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體人類就是一本書
當(dāng)一個人死亡
這并非有一章被從書中撕去
而是被翻譯成一種更好的語言
每一章都必須如此翻譯
上帝雇用了幾名譯者
有些文章由年齡來翻譯
有些由疾病
有些由戰(zhàn)爭
有些由司法
但上帝的手會將我們
破碎的書頁再黏合起來
放到那個文庫中
每本書都會在此彼此打開

當(dāng)那個讓人一下子反應(yīng)不過來的弗蘭克的姓與葬禮放在一起，白色信紙上反射著電視二極管的亮光，我們還在生機盎然地活在這個世上，最了解我們的人竟已是長眠土下。
海蓮哭了，我和海蓮一道哭。
海蓮在新的寓所中整理散落一地的書，念念難忘是倫敦查林街；海蓮在駭人的牙醫(yī)用器的飛速旋轉(zhuǎn)中預(yù)想到牙齦腫痛和倫敦之行的終結(jié)；餐桌對面環(huán)著珍珠項鏈的朋友莞爾一笑，海蓮說：“我真嫉妒你，真的，真的?！?br>布道可以純當(dāng)欣賞地朗讀，但當(dāng)當(dāng)下逼近生命進程的終線，否定副詞在腦子中就是趕也趕不走。鄧恩的行句不斷重復(fù)有著更優(yōu)美的彼岸，這落空的小小愿望卻在心中鑿個大洞，悲哀遺憾涌來，沖走布道的美麗意境，誰來告訴我這親愛的生命篇章為何匆匆翻過。

終于不再留著齊肩褐發(fā)的海蓮站在空蕩蕩的84號，沒有長嘯慟哭，只有倫敦的車輪聲穿過多年的時光滲透過來。需要多少年才能這樣笑意依然？知道了就是好的。有這樣一個地方，它把打字機清脆聲響的日子牽系出來，在美好與兇猛的現(xiàn)實洗煉下，手中的剩余就是當(dāng)珍惜的時刻。
我知道我們的生命曾經(jīng)交織并永遠擁有。
你是我生命的美麗篇章。

Anne太強大了，這部戲如果說有什么比原著小說更偉大的地方，就在于Anne演的太好了，甚至超越了原著里的Helen。

有很多人，給我的感覺是kinds of Anne，比如Diane Keaton，比如Susan Sarandon，比如Meryl Streep，她們都比Anne出道晚。Anne就是紐約風(fēng)格，棕色頭發(fā)，有點像猶太人的樣子，看起來很有思想，典型的紐中知——紐約中青年知識分子。

如果她晚生10年，我覺得伍迪艾倫應(yīng)該找她演安妮霍爾或者漢娜姐妹?？上?5年死了，我們連個典型的紐約老太太都看不到了?，F(xiàn)在只好看Meryl這個新澤西人扮演紐約老太太，或者Diane Keaton這個洛杉磯人扮演紐約老太太。

海倫坐在飛機上，這是她第一次到倫敦。有人向她搭訕，給她旅行忠告，問她旅行緣由，她面帶微笑地答：“來處理些沒辦完的事?！?br>
一些留存在心底二十余年的事，一段彌足珍貴的友誼。

生活總是相似，打開電影的那一刻，我踏上了北上的火車。當(dāng)海倫的飛機穿越云層之上的虛無縹緲時，我的列車正駛過一片又一片密集而又空曠的墳地。交通工具大概就是這么一種神奇的東西，載著人到不同的城市了結(jié)那些未竟之事。

作家海倫和舊書店老板弗蘭克之間未曾謀面的書信情誼持續(xù)二十余年，故事沒有那些影評和書評里寫的那么懸乎，所有的情誼的締結(jié)都來自不起眼的小事，比如，海倫踏遍美國城只為找一本拉丁文的《圣經(jīng)》卻未果，恰好遠在英國的弗蘭克能夠幫她找到。

    我愿把《查令十字街84號》理解為一部詮釋孤獨的電影。年輕時的海倫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作家，常常為找不到心儀的書抓狂。舊書店老板弗蘭克博學(xué)多識，卻也默默無聞。記得金基德在回憶自己參加過韓戰(zhàn)的父親時說:“這世上總有一些渾身都是本事，卻一無是處的人?！?似乎，他們的才能被歷史所埋沒，但是，只要有人類的存在，那些真善美就不會消失。

因為戰(zhàn)事，被切斷進口食物源頭的英國施行全國食物配給制度，知道這一情況的海倫每逢過節(jié)都會從美國給弗蘭克及書店的員工寄牛奶雞蛋肉罐頭，一直持續(xù)到局勢緩和。她的慷慨解囊讓遠在英國素未謀面的這群朋友本來索然無味的生活突然有了味道，就像一勺茶葉泡到平淡的開水里。


