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口秀大會5》改進了上一季節(jié)目的slogan，從“每個人都能講5分鐘脫口秀”變成了“每個人都可以快樂5分鐘”。 作為這個節(jié)目的忠實觀眾，相信有相當數(shù)量的朋友和我一樣，抱著“快樂5分鐘”的目的點開了節(jié)目，然后在觀看過程中活生生被氣2小時，正所謂快樂是需要代價的。 撇開賽制和領笑員拍燈的公正性不談， 這里著重講一下我在觀看第一期上下集以后的感受：這個世界是男本位的，《脫口秀大會》這個節(jié)目尤甚。 在第一期上集里，發(fā)揮還算出色的童謨男，生硬地在作品里加上“王秘書”這樣帶有性暗示色彩的梗；張灝哲因為在微博為女性發(fā)聲被炸號，在節(jié)目里連人帶段子一剪沒；技術老道的小鹿作為優(yōu)秀的女脫口秀演員，在講起女性視角的段子時，卻仿佛成了一個旁觀者，在說到女性年齡焦慮這個話題時，透露著一股審判和嫌惡的“男性凝視”。 而最受關注的思文，作為驚喜回歸的老選手和笑果領導的前妻，貢獻了一半以上的話題和熱度，從當天中午的集結篇預告開始被消費了一整天。 結果“數(shù)字化男性”的爆梗被刪，整段作品被剪得七零八落，讓思文那句“還想做個思考者和表達者”的回歸初衷顯得尤為可笑。 當思文一開口，說自己的主題是姐弟戀時，我第一時間居然覺得有點不合時宜。在思索片刻后，我找到了我之所以產(chǎn)生這種心理的原因：節(jié)目組拼命炒作這對已經(jīng)離異的夫妻，太多cp粉不顧本人感受瘋狂嗑糖，讓我產(chǎn)生了一種他們會破鏡重圓的錯覺。 所以當思文說到新的戀情和生活，但對象卻不是程璐的時候，我就有種意料之外的錯愕?？梢哉f，這是節(jié)目組大肆消費她以后導致的雙重限制，一是限制了我們對她開始新生活的祝福，二是限制了我們對她創(chuàng)作和表達的預期。 曾經(jīng)的脫口秀太后，再度回歸，已經(jīng)沒有人再聽她說什么，她已經(jīng)被簡化成了幾個標簽，幾個節(jié)目組用來吸引熱度的話題。 縱然發(fā)生了這些事，我的情緒也較為平緩，覺得這一季節(jié)目還可以觀望一下，畢竟我最喜歡的選手楊笠還沒登場?？墒窃谟^看了第一期下集以后，我對這檔節(jié)目的耐心幾乎被消耗干凈。 先出場的豆豆率先拿下四燈，成為第一個登上天花板舞臺的老選手，然而他的內(nèi)容還是老一套：從直男視角吐槽女友，然后上升到女性這個群體“追求華而不實”的特質(zhì)，一次次和現(xiàn)場女性觀眾的有效互動，仿佛在論證他說得都是對的。 如果只到這個程度，我覺得也沒什么好說的，畢竟是他一直以來的風格。男人嘛，說什么都是對的，我已經(jīng)對直男吐槽女友的段子感到麻木了，畢竟整個脫口秀圈子的風氣都是如此。但是他吐槽外婆的內(nèi)容，還是讓我難以忍受。 其實在老一代人里，他外婆這樣的情況相當普遍，他們對孩子的養(yǎng)育，就是對生理健康的關注遠遠勝過人文關懷，多一個孩子就是多一雙筷子的事，只要餓不死就能長大。 然而時代的局限性擺在那里，我們無法也不忍心去責怪他們什么。而豆豆為什么吐槽外婆，是因為他從小跟著外婆長大，那有沒有想過他為什么從小跟著外婆長大？ 是不是因為父母的缺位，父親的父母缺位，母親的父親缺位，以至于養(yǎng)育他的責任來到了他母親的母親身上？為什么這些人在他的成長過程中隱形了，他不去問責他們，反而轉頭吐槽養(yǎng)他長大的外婆，讓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和外公在他的段子里依然美美隱形？ 