉拉讀書,她都會警覺起來,或許也是在擔心莉拉一旦投入像她一樣的努力就會做得比她更優(yōu)秀,而令她黯淡無光。那本莉拉從未寫出來的“潛在的書”是一生懸在作家萊農(nóng)頭上的劍。
對莉拉潛在力量的認知與欣賞,連同這種隱憂一道使得萊農(nóng)大多數(shù)時候會去容忍莉拉的“侵犯”(越界)、索取和洗劫。
只有當一個人真正犯了錯,并將這錯誤告知天下,才能算得上是丑聞。 可是,埃萊娜究竟錯在哪里呢?錯在她在自己的書里描寫了性? 因為描寫性,她就被否定了所有才華,成了一個靠“淫穢”搏出位的作家? 因為描寫性,她就活該被當成一個蕩婦,被迫接受任何想和她發(fā)生關系的無理請求?
畫家想跟埃萊娜同床,被拒絕后惱羞成怒。 他那副罵罵咧咧的無賴嘴臉,將他之前為了騙炮編出的“為了作品”“為了靈感”的借口,襯托得更加可笑。 最可笑的是,當他不能從埃萊娜身上占到便宜時,他就對埃萊娜展開貶低和羞辱。
就連表面上裝得很“紳士”的尼諾也是如此。 他說莉拉這個人有問題,還說她得不到男人的愛,是因為她不懂得為男人犧牲自己…… 這實在太可笑了。 真不知道尼諾哪里來得自信,可以這么理所當然的將這么無恥的話講出來。
憑什么呢? 憑什么你說她有問題,她就有問題? 憑什么你就掌握判定對方是否有問題的權力? 憑什么女性就要犧牲自己去滿足男人? 而且,對女性的規(guī)訓和壓迫,不僅來自男人,同樣也來自女人。 聽到埃萊娜決定不辦婚宴,她的母親就突然開始咆哮,還說什么不在教堂結婚就是不行的。
她的每一句話都毫無根據(jù)的可笑。不過后來我稍微理解她為什么如此歇斯底里了。 作為一個家庭主婦,她一生都沒有掙脫婚姻和家庭的束縛。她所有的生命價值和意義,都依賴于這份狹隘的婚姻。 當她看見女兒的生活不按自己的“規(guī)矩”來時,她感覺自己之前幾十年的人生都被否定了。 她之所以接受不了埃萊娜的不合“規(guī)矩”,其實是因為她接受不了埃萊娜可能比自己活得更自由的事實。
所以,比起可笑,我更加覺得她可憐。 面對來自男權社會的規(guī)訓和剝削,女性想要保護好自己,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實在是太難了。 女權之路,還真是任重而道遠。
這部改編自《那不勒斯四部曲》的意大利電視劇以人物關系和情感為主線,同時也側面映射出了很多意大利歷史環(huán)境,例如共產(chǎn)黨與新法西斯的斗爭、罷工運動、學生起義、婦女運動,這些都增添了作品的厚重感。在此,我想聊一下作品當時的歷史背景。
主角埃萊娜·格雷科出生于1944年,與作者相同。那時正值二戰(zhàn)尾聲,意大利國王、政客和一些法西斯頭目選擇果斷脫離軸心國集團,推翻墨索里尼政權,贏得了和英美結盟的待遇,墨索里尼和情婦也被暴尸在米蘭廣場。因此,戰(zhàn)后對法西斯國家清算時,意大利免除了戰(zhàn)爭賠款,還接受了美國馬歇爾計劃下慷慨的大筆貸款,同時,意大利北方在納粹德國幫助下的工業(yè)設施得到了保全。一點也不像個戰(zhàn)敗國。
轟轟烈烈的意大利政黨斗爭自此開始。最初占據(jù)優(yōu)勢的是左派政黨——共產(chǎn)黨、社會黨和行動黨。因為他們在二戰(zhàn)后期領導了反納粹德軍的游擊戰(zhàn),解放了許多大城市。其中,共產(chǎn)黨組織嚴密,執(zhí)政能力強,素有清廉名聲,在基層中有很大勢力,佛羅倫薩、米蘭、都靈、熱那亞等地方政權都在其領導下。本劇中出生舊城區(qū)的泥瓦匠帕斯卡萊就是一位共產(chǎn)黨斗士,但由于那不勒斯屬于落后地區(qū),天主教的精神影響大,他在當?shù)鼐筒辉趺词艽姟4送膺€有莉迪亞、彼得羅·艾塔羅的姐姐、達里奧、弗朗科等人。
1945年,意大利行動黨首帕里成為首任意大利總理,這個黨派是二戰(zhàn)期間人民游擊隊的主要領導者。但這位左派黨首犯了一個錯誤:用高標準嚴格清算法西斯主義,全國人民幾乎曾經(jīng)只要幫法西斯做過壞事,都將受到追究。但是在墨索里尼統(tǒng)治的近二十年里,沒幾個意大利人屁股是干凈的。這道命令讓意大利人心驚膽戰(zhàn),加上冷戰(zhàn)開始后美國的壓力,左派黯然下臺。
左派政府下臺后,保守的天主教民主黨開始領導意大利,阿爾契德·加斯佩里(1945-1953)擔任總理。在1946年大選中,天民黨得票占31%,共產(chǎn)黨是25%,社會黨是28%,可以說天民黨屬于靠團結中小黨派上臺才取得了微弱優(yōu)勢。加斯佩里任內(nèi),意大利頂住美國壓力,把石油、天然氣開發(fā)權囊括手中,成立諸多國有企業(yè),還在1960年促成了OPEC(石油輸出國組織)誕生。此外,他們還由國家出錢收購了200萬畝荒地,分配給農(nóng)民耕種,緩解土地集中的矛盾。在國家計劃經(jīng)濟和自由市場結合的政策下,意大利政府在修橋修路等基礎建設上也成果顯著。
另一方面,天民黨毫不猶豫地對外國進口商品征收高達24%的關稅,保護意大利脆弱的國內(nèi)企業(yè)。電視劇中,卡拉奇肉食店、索拉拉集團、塞魯羅鞋店之所以能從貧困的縣城擴大到市中心,也得益于政策使競爭空間免受外國企業(yè)搶占。
教育資源的貧瘠,幾乎是本劇中萊農(nóng)外所有那不勒斯女性的悲哀源頭。上世紀50年代,歐洲多數(shù)孩子上完小學就不讀書了,通常在12歲至14歲之間。中等教育學費昂貴,仍然是中產(chǎn)階級和上層階級專享的特權。在戰(zhàn)后的意大利,完成了中等教育的人不到全部人口的5%。電視劇故事背景在落后的那不勒斯老城區(qū),在很多沒有遠見的父母生計壓迫下,孩子們一般會在春天、夏天或初秋時節(jié)輟學,成為年幼的底層勞動力。恩佐、莉娜、里諾、艾達等老城區(qū)孩子就是鮮明的例子,而萊農(nóng)無疑是很幸運的孩子。
這個情況在上世紀60年代末發(fā)生了轉變。意大利政府于1968年召開教育會議,發(fā)布了《后期高等教育的新結構》等法案,激烈的教育改革自此開始。在這種背景下,一方面存在著以古典教育為目的培養(yǎng)尖子生的傳統(tǒng)高中(普通古典高中、理科古典高中),另一方面也有各種各樣的職業(yè)培訓機構。劇中角色萊農(nóng)、尼諾、阿方索、莉迪亞等人就畢業(yè)于普通古典高中。
意大利后期中等教育總體處于分工過細的狀態(tài),教育局提出了每年逐漸減少共同科目和精選如下四個領域、十四個行業(yè)的選修課程。
這些教育變革進一步摧毀了意大利階級界限,一直將意大利人劃為兩類的文化分界線從此消失:一類是人口中的絕大多數(shù),他們在學會讀寫、算術、粗識民族歷史后便離開了學校;另一類人則是少數(shù)特權階層,十七八歲才離開學校,他們將獲得價值不菲的中學畢業(yè)文憑,爾后繼續(xù)深造或開始工作。這些昔日將農(nóng)村和城市貧民的孩子們拒之門外的“貴族”課目,現(xiàn)在卻向所有的青年群體開放。隨著越來越多的孩子完成中等教育,這些年輕人的世界和他們的父母所知的世界出現(xiàn)了斷層。
但是,民智的開啟也帶來了危機。意大利經(jīng)濟在十多年高速發(fā)展后,1962年進入衰退期。由于教育普及,勞動力成本上升,意大利出口優(yōu)勢下降,股票價格暴跌,意大利的住房、學校、交通、醫(yī)療等部門陷入癱瘓。
1965年,意大利教育部廢除了所有大學入學考試的專業(yè)招生人數(shù)限額。曾經(jīng)是一項特權的高等教育現(xiàn)在成為了一種普遍享有的權利。其結果是災難性的,在1968年,意大利的巴里大學的容量約5000人,卻面臨著消化3萬多名學生的壓力。同年,那不勒斯大學有5萬名學生,而羅馬大學有6萬名。大學的瘋狂擴招、寬進寬出,使企業(yè)不再信任大學畢業(yè)生,大學生就業(yè)成了難題。這時,恰逢席卷歐洲的左翼思潮“五月風暴”“60年代反主流”來臨,大學生發(fā)動了“大學占領運動”,紛紛開始罷課、演講、加入各種紅色團體。
還記得那個拿槍指著彼得羅教授的大學生嗎?他之所以有勇氣如此,和當時環(huán)境分不開。他不認真準備考試,很可能是因為當時意大利大學普遍放低畢業(yè)標準,讓他有了僥幸心理。恰好,彼得羅卻不像其他教授一樣懂得放水,堅持嚴格的審核標準,這才激怒了他。
1967年11月,熱那亞造船工人舉行罷工,總工會和政府都屋里管控。自此,意大利的工人罷工、學生游行此起彼伏,到1969年演變?yōu)橄砣珖目癯?。意大利人民的怒吼很實在:少干活,多發(fā)錢!
