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黃昏》電影劇本

（電影文學劇本）

原作/〔日〕堀展雄

改編/宮內(nèi)婦貴子

導演/若杉光夫

譯/李正倫

1.水澤家的別墅·門口（輕井澤·七月）

井上花子（19歲）背著一只筐子回來。

字幕：昭和十七年（注1）

2.同上·廚房

花子的遠房親戚三浦志乃（55歲）正在用面粉做手工制的面包。

花子進來。

花子：我回來啦。

志乃：回來啦？怎么樣？

花子：挑了蕨菜，摘了五加芽……先生說他回來，就這么幾樣東西行么？

志乃：時局的關系嘛……可是要知道，能夠弄到羊肉就已經(jīng)不錯啦。

花子放下背上的筐子。

花子：小姐呢？

志乃：上車站接先生去啦。

花子：我聽郵差大叔說，十字屋那家舖子關門啦。

志乃：（停下手里的活）什么？又關了一家？

花子：說是因為按經(jīng)濟管制法規(guī)做不了真正的雪糕。

志乃：（嘆息）小姐又該泄氣啦，那是她最喜歡吃的。

3.樹林里

穿著舊制女中制服的水澤節(jié)子（18歲）騎著自行車而來。

她兩頰緋紅，光采照人，面孔俊秀。

4.道路A

節(jié)子騎車而來。

畫外音：節(jié)子！

節(jié)子停車，回眸望去。

節(jié)子：啊，您好！

身穿舊制信州高中制服的結城達郎（20歲），從叉道上過來。

達郎：你父親回來啦。

節(jié)子：呃，我這是上車站去接呢。

達郎：?。磕鞘亲卟砹?。我在車站上已經(jīng)見到他啦。

節(jié)子：哎呀，爸爸真壞！他說四點五十二分的車到嘛……

達郞：聽他說坐上一班車走的，和大浦他們在一起，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家啦。

節(jié)子：您這是……

達郎：我上舊書店看了看，你看，好不容易找到啦。

把瓦勒里詩集給她看。

節(jié)子：又是詩集？

達郎：我喜歡嘛。沒出息吧？非常時期之下還看這東西。

節(jié)子：（一笑）幸虧碰上你……不然，我在車站上該傻等了。爸爸真壞。

兩人并肩順來路往回走。

對面過來的一個穿國民服的男人白眼相加，走了過去。

達郎發(fā)覺。

達郎：你先請吧。我走去。

節(jié)子：（天真地）你坐在后邊好不好？

達郎：……是么？那就我來蹬吧。

節(jié)子：那讓你受累啦。

說著把自行車交給達郎。

5.達郎和節(jié)子騎車前進

達郎興致勃勃的面孔。

節(jié)子心滿意足的表情。

達郎的畫外音：昭和十七年，太平洋戰(zhàn)爭開始以來已經(jīng)過了半年，日本幾乎以世界為敵手進行戰(zhàn)爭……黑暗、苦難的時代即將開始。但是我們畢竟還有稱之為青春的東西。

6.水澤家別墅·院子

兩人騎自行車進院。

“可惡！”

一聲怒喝，兩人的車搖搖晃晃地要倒。

節(jié)子不由得摟住達郎的腰。

這時，大浦茂春（26歲）跳了出來。

大浦：（指著他倆）你們倆以什么態(tài)度對待戰(zhàn)爭時局！古話說，男女七歲不同席，男女青年緊挨在一起……

節(jié)子吃了一驚，跳下自行車。

車子立刻失掉平衡，往旁邊一歪，達郎跌倒。

節(jié)子：對不起！

急忙扶起達郎。

大浦：喂，怎么搞的！

他說著，裝出嚇人的面孔。

節(jié)子的父親水澤欣吾（45歲）大笑。

達郎的朋友杉良一（21歲）中山利夫（20歲）也捧腹大笑。

節(jié)子和達郎面紅耳赤。

7.同上·有壁爐的西式飯廳

志乃和花子把盛著羊肉、蕨菜、五加芽等山菜和其他蔬菜的大盤端來。

節(jié)子也在幫忙，她把志乃手工做的面包遞給欣吾、達郎、杉、中山他們。

大家開始吃烤羊肉。

肉烤得滋滋響，然后撒上青菜。

大家喝葡萄酒，每個人食欲極佳。

達郎的畫外音：我們那飽滿的青春，在水澤家里特別顯得奔放，而且都感到自由。我們總愛找個什么借口到這個別墅來。主要是貪圖個吃，但是要說對水澤先生的獨生女節(jié)子毫不傾心，那簡直是撒謊。曾在歐洲當過外交官的水澤先生，把我們叫到一起吃飯，也許是他那時唯一的休息。