孤獨不再沉重，它輕盈得像夜晚從窗縫里飛進的螢火蟲，圍著你飛，輕輕地親了你的臉頰，你對著它笑了笑，繼續(xù)低頭生活。

我始終愿意相信人與人之間存在某種獨立于纏綿悱惻和你儂我儂之外的親密關(guān)系，它的最終目的不是獨享披荊斬棘后的那份得到，因為這份維持的本身已經(jīng)可以算作最充分的得到。海倫和弗蘭克長期的友誼讓人折服，酒逢知己千杯少，所謂的soulmate也不過如此吧。

<圖片2>
生活里沒有那么多“既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恰巧你也在這里”的橋段，最好的相遇是，我來了，我在這里，雖然你已不在，但是曾經(jīng)那份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斗情誼足以超越相遇時短暫的淚流滿面，足以讓身處其中的人心懷感動走向下一段生命的旅程。

<圖片3>
艱難的時光里，我們勉勵相伴；和平的年代中，我們彼此懷念。無情的歲月里，長情的陪伴總歸好過多情的依賴。




                                                                                        -----------------2016年5月12日

大概沒人不曉得這個季節(jié)有什么在流行，前所未有粗糙的化纖織物當(dāng)?shù)?，浮躁的真假毛皮互拼與廉價金屬假鉆配件，莫名刺鼻的氣味，手套輕觸就能產(chǎn)生的靜電，錯以為是的一見鐘情，情意熔點泛濫滿街。但是1949年的那個世界是有不同，鄭重的私人函件往來可以作為遙遠世界兩地人們的溫度維系。比如《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三詩人書簡》，當(dāng)然還有《查令十字街84號》。

這是極為少數(shù)的，改編電影能夠勝過原著的罕例。
開始，是不富裕的女作家為尋找英文二手書而寄去的書目，書店主人尋到類似書籍的回信。之后，她寄去援助的短缺物資，他便寄感謝信件的往來。一切是均速條理著的瑣碎，他在倫敦，有兩個女兒和愛爾蘭太太，坐公車去參加投票選舉或是打理書店。她在紐約，讀書寫稿謀生，找合適的公寓，修整牙齒，各自奔命在自己生活的細節(jié)里。

信件來往的若干年之后，他在書店里見到一個衣著精致有禮的中年女人，恍神的時候，覺得站在那里翻書的人是她，他搖頭，不，那不可能是她。她當(dāng)然是在紐約的。
她則在自己的公寓獨自大聲念著約翰鄧恩的作品：全體人類就是一本書，當(dāng)一個人死亡，這并非有人從書頁中被撕去，而是被翻譯成另一種更好的語言，每一章都必須如此翻譯，上帝雇用了幾名譯者，有些文章由年齡來翻譯，有些由疾病，有些由戰(zhàn)爭，有些由司法，但上帝的手會將我們破碎的書頁再黏合起來，放到那個文庫中，每本書都會在此被彼此打開。
合上書頁想起的人是他。

什么時候這額外的期待成為自己生活之部分呢？至少他意識的醒覺在她推掉了原本可能的倫敦行。他半晌怔忪~~~~有了失望，便是印證在希望著的事實本身。

但生而默契，永遠平行又是怎么回事？即便電影鏡頭后來切換的愈來愈接近，甚至近到制造二人在對話。但當(dāng)然他們不會再見到。因為~~~他死了。在她來到之前。死亡之力最是孔武又確定無商榷，信件過去已經(jīng)是幾個月后，她放下來信，緩緩走到窗前點燃一支煙，音樂響起，旁白道結(jié)束語：如果你經(jīng)過查令十字街84號~~~~~代我獻上一吻，我虧欠它良多。

整個影片充滿了舒緩又節(jié)制的美感，進退審慎溫文，像那個斜射光線下的舊書鋪，沒有一本書是完美的，或者有缺頁或劃痕，或者扉頁有簽名日期，或者書角磨損，像人生一般，但總有什么會被記得的，往往不是濃墨重彩，而是是淡暖漸濃的如上所述。
隨著年歲的增長，我越來越喜愛這類只陳述而不必非要具備觀點的文字。是友情以東或者愛情以西都遠不要緊。很多事物便是由突兀而失卻美感，其實就是過分強調(diào)了非左即右，把人生的一段平鋪厚重基調(diào)底襯當(dāng)做是非題來解。所以我看默契便是如此，話不必多，見不見到也不要緊，默契永遠是際遇相近，格調(diào)仿佛人們的不語私言。不是你探我究，不是你進我退，或者是各自起舞的回旋，或者是平行一生偶爾對視的相念種種。本片的意蘊之雅，便是這妥帖不盡的情懷之美，根本無需過多情節(jié)前來貼面跳跶作祟。