在全國人雷鳴般的吼聲下,天民黨政府通過了很多條款,工資不斷增加,每個工人每年還會接受150小時的帶薪培訓。企業(yè)節(jié)解雇一個員工后,還必須發(fā)給相當于80%全額工資的保障金,直到他找到新工作為止。這些條款幾乎使意大利工人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工人,那些被解雇的員工懶散地來到企業(yè)報道,悠閑地打牌聊天,然后領取80%的工資回家。
然而,國家在經(jīng)濟衰退時推行高福利,雖然取悅了工人,卻拖垮了國家經(jīng)濟體系。上世紀70年代,國有企業(yè)虧損嚴重。企業(yè)招了工人不敢解雇,于是他們干脆不招新員工,這使得剛剛出校門的大學生找不到工作,導致犯罪率直線上升。
上世紀50年代冷戰(zhàn)爆發(fā)后,中產(chǎn)階級政權非??謶稚鐣髁x勢力,于是天民黨也選擇了右翼的幾個政黨結盟,史稱“中右聯(lián)盟”,其中就包括新法西斯主義分子。在罷工運動的高潮后,意大利企業(yè)家和大資產(chǎn)階級由于經(jīng)營連連虧損,像當年求助墨索里尼一樣,又一次求助法西斯主義。一些極右派的無政府和法西斯分子大搞恐怖襲擊。2969年,他們在米蘭廣場放炸彈,有16人死亡。1974年他們策劃列車出軌,死亡12人。1980年,他們在博洛尼亞火車放置炸彈,死亡84人。在電視劇中,右派法西斯分子中的代表人物就是萊農(nóng)的初戀情人吉諾,他們天天發(fā)傳單、與左派激進分子成天街頭械斗,在當時意大利簡直是家常便飯。相對于法西斯主義,左派激進分子的主要襲擊對象是警察和天民黨政客。
左派極端分子中,最著名的恐怖分子當屬“紅色旅”。1978年,這個組織在羅馬街頭發(fā)動襲擊,綁架了前天民黨總理阿爾多·莫羅,還打死了他五個保鏢。兩個月后,因為政府拒絕紅色旅的條件,莫羅被亂槍打死后丟棄街頭。
莫羅雖然是天民黨總理,但他是天民黨中的左派,主張與共產(chǎn)黨、社會黨合作,誰知卻遭到了極左恐怖分子的殺害。許多政客呼吁紅色旅釋放莫羅,羅馬教皇甚至表示愿意以身替代。
尼諾高中的朋友布魯諾,也是后來莉拉的屠宰廠主的布魯諾,很顯然代表了當時意大利中產(chǎn)企業(yè)家的身份,后來被左派恐怖分子槍殺。而他也和莫羅一樣,死于車中,姿態(tài)相似,不知是一種巧合,還是導演有意的安排。
整個20世紀六七十年代,意大利就這樣在轟轟烈烈的反復動蕩中度過了,意大利人有的在憤怒,有的在害怕,但更多的是像萊農(nóng)這樣,不知道下一步去向何方。
參考書目:
〔1〕《劍橋意大利史》,(英)克里斯托芬·達根,新星出版社,2017年。
〔2〕《戰(zhàn)后歐洲史》,(美)托尼·朱特,中信出版社,2014年。
“尼諾,一個女孩子性方面有問題是什么表現(xiàn)?”
如同門扉上富麗、繁復的漩渦一般,如同開啟一段漫長、空幻的懸響,整部故事是整部的記憶之書,每一季度的分部是每一季候人生的行進、變奏、協(xié)鳴。
當門鎖再次旋開,故事之芯將無法停止,繼續(xù)訴說。
重逢是午夜米蘭街頭浪漫、熱情的夢,情蜜在名利初成的夜晚洄流,點綴,仿佛少時的迷思以頂頂真格的現(xiàn)實予以落成、回響。還有更好的重逢故事嗎?還有更好的重遇時機嗎?
新書會上騎士般挺身而出捍衛(wèi)萊農(nóng)的尼諾把住門鼻,靜候她步出場外。對萊農(nóng)而言,他的出現(xiàn),仿佛專為自己,他的等候,也仿佛只為自己。
但靜悄悄地,粉紅泡沫在米蘭街頭黑色的胸懷中漸次裂解,消逝。尼諾的所作所為絕不是專為萊農(nóng),和萊農(nóng)關系不大。放蕩不羈的風格,鋒芒畢露的言辭,所展現(xiàn)的形象并非騎士,而是一名在學術貴族面前一逞嘹亮喉舌的精銳后進。尼諾的人生觀與方法論都是極為精致的,情事、交游皆可為我所用,他一貫擅于此道,卻不露聲色,綿致細密至于針戳不入,水潑不進的地步。
尼諾的目標是萊農(nóng)未來的婆婆,阿黛爾女士,當然,透過阿黛爾,后面站著的是聲望卓著的圭多·艾羅塔教授。預期的浪漫敘事在萊農(nóng)心頭中斷,她的心態(tài)從一個舒適的被講述者轉為彌補敘述混亂的被動講述者,她的目光慌亂地追躡、捕捉尼諾的方位、影廓,讓這個本應在浪漫敘事中擔綱行動者角色的家伙不至于跌出敘事。
這是萊農(nóng)一路延系的身為愛戀少女的一面,而與這一身份矛盾日脹的另一重身份也正在生成之中,她成了一個成年人,一個社會人,一個有名望的社會人——一個作家。社會面的萊農(nóng)必須學習穩(wěn)重,學習偽裝,學習微笑,揮舞長袖,逢迎善睞。所以我們看到萊農(nóng)是如何按捺著焦慌,定住那個只想朝尼諾奔跑過去的少女,仍然將熱情的讀者一一照顧完畢,這才款款慢步而上的。
你會看到,除開打招呼,尼諾并不領會萊農(nóng)想要敘舊的心情,第一句實質(zhì)的話語就是談及艾羅塔家族在意大利文化界的分量。“艾羅塔家???”那語氣仿佛在揶揄,萊農(nóng),你比我更懂得攀緣附麗之道呢。從他言辭的重心與色調(diào)可見,他對于權勢的崇慕,以至于還要加上這樣一句,“我和瑪利亞羅莎交情很好”。這樣的話,免不得是俗人通用語,但從光環(huán)等身的尼諾嘴里溜出,不免令他頭頂?shù)墓猸h(huán)為之短路,霎地失色了一瞬。
而后話語從一些不經(jīng)意的閑話中忽然滑向“莉拉”,莉拉莉拉,這一集她并沒有以肉身顯現(xiàn),卻在三處敘述的裂縫,在三個男人的口中,以不在場的形式在場,喧賓奪主地盤踞一側,使一直出鏡,身居主位的萊農(nóng)反復產(chǎn)生幾近玄異的焦慮,這種焦慮的作用形式,我們通常只會從鬼魂、外星人那里獲得。
尼諾對莉拉作了一番連珠炮似的誹謗,我試著將它翻譯成白話。
原話:“莉拉非常勇敢,甚至過于勇敢?!?/p>
翻譯:“莉拉勇敢到了激進的地步,過分堅守原則,過分理想主義?!?/span>
原話:“她沒辦法接受現(xiàn)實,她沒辦法接受別人和自己?!?/p>
翻譯:“莉拉無法接受糟糕的社會現(xiàn)實,無法接受他人的妥協(xié)和中庸,但她又無法改變現(xiàn)狀,因此她很痛苦,難以自處?!?/span>
原話:“愛她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p>
翻譯:“我做不到像她那樣勇敢和理想主義?!?/span>
原話:“她不懂得犧牲?!?/p>
翻譯:“她不懂得向外界妥協(xié),遷就我一下。”
原話:“她的確有問題:腦子和身體都有,性方面也是?!?/p>
翻譯:“她反襯出了我的可鄙,她讓我感到羞恥,我不得不否定她的一切,甚至要動用下流的方式。”
尼諾攻擊莉拉“性方面有問題”,初聽讓人摸不著頭腦,細想這恐怕恰好暴露出了他和那位在讀者交流會上以“淫穢”為由攻擊萊農(nóng)的學者沒有兩樣。試作聯(lián)想,當“女人”和“性”這組概念在一個社會主流的話語闡述中發(fā)生關聯(lián)時,其中折射出的是這個社會如何透過性,來評價女人。也許這話語會說:女性不應對性感到羞恥,女性可以公開、自由地談論性和性欲,為什么男性可以當著女性的面講黃色笑話,女性甚至不能談性,不能擁有性欲?也許這話語會是另一種,相反的另一種:女人不要穿著暴露,賣弄風騷,滿口黃段子像個老爺們一樣,女人就該溫良恭儉讓,嬌羞可愛像個沒有性欲的芭比,在性這方面男人才是主導者,女人只有被動接受的份。
我們會注意到,故事中會直接或間接地出現(xiàn)更多“性”的元素,尼諾對性的談及,與稍后出現(xiàn)的諸多性符號——弗洛伊德《性學三論》,及第二集出現(xiàn)的避孕藥,包括萊農(nóng)第一本書因那幾頁裸露式的性事描寫引起的詆毀和擁護,還有她的書在書店和弗洛伊德《性學三論》的并陳,都是60年代性開放/性解放的風氣吹拂所致。但我也必須說,我并不全然這么想,譬如將萊農(nóng)的書和弗洛伊德的《性學三論》在書架顯眼處并置,反映的重點并不是性的開解,而是商家媚俗流俗的營銷策略,和受眾將性淺窄、擇取為性事、性交的心理。這是與時代氣質(zhì)無關的一面,卻可能是所有時代更為主流的一面,因為它足夠人性。想想,哪個時代的觀眾、讀者沒有餮逐性事,將性窄淺為性交的一面呢?我們能看到,無論知識分子還是大眾平民,有多少人是從女性主義的角度關注萊農(nóng)的書,有多少人內(nèi)心只是將它視為無聊、大膽甚至淫穢的作品。