曾經(jīng)我們說的喪偶式教育，主要說的是父親這個角色的缺席。而豆豆這個情況，三個最有責任養(yǎng)育他的男人都隱形了，唯一養(yǎng)育他的是媽媽的媽媽，最后卻是這個女性吃累不討好。 另外一件讓我感到女性不公處境的事，是趙曉卉和Rock的對決。在兩個人都獲得兩盞領笑員拍燈的情況下，趙曉卉40票的差距遙遙領先。投票結果一出來，李誕和大張偉瘋狂表示在意料之外，他們的反應不可能不給曉卉心理壓力。 曉卉在淘汰Rock之后宣布退賽，李誕的回應是“你怎么不早說”，有沒有可能曉卉是想把自己退賽以后的這個名額讓出去，由所有未晉級選手公平競爭，而不是像精準扶貧一樣給Rock，不然她也不會在Rock離場以后才宣布退賽了。 然而李誕的回應，把這個名額硬生生地給到Rock手里，沒有人對曉卉表示一句感謝，就連Rock自己都說“你怎么不早說”，仿佛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一個女脫口秀演員憑借自己的能力，實至名歸地打敗了一個男脫口秀演員，結果領笑員為男演員找借口說“現(xiàn)場女觀眾多”，女演員退賽把晉級名額送給男演員，還要被責怪時機沒把握好。 先不論參賽選手的性別比例失衡，第一期下集本該晉級卻退賽的兩位演員還都是女性，不知道那些男演員坐在晉級區(qū)是否心安理得？ 最后說說整期節(jié)目里最讓我感到憤怒的一點，是顏怡顏悅講了一段非常從女性視角出發(fā)的作品，現(xiàn)場拍燈的領笑員卻只有兩位男性。而且打動這兩位男性的點，遠遠不是她們最想表達的點。 有人說是因為這段表演過于注重表達卻并不好笑，我認真回憶了一下自己觀看時候的狀態(tài)，確實是大笑著看完的，雙胞胎的表演幾乎承包了我一期的笑點。 我又回顧了一下雙胞胎這段表演，發(fā)現(xiàn)觀眾的反饋相當不錯，很多地方都能聽到一群女觀眾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聲，然而再看看領笑員的表現(xiàn)，他們確實沒有什么熱烈的反響。 我開始思索，我能因為兩位女領笑員沒有給雙胞胎拍燈，就去責怪她們嗎，但她們又是真的沒有覺得好笑。為什么同樣一段表演，我和現(xiàn)場的很多女觀眾能成為它的受眾，而兩位女領笑員卻不行？聯(lián)想到康復中心的表演，我領悟了原因： 一段表演之所以能讓觀眾覺得好笑，是因為引起了觀眾的共鳴。而一段表演之所以能引起這些觀眾的共鳴，是因為這部分觀眾本身就對這個話題有一定積累和儲備。 同樣一個“普信男”的梗，為什么那么多女觀眾覺得過于精妙，以至于成為華語脫口秀界傳播范圍最廣的梗；而相當一部分男觀眾卻覺得難以忍受，甚至把自己人生的失敗都歸結于這個詞被發(fā)明后網(wǎng)絡環(huán)境對男性的調(diào)侃？ 同樣是因為很多女性針對這個話題有太多類似的經(jīng)歷和感受，也許就是在一次次楊笠在那場表演中描述的和男性友人的聊天中，而男性自己沒有這樣的經(jīng)歷罷了。 那英和周迅對雙胞胎表演的茫然，和所有領笑員對康復中心表演的茫然如出一轍。后者是因為他們對王者榮耀這個游戲沒有任何了解，前者則是因為她們身為女性卻幾乎沒有感受過女性所面臨的困境。 然而卻有千千萬萬的女性真切地感受著這些困境，從商家引導著女性買包，導致女裝沒有口袋，生活中充滿了不便利；到女性要像全紅嬋那樣拿了奧運冠軍，才能在家族祠堂里有牌位，才能和所有男性一樣祭祖墳；再到女性走進一家燒烤店，不管如何著裝打扮，都面臨著被騷擾被侵害被毆打的風險。 