欣吾喝了一口葡萄酒。

欣吾：志乃大姐，從書房把那杜松子酒拿來好不好？

大浦：嚇，還有杜松子酒啊，真了不起！

欣吾：保存了一瓶……光喝葡萄酒實在沒趣兒。

志乃：對不起，我沒想起來……

志乃去拿酒。

杉：大浦，太好啦。

大浦：（正想要說什么）?。?/p>

欣吾：怎么？有什么好事么？

中山：啊，大浦畢業(yè)同時就去入伍當兵。說不定到這兒來是最后一次吧。

大浦：喂喂！

節(jié)子：哪能呢，畢業(yè)不是明年三月么？現(xiàn)在就道別，太早啦。

杉：是這么回事兒，提前半年畢業(yè)，所以改為今年九月啦?？偠灾?，就是讓你趕快畢業(yè)，趕快去打仗。

欣吾：（對大浦）不是說上了大學就能延期征兵么？

大浦：哪能呢，我已經(jīng)二十六啦。進高中之前閑了二年，進高中之后呢，又表里不一致，再不能延期了。

花子：什么叫表里不一致？

中山：表面三年，里面三年，算在一起上了六年學。大浦，是吧？

花子：哎呀，大浦先生，你蹲了那么多年的班哪？

大浦：啊，沒話可說，沒話可說，我本來想光瞞著花子呢。

大浦撓頭。

大家哄堂大笑。

志乃把杜松子酒拿來。

欣吾給大浦、杉、達郎、中山等人的葡萄酒杯里斟上杜松子酒，然后給自己斟上。

欣吾：好，干杯吧，祝大家健康！

男人們一飲而盡。

花子在欣吾背后整理他攜帶的東西。

花子：先生，這照片是誰？

欣吾：（回頭瞧了瞧花子）……那是給節(jié)子相親的照片。

節(jié)子：（一驚）呃？

欣吾：你小森姑姑交給我的。見見面也可以嘛。

節(jié)子：我不愿意。我絕對不見！

大浦：讓我看看，看看有和節(jié)子小姐對相對看福氣的什么模樣！

他從花子手里拿過照片。

節(jié)子：大浦，別看！

節(jié)子想來奪，大浦滿不在乎地把它轉(zhuǎn)遞給杉。杉又傳給中山。

大家起哄。

達郎：（面有慍色）大家算啦！

節(jié)子望著達郎，十分感謝。

節(jié)子：我還是學生哪，對吧，結城。爸爸真愛著急。

說完咬了一口面包。

8.高中學生們橄欖球比賽（杉本·幾天之后）

運動員里有達郎。

達郎滿臉是泥，汗流浹背。

9.操場旁的水龍頭處

穿著運動服的達郎用水龍頭沖洗頭部。

水花四濺。

達郎用毛巾擦頭、臉。

穿著運動服的中山走來。

中山：喂，你昨天在輕井澤買的瓦勒里詩集怎么啦？

達郎莫名其妙地看著中山。

中山：忘在水澤家里了吧？節(jié)子給你送來啦。

達郎：是么？給她添了麻煩。

中山：最近有點兒不對頭呀！

他說完也洗臉。

達郎：書呢？

中山：（帶著滿臉的水抬頭看著他）渾球兒！我要是收下，她不恨我？

達郎：還等著我哪？

中山：后門！不要弄得誰都知道，搞得雅靜一點兒！

達郎等不得中山說完就跑了。

中山認真地洗臉。

10.城堡

穿著制服的節(jié)子和穿著制服的達郎走來。

節(jié)子：那么說，十月你正在東京啦？

達郎：要是考上的話嘛。

節(jié)子：沒問題！準考上。

達郎：啊，那誰敢說呀。

節(jié)子：大浦還得去當兵，輕井澤可要冷清啦。

達郎：我家就在這里，我還回來呀。

節(jié)子：那時候你到我們家來么？

達郎：當然！一定拜訪。

節(jié)子：真的？

達郎：真的！不信咱們拉鉤！

節(jié)子：啊！

兩人相視而笑。

這時，城堡里的師團司令部的一個上尉從城門走出來，看到他倆，止步不前。

這人是達郎的哥哥結城真次郎（27歲）。

然而他倆都沒有發(fā)覺。

真次郎以嚴峻的目光追逐著他倆。

11.結城家·門口（松本市近郊）

達郎回來。

12.同上·后門

達郎從后門進來。

達郎：我回來啦。

話音一落就咕咚咕咚地喝涼水。

達郎的母親文子（48歲）搭話。

文子：這是干什么呀，男子漢大丈夫從后門進來……

達郎：啊，我渴啦。

文子：你哥哥來啦。

達郎：嘿，又是公出？

13.同上·院子

穿著劍道服裝的真次郎和父親庸平（55歲）演練劍術。

達郎走來。

真次郎和父親仍在演練。

庸平被擊中。

庸平：我輸了！

他說著摘下面具。

庸平：到底是年紀到了。

他邊說邊擦汗。

真次郎也摘下面具。

真次郎：不，到底還是爸爸水平高。稍微不留神就被擊中。達郎，這回你來！

達郎：是！

達郎怯生生地穿劍道服。

14.同上·井旁

真次郎和達郎在擦身。

真次郎：那個人是誰呀？

達郎望著真次郎。

真次郎：和你一起走的那個女學生。

達郎：（張口結舌，對答不出）……

真次郎：……凈搞這個所以手才生哪，瞧你方才那劍術多糟……

達郎：……

15.水澤家·別墅·院子（輕井澤，八月）

花子正在割草。

節(jié)子在旁幫忙。

花子：不去，行么？

節(jié)子：管他呢，是我姑姑自作主張帶來的……

花子：不過是相看相看嘛。

節(jié)子：我不愿意。我……堅決不去。

這時，節(jié)子的姑母小森夫人從陽臺那邊過來。

小森夫人：小節(jié)！你干什么哪？再不快來跟洋介先生寒暄一下，可就不禮貌啦。

節(jié)子：我連想都沒想要結婚。

小森夫人：誰也沒跟你說馬上就得結婚嘛。只是說早日訂下來大家就放心啦。

節(jié)子：……

小森夫人：說起來，洋介先生是高樹男爵的外甥，將來還是他父親開辦的那家公司的接班人哪。這樣門當戶對的親事可沒處找呢。

節(jié)子：……

這時，洋介正站在陽臺上。

洋介：（對小森夫人）怎么啦？

小森夫人：啊，請原諒?？次野涯酉戮汀▽?jié)子）這位是小川洋介先生。（對洋介）這是我侄女節(jié)子。

節(jié)子無奈低頭行禮。

洋介：初次見面，請……

小森夫人：（對洋介，以打圓場的口氣）母親很早去世，是她父親一手照養(yǎng)大的，所以把她就慣壞了。（笑）節(jié)子，領著洋介先生到網(wǎng)球場那邊走走好不好？