另外,尼諾透過性,詆毀了莉拉,其實反過來說,尼諾也透過詆毀莉拉,展示了他在性觀念上的保守。
劇情沒有正面說明尼諾所說的“性方面有問題”具體所指為何,是他和莉拉之間發(fā)生了什么私密的事情嗎?是他對莉拉的婚姻選擇和情欲追求有意見嗎?還是他僅僅只是憑空地污蔑莉拉?但無論如何,我對尼諾的判斷是,他沒有他所展現(xiàn)的那么進步,在他不為人知的內(nèi)心,他是一個無法從舊道德之中脫身而出的人。我們可以推斷出,他在同莉拉、同西爾維亞的性生活中應該都有不使用避孕套的情況,這可以理解為不夠負責,但他同時支持西爾維亞將孩子生下來,雖然他并沒有承擔養(yǎng)育責任的意愿。據(jù)此,他或許仍是一個受傳統(tǒng)天主教生育觀影響的人,也就是說是一個反墮胎主義者。
尼諾指責莉拉的話激發(fā)了萊農(nóng)的焦慮,她會想,尼諾因為這種原因不喜歡莉拉,是否也因為同樣的原因不喜歡自己,在觀念上和性方面我也有同樣的問題嗎?她想尋求尼諾的答案,想以他的答案為準繩修訂自己。但今非昔比,萊農(nóng)已經(jīng)不會全然淪陷在自我消失的情境,她的主體意識已經(jīng)逐漸形成,她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人生不能由他人宰制,任他人涂改,只是主體性的穩(wěn)固尚不足抵抗主體性的脆弱。
在為萊農(nóng)舉行的慶功宴上,阿黛爾、主持活動的老教授和尼諾交談著時事熱點,尼諾針砭時事的同時,奉承了阿黛爾的丈夫圭多教授的文章,賓主之間相談甚歡。只有萊農(nóng)獨自黯然,懷揣情愫,對公共議題也并不關心,仿佛置身事外。
尼諾已經(jīng)給阿黛爾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他和瑪利亞羅莎的關系很好,這會否讓你想起尼諾和納迪亞的關系呢?兩個女生都是當時尼諾所能觸及的文化/學術家族的女兒。
餐桌上那位老教授說,我們也想知道你的看法,一個作家總會說點什么。這意味著步入文學界的萊農(nóng)已經(jīng)被視為知識分子的一員,而批評公共議題被視為一個知識分子應然的主要生活方式之一。而萊農(nóng)說,我沒什么看法,可能我并不是一個作家。這說明萊農(nóng)尚未領受這一重社會身份,還未建立起一名知識分子的自覺性。
在洗手間,萊農(nóng)給自己做了充分的心里建設,她要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和尼諾相處,她要順從尼諾,為尼諾而修訂自己,做一個可以犧牲,不難被愛,沒有問題的女人。
但在萊農(nóng)下定這卑微的決心之后,老年萊農(nóng)的畫外音說道,夠了!我厭倦這一切,也討厭費力解釋那晚的自己。兩個萊農(nóng)之間的撕裂產(chǎn)生,當老年萊農(nóng)回憶起那晚自己的心態(tài)時,她是受不了的,她全然不贊成自己當時的心理決定,因此在她的筆下,那晚自己的心理活動,就此打止。這流露出回憶性文本鮮明的作者痕跡。
但男友彼得羅的出現(xiàn)轟碎了萊農(nóng)那晚預設的故事大綱,她無法強迫尼諾與自己散步,無法向尼諾逼問那些令她困擾的問題了。彼得羅如同一扇向內(nèi)合攏的門,屏障了她與尼諾之間今夜的可能。
可以看見,尼諾主動與彼得羅搞好關系,這沒什么奇怪的,他已經(jīng)同艾羅塔家族的所有人都搞好了關系。
彼得羅是個木訥的人,他年紀輕輕,但已經(jīng)是受到認可的學者,雖然他很不愿意表現(xiàn)自己,但他不得不宣布自己受聘為教授的消息。與此存在對應關系的是,尼諾只是一名助教,因此你會看到尼諾低頭揪著胡須,暗自沉吟。他在懊惱,或是不忿,因為他覺得自己比彼得羅出色。但他遮掩了自己的情緒,反而向彼得羅熱情道賀,他只是用幽默的口吻隱晦地表達了不滿。
如果留心的話,會注意到此時鏡頭的運用,萊農(nóng)的目光在尼諾和彼得羅之間挪移,比較,尼諾的細微情緒她也看在眼里。她沒有向彼得羅道賀,這恐怕和她捕捉到尼諾的情緒有關。
萊農(nóng)抱怨著,她從來不了解彼得羅的研究內(nèi)容,這是有意的抱怨,雖然她并不真心喜歡彼得羅,但她從來不是這種有意冒犯他人的性格,這么說是不想在尼諾面前展現(xiàn)自己對彼得羅的親密友好,不想讓尼諾心情更差。
她這番表達讓彼得羅有些尷尬,而彼得羅目光中透露的信息是,他非常在意萊農(nóng)對自己的評價。阿黛爾對此的回應是,這樣最好,我們女人只要為男人的成功喝彩就好。
晚宴的結尾,看著自己面前這兩個熱火朝天的年輕男人,萊農(nóng)內(nèi)心回蕩的聲音是:尼諾那么帥氣,那么誘人??墒撬齾s不想用任何詞形容彼得羅。以詞語命名或定義某一事物,本就是認可這一事物存在意義的象征。
眾人在餐廳外告別,所有人都對尼諾特別重視,他對所有人都很熱情,真誠。但是當他轉身袖手,踽踽走在黢黑的夜色里,你覺得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真正開心的人。冷郁,孤獨的氣質(zhì)從未離開過他的身體。
彼得羅留下來陪著萊農(nóng),萊農(nóng)郁郁寡歡,彼得羅問詢她怎么了,萊農(nóng)沉默,她無法對彼得羅說,因為你的到來,毀壞了我今晚的計劃。她無法向彼得羅承認,今晚我本想出軌,去追求尼諾的垂愛。她很消極地表示自己不想去彼得羅任教的佛羅倫薩,也不想繼續(xù)寫作了,但這當然只是賭氣的話。她只是知道自己將會遵循什么軌道前行,這會使她獲得安穩(wěn),卻并不令她覺得快樂。她會繼續(xù)和彼得羅在一起,這是她認同的對的決定,她不會違背這其中暗含的外力操縱,但今夜她只想表達對此的消極。
萊農(nóng)也并不想讓彼得羅太過失望,他沒有做錯什么,在一系列的拒絕之后,她為彼得羅獻上了法式親吻?,F(xiàn)在她也學會了,這種輕微的操縱。
好的方面是,萊農(nóng)開始表達自己的不情愿,說出自己的拒絕,這一集她拒絕了彼得羅的留宿請求,稍后也拒絕了老教授在酒店走道的猥褻之舉??亢蟮亩温洌€能看到她拒絕了一個藝術家的求歡。這和青少年時,她應對多納托和安東尼奧的性行為時,是不同的。
從酒店前臺取到房間鑰匙,萊農(nóng)失魂落魄地走向電梯,“埃萊娜!”身后驀然傳來的一聲呼喚令萊農(nóng)心神激蕩,遽然神回中,恍惚覺得是自己期盼的那個人回頭來找自己了。但只是那個老教授,目光就瞬間暗淡下去。老教授在走道上的不端之舉,只是輕輕揭開了這個社會圈層的一角,萊農(nóng)站在它的門口,已然步入其中,已經(jīng)獲得名譽,還將獲得更多,但其間所暗含的危險、閉塞的負面因素,也在向她隱隱昭示著它內(nèi)在的身份屬性。
在藍郁的洗浴間,水珠泠然滴瀝,淚水也已禁斷不住,青年萊農(nóng),還在延續(xù)著童年伊始的傷心敘事。那個男孩/男生/男人,是她內(nèi)心無法克服的欲望,一個一直亟待解構重審的欲望。
雖然喧鬧,混亂是那不勒斯的標簽,但你一時之間沒法意識到這種現(xiàn)代性喧囂已經(jīng)完全侵入老城區(qū)之中,就在萊農(nóng)老家窗外樓下。