正是因為這些女觀眾感受著，這些都是她們生活中時刻存在的問題，她們才能在雙胞胎說到這些話題時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這是她們用幽默化解悲傷的出口，也是她們對雙胞胎這份勇氣的肯定和感謝。 所以，我不能因為兩位女領笑員沒有拍燈就去責怪她們，因為她們確實不覺得好笑；我也不能因為她們不覺得好笑就去責怪她們，因為她們確實沒有共鳴；我也不能因為她們沒有共鳴就去責怪她們，因為她們確實對這些女性話題沒有任何積累和儲備。 那么，我是否可以因為她們身為女性，卻不對女性話題有任何積累和儲備，而去責怪她們？ 我發(fā)現(xiàn)我還是做不到。 因為她們身邊有助理，從不需要自己的口袋里裝什么東西；因為她們早已取得了世俗意義上的成功，別說她們的家族，甚至她們的家鄉(xiāng)都對她們引以為傲；因為她們消費的任何場所，要么暴徒?jīng)]有消費能力進入，要么在她們走進前就已經(jīng)清場。她們的日常生活就是這樣，她們的生活里已經(jīng)不會再面臨女性的種種困境，從而讓她們難以感同身受。 我突然間有種釋然：我覺得她們的情況已然超脫了性別問題，而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無法共情。我們確實沒法要求每個男權社會的上位者都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哪怕這個上位者是女性。 如果說燒烤店里那些坐視不管的男人是冷漠，那么她們都算不上冷漠，而是漠然。她們?nèi)狈ε岳Ь车耐硇?，不是因為不夠善良，而是因為廟堂太高。 我確實無法責怪她們，那種釋然其實也只是自我安慰，最后只能深深地感到難過和失望。 從上一季開始，這個節(jié)目請到的女領笑員里，有太多類似的情況：寧靜、楊瀾、周迅、那英，她們無一不是只有生理性別為女的女領笑員。 在脫口秀這個圈子是以男演員為主，脫口秀大會這個節(jié)目是以男選手、男領笑員為主的情況下，一個個女演員堅定又勇敢地表達著女性視角的觀點，那么這些女領笑員是不是也應該捍衛(wèi)這些女演員表達的權利，才算不辜負她們的勇氣？ 這么多季以來，做到這點的女領笑員，似乎只有張雨綺和楊天真，還有個男領笑員羅永浩。 以上就是我觀看《脫口秀大會5》第一期上下兩集以后的感受。 作為一個從第一季開始追的老觀眾，我覺得自己對這個節(jié)目的熱情也就到這里了，以后大概只會看看女選手和龐博、楊蒙恩的cut（是的，我對一個男性的最高贊美就是把他和女性歸類）。 這個世界是男本位的，更準確地說是直男本位的，這我知道，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在提醒著我。 而《脫口秀大會》這個節(jié)目更是直男本位的，在這里，為女性發(fā)聲的男選手會被一剪沒，調(diào)侃男性的女選手會被剪到七零八落，為女性發(fā)聲的女選手會不被理解甚至遭到網(wǎng)絡暴力。只有男選手，在從直男視角吐槽自己的女友媽媽和外婆時，安全又穩(wěn)妥地登上了“脫口秀天花板”。 最后，雖然我寫這篇觀后感的過程是生氣的兩小時，但是還是謝謝它曾經(jīng)帶給我一個個快樂的5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