洋介：太好啦。我也好久沒到輕井澤來了，轉(zhuǎn)一轉(zhuǎn)也好。

他說著走下陽臺。

節(jié)子：……

小森大人：節(jié)子，去呀！

節(jié)子：（無可奈何）小花，跟我一起去……

小森夫人：說些什么呀，那怎么能談話呢？

洋介：（表示器量大，毫不介意）好好，那也好嘛。（對花子）請吧，你也一起……

花子面有難色，看著節(jié)子。

16.雜樹林

大浦在前，杉、中山、達郎等人一起走來。

杉：那不是節(jié)子么？

從他們這里看得見，節(jié)子和洋介從前邊稍低的那條道上走來，后面跟著花子。

中山：那就是給節(jié)子介紹的對象呀！

杉：討厭的家伙！

大浦：比照片上好看一點兒。

中山：（對達郎）你就瞪眼瞧著嗎？

達郎：（面有慍色）沒辦法嘛！

大浦：見義不為非勇也！喂，過來！

四個人藏在樹蔭里，悄悄商量什么。

17.道路B

洋介和節(jié)子順路走下去。

花子死心眼兒地跟在后面。

洋介：您常打網(wǎng)球嗎？

節(jié)子：不，我討厭那種看來仿佛高雅的體育。

洋介：那么，您愛好什么哪？

節(jié)子：扯著嗓子唱歌！

洋介：哦，您喜歡音樂呀。

節(jié)子：最喜歡的還是拿大鼎。

花子忍不住卟哧一笑。

洋介瞟了她一眼，她趕緊板起面孔。

這時，一個學生從正前方朝這邊一直跑過來。

我們看出這人是大浦。

大浦跑到節(jié)子跟前站住。

大浦：（十分認真地）你是第一女子高中的學生吧？

節(jié)子：（點頭）……

大浦：你們學校失火啦！

節(jié)子：（一驚）失火？！

大浦：我們正分頭跑著通知你們?nèi)W生呢。全校緊急集合哪！請你馬上去學校！

節(jié)子：是！

花子：我也去！

大浦：對，你也能幫著救救火嘛。

節(jié)子：（對洋介）失陪啦。

她倆跑開。

大浦：……對不起！

追蹤她倆而去。

洋介被孤零零地扔下，他茫然地看著跑開的三個人的背影。

18.雜樹林里

節(jié)子、花子、達郎、大浦、杉、中山等人捧腹大笑。

節(jié)子：啊，太有趣啦。這門親事一定告吹，活該！

花子：大浦先生一本正經(jīng)（笑），啊，肚子好疼。

六個人為他們搞的惡作劇大笑不止。

爽朗的笑聲響徹樹林。

19.水澤家·別墅·有壁爐的那間餐廳（幾天之后）

小森夫人來了。

欣吾哭喪著臉在聽小森夫人沖著他大發(fā)脾氣。

小森夫人：你這位哥哥可真夠受的！這樣一來，我再也沒臉登小川先生家的門啦！

欣吾：我認錯……不過你也不打個招呼就突然把本人領來，所以節(jié)子也措手不及嘛。

小森夫人：你說些什么呀，給你相片的時候，你不是再三囑咐我，說趁你到別墅來的時候，帶他來一趟么？

欣吾：……

小森夫人：首先，你允許那些高中生們到咱們還有沒出嫁的姑娘家出出進進，簡直是沒頭腦！

欣吾：節(jié)子還是個學生嘛。

小森夫人：所以就得更嚴一點兒嘛。節(jié)子身子弱，才讓她在這兒上學，不是讓她來玩兒的呀！

志乃端茶進來。

小森夫人：（對態(tài)乃）節(jié)子干什么呢？

志乃：現(xiàn)在在她房間。

小森夫人：我哥哥既然這樣，志乃，那你就得好好管教節(jié)子呀！你這當?shù)奶珜欀?，這不行??！

欣吾：（哭喪著臉）……

志乃微笑著走開。

20.同上·廚房

志乃回到廚房。

節(jié)子上前搭話。

節(jié)子：我姑姑生氣了？

志乃：（點頭）那還用說，大發(fā)脾氣呢。

節(jié)子：火冒三丈啦？

志乃：對，對。

節(jié)子：怎么辦？

志乃：你爸爸等急啦。你要不去說一說，先生可就太為難啦。

節(jié)子：我不去！

這時花子進來。

花子：小姐，結城先生來了……

節(jié)子：（立刻喜形于色）結城來啦？

花子：他說，有客人就不進去了。在門口等你呢。

節(jié)子穿上木屐。

志乃：小姐！

節(jié)子：我求求你，就說我出去辦事去啦什么的啦，揀好聽的說說……

說完就跑了出去。

志乃：真拿她沒辦法。

花子：結城先生要去東京上大學，說是來辭行……

志乃：是么？……小姐可要寂寞了。

21.教堂前的道路

達郎和節(jié)子走來。

達郎：上回搞了一場惡作劇，挨你爸爸申斥了吧？

節(jié)子：（微笑）爸爸也笑了，可是姑姑今天又來了。

達郎：你出來行嗎？

節(jié)子：當然行，我還得向你道謝呢……

她停下腳步。

節(jié)子：多虧你們幫忙，那提親的事干脆告吹。謝謝你啦！

達郎和節(jié)子相視而笑。

節(jié)子：（忽然十分認真地）要是還有這樣的事……你還能幫忙給搞垮嗎？

達郎：（微笑）……不過，大浦去當兵啦，是不是能搞得那么巧妙可就……

節(jié)子：（凝眸注視著達郎）我……希望由你把它給搞垮。

達郎：（聽節(jié)子這樣說頗為動容）……

達郎注視著節(jié)子。

達郎：假如我合適的話，幫幾次忙我都愿意。

節(jié)子：……

達郎：……

兩人朝前走去。

22.東京帝國大學·校園（十月）

深秋季節(jié)。

身著二等兵軍裝的大浦站在三四郎池（注2）的池畔。

學生們?nèi)齼蓛蓙韥硗?/p>

達郎跑來。

達郎：啊，完全象個兵啦！

大浦：看來你挺好嘛，上大學還是不錯呀。也許我更應該好好念念書才對。

達郎：……

大浦：那是什么書？

他把達郎手里的書接過來翻了翻。

大浦：何塞的……象我這樣的最近也想看看書了。

達郎：杉他們在賣燉雞肉的菜館里訂了座兒，等著我們呢。

大浦：燉雞肉？真想吃一頓哪。

23.賣燉雞肉的菜館·大屋子（夜）

炭火上的燉雞鍋開了，咕嘟咕嘟地響。

大浦、達郎、杉、中山四個人圍著鍋喝酒。

大屋子用屏風一小間一小間地隔開，圍鍋而坐的食客很多，偌大的屋子，已經(jīng)客滿。

杉：不管怎么用功也是白費。反正我們不去打仗不行。去了的話，能活著回來的占百分之幾？

中山：不過，如果這樣能使這個國家得救，那倒也沒什么。

大浦：只要死了就行，那倒也不難。但是，打仗就得殺掉對方。從個人角度來說，對于毫無冤仇的對方，只是說他是敵人就得殺他，這倒不是很容易下得了手的。

中山：你不殺他他就殺你。要是不愿意死，就得先殺他。正當防衛(wèi)嘛。

達郎：可是我好象理解大浦的心情啦。對方也是辭別雙親、愛人走上戰(zhàn)場的。每個人的心情和我們沒有任何區(qū)別。

中山：這么說，你們是說這場戰(zhàn)爭是錯的嗎？

達郎：……

大浦：……

杉：算啦，算啦。大浦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們倒沒什么，還有延期入伍的三年時間?？墒谴笃质裁磿r候被趕到戰(zhàn)場上去就難說啦。

大浦：（黯然神傷）一點兒不錯……我們四個人能夠這樣聚首的日子還有幾天哪？……

達郎：大浦，我給你滿上吧。

大屋子一角的客座，一個幾分醉意的男人唱起軍歌。

他們四個人聽著那帶有哀調(diào)的歌聲喝著悶酒。

24.東京的水澤家·客廳（聚餐的次日）

剛從輕井澤回來的節(jié)子在屋里。

欣吾急匆匆地進來。

欣吾：嚇我一跳，你怎么突然就回來呢？學校那邊兒怎么辦的呀？

節(jié)子：我是請了假來的。

欣吾：聽說你最近又躺倒了，我還一直放心不下呢。新提的親是高木子爵的……

節(jié)子：知道。

欣吾：你打算同意嗎？

節(jié)子：我是來謝絕的。

欣否：為什么？

節(jié)子：我還小呢，首先是我不能愛他。

欣吾：可是爸爸以為他是很不錯的青年呢。

節(jié)子：真糟糕，爸爸已經(jīng)和他見面啦？

欣吾：因為現(xiàn)在男女青年還不是自由交往的時代，況且，女方能夠選擇男方的機會很少。爸爸擔心的只是怕誤了你的婚期。

節(jié)子：……

欣吾：反正先交往一下看看嘛，對方似乎對你很中意，爸爸決不會讓你為難。

節(jié)子：不愿意，我絕對不答應！

欣吾：……

節(jié)子：我自己的事自己作主。

她站起來走出房間。

欣吾：喂，節(jié)子！你上哪兒？

25.門廳

節(jié)子跑出門廳而去。

26.谷中的墓地

達郎跑來，他邊跑邊尋找節(jié)子。

原來節(jié)子在這里等他。

達郎：（跑上前來）為什么事上東京來的？

節(jié)子：請原諒我突如其來地給你掛電話。

達郎：這倒沒什么關系……我想問的是，你到底為什么事回來的。

節(jié)子：想和我爸爸商量一個問題。

達郎：什么問題？

節(jié)子：……

達郎：怎么啦？你不說誰知道？

節(jié)子：還希望你給搞垮一次。

達郎：搞垮？

節(jié)子：（點頭）……

達郎：搞垮什么呀？

節(jié)子：（她看到達郎忘記前言而面現(xiàn)悲戚）……

達郎：（當然他不會忘記）又是提親？

節(jié)子：（點頭）……

達郎十分感動。

節(jié)子：我本來就心煩的不得了，可這回我爸爸倒特別起勁兒呢。

達郎：……

節(jié)子：你說我怎么辦好？

達郎感動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達郎：（注視著節(jié)子，隨后斬釘截鐵地）明天我去拜訪你父親。雖然畢業(yè)之前不能結婚，哪怕我們先訂婚也好。

節(jié)子：結城！

達郎：……

節(jié)子：謝謝你！

達郎：啊，我倒是應該謝謝你呀，節(jié)子！

兩人滿懷無限的信任和愛情，彼此注視良久。

夕陽余暉把兩人映得通紅。

27.真次郎的家·門前（夜）

達郎回來。

28.同上·走廊（夜）

達郎正要舉步上樓。

房間里傳出真次郎的語聲。

真次郎：是達郎嗎？

達郎止步。

達郎：是我！

真次郎：你來一下，有話跟你說。

29.同上·真次郎的房間（夜）

達郎進來，坐下。

壁龕上掛著名人字畫，字畫下面擺著水仙。

正在書桌前讀書的真次郎扭過身來向著達郎。

真次郎：上哪里去了？

達郎：去一趟上野。

真次郎：一直呆到這么晚？

達郞：送一個人上車。

真次郎：送誰？

達郎：……

真次郎：女的？

達郎：對！

真次郎：你跟那個女的交往到什么程度了？

達郎：哥哥！

真次郎：（看著達郎）……

達郎：我打算和池結婚。啊，不是馬上結婚，當然是大學畢了業(yè)以后。不過，家里如果同意的話，我想我們馬上就訂婚。

真次郎：……

達郎：在輕井澤，她爸爸給我很大照顧。她爸爸在外務省工作……

真次郎：（打斷他的話）這些我不想聽！

達郎：不行，我請你聽一聽。本來早就應該跟哥哥說了。我早就有這個想法，可是想到，這也許不過是單相思而已，所以就……

真次郎：你是說你們雙方都彼此同意了么？

達郎：（臉紅）是！

真次郎：原來如此。

達郎：（看著哥哥）……

真次郎：（干脆地）我反對！

達郎：（吃了一驚，看著哥哥）……

真次郎：如果是和平的時代，我不反對你結婚……因為沒有一個作哥哥的不愿意自己的弟弟幸?！牵缃駪?zhàn)爭正在進行。你不久也得上前線，如果上了前線，等待你的就是個死。