母親像對待一件所屬物一樣隨意地斥罵她,但這種激動的情緒也源于她意識到這種所屬權的即將喪失。這種喪失已經(jīng)體現(xiàn)在萊農(nóng)的表現(xiàn)上,她對母親的斥責漠然以對,無動于衷。母親伊馬可拉塔發(fā)起的收復攻勢受挫了,她偃旗息鼓,轉入談判,改為索取錢財,不料萊農(nóng)答應得爽快,如果可以的話,她情愿用錢財堵住爭吵。但萊農(nóng)就勢亮出了自己的旗鼓,一顆手雷無聲無息地擲入母親陣地之中,只冒著微煙,卻炸起一片土方:她的婚禮不在教堂舉行。對于母親這種傳統(tǒng)的教民而言,不在教堂進行的婚姻是不被祝福的,不辦婚宴的女人是被人當成婊子的。這就是這片舊土壤之上的舊傳統(tǒng),舊常識,那些沒有遵循慣例的女人都被視為家族羞丑。這些慣例,對那些頭腦活在舊世界的人來說,性命攸關,雖然他們說不出為什么,他們只是本能地感到這些舊式廊柱一旦坍塌,天都要塌下來,這種人可以說擁有一種不假思索的虔誠,雖然這是愚昧的。還有一種已經(jīng)意志松懈,滑動的人,就像萊農(nóng)的父親這樣,身子留在昨天,卻已對昨天不存信仰,但也無意跨入今日的世界,重建新的價值,他們并不關心信仰問題,認知革命對他們而言是無意義的事物,只要能夠活著,擒住眼前的實際利益,那就完事了。但還有一種人,當他們意識到陳腐的事物,壓抑的結構存在時,他們就再也無法忍受從自身延續(xù)、鞏固這個傳統(tǒng),他們無法忍受充當一個無為無辜的幫兇,他們必須去重新認識一切,努力興建新的世界。我不是說,萊農(nóng)就是后者,但我也不否認她是。至于我們自己是哪一種人,我們身邊認識的那些人又屬于哪種人,那就交由每個人自行判斷——或者說——決定了。
父親維托里奧所關心的問題是,那個教授的兒子會不會娶自己的女兒,只要這一點實質(zhì)上成立,那么以什么樣的形式發(fā)生是不重要的。只有堅守昨日世界規(guī)則的母親絕不允許這種不合倫理的事情發(fā)生。而對萊農(nóng)而言,她可以在教堂結婚,也可以只在民政部門登記,她沒有那么明確,強烈的宗教觀念或政治取向,既不像母親,也不像彼得羅。某種程度上,她和父親一樣實際,這樁婚姻以世俗的眼光來看顯然是非常不錯的,雖然這并不是萊農(nóng)多么刻意地攀附達成的結果,但卻可以是她離開那不勒斯,擺脫家庭牢獄的快速車票。
當初莉拉結婚,也有很現(xiàn)實的考量,在有限的空間之中,她做了一次很有想法的冒險,她試圖主導自己的命運,亦即主導自己身體的買賣,盡管最終是她輸了。
身在這種傳統(tǒng)語境中的女人們都很無奈,而那些有知有覺卻不得不進行相同選擇的女性身上更是具備尖銳的悲劇性,她們將自己的身體和自由當作不同程度的商品,通過交易換取另一種更渴望獲得的自由。更為真實,或者說更為殘酷的是,當一個女人擁有自主售賣權時,她已經(jīng)做到了很多女性無法做到的事,因為同語境的其他女性只能接受被動售賣。
與母親同在一片屋瓦之下的生活實在不堪忍受,萊農(nóng)到市區(qū)逛書店,欣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書擺放在顯眼的位置。不遠處是弗洛伊德的《性學三論》,她買下了這本書,尼諾談及性的話語在萊農(nóng)內(nèi)心糾纏,她迫切地想要解開困惑。在收銀臺前,她得知自己的書“很吸引人”,《晚郵報》評論了她的作品。這篇書評的作者正是那名在讀者會上猛烈抨擊萊農(nóng)的學者,文章內(nèi)容自不必多說了,萊農(nóng)當場崩潰了。但通過電話,彼得羅一家人都在安慰她,夸獎她,尤其是彼得羅的母親阿黛爾,她稱,很快《團結報》《信使報》《晨報》《新聞報》都將出現(xiàn)正面的評論文章。這說明一個問題,阿黛爾對出版業(yè)非常了解,而且她有影響出版的權力。我覺得這些大報被一一羅列出來,不論它們對萊農(nóng)的書持批評或贊美的立場,作品自身對它們的態(tài)度都是批判的,因為它們有的充滿偏見,有的為人操縱。相應的,透過阿黛爾的作為,不僅是出版業(yè),學術界乃至整個文化界的腐敗問題都被重重揭了一筆。
第二天,萊農(nóng)早早地去查看其他報紙的評價,在書店門口遇見了中學同學吉諾,他是個差生,藥劑師的兒子,曾用十里拉要求觀看萊農(nóng)的胸部。他現(xiàn)在成為一個法西斯政黨的活躍分子,言行更為猥瑣,而且像臭蟲一樣不受歡迎。
萊農(nóng)進來買報的這家書店,老板是舊相識,萊農(nóng)中學時為她帶過孩子。她聽說了萊農(nóng)的書,據(jù)說“內(nèi)容有點過激”,所以她沒看。她所引述的觀點,代表了舊城區(qū)對萊農(nóng)這本書的看法,他們將小說當成自傳來看,風傳萊農(nóng)的丑聞。但這次,萊農(nóng)從報紙上看到了一些盛贊之詞,心情剎那晴朗。只是這些贊美能否抵消舊城區(qū)的流言蜚語呢?米凱萊手中的《羅馬報》給了她結果:不能。舊城區(qū)的無聊分子,是不關心那些受到文化人士重視的大報的,或者說,他們也認同了萊農(nóng)的名聲、地位,但他們關心的依然只是那幾頁有關性的文字,只是書中內(nèi)容是不是萊農(nóng)身上真實發(fā)生的事。他們認為,這是一個女人應該掩蓋而不是張揚的羞丑。多納托的文章就扎根于這樣的土壤。
米凱萊想從萊農(nóng)嘴里問出個所以然來,但萊農(nóng)不論在讀者會上,還是在舊城區(qū),對此均緘默不言。米凱萊總會顯得與眾不同,但也從未脫離舊城區(qū)的主流觀點,他不相信萊農(nóng)如書中所寫的那么“壞”,他做了一個自認為聰明的判斷:莉拉做了那些壞事,你把它們寫下來。同樣的厭女主義而已。值得留意的一點是,米凱萊是這一集第二個提到莉拉的男人。
隨后,萊農(nóng)的兩個弟弟同人打架的事情以及弟弟的一番言論,更令她產(chǎn)生切身的危機感。她意識到,不僅陌生人、街坊會對她異目而視,家人也不會給予她理解支持。她意識到,她要承受的不只有眼光、言語,甚至還有肢體暴力。她感到老城區(qū)在告訴她,她是個異類,她已經(jīng)無法見容于那不勒斯,揮動報紙,撲面奔涌而來的人群,正是這種心理危機的具象表現(xiàn)。她無法應對這一切,只能落荒而逃。
Spring1MaxRichter-RecomposedByMaxRichter:Vivaldi,TheFourSeasons
逃出那不勒斯舊城區(qū),闖入了紅旗招展的米蘭校園。遍地傳單,滿墻口號,工運、罷課、反戰(zhàn)、反資元素四處可見。萊農(nóng)卻并非其中一員,她是來參加一場讀者見面會的,但在革命風氣高漲的學生群體中,萊農(nóng)和她的書顯然并非當前矚目的事。這也沒什么,不受關注使她感到輕松,學生們的激情使她受到感染,她以局外者的身份觀察著眼前的一切。
一場演講正在進行,一道高亢的聲線從室內(nèi)傳出,演講者應該正在介紹從法國巴黎1968年春夏之交爆發(fā)并蔓延的五月風暴,這是正在進行中的事件。在上一季,我們也看到了比薩大學時期,萊農(nóng)和男友弗朗科在相同的音樂聲中跑過失業(yè)工人游行的隊伍,那已經(jīng)是幾年前的事,意大利的1968年實際上來得比法國更早,去得也更晚。兩人在這段名為《春》的音樂中重逢,弗朗科就是那名激情澎湃的演講者,彼得羅的姐姐瑪利亞羅莎作為主持站在他旁邊。
萊農(nóng)近乎本能地發(fā)覺,女性在社會運動中集結的身影,她們看上去沒有占據(jù)主導地位,但她們展現(xiàn)了強烈的參與欲望。其時,女性不止踴躍參加那些男性會參加的政治運動和社會運動,女權運動自身也正處于第二次大潮之中,意大利的女性就“家務勞動有償化”和“墮胎合法化”的議題發(fā)起了抗爭。
在這樣的背景下,萊農(nóng)視線中那名正在哺乳的年輕女子的出現(xiàn)就意味著許多。她的存在與整個會場之間迸生出一種捍格的氣氛,撫養(yǎng)之責阻撓了她的社會實踐與政治行動。從這一點來看,她與臺上的弗朗科之間存在一道性別區(qū)隔線,因為男人不必為此所累,他們可以自由自在、來去如風地抨擊、作戰(zhàn)。再類比她與其他女性,我們會發(fā)現(xiàn),在場沒有第二個帶孩子的女性,可以說其他女性都很幸運,但另一面的事實或許是帶孩子的女性都無法廁身其中?;蛘咴賹嶋H一點地說,這本身是一個學生運動的場合,出現(xiàn)帶孩子的女性確實可能性不大,但我們可以試作想象的問題是,等這些女大學生結婚生育之后,她們還能像現(xiàn)在這樣自由行使公民權利嗎?因此我們也能意識到,這位哺乳女性和在場其他女性之間還有一道生育區(qū)隔線?;貧w到這一場景,我們會意識到避孕藥對女性發(fā)展起到的革命性推動作用。男性在性交時難以保證自覺使用避孕套,政府放松了避孕,但依然阻撓流產(chǎn),只有那小小的神奇藥片是女性可以自主掌握的。雖然它依然可能給身體帶來危害,依然彰顯避孕倫理上的性別不平等,因此這種自主權事實上仍是一重科技帶來的障眼法。
音樂響起,學生們相信自己就是革命者,在歌聲中翩翩然起舞,像在歡慶節(jié)日,萊農(nóng)也含笑沉浸其中。
映入眼簾,瑪利亞羅莎的住處有一個十字架符號,發(fā)著亮光,也不是莊重地豎立著,顯露他們對教會規(guī)訓的悖逆。
這是一個完全無須鋪墊的時代,兩個男人忽然而然就開始談論最宏大的革命問題,弗朗科信仰政治革命,畫家認為文化革命才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兩位女性也是自然而然上前傾聽,只是她們?nèi)惶幵诼牨姷奈恢?,期間未發(fā)一言。而孩子如同棄嬰,被驅(qū)往革命者隔壁的房間,反而是并不鬧革命的萊農(nóng)有照顧孩子的能力。當革命成為生活的全部,革命者卻變得不再會生活。
同時,萊農(nóng)身上展現(xiàn)出來的不假思索的母性,也彰顯出她與這些家境富裕的革命青年之間的一道溝壑。西爾維亞雖然產(chǎn)下了孩子,但她沒有母性。所謂母性,在已經(jīng)不必擔憂種群延續(xù)的現(xiàn)代社會,更像是一種人為烙在文化遺產(chǎn)中的陳舊基因,像一種并不合理的構建,像在勸說一名女性不事反思地成為母親。天然的母性,是值得懷疑的。萊農(nóng)身上就有天然的母性,但你何以證明這是天然而非環(huán)境使然呢?回歸劇情來說,萊農(nóng)好像天然就會哼唱搖籃曲,好像天然就會哄帶孩子,難道這真是天生的嗎?我們能由此確證萊農(nóng)具有天然的母性嗎?或許萊農(nóng)自己也意識不到她為什么具有養(yǎng)育的技術,懷抱養(yǎng)育的熱情。人類有一種將自己不可解釋之事歸于天意的傾向,如果這不可解釋之事征顯在自己身上,就說是天生。這里并非在否定母性的后天形成,我只是覺得我們不應有意構建母性,還將之冠以天生的名目。如果我能認知到存在于遺傳物之中的天然的母性,我也是樂于接受的。
換一種角度,我也會這么想,我可以承認母性是天然存在的,我不想糾纏這個概念,對于這件事,我難以證實,也難以證偽,每個人對它的定義又不一樣,所以我可以策略性甚至事實性地承認它。但是為什么有“母性”這個概念,卻沒有對應的“父性”概念,難道男人不會像女人那樣展現(xiàn)出成為和身為養(yǎng)育者的渴望和熱情嗎?如果我承認女人天然想成為母親,我是否也要承認男人天然想成為父親?如果我承認女人天然具有母性,我是否也要承認男人天然具有父性?如果女人因為缺乏母性受到指責,男人是否也要因為缺乏父性受到指責?為什么要創(chuàng)造“母性”這個詞?真的是出于命名未命名之物嗎?為什么沒有創(chuàng)造“父性”這個詞?真的是因為并不存在此物嗎?
其實“父性”這一概念,至少在中文中和“母性”一樣,也是存在的。但在我們的文化中,這一對概念本就是無法相互匹敵的,是不處在一個量級的。
首先,母性被提及得太過頻繁自然,但父性,我沒有聽說過這個詞,也沒有聽說過類似的表述,如果一定要說有,那是“父愛”。但“父愛”這個概念是作為“母愛”的對應物存在的,與“父性”的指向也有明確差異。父愛、母愛,是對生育者追加的評價,父性、母性,是對所有男性和女性生理基因或文化基因的命名。有一本英文書籍,被中文翻譯成《父性》,但它的英文名字叫《The Father》,我沒看過,無意妄測,但合理懷疑這種轉譯的合理性。我很懷疑,父性這個概念,僅是一個作為學術詞匯停留在印刷物上的死概念而已。而母性,顯然是深深扎根于社會文化土壤的活概念。
這種不對等的曝光率說明什么問題呢?試揣母性被召喚而出的情境,足可窺見一斑:“女子本弱,為母則剛”;“母性的本能”;“沒有不愛孩子的母親”;“虎毒不食子”。被召喚的母性和母愛,往往是作為母職的捆綁物成對出現(xiàn)的,只是常常一顯一隱,一明一暗,對前者的強調(diào),是為引出對后者的建構,對女性的規(guī)訓。父職這個概念也是有的,但被強調(diào)的量級,與母職無法相匹。性別話語的巨大落差,不正體現(xiàn)出了性別之間落差巨大的事實嗎?這是一個女性被期許成為母親的社會,這是一個母親被定義成天然養(yǎng)育者的社會,有時候我們還要指責一個過度履職的母親“母性泛濫”。
萊農(nóng)身上存在所謂的母性,可能只是因為她是在這樣一個耳濡目染的傳統(tǒng)環(huán)境中長大的,她沒有像瑪利亞羅莎、西爾維亞這種城市女性那樣受到反思性的社會思潮的影響。反過來說,瑪利亞羅莎和西爾維亞也沒有像萊農(nóng)那樣從小就要看護弟弟,假期還要兼職保姆的經(jīng)歷,盡管她們和萊農(nóng)的歷史文化社會環(huán)境不會有根本性的區(qū)別,她們都依然處在母性的魔咒之中,但階級貧富地理差異導致的生活體驗的懸殊,視野界限的寬窄,以及從而形成的觀念溝壑,還是顯現(xiàn)了出來。
萊農(nóng)的自述交待了她留下過夜的理由,她希望得到弗朗科的重新看待和認可??v觀這一整集下來,萊農(nóng)的行動一直沒有脫離這條線索,她一直在接受外界的反饋,因負面反饋而難過,因正面反饋而開心,她需要別人來告訴自己,她是出色,還是糟糕。
有意思的是,莉拉在本集第三次被提及,弗朗科從未和莉拉見過,他也不再在乎自己與萊農(nóng)的共同記憶,卻偏還記得莉拉這個人物。這反復的提及對萊農(nóng)來說可謂反復的挫敗,今時不同往昔,萊農(nóng)已經(jīng)成為作家,她無疑自信多了,但莉拉依然是她無形的焦慮,這種心理上的力量對比并未弭平。
弗朗科基本只認可萊農(nóng)那本小說其中的幾頁內(nèi)容,有關女主人公可以將事情的碎片拼合在一起的能力。但他認為萊農(nóng)的寫作,只是小情小愛,和隱藏不住的向上攀爬的狂熱?;蛟S他是對的,只是所謂的小情小愛和狂熱的虛榮,自然也是值得書寫,可以成就深刻的作品的。只是弗朗科也陷在自己的狂熱里,眼中除了革命,別無其他,文學是與他眼中的時代命理不合的??墒菃栴}是,革命憑什么只有一種,革命者憑什么只有一種?你有你的學運工運,口號街壘,我用我的紙筆墨水,文學藝術,你追求迅猛,我著眼深遠,何嘗不可共存,甚至有互補之裨。
青年的革命激情與性欲毗鄰,瑪利亞羅莎和弗朗科的聲音透過墻壁傳來,畫家胡安也推門走了進來。這是這一集第二個因為萊農(nóng)書中的性描寫而對她施行性騷擾的男性。行為底下,是和那不勒斯舊城區(qū)的居民同樣的觀念邏輯:小說寫的就是自己的事,大尺度寫作說明作者本人放浪。不同的是什么,或者說令人感到極為諷刺的是什么?是那不勒斯舊城區(qū)的街坊沒有什么文化素養(yǎng)和進步理念,但他們對萊農(nóng)行為上是尊重的,連米凱萊都是這樣;而米蘭上流文化圈的教授和進步的革命青年都是有知識,有見地,有理想,有理念的人,他們認可萊農(nóng)是他們的一員,但對萊農(nóng)動手動腳的是他們。你會發(fā)現(xiàn),在某些惡劣的事情上,無關階級、學識。知識分子、進步人士和底層民眾一樣看扁女性,物化女性,甚至更壞,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行為意味著什么,因為他們懂得如何表現(xiàn)真實,隱藏虛偽。此時,粗魯、閉塞的那不勒斯舊城區(qū)反而顯得純樸。