達郎：……

真次郎：你對那位小姐傾心備至，那只能說事已至此毫無辦法……我也不打算對此說三道四。但是，大致可以肯定最近的將來就要捐軀的男子漢，耽溺于情感，居然訂了婚，那結果會怎樣呢？難道不是徒然使雙方心煩意亂么？

達郎：（聽了哥哥的話頗為感動）……

真次郎：如果你確實愛她，那就更不該這么辦?，F(xiàn)在還不是能夠使婦女獲得幸福的時代。既然如此，男人莫如毫無牽掛地慷慨赴死，這才夠男子漢大丈夫。

達郎：（咬著嘴唇）……

真次郎：我要說的就這些。

達郎：……

30.同上·走廊（夜）

門鈴響了。

31.門廳（夜）

達郎出來。

達郎：哪位？

中山的畫外音：我！中山。

達郎：怎么回事兒，這么晚……

他說著話開了門。

臉色蒼白的中山進來。

中山：大浦陣亡了。

達郎：（吃了一驚）大浦？

中山：詳細情況還不知道，輕井澤大浦的家來了通知，說是無論如何請我們?nèi)⒓釉岫Y。

達郎受到強烈的沖擊，木然而立。

達郎的面部特寫。

32.外務省·接待室（次日）

欣吾進來。

等待會見的達郎站起來。

欣吾：啊，你好。

達郎：您百忙中突然前來打擾，非常抱歉。

欣吾：不，不，我雖然在這兒工作，可是象我這樣的外交官哪，簡直就象游手好閑的無業(yè)游民。（笑）好，坐吧。

達郎：謝謝。

欣吾：有什么事么？

達郎：大浦陣亡了。

欣吾：（一驚）大浦？

達郎：對……去南洋的半路上，他坐的那條輸送船沉了……

欣吾：原來這樣……實在是個很有風趣的好青年哪……

達郎：還沒等上了戰(zhàn)場處于非殺人不可的可悲境地就死了，對他來說，也許是個幸運。

欣吾：（萬分痛心地點點頭）……

女事務員端茶進來，放下茶走出去。

欣吾：今天怎么樣，今晚上大家都到我那里聚會吧。節(jié)子也來了，大家悼念大浦，也一起吃個便飯。

達郎：本來今天我就打算去府上拜訪的。

欣吾：有什么事么？

達郎：倒沒什么事，只是去道歉。

欣吾：（不解其意）……

達郎：老實說，昨天我見了節(jié)子，我跟她說，今夫要見您，要求您允許我們倆結婚。

欣吾：哦，你和節(jié)子……

達郎：是！但這件事卻不得不作罷了。

欣吾：……

達郞：大浦的陣亡，不久就是我不可避免的命運，我想到，這不僅是我個人，仿佛是整個日本男人的命運。

欣吾：（認真地聽他說下去）……

達郎：明知不久于人世，仍然和節(jié)子訂婚，這只能是眼睜睜地把節(jié)子推向痛苦的深淵……所以，我認為還是把它作為罷論（說到這里痛苦得說不下去）倒是……

欣吾：（頗為感動）……

達郎：……

欣吾：達郎，這當然是我個人的意見啦……

達郎：是！

欣吾：很遺憾，這場戰(zhàn)爭輸定了。

達郎：……

欣吾：所以，你不能去死。大家要考慮的是想法活下去。

達郎：我的愿望當然也是這樣，但是這樣的保證哪里也沒有。

欣吾：……

達郎：……請水澤先生轉(zhuǎn)告并撫慰節(jié)子小姐，我告辭了。

達郎說完走出房間。

欣吾表情痛苦地木然而立。

33.真次郎的家·門廳（傍晚）

達郎回來。

勤務兵迎上前來。

勤務兵：您回來啦。

達郎：我回來啦。

勤務兵：有一位自稱水澤的女人給您掛來好幾次電話。

達郎：（痛苦地）……如果再掛來，請你就告訴她，我去信州了。

說罷走進里邊去。

勤務兵：知道了。

34.東京·水澤家·客廳（夜）

節(jié)子在掛電話。

節(jié)子：呃？……回信州啦？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喂喂，是！是！是么？真對不起。

她掛上話筒之后沉思。

她很擔心，臉色蒼白。

輕微的咳嗽。

女仆阿春進來。

阿春：哎呀小姐，你在這沒生爐子的這么冷的房間……

她說著把煤氣火爐點著。

阿春：這可傷身體啊。

門鈴響。

節(jié)子一愣，跑出房間。

35.同上·門廳（夜）

節(jié)子跑來，急忙開門。

原來是欣吾回來了。

節(jié)子：啊，原來是爸爸！

欣吾：你在等達郎？

節(jié)子：（一楞）爸爸怎么知道？

欣吾：……

欣吾上樓。

節(jié)子急忙跟去。

36.同上·客廳（夜）

欣吾進來。

節(jié)子也跟進來。

欣吾在沙發(fā)上就坐。

欣吾：今天達郎到我們機關去了。

節(jié)子立刻喜形于色。（但是馬上又顯得焦急）：難道他……跟爸爸……

欣吾：……

節(jié)子：（有些著急）他為什么不來？

欣吾：聽說大浦陣亡了。

節(jié)子：（吃驚）大浦？

欣吾：他知道這個消息之后就不來了。

節(jié)子：為什么？

欣吾：他說，自己不久也得上前線……一去說不定就不能活著回來了。這樣，即使和你訂了婚，也不可能使你幸福。

節(jié)子：（傷心得話也說不出來了）……

欣吾：他是個了不起的人。

節(jié)子：（眼淚注汪）……

欣吾：你能原諒他這番心意吧。

節(jié)子：不愿意！我不愿意……他還活著，只要活著就有幸福的權利。我愛他！

說完哭起來。

欣吾：可是，當男人的是有責任的呀。

節(jié)子：……（邊哭邊說）管什么責任不責任的，我不要他負什么責任……只要他能活著，我們倆就能幸福地……

嗚咽轉(zhuǎn)為咳嗽。

咳的越來越厲害。

欣吾擔心地來到節(jié)子跟前。

欣吾：節(jié)子……不要緊么？……快休息吧。

節(jié)子咳得更厲害起來，喉部一陣痙攣，以為她要抽噎，只見她一捂嘴翻身跌倒。

欣吾：（大吃一驚）節(jié)子！（向外面）阿春！阿春！叫大夫，叫大夫來呀！

37.正木醫(yī)院·院長室（數(shù)日后）

面對節(jié)子胸部透視照片，欣吾在聽院長談話。

正木：（指點照片）這是病灶！

欣吾：（注視著）……

正木右肺幾乎全受到侵蝕。

欣吾：（對他來說是非同小可的打擊）……

正木為：什么拖到這種程度？

欣吾：嚴重到這種地步了嗎？

正木：……

欣吾：可是，不論輕井澤的醫(yī)生或者東京的醫(yī)生，肺結核的事從來連提都沒提過呀！

正木：一般說來，癥狀進展得很慢，細菌繁殖得很快，這是年輕人結核患者的特征啊……有的時候不透視就不能發(fā)現(xiàn)?？墒悄慵热挥形疫@個朋友，為什么不早帶她到這兒來呢？

欣吾：沒有覺察到。

正木：（注視著胸透照片）……

欣吾：有沒有什么辦法？

正木：我在富士見高原開設了療養(yǎng)所，送她到那兒去療養(yǎng)好不好？

欣吾：富士見高原的什么地方？

正木：八岳的山麓。

欣吾：能治好的話，那就無論如何得拜托了。

正木：不能保證一定治好……不過我認為這是日本最好的療養(yǎng)所了。比讓她呆在城市里絕對好。

欣吾：那就拜托了，請無論如何把她治好。

正木：我理解！

38.輕井澤的初夏

字幕：昭和十八年

39.水澤家的別墅（輕井澤·六月）

節(jié)子在床上躺著。

容顏憔悴。

志乃端著牛乳和自家做的面包進來。

節(jié)子看了看，立刻搖頭表示不要。

志乃毫無辦法，憂形于色，只好把托盤放下，收拾一下節(jié)子枕旁花瓶里的花。

達郎的畫外音：當時還沒有抗生素，都把結核病看成不治之癥，所以都怕它和忌諱它。水澤先生勸節(jié)子馬上進富士見高原療養(yǎng)所，但她頑固地堅持己見，就是不聽。一定是因為我的態(tài)度有了不可理解的驟變受到刺激才這樣。糟糕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原因在此。不僅不知道，而且由于放棄了對節(jié)子的愛，就象必然的結果一般，我自己也陷于絕望的虛無生活之中了。

40.收糧票的餐館（夜）

醉意頗濃的達郎和杉邊喝劣等酒邊哼哼著歌。

杉：來酒??！再來酒！

女老板：沒啦。不光沒酒，連這二茬貨也只是一個人三杯……

杉舉起空杯仰著脖子喝，把僅有的幾滴喝光。

達郎：你喝我的嘛。

他把自己的杯子推給杉。

杉把達郎杯子的酒倒出一半喝。

這時中山進來。

中山：喂，酒來啦！

杉：什么？

中山拿來軍用的二合瓶（注3）裝的三瓶。

達郎：怎么搞到的？

中山：你猜怎么搞到的？你哥哥給的呀。

達郎：我哥？

中山：我順路到你家去了一下，你哥哥說，你們一定在哪兒喝上了，你把它帶去喝吧……這是他的長處啊。

達郎：……

達郎頗為感動，一聲不吱，打開酒瓶往三個杯子里倒酒。

三人舉杯。

杉：你真的和節(jié)子什么事兒都沒有過么？

達郎：這話你問過好幾次了。我可不是那號人。

中山：那樣的話，今晚就去成全成全你結城好不好？

達郎：……？……

中山：總不能跟女人沒有睡過覺就去死吧？

杉：總是死，死，死呀的……這個詞兒我都聽夠了。

中山：可是大浦已經(jīng)死啦，阿芝島上的已經(jīng)全軍覆沒，戰(zhàn)局日益嚴重。我們?nèi)绻煌ι矶?，誰來救這個日本？

杉：如果你死了就能使日本得救，那就你一個人去死吧，誰也不攔你！

中山：說什么！你再說一遍。你大概是想表示你有人道主義，有文化才這么說的吧？其實呢，那純粹是軟弱和利己的表現(xiàn)！這種人，對于現(xiàn)在的日本以及今后的日本完全沒用處！

杉：利己主義者，軟弱，有什么錯。人都是利己主義者。

達郎：你倆都別吵啦……我們之間有必要這么爭吵不休么？

杉：……

中山：……

中山沉默片刻突然開口。

中山：去吧，去啦！

41.吉原的妓院街·妓女的房間

達郎被杉和中山從背上推了一把，晃晃蕩蕩地進了屋子。他已經(jīng)醉了。

妓女光代躺在被子里吸煙。

光代：你是大學生吧？

達郎：……？！……

光代：頭一回？

達郎：……

光代：歡迎你，過來吧。

達郎：……

光代：這里你有熟人么？

達郎：……

光代：你要是有的話，可別到我這屋子來呀。

達郎：對不起……讓我走吧。

說著站起來要走。

光代：等一等！

達郎看著光代。

光代起來。

光代：……客人到我這兒來都是過夜的，半夜你再回去，那我就成了很沒本事對客人招待不周的女人。

達郎：……

光代：那我就挨老鴇的訓，在姐妹中間挨嘲笑。

達郎：……怎么辦好呢？

光代：你就玩兒一會兒嘛。

達郎：……

光代一笑。

光代：你真癡情啊……我倒要看看你這個大學生到底對什么樣的人鐘情……

達郎：……

光代：那也好嘛，我讓你保持著清白回去……但是，你可得在這兒陪我呆到早晨。呶，行吧？

達郎坐下。

光代給他端茶。

42.上野車站附近的道路（早晨）

達郎走來。

欣吾的畫外音：那不是達郎么？

達郎聽到有人招呼，回頭一看，原來身后是欣吾。

達郎：（一驚）啊，水澤先生……

欣吾：挺好么？

達郎：好！

欣吾：我這是剛從輕井澤回來。怎么樣？到我家喝杯咖啡好嗎？

達郎：好，奉陪。

43.東京·水澤家·客廳

阿春端來咖啡。

兩人默然無語地喝咖啡。

欣吾：輕井澤的葡萄汁啊，因為沒有糖，光是一股酸味了。

達郎：節(jié)子小姐挺好么？

欣吾：病倒了，在輕井澤呢。

達郎：怎么病了？

欣吾：肺部不好。

達郎：（不大相信）節(jié)子她……

欣吾：（點頭）……

達郎：病情嚴重嗎？

欣吾：是不是能熬過今年冬天還……

達郎：（巨大的沖擊）到了那種程度？

欣吾：本來早就應該關心她，可……

達郎無話可說。

欣吾很難過。

兩人都沉默不語。

在這難耐的沉默中，達郎流露出果斷的表情。

達郎：水澤先生！

欣吾：（抬頭看看達郎）……

達郎：我有個要求。

欣吾：……？

達郎：我不會再說請你允許我和節(jié)子結婚了……我只要求，在我被征去打仗之前，讓我在節(jié)子身旁陪著她……

欣吾：……（吃驚）……

達郎：我們是站在同一個出發(fā)點的人，我和節(jié)子在一起，在我們生命有限的時刻里，愿我們認認真真地活下去。

欣吾：（十分激動地看著達郎）……

達郎：我請求您。

欣吾：（克制著激動，語調(diào)低沉地）……肺結核是傳染的病癥，我不愿意你這樣年輕人也傳染上。

達郎：我一直忍耐到現(xiàn)在，我不想再在您面前繼續(xù)裝假了。

欣吾：……

達郎：（傷心地）……我求您……

欣吾：……

達郞：……

欣吾：……結城……謝謝你……

達郎：（高興，傷感）……水澤先生……

44.輕井澤·黎明路（上一場的第二天·早晨）

濃霧。

濃霧中，達郎心情舒暢，快步走來。

45.水澤家的別墅（早晨）

花子氣喘噓噓地從室外樓梯跑上來。

46.同上·節(jié)子的房間（早晨）

花子跑進來。

花子：小姐！

躺在被窩里的節(jié)子睜開眼睛。

節(jié)子：怎么啦？

花子：結城先生……

節(jié)子：（一驚）……

花子：結城先生來啦……

節(jié)子十分興奮。

花子：怎么辦？請他到這兒來？還是您到樓下去……

節(jié)子：（表情凄楚）請他回去……

花子：（一驚）讓他回去？你不見他了么？

節(jié)子：我這種病，還是不見他好！

花子：可是，您一直等他來的呀……

節(jié)子：我求求你……讓他回去。

說完用被蒙上頭。

花子木然而立。

47.同上·門口（早晨）

花子和志乃送達郎到門口。

志乃：請原諒她……小姐都是病給鬧的。

達郎：……我下次再來，請?zhí)嫖覀髟挘赫埶Ｖ亍?/p>

達郎回去。

48.同上·節(jié)子的房間

節(jié)子站在窗前，目送達郎。

49.同上·門口

達郎回頭仰視二樓的窗戶。

50.同上·窗前

窗簾低垂，寂然無人。

51.同上·門口

達郎走開。

52.同上·窗前

節(jié)子從窗簾之間露出面孔，她眼含熱淚。

53.節(jié)子的房間

節(jié)子痛哭失聲。

54.結城家·起坐間

達郎的父親庸平在壁龕前而端然正坐，大發(fā)脾氣。

庸平：不允許！絕對不允許！

達郎坐在他面前。

達郎：爸爸……

庸平：你想成親的話，家里給你找。我們并不是不允許你娶親。

達郎：可是我想跟節(jié)子結婚。

庸平：結婚是男女組織家庭，生下的孩子是他家的繼承人。況且，你大哥已經(jīng)去世，你二哥是軍官，什么時候為國犧牲很難說，我們家就是這樣一個家。繼承結城家的，只有你這老三一個人了。你為什么那么喜歡她，而且非得娶個肺結核又不能生孩子的妻子不可？