萊農(nóng)拒絕了這些無禮的性騷擾,并非出于保守,她有性欲,但她要的只是尼諾。性自主是主體性建構的一部分,在瑪隆蒂海灘與多納托的性經(jīng)歷是個關鍵轉折,萊農(nóng)以一種可怕的方式開始性自主的建立。所以我們要知道,萊農(nóng)現(xiàn)在面臨性騷擾時推出去的手是從那天晚上推出去的,她響亮的拒斥也是從那個夜晚傳過來的。
在這樣一個全球性的革命浪潮年代,人們呼吁世界和平,階級平等,矛頭往往指向外在的、抽象的國家、政體、文化,但革命者自身也需要革命,他們同樣應該指向內(nèi)心,展開一場心靈革命,性別革命。
嬰兒的哭聲將萊農(nóng)引入另一扇房門,那是西爾維亞的房間。萊農(nóng)對西爾維亞的接近,不獨出自樸素的同情或一個作家觀察入微的同理心,也出自母性向她的身體發(fā)出的呼召。當她她走近西爾維亞時,走近的是母親的身份。吸引她的不單是西爾維亞,更是那個嬰兒,她像著迷一樣不由自主地走向那個嬰孩,撫慰那個嬰孩,在她自己的身體里,正暗涌著孕育的渴望。
西爾維亞的境遇很直觀地道出了單親女性之難之苦,懷胎,分娩,哺乳甚至看顧、教育,都由女性獨力承擔。再者,在特定的時代之中,她還扮演了重要的政治社會身份,這又加增了她的壓力。
萊農(nóng)溫柔的關懷,是西爾維亞現(xiàn)身以來,第一次有人關注到她的處境,談論起她身上發(fā)生的事,傾聽她的心聲。西爾維亞也說到,瑪利亞羅莎對她幫助很大。必然是女性更能互相理解,互相幫忙,我以為這不是一個武斷的說法。
西爾維亞是一個展現(xiàn)了女性困境與女性奮爭的張力性人物。她出現(xiàn)的場景都讓人不安,具有反諷效果,令人激情冷卻,反思現(xiàn)實的復雜多面。
第一眼,你就看到她的特別之處,她是一場政治參與之中唯一身兼母職的女性。你會覺得,這是一個勇決的行動者。但幾乎同一時間,你就能感受到她的無力,她無法像其他女性那樣應付這種場合,甚至不能融入她的性別群體之中。
在萊農(nóng)的面前,她進而展現(xiàn)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她沒有想過墮胎是出于身體的恐懼,她欺騙自己她會生下孩子是出于對那個男人的愛,她對孩子的父親抱以依賴的期待,當那個男人要離開時,她也曾苦苦哀求,至今無法走出這種痛苦。
最后她展露了自己憤世嫉俗或反叛的一面。她不再信任婚姻與家庭,她成為一個憤怒的詛咒者。透過話語,其真正含義是對任何制度和關系中男性占據(jù)統(tǒng)馭地位的否定。如果遵循傳統(tǒng),那么結果就是,男性決定愛情、婚姻、家庭的形式、存滅、性質(zhì)。男人是法官,女人是等待裁決的第二性,父親決定女兒,丈夫決定妻子。男權傳統(tǒng)既作為一種日常陳列出來,也作為一種文化基因遺傳在人類的大腦。這是它的可怕之處,它并不需要暴力來維持它的統(tǒng)治,它靠它全能的日常展示進行永無止盡的自我確權,使得你相信事情本就如此,本應如此,別無他種可能。一個從來不事反思的人,可以遵循它平和地過完一生。
可是,一個人只要具有堪堪立起的自我,開始持續(xù)觀察、感知、反思自己的日常生活,就無法一直麻醉,終將醒來。這個人主要就是指女性。因為男權社會中紛紛起義的反叛者,必然以女性為主,因為她們才是這一處境中最切身的主體。
西爾維亞的話語使她流露出反叛者的氣質(zhì),雖然她的思想還顯得粗糙,但她已經(jīng)是一個勇決的反叛者,她走上了自己認為正確的路,并不依賴家庭,也并不依賴男性。
20世紀60年代興起的女性運動,正是一場具有性別起義性質(zhì)的運動,它明確地指向全面的性別平權,它同樣內(nèi)在于“1960s”,是六十年代潮涌般的社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與其他群體運動是同構的,因為它們共同指向全人類平等自由幸福的終極圖景。
西爾維亞評價的事物是萊農(nóng)的思想還沒有正式介入的領域,所以即便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有前途的作家,她還是不假思索地以為自己必須依靠彼得羅這樣的家庭才能將她從她眼中的那不勒斯泥坑中拔出來,讓她獲得一個安身立命發(fā)展之所。
萊農(nóng)一直在好言安撫西爾維亞,直到從西爾維亞嘴里出現(xiàn)尼諾的名字,她的溫柔冷卻下來,眼色如刀,望向西爾維亞。如何理解萊農(nóng)的態(tài)度變化,和這一眼神的內(nèi)涵?
第一種理解,萊農(nóng)更為清晰地認知到尼諾的品性,心中自行構想的美好的尼諾蜃景發(fā)生破滅危機。這個男人,他對西爾維亞的孩子不理不睬,他甚至不知道莉拉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第二種理解,萊農(nóng)冷目望向西爾維亞時,西爾維亞被拍得很像莉拉。這一刻西爾維亞的話激生了萊農(nóng)舊日的記憶。那時,莉拉“奪走”了她的至愛尼諾,生下了尼諾的孩子。看著莉拉懷抱著襁褓中的嬰孩時,自述中的萊農(nóng)說了這樣一句話:“那本該是屬于我的玩具?!保⊿02E07)萊農(nóng)對莉拉是存在恨意的,她希望得到尼諾的是自己,她希望給尼諾生孩子的是自己。在這場戰(zhàn)役中,她永遠地輸給了莉拉,其實她也輸給了納迪亞及更多她不知道的女人,但她沒有退出這場戰(zhàn)役。她最不能容忍的是,除了莉拉,她還要輸給其他女人,除了莉拉,還有其他女人擁有那本該屬于她的玩具。因此,投往西爾維亞的眼神,是冷冷的憤恨,向西爾維亞發(fā)問的語氣,是冷冷的質(zhì)問:憑什么給尼諾生孩子的是你,憑什么有資格被尼諾傷害,拋棄的是你。
第三種理解,萊農(nóng)想起了尼諾和莉拉的戀愛,尼諾對莉拉的離棄,她沒有直接看到尼諾對莉拉所做的事,但她通過西爾維亞的經(jīng)歷確信尼諾對莉拉做了同樣的事。那一刻她代入了莉拉的立場,她和莉拉再度成為一個共同體,她體會到當初莉拉的感受,不再質(zhì)疑莉拉和尼諾的戀愛中“有問題”的是莉拉,這與開頭萊農(nóng)對尼諾話語的接受構成一組反向呼應,二者一正一反,后者是對前者的反叛。
第一種理解站在自己的立場,關注的是自己的情緒。第二種理解是一種雌競視角。第三種理解站在莉拉的立場。三種理解未必相互沖突,也可以相容。每一種可能,最后都導向了痛苦。
雖然最后一幕隱沒得很快,從一個人的外在也很難確征其內(nèi)心,但我仿佛能看到萊農(nóng)的內(nèi)在開始發(fā)生無形的崩裂,不過尚不明顯,就像海上冰山出現(xiàn)松動跡象的最初一刻。但我仿佛能感受到那一絲裂縫的浮現(xiàn),那一寸位移的發(fā)生。可以確證的,是萊農(nóng)鼻翼輕微的震動,眼珠感傷的戰(zhàn)栗,眼眶漸漸泛起紅色的霧雰,和神色中一閃而沒的委屈。畫面驀地陷入一片黑暗,一種暴力的抑止與中斷。
影評均首發(fā)于公眾號:段雪生
認認真真地熬大夜一口氣追完了《我的天才女友》第三季,并且,最后兩集沒舍得開倍速——我可是連《十三邀》都經(jīng)常開兩倍速的人啊。
比起前兩季,這一季無疑是我投入情感最多、也最有共鳴的一季,情欲、成長、女性解放、社會運動……全長在我的關注點上,第二集的結尾,我仿佛就跟在Lila身后,心情隨著她痛苦的嘶吼強烈起伏,淚流滿面。
太多真相,太多金句了。
Lenu終于變得強大起來,她用手中的筆為Lila討回了薪水,還幫她和Enzo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她也終于想要掙脫Lila牽著她的那根線,獨自成為她自己。
當米凱萊說要成立一個數(shù)據(jù)處理中心,聘請Lila去管理的時候,我以為他是要開一個網(wǎng)吧,讓她做網(wǎng)管……
最后兩集Lenu和Nino瘋狂的感情線,我全程都在姨母笑,有一種大仇得報、沉冤得雪的心情——多少年了,Lenu等得太久了,忍得太苦了!