達郎：爸爸！

庸平：我反對這門親事，我堅決反對到底。

達郎：（咬著嘴唇）……

庸平：娶個身體健康的姑娘吧，趕快給結城家生個傳宗接代的人，要這樣的話，我一定幫忙。

他說完站起來。

達郎：（拼命掙扎似地抗議）爸爸！

庸平正要走出房間，此時回過頭來。

達郎：我不是種馬！

庸平：渾蛋！

揚手就是一個嘴巴。

庸平：什么叫種馬！什么時候我把你看成種馬過！

55.水澤家的別墅·門口（次日早晨）

晨靄迷濛。

56.同上·節(jié)子的房間

節(jié)子坐在床上解開頭發(fā)。

志乃進來。

志乃：你洗過臉了嗎？

節(jié)子：呃。

志乃：那就請他進來好吧？

節(jié)子：（頗感奇怪）……

志乃：（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向著門口）請吧。

達郎進來。

節(jié)子一愣。

兩人面面相覷。

志乃：昨天很晚才到的……

她說完就走了出去。

達郎：昨晚我住在這里了。

節(jié)子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達郎：你一個人寂寞吧。

節(jié)子：……

達郎：請原諒。我什么都不知道。

節(jié)子：已經(jīng)晚了。

達郎：什么晚了？

節(jié)子：……我求求你，別靠近我……

達郎：節(jié)子！我已經(jīng)向你父親提出，請他允許我和你結婚。

節(jié)子：……

達郎：當然，他沒有同意。但是我的心情不變。不管誰阻攔，不管前進的路上給我設什么障礙，我決不后退。

節(jié)子：結城！

達郎：我問過你爸爸，節(jié)子為什么不去富士見高原療養(yǎng)所?！?/p>

節(jié)子：……？

達郎：現(xiàn)在不光是你一個人，而是任何人都深感痛苦的時代。然而任何人都是要竭盡全力地爭取活下去。如果不奮斗，節(jié)子你就……

節(jié)子：……

達郎：去吧，去富士見療養(yǎng)所吧……當然，我也跟你去。

節(jié)子由衷地高興。她抑制不住高興，掩面而泣。

達郎親切地扶著她的肩膀。

57.外務省·接待室

欣吾聽完達郎的談話。

欣吾：節(jié)子答應上富士見了嗎？

達郎：是。

欣吾：……

達郎：我還有緩期征兵的兩年時間。我把這兩年時間，花在和她一起同病魔斗爭的生活上。

欣吾：不過，你還得上學啊。

達郎：正經(jīng)象個樣子的課程已經(jīng)沒了。特別是象我這樣學法國文學的學生，因為教授們不愿看風使舵，所以一直不開課。我求求你，請你同意。

欣吾：不過，這樣辦，可就太對不起你父親……

達郎：您知道把輕井澤的克拉克神甫強制送進收容所了嗎？

欣吾：（一驚）真的？

達郎：現(xiàn)在就是這樣的時代……我是不管怎樣，要用這所剩無多的時間自由自在從心所欲地生活下去。

欣吾：……

達郎：求您啦。

欣吾：……謝謝你……

低頭行禮。

58.夜行火車里（七月）

達郎和節(jié)子坐在車里。

達郎很好地照顧節(jié)子，節(jié)子心情舒暢地靠在達郎身上。

兩人走上新生的一般，情緒怡然。

59.中央線·富士見車站

早晨。

達郞和節(jié)子從剪票口出來。

象煙一般的晨靄迷迷濛濛。

60.富士見高原療養(yǎng)所·休息室

節(jié)子和達郎在這里等著。

護士市毛蓉子來接他倆，

然后領他倆到病房。

61.走廊

在蓉子引導之下，達郎與節(jié)子走來。

達郎打開窗戶。

窗外是八岳山。

節(jié)子：啊，真漂亮。

幸福的兩人的面部特寫。

62.結城家·起坐間

庸平聽完管家立見由造的報告勃然大怒。

庸平：什么？陪她去富士見療養(yǎng)所啦？

立見：是。他臨走的時候說，不管誰去接他，他都不回來。留下這話就走了。

庸平象求救似地望著端然正坐聽立見報告的真次郎。

然而真次郎閉上眼睛不置一詞。

真次郎嚴峻的表情。

63.富士見高原療養(yǎng)所·節(jié)子的病房

節(jié)子和達郎共進晚餐。

達郎的畫外音：這是我們倆頭一次單獨在一起吃飯。

窗戶仍然開著。

84.同上·陽臺

節(jié)子戴著草帽正在做日光浴。

達郎坐在她身旁看書。

達郎的畫外音：那時肺結核的治療方法，只有給患者以較好的營養(yǎng)，讓病人安靜，進行不超過患者體力所能承擔的日光浴，如此等等而已?，F(xiàn)在想來，好象難以令人置信的一般，不論是夜里或是冬天，南邊的窗戶整天開著，讓病人始終呼吸新鮮空氣，我們就是在這所謂大氣療法中過日子。

節(jié)子指著院子對達郎說話。

節(jié)子：他是在捉蟬嗎？

達郎順她指的方向望去。

只見一個少年患者廣岡務戴著草帽拿著捕蟲罩在玩耍。

節(jié)子：到了這里好象忘了自己的病。

達郎：（微笑）是嘛，人在這樣的大自然之中，病也嚇跑了。

節(jié)子：（微笑）等一會兒給爸爸寫信，我想他一定掛念著吧。

達郎：啊，我跟你一起寫。

66.東京·水澤家·書房（數(shù)日后·夜）

欣吾坐在書桌前讀外文書。

阿春進來。

阿春：先生，快信。

欣吾：謝謝。

他接過來一看，原來是厚厚的一封信，信封背面的寄信人是“結城庸平”。

欣吾折信。

阿春走出房間。

欣吾從信封里取出信件。

信是用古式的卷軸紙，毛筆書寫，字體工整流麗。信是用文言尺牘體寫的。

欣吾仔細看信。

畫面伴以庸平的語聲。

庸平的畫外音：敬啟者，舍下情況，諒已洞察。長男真一郎前年于南方戰(zhàn)場光榮犧牲。次男真次郎現(xiàn)為職業(yè)軍官。雖供職于陸軍省，但何時前往戰(zhàn)場，為邦家捐軀效死，殊難逆料。結城家足以延續(xù)香煙者，唯達郎一人而已。但只此一人，尚屬緩期征兵二年之列，過此期限，必奉吾皇之召，作衛(wèi)國之盾，馳往戰(zhàn)場。是故此二年之期，實為結城家寶貴之歲月，愿彼于此期間，為結城家留一后嗣。令嬡如體魄健康，兩家結秦晉之好，則堪稱難遇之良緣。但深感遺憾者，仄聞令嬡染病在床，姻緣難結。感念及此，惟衷心懇望此事作為罷論。如在平時，尚可考慮，戰(zhàn)爭期間所迫，不得不冒昧具實以陳，敦請憫察鄙人之愚衷，遣反犬子，感荷無涯，頓首奉求，并望體察，書不盡意。

欣吾：……遣反犬子……

欣吾手指按著大眼角低頭沉思。

67.富士見高原療養(yǎng)所·院子（九月）

達郎和節(jié)子戴著草帽在院子里散步。

戴著草帽手拿捕蟲罩的小務跑來。

達郎：小務，你跑得太猛了又該挨護士的訓啦。

小務難為情地笑笑。

一陣風刮來，小務的草帽被刮掉。

小務忙著去追草帽。

達郎和節(jié)子微笑，看著小務。

小務正在追帽子。他那形象說明生命力的充沛。

達郎不由得脫口而出地吟誦起詩句。

達郎：青青芳草，迎風起舞。

節(jié)子看了看達郎。

節(jié)子：你說的什么？

達郎：嗯？……（看了看節(jié)予）青青芳草，迎風起舞……

節(jié)子：什么意思？

達郎：……風刮過去了，好了，要打起精神堅強地生活下去吧……這是瓦勒里的詩。

節(jié)子：（點點頭，自己也吟誦）……青青芳草，迎風起舞……這詩句很有意義。

兩人眼前的八岳山特別優(yōu)美。

68.同上·走廊

達郎和節(jié)子散步歸來。

蓉子從他們對面走來。

蓉子：散一散步感覺怎么樣？

節(jié)子：非常舒服。

蓉子：啊，那可太好啦。可是到了下午的靜臥時間你可得乖乖地躺著喲。

節(jié)子：（微笑地）是！

69.節(jié)子的病房

兩人進來。

節(jié)子上床，達郎給她把被蓋好，然后拿起桌上的報紙看報。

達郎的眼睛一愣神。

用達郎的聲音讀報。

達郎的心聲：為了使經(jīng)過學校軍訓已達國軍干部資格的大專院校的學生，立即急軍國之所急，停止延期征兵……停止延期征兵……停止延期征兵。

躺在床上的節(jié)子睹狀有些擔心的樣子。

節(jié)子：怎么啦？

達郎：（一顫）哦……沒什么……

他說完，為了不讓節(jié)子看到拫紙，把報紙裝進衣袋。

節(jié)子認真地看著他這種動作。

達郎站在窗前眺望窗外。

達郎表現(xiàn)出深刻的苦惱。

70.同上·休息室

收音機在播放新聞。

廣播聲：重播一遍東部軍情報。

從伊豆島方面侵入的敵方偵察機兩架，仍在東京、橫濱地區(qū)上空盤旋……

達郎從這里走過。

醫(yī)生成田弘樹和他相遇。

成田：結城君，你看報了么？

達郎：看過了。

成田：這么一來可就糟糕透了。

達郎：大夫，……這事我還沒有跟節(jié)子說呢，請您多多照應。

成田：是么？我懂了……不過，這對她來說，早晚是個痛苦的問題，那時候該怎樣，你得先有個思想準備呀。

達郎：是。

71.節(jié)子的病房

護士芳子進來。

芳子：結城先生，有客人找你。

達郎：找我？

節(jié)子擔心地看著達郎。

72.同上·會客室

管家立見在等待達郎。

達郎進來。

立見：我是以你父親的名義來找你的。

達郎：什么事？

立見：十月二十一日，在明治神宮外苑體育場舉行從軍學生壯行會，你必須參加。

達郎：……

立見：壯行會結束后立刻檢查身體。

達郎：……

立見：因為你沒到學校去怕你不知道，所以你父親打發(fā)我來的。

達郎：……

立見：總之，這是一件光榮的事。

他說完行個禮。

達郎緊閉著嘴一言不發(fā)，強壓著涌上心頭的激動心情。

立見：那么我這就回去啦。

達郎：回去的時候請轉(zhuǎn)告我爸爸，我爸爸曾給節(jié)子的父親寫了信，她父親再三讓我回去。但是我還不打算改變初衷。

73.節(jié)子的病房

達郎進來。

節(jié)子在被窩里以不安的眼光看著達郎。

節(jié)子：誰？

達郎：（裝作心情坦蕩地）家里打發(fā)來的人。

節(jié)子：什么事？

達郎：好久沒上學，讓我去參加考試。

節(jié)子：什么時候？

達郞：十月十一。

節(jié)子：哦……

達郎：沒問題，考完馬上回來。我不在的時候志乃來。

節(jié)子：你真的能回來么？

達郎：當然?！夷芑厝サ牡胤街挥羞@里。

達郎拉住節(jié)子的手。

74.富士見車站

早晨。

志乃坐在寂靜無人的候車室里。

達郎進來。

志乃：（站起來）達郎先生。

達郞：我來晚了，對不起。

志乃：怎么回事？我突然接到電報，我什么也來不及拿就跑來了，是不是小姐她……

達郎：不是小姐的事。是通知要我去參加征兵檢查。

志乃：（一驚）啊！

達郎：在此期間請你替我一下。

志乃：小姐她知道么？

達郎：不，我還沒跟她說呢。

志乃眼里噙著淚花。

75.富士見高原療養(yǎng)所·節(jié)子的病房（十月）

節(jié)子在床上睡著了。

志乃拿著報紙進來。

她坐在節(jié)子枕旁漫不經(jīng)心地打開報紙。

報上刊登學生從軍壯行會的報道。

志乃的視線立刻被它吸引住。

報道的標題：

擊滅美英！從軍學生堂堂地列隊行進

列隊行進的照片。

達郎的畫外音：昭和十八年（注4）十月二十一日，于明治神宮外苑，有東京帝國大學及東京都附近的神奈川、千葉、埼玉等一都三縣七十七校的從軍學生，舉行了壯行會。

志乃拿著報紙的手顫抖起來。

節(jié)子：（忽然醒來一看）怎么啦？……

志乃著了慌，想把報紙藏起來。

節(jié)子：……有什么消息嗎？

志乃：……

節(jié)子：（嚴厲責難的口氣）志乃！

志乃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報紙遞給她。

節(jié)子接過一看，大驚失色。

78.同上（夜）

節(jié)子在被窩里茫然地睜著兩眼。

志乃拿著洗過的東西進來。

志乃：還是睡不著？

節(jié)子：睡不著。

志乃收拾晾干的東西。

志乃：好象起風啦。

節(jié)子：……（小聲自言自語地）青青芳草，迎風起舞……

志乃：您說什么？

節(jié)子：青青芳草，迎風起舞……這是達郎教給我的。意思是說，風刮起來了，我們要堅強地生活下去吧。

志乃停下手里的活不禁吟誦起來。

志乃：青青芳草，迎風起舞……

她不禁悲從中來，熱淚凃滾。

她用圍裙蒙上臉哭泣。

節(jié)子也淚流不止。

77.收糧票的餐館（夜·東京·時間與上場相同）

達郎和杉在這里用餐。

達郎：這是和你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飯吧。

杉：結城，我以為再也沒有比這個時代更令人覺得奇怪的了。

達郎：（看了看杉）……

杉：難道不是么？政治家、軍人、學者只告訴人們縱聲大笑地慷慨而死，但是絕口不談生存下來重建日本……難道日本就沒有明天了嗎？

達郎：我也不明白……只是……

杉：只是什么？

達郎：只是由于我個人的事希望再有些時間。

杉：……

達郎：……

杉：你直接回療養(yǎng)所嗎？

達郎：哥哥要去前線。打算送走了他我就回去。

杉：哦，你哥哥也要上戰(zhàn)場啦。你們家全是男孩子呀。

達郎：我并不是不理解我父親的心情啊。

杉：好，喝呀。

達郎把杯子遞過去。

但是酒已經(jīng)喝光了。

78.神社·神前

神官在讀祈福文。真次郎身著軍裝，肩上斜挎著太陽旗做的佩帶站在中間，同周圍的庸平、阿文、立見及其他親屬在神前稽首祈福。

達郎進來。神官讀罷祈福文給真次郎除祓。

真次郎領受除祓之后，敬獻楊枝（注5）。

在神前參拜的真次郎表情嚴峻。

拜神的儀式結束。

真次郎和達郎的視線相交。

達郎：哥哥！

真次郎：（點點頭）聽說你也快走啦。

達郎：是！

79.同上·迴廊

真次郎、達郎、庸平三人走來。

真次郎：（平靜地）爸爸，能不能同意達郎他們的親事？

庸平不由得停下腳步。

庸平：……

達郎也止步注視著哥哥。

真次郎：但是達郎你必須活著回來，你必須活著回來使結城家后繼有人。這是我的命令。

達郎：……

真次郎：（對庸平）爸爸，我也曾有想同她結婚的對象……但是，我自己打消了這種念頭……然而達郎不是軍人，他是學生。與其象我這樣自愿地慷慨赴死，還不如讓他有個妻子的牽累而必須活著回來倒好……為了只生了三個男孩的結誠家，達郎是應該活著回來的。