當Nino要求Lenu跟他走的時候,她問“我丈夫和孩子怎么辦?”Nino說“那我們怎么辦?”——太他媽會了??!天生情種??!
而當Lenu提出兩個人同時向配偶攤牌的時候,Nino說起老婆,Lenu毫不猶豫地回答:“離開她”,哈哈哈看到這里真是放聲大笑,永遠安靜乖巧隱忍的Lenu啊,遇到愛情方顯碧池本色!這個時候還管她是誰?愛就是你死我活啊。(但,如果對方是Lila呢?感謝作者“不雌競”之恩?。?/p>
真的做不到理直氣壯地罵Nino渣,渣也是相對的,如果沒有那么多人愛他,他的渣也無法成立。而劇中其他男性無一不是暴徒、蠢貨、木頭、慫逼……也只剩一個Nino可以愛。Nino是Lenu的世界里唯一的燈,摁下開關全世界都亮了,也只有他能精準地捕捉到Lenu靈魂的閃光,能解讀她作品中最精華的部分,知道她需要什么,讓她免于墮入平庸,攪渾水好過一潭死水?。∷攀禽d著她逃離絕望生活的那架飛機。
女人的要求多么卑微啊,僅僅是“被看到”就已經(jīng)滿足了。
女人成為母親之后就分裂為兩半,大的那一半往往分給了孩子,而男人依然是一個整體,還多了些附加值。
只是,幾個演員過于年輕了,這一季雖然他們演技并未退步,但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受閱歷所限,他們確實無法駕馭中年生活的復雜與無奈,也就更加無法表現(xiàn)建立在復雜與無奈之上的那種平靜的絕望和瘋狂。Lenu和Nino依然像年少時期的熱戀狀態(tài),而不是兩個久別重逢的人恨不得把對方一飲而盡的渴望。這方面我心目中的標桿是《廊橋遺夢》和《英倫病人》。
最后,想知道有多少人看過這部劇以后想睡Nino?
反正我是想睡的,想組團去睡。5555。
有很多評論,把尼諾的可怕之處歸結于他那富于迷惑性的學識,提醒女性要堅持學習,這樣才能避免尼諾的陷阱。但真的是這樣嗎?如果教育真有如此力量,尼諾本人為什么沒有被改造哪怕一絲一毫?可不可以有這樣一種可能:正是教育塑造了這樣可怕的尼諾?
誠然,教育本身是沒有錯的。書中提到了一個比聰明更重要的東西——根基。人在受教育之前,不知是否已經(jīng)被奠定了這種根基——某種理想或原則之類的東西,這樣的東西或許來源于家庭和父母,但一個人會實現(xiàn)怎樣的價值與成就,我認為很大程度上并不是由他所汲取的學識閱歷決定的,而恰是由其心中深深埋藏的這種根基所決定的。像莉拉、帕斯卡萊這樣生而堅定的人,如果他們能好好接受教育,或許會成為非常有貢獻的人物。而越是像尼諾這樣心中毫無根基的聰明人,他們越受教育,反而可能越成為更加危害社會的存在。
因此,過于強調(diào)教育的作用是不太對的。教育只是一種工具。如果根基不正,那么學識這種東西,不過是提供一套由學習者來制定是非標準的武器而已。越是崇拜知識,越是應該認真區(qū)別知識與道德,就如美麗與道德也毫無關系一樣。如果我們?nèi)绱溯p易被表面的東西所迷惑,或許反而應該望向自己的內(nèi)心最隱秘的地方:根植于我內(nèi)心深處的欲望,究竟是什么?
要談女性的欲望,這就不得不從尼諾如何能激發(fā)女性如此的欲望,讓莉拉和萊農(nóng)、甚至可能是任何一個女孩子都掉入泥沼開始講起。長相與才華固然是相當大的加成,但不是決定性因素。關鍵在于:尼諾是“與眾不同”的象征,他代表著一個不同的世界。這種不同并不會因為女性的階級地位的提升和學識閱歷的增加而消失,只要你對生活還有著渴望,它就會永遠為你撕開一個誘人的小口子,與之相伴而來的就是一種想要接近、交流、釋放的渴望,這時候,那些迷人的加成因素紛紛夢幻登場,最終與女性心中深埋的情欲完美結合。這是一個人性的定律,很難逃脫。
具體到尼諾本身,甚至你不能說是他本人很“渣”造成了這一切。很多人說尼諾是那不勒斯四部曲里最渣的一個男性角色,或者說他和別的男人是一模一樣的渣男,這些我都不太同意。你可以認為他很危險,但不能把他歸錯類。如果把尼諾定義為危害最大的男人,這就無視了當今社會多數(shù)女性真正面對的最嚴酷的現(xiàn)狀:構成這個男權社會的主要力量、大部分女性在婚戀中會遇到的男性,是索拉拉兄弟、斯蒂凡諾、甚至彼得羅這樣的男人。他們?nèi)藬?shù)眾多,以他們?yōu)橹鞯倪@股頑固的男性力量,一直擠壓著女性的生存空間。當我們和索拉拉、堂阿奇勒、甚至彼得羅那樣的男人斗爭時,我們是在跟以男權為主導的金錢權利色情與暴力的社會做斗爭。
但當我們和尼諾這樣的男人斗爭的時候,我們其實是在和自己的情欲與心智作斗爭。說直白點,你遇見尼諾,你有自主的選擇權,你可以陷入激情也可以掉頭就走,可以和他過招,甚至可以在他身上學習和成長。但是像索拉拉和斯蒂凡諾這樣的男人,跟他們講女性問題,他們聽不懂也不想懂,很難改變他們的想法,最后的結果就是他們用拳頭制服你,一言不合就是暴力、強奸,或者你會被金錢和權力所解決;而遇見彼得羅,你的一生都會被壓制在男性的話語權之下,會被吞沒在看似體面卻無盡壓抑女性的家庭之中。作為女性,我們沒辦法和男人的拳頭講輸贏,從這個角度來說,尼諾起碼為女性提供了斗爭的可能。
當然,尼諾告訴我們,暴力不只是以簡單粗暴的形式存在著,也可以以更高級的方式存在——用迷人的外觀和精致的思想包裝起來,讓你在不知不覺中主動接受這種高級暴力。
書中明確提到:尼諾的背叛來源于非常高級的意識。從情欲的角度看,一般男人可能單純出于性欲去占有女人,他們犯錯后可能會求饒,然后再犯錯。但尼諾不是這樣的,他的性欲不以粗暴的方式完成,相反,他根本不前進,是女性們輸給了自己的欲念,而他只是照單全收。我記得劇版里尼諾說過這樣的話,他說,女人沒辦法做到獨立,因為她們自己也渴望情欲。萊農(nóng)說,但這種歡愉是為男人服務的。尼諾說,性愛是兩個人的事,這是自由。萊農(nóng)說,這種所謂自由,也是在為男人服務。這段話很精彩。如果說其他男人是錢權暴力的象征,那么尼諾就是女性情欲的載體。他之所以難對付,是因為女性面對他時,實際上是在面對自己的內(nèi)心。
很多人也提到了“女權男”,但我覺得尼諾和這類男人也有細微的差別。因為女權男在我看來是玩陰招,他們只有用偽裝才能做到欺騙,當被戳破之后,他們的把戲也就玩完了。但尼諾卻不是偽裝出來的:當他談論和挖掘女性時,他確實很享受;當他被發(fā)現(xiàn)出軌時,他真的很痛苦;當他被問到背叛的問題時,他甚至承認,他需要這種“雙重生活”;他過于坦誠了——坦蕩到認為肉體關系本來就是脆弱的,欲望是無盡的,他對此根本不加以掩飾和克制。也因此,在背叛之后,他也不會感到有絲毫愧疚。因此,萊農(nóng)就算戳穿了他,都沒法放下,因為他就是這么一個人,她愛上的就是這么一個他——書中寫到,萊農(nóng)對尼諾說:你別得意,我遲早會離開你,只是現(xiàn)在還做不到。
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將女性情欲激發(fā)到了頂點的人物……
( 說到女權男,在知乎、豆瓣里有一些男性讀者會瘋狂diss尼諾,還收獲大批女讀者點贊,我覺得很奇怪:書中其他男性打女人、強奸、殺人,這些他們都不提,只單單diss尼諾——尼諾最大的錯是什么,是到處引得女性出軌——也就是說女人被打?qū)λ麄儊碚f沒那么重要,女人出軌才不能忍…… 也因此我發(fā)現(xiàn),有時同樣一個問題,男女并不能完全持相同觀點。比如對尼諾,女讀者怎么罵他都行,因為女性是受傷害方;但男性讀者若只針對尼諾,那多少就有點虛偽了。)
無論如何,尼諾是一個復雜且有趣的角色,他讓我們思考良多。費蘭特說她非常了解這樣的男性,因此刻畫了這樣的人物,我想她一定是經(jīng)歷了很多,不吐不快。
很有意思的是,即便我作為讀者早早就知道尼諾不靠譜,我卻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期待著有什么反轉,比如他良心發(fā)現(xiàn),做出了一些彌補,承認一些錯誤之類的。我會有這種期待,也是女性情欲的一種體現(xiàn)。因為我們看書時跟著萊農(nóng)的視角走著,我們知道尼諾曾經(jīng)是萊農(nóng)少女時期深深為之悸動的漂亮男孩,看劇的時候?qū)а菀矊iT挑選了高高帥帥、抽起煙來慵懶隨意、笑起來甜甜的意大利小帥哥,把文字中的情欲更直接地體現(xiàn)在畫面上,讓你去感受這一切看似荒唐的事情之下埋藏著怎樣的合理性,讓你驚覺自己可能也會不知不覺掉入某種甜蜜的陷阱之中……
感謝費蘭特,把這個角色寫得如此直白和淋漓,感謝她讓我重新審視了男女對自我和彼此的認知,以及自己內(nèi)心那未曾真正承認存在的欲望。
(END)
埃萊娜無疑是幸運的。她在莉拉的推動下,從未停止斗爭。莉拉的優(yōu)秀,鞭策著她前進;莉拉的失敗,則免于她墮落。而她們的友情,則是荒原里的火炬,是斗爭時的號角。也讓我們在其中凝視自己,喚醒我們內(nèi)心深處的生命力量。
不論女孩子受了多高的教育,只要她選擇結婚生子,她的事業(yè)和工作都要為家庭讓步。多么可悲的事實。
憧憬浪漫的理想主義女性真的很容易愛上渣男,總是在受過傷害以后才認清愛情和生活在本質(zhì)上真的差很遠...