真次郎的心情，庸平是非常理解的。

庸平：……真次郎！……我知道了……

達郎：哥哥！……

兄弟兩人彼此相視良久。

80.八岳山麓的道路（十一月）

達郎跑去。

可以看得見，節(jié)子在前方遠處等他。

達郎快跑。

加快速度地跑。

猛跑。

簡直快要撞到節(jié)子身上才收住腳。

節(jié)子：（高興地）回來啦！

達郎已是氣喘吁吁了。

達郎：我父親同意啦！

節(jié)子：（望著達郎）……

達郎：我們兩家已經(jīng)隆重地舉行了訂婚儀式了。

節(jié)子：真的？

達郞：當然真的！我爸爸到你們家去了，鄭重其事地求婚！

節(jié)子：達郎！

達郎把節(jié)子當小孩似地抱得不能再高的高度打轉(zhuǎn)轉(zhuǎn)。

兩人喜氣洋洋。

八岳格外美麗。

81.療養(yǎng)所配膳室（傍晚）

志乃進來。

供膳員八重把紅燒鯛魚放在志乃的托盤上。

八重：好，頭尾俱全（注6）！

志乃：謝謝了。

八重：太好啦，真是可喜可賀。

志乃：托大家的福，兩位呀，高興死啦。

志乃端起托盤走出去。

82.同上·節(jié)子的病房（從傍晚到夜里）

祝宴準備了四份。

志乃進來，在祝宴中間擺上紅鯛魚（注7）。

達郎和節(jié)子站在一旁看著。

達郎：真漂亮！

節(jié)子：弄到紅鯛可太好了。

志乃：托管伙食的大娘給弄到的，她求車站附近那家叫汕屋的客店老板勻給我們的。

一切準備停當。

這時蓉子進來。

蓉子：恭喜恭喜。給你，祝賀你們。

她把一個紙包的小盒遞給節(jié)子。

節(jié)子：（接過來）謝謝！

蓉子：還有，這個是護士長和成田大夫給你們的。

她把花束遞過去。

達郎接過來。

達郎：謝謝！

志乃：（對蓉子）市毛先生，請吧，什么也沒準備……

蓉子：我還有工作，不行啊。

說完走出房間。

欣吾進來。

節(jié)子：爸爸……

欣吾：（點點頭）怎么樣？好些么？

節(jié)子：好多了！

欣吾：是么？……那可太好了。（對達郎）達郎，我見到令尊大人了。他特意到東京來。我只有賠禮道歉……達郎，謝謝，我這樣啦。

他說完對達郎深深一躬。

達郎：那……可叫我擔待不起。

志乃：好，好，盡管什么也沒有，我們還是祝賀一下，大家干杯吧。

欣吾抹了抹眼淚，舉起酒杯。

欣吾：恭喜……節(jié)子，太好啦。

節(jié)子：謝謝爸爸。

她忽然象決堤的水一樣失聲痛哭。

達郎：（一驚）節(jié)子！怎么啦？

欣吾：節(jié)子！

窗外初雪紛紛揚揚地下起來了。

83.同上·節(jié)子的病房（數(shù)日后）

志乃沒有回來。

節(jié)子坐在安樂椅上，達郎給她畫素描像。

時光在兩個人深感幸福中靜靜地流逝。

84.同上·節(jié)子的病房（夜·數(shù)日后）

節(jié)子在床上躺著。

達郎在他身旁給她讀詩：

塞納河在米拉波橋下流，

我們的愛情也在流。

我想起，

悲傷一旦過去，歡悅一定到來。

太陽你下山吧，鐘聲要響起來，

日月奔流，我仍健在。

我們手攜著手，臉對著臉，

惟有如此，

使人疲勞的無窮時間，

才從兩人手臂組成的橋下有去無回。

太陽你下山吧，鐘聲要響起來，

日月奔流，我仍健在。

節(jié)子沉靜地聽著。

85.同上·節(jié)子的病房（數(shù)日后）

達郎把畫好的節(jié)子的素描像裝進鏡框。

節(jié)子在測量體溫，同時笑容滿面地端詳著它。

蓉子進來。

蓉子看節(jié)子的素描像。

蓉子：啊，畫的很好。結城先生原來還有繪畫才能啊。

達郎：（有些難為情）……不過喜歡而已，純粹瞎畫。

蓉子微笑著接過節(jié)子遞過來的體溫計看了一下。

蓉子：啊，稍微高一點……天氣一冷，容易感冒，可得小心哪，小務好象感冒了呢。

節(jié)子：啊，小務感冒啦？

蓉子：前幾天，天氣本來冷了，可是你一個人跑出去散步，那可不好。

蓉子把她的體溫記在病歷上。

蓉子：請多保重。

她說完走出去。

達郎：（對節(jié)子）不要緊？

節(jié)子：只是有些發(fā)燒，滿好的呀。

敲門聲。

達郎：請！

中山帶著妻子弘子進來。

達郎：（一愣）??！

中山：??！

兩人互相拍著肩膀。

中山：節(jié)子，沒有及時來探望你，很對不住。聽你父親說你們訂了婚，今天為了祝賀，就便把我妻子帶來給你們介紹介紹。

節(jié)子：哎呀，你已經(jīng)結婚啦？

中山：對，這是弘子。

弘子：初次見到您……

達郎：請坐嘛。

達郎搬來椅子。

中山：（對節(jié)子）反正結城和我都要去打仗的嘛，希望留下來的新娘子們彼此要好好相處，所以就帶來了。

達郎：（仿佛有意把中山的話岔開）你們什么時候結的婚？

中山：昨天舉行婚禮。非常想看看你們，所以蜜月旅行的目的地定為諏訪湖。

達郎：是這么回事啊。那可恭喜啦。

中山：不成敬意，帶來點兒果醬和奶油。

拿出罐頭果醬和半磅奶油。

達郎：這可太謝謝了。

節(jié)子：謝謝，給我這么好的東西。

中山：吃的東西缺吧？都說結核病最重要的是營養(yǎng)啊。

弘子：（看看表）快到上火車的時間啦……

中山：對，我們就告辭了，節(jié)子，我們的地址留在這兒，有什么事兒就跟我老婆說吧。

節(jié)子：謝謝！

弘子：請您以后多關照。剩我一個人，心里沒個主心骨啊。

達郎：好，我送你們?nèi)ァ?/p>

中山：不用，我和你馬上還要碰頭的，你倒是哪怕在節(jié)子身旁多呆一分也好哪。

達郎：（不愿讓他再說下去）中山！

中山：節(jié)子，我和結城要進駐防松本的同一個部隊呢。

節(jié)子：駐防松本的同一個部隊？

達郎：（萬事休矣的表情走向窗前）……

節(jié)子：（平靜地）是么？那太好啦？

達郎：（一驚）節(jié)子！

節(jié)子：你這個瞞得我好苦的渾達郎！

達郎：怎么，你知道啦？

節(jié)子眼含痛淚。

弘子：（熱淚欲流）節(jié)子，讓我們互相照顧著等待他們回來吧。呶！

中山：結城，我干了一件對不起你的事?。?/p>

達郎：不，我還在想，最近幾天總得告訴她才是……

中山：節(jié)子！……結城還要回來的呀，一定能回來。

節(jié)子珠淚滾滾。

86.同上·走廊（夜）

暗淡的燈光。

任何一間病房都安靜下來了。

87.同上·節(jié)子的病房

節(jié)子抬眼看了看枕旁的達郎。

節(jié)子：爸爸說，等我們結了婚就把輕井澤的別墅給我們。

達郎：真的嗎？

節(jié)子：輕井澤的那所房子就是我們的新居呀。

達郎：（拚命克制著不讓眼淚流出來，并且強作笑容）太好了！

節(jié)子：（十分高興描述她想象中的一切）……我在院子里蒔弄花，或者寫生……往書房里一望，只見你正皺著眉頭在看書……（有些難為情地）說不定志乃嫂在門廊上在逗弄著搖籃里的小寶寶呢……

達郎：……

節(jié)子：……院子有打高爾夫球的清脆的聲音，那一定是爸爸打的吧……（心曠神怡）好象就在眼前……

達郎：（聲音有些嘶吸地）啊……

節(jié)子突然兩手掩面，扭過身去背對著達郎。

達郎：……節(jié)子……

節(jié)子：（一動不動地）我們還能在一起呆幾天？……

達郎：……

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