“也許男人們的想法有問題,他們想教育我們。我當時很年輕,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并不喜歡我本來的樣子,他想改變我,希望我成為另一個人?;蛘哒f的準確一點:他并不渴望一個女人,而是一個夢想的女人,就是如果他是一個女性,他渴望成為的那種女人?!卑藗€孩子的事兒也好,谷的事兒也好,這么多關于女性的事兒在這短短的幾年不斷的沖擊著我們的感官,只是希望更多的女性明白上面的話,覺醒,覺醒還是特么的覺醒
“這是一部神奇的劇作,每個人都能在里面找到自己。家庭的羈絆,祖輩關系的牽扯,傳統(tǒng)文化的連累,人生理想的極致追求,愛情與友情的真實探索。所有的一切外界牽絆與自己最終所作出的選擇,都將影響著人生的最終走向。”
自始至終想打爆尼諾狗頭的初心不變
一開篇就讓人心潮澎湃,紅色的浪潮、瑪利亞羅莎的文化烏托邦,和尼諾、馬可的相逢。第一集揮之不去的是隨著女性宣告性解放,隨之而來的是傳統(tǒng)世俗社會對你作為女性交易價值的鄙夷以及上到學者下到混混對解放了的女性的異性騷擾。莉拉的視角則是工人的苦難和法西斯橫行。感嘆真是一部史詩級作品,除了女性視角社會各個面都有觸及。讓我驚喜的是書里詳細寫過的內(nèi)容幾個鏡頭就帶過,暗示過的則展開拍了一段情節(jié),新觀眾老書迷都能看到意想不到的東西。最后的轉場還是靠鏡子完成的,和童年到青春期的轉變手法一樣,用心至極。
第二集末莉拉崩潰的樣子真的感同身受,"要么跪著,要么別活"。
男人總是無法忘懷他難以征服的女人,然后在他能輕易掌控的女人面前講前者的壞話來掩飾自己拙劣的自尊心。
莉拉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符號,一個象征著底層女性掙扎和隕落的標志,她天然的洞見、觀察力、對藝術的敏銳和智慧,都只能在粗暴的男性掌權世界與無法磨滅的階級差異中剝落。這種剝落帶給她的后果是身體的受損,是無盡的憤怒和悲哀,以至于在他人眼中,她只是一個不近人情的病人。只有萊農(nóng)可以接近和理解她的洞見,所以萊農(nóng)對她的友愛里摻雜了恐懼——讓她恐懼的不是莉拉,而是透過莉拉的視角,她所看到的對抗和沖突都如此清晰,是莉拉讓她明白她要面臨的是什么,而且無論她選擇走哪一條路,她和莉拉都會是一個共同體。我想象著在另一個平行的世界里,莉拉也能在海邊坐著,平靜地吹著風,寫著她想要表達的一切,這樣想讓我好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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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不了lila會生出那種兒子…
您的那不勒斯胡蘭成已上線
8/10,????????E7E8大結局評價:表面上看尼諾成功拆散了一對和諧美滿的家庭,實際上女主埃琳娜和尼諾確實是一對臥龍鳳雛,兩個人論渣不相上下,埃琳娜睡尼諾父子,睡了爹又睡兒子人生贏家,尼諾以為自己是王者,實際他在埃琳娜面前也是青銅,所以莉娜擔心完全多余?!峨x開的,留下的》作者采訪:對界限的意識對所有的女性來說都是重壓,我們在別人的設定的界限里面生活,當我們不尊重這些界限的時候,我們也無法喜歡自己。男性突破界限不會自動產(chǎn)生消極的后果,反而會是一種好奇心或者勇氣的標志,但女性突破界限,尤其是沒有男性引導引導或者監(jiān)督的前提下,會令人無所適從,會是一種女性魅力的喪失,是逾矩,墮落和疾病。
看得人喘不過氣來。第一季結尾莉拉結婚,第三季開頭萊農(nóng)結婚。萊農(nóng)的人生看似比莉拉晚了一步,其實是莉拉先趟了一遍苦難的人生河,讓萊農(nóng)看到另一種生活的模樣,才做出改變。莉拉學習能力驚人,她擁有把所有事物聯(lián)系在一起的能力,所以不論做什么,都悟性極佳。
“家庭讓人惡心,都是些老舊的玩意。即使一家之主是個教授也無濟于事,我孩子的父親也在大學教書?!薄八袥]有照顧一下這個孩子?”“沒有,那個混蛋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你知道嗎?他很迷人。女孩子都爭著搶著想跟他,但一個男人除了那些瘋狂的時刻。他愛你和進入你的時候,其余時間都在你之外。也就是說,后來你不愛他了。當你想到曾經(jīng)想要他,你都會覺得不舒服。我喜歡過他,他喜歡過我,事情已經(jīng)結束了。只有孩子會留下,他是你的一部分。孩子的父親卻是外人。開始是外人,之后也是外人。甚至他的名字叫起來也和之前不一樣。”
尼諾風趣瀟灑,對女性智慧不吝贊美,慷慨參與精神世界共振,但與此同時該那不勒斯攪屎棍也有世俗意義的壞:輕浮、卑劣、虛弱、利己,甚至表面的“尊重、理解”可能也只是巧言令色的糖衣、踩著女人往上爬屢試不爽的鉆營伎倆。對才智的珍視也不是真的, 對莉拉暗里念念不忘以致閉口不談甚至急于污名貶低,恰是因為他一開始在她身上看到自以為也有的東西,但對比之下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他借以替自己謀福利的才智,在她那卻是“免費”、庸俗、大肆揮霍也無妨。這對于精于裝點門面的尼諾而言是難以忍受的打擊。彼得羅對妻子則是更直截了當?shù)妮p視,輕視的根源是被超越的恐懼 ,無聲劃出一片看似充滿理性的領地,這其中遍地隱形的規(guī)訓:對寫作的抑止,對求知與創(chuàng)造的勸阻,對個人價值的鄙夷。 這種對頭腦的暴力與斯特凡諾的拳腳別無二致。
真奇怪,他們總是用羞恥和道德掐住女人的喉嚨,性與愛在女人身上是難以啟齒的淫穢色情,滿足身體的做愛,就是過了禁線,得被釘死在蕩婦名頭里,而蕩婦是沒有自尊和底線的,性與愛放在男人身上就是激情與靈感的起源地,為了自由而做愛,為了藝術而做愛,為了最偉大的愛情而做愛,尼諾像頭種馬一樣播種,明明就是野獸,還能有千萬種迷人的理由,真奇怪。2.7,幾近天才的聰明才智在資本世界里也只是讓世界變得更壞的工具,不合污就死亡,怎么會這么痛苦,莉娜作為萊農(nóng)的敲鐘者,太值得萊農(nóng)的感謝,感謝她寧愿勇敢到痛苦,也不愿意妥協(xié)到麻木。
組團罵尼諾?
其實萊農(nóng)和莉拉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