我記得第十放映室里說過，我們可以根據(jù)一部文學(xué)名著來改編成一部電影，可是至今為止，還沒有因為一部好看的電影而轉(zhuǎn)化為文學(xué)名著的。若在影像與文字中權(quán)衡，我更偏向于文字，它的力量能夠穿透恒久的時間，不變質(zhì)，不受外界的曲解，依然保持其原有的風(fēng)味。萬物持續(xù)流轉(zhuǎn)，珍愛的事物不可能一直留存，惟有駐留在心底的文字，陪你良久。因此，我堅持在有條件的情況下都先看文字，再看其改變的影像作品。

佳佳推薦我看電影《查令十字街84號》。而很久以前我就涌生過關(guān)于這部書的閱讀興趣，現(xiàn)在更甚。電影下載后存在硬盤里，我要先尋其根源。某日下班后，在我喜愛的書店閑逛，撞上它。書的出版已有些時日，這是店內(nèi)留存的最后一本。白底的封面有些發(fā)黃，但更符合它的味道，因為這就是一個關(guān)于舊書店的故事。

書很薄，兩日就看完。然后我迫不及待的看了電影。書和電影加起來才完整了這個故事。電影忠于原著，沒有給男女主角之間強加上愛情。人世間感情千萬種，摻雜著欲望的愛情最簡單最直白，所以很多時候我們無力分析時總把男女相遇歸咎于此。二十年的通信的確讓他們之間有些情愫在暗涌，但我相信不是愛情。更像是感激，對其需要給予的感激；或許是憐惜，惺惺相惜衍生的憐惜；還有期盼，渴望能見到對方的期盼。

一直對這樣的相遇抱有憧憬。我相信隔著遙遠時空無法碰觸的人之間，因為沒有利益的關(guān)系，感情更加純粹和真實。為對方奉獻我們所擁有的，不斷的互相給予，然后又都認(rèn)為自己得到的比給予還要多，因此慚愧又感激。就像作者，她按時足額的支付書款，并源源不斷為彼岸的朋友寄予禮物，卻仍在末尾說我虧欠她良多。這種情感，這種生活體驗，多么美妙和珍貴。

那位書商，在回信中謙和有禮的答復(fù)漢芙小姐的問題，最君子式的問好，中規(guī)中矩。但內(nèi)心仍難掩對這樣一位素未蒙面朋友的想象和熱情。他期盼與她見面，在得知漢芙小姐未能啟程時語氣里怎么也藏不住的失望。在見到一位與他想象中漢芙小姐形象相符的女子時會流露從未有過的眼神，熱烈甚至灼熱。安東尼霍普絲金成為這位男人的代言人，毫無褶皺的大衣，克制的言行，謙遜的語氣，就是我想象中的弗蘭克。他心底也有某種想要爆發(fā)的激情，但卻永遠讓其安然無恙的躲避在中產(chǎn)階級的安逸之后。

而不管是電影還是文字，使觀看者對漢芙小姐的印象更加深刻。她不修邊幅又安于幽默。一件大衣一頂帽子，快步行走于路上。她的家，并不整潔，處處堆著文稿和書籍，常常是隨手拿起一本書，隨意的坐下，隨意的朗誦。她一個人，隨意又自我。內(nèi)心身處，我渴望成為這樣一個女子，不為華服美食金錢地位所累，不察言觀色，僅有三五好友和有限的空間。但我也時常難掩內(nèi)心的虛榮，對漂亮的衣服，對領(lǐng)導(dǎo)的肯定，對生活上物質(zhì)的追求有蓋也蓋不住的欲望。如此矛盾但并不厭惡。我就是這樣，一方面想做個簡單樸素陽春白雪的女孩，一方面又難逃對物質(zhì)小資生活的追求。這種矛盾，一方面激勵我在現(xiàn)實生活中奮斗打拼，成為社會最普遍最大眾的一類?？闪硪贿?，因為這些暗藏的想法，而讓內(nèi)心不斷的接受滋養(yǎng)，使它在接受現(xiàn)實生活打擊后仍然有著美好、向陽的一面。

作家海蓮漢芙說，我曾經(jīng)只為了瞧倫敦的街景而看了許多英國電影。就如同我，以前看了那么多關(guān)于上海風(fēng)花雪月的故事只為了一窺想象中那個時代大上海的韻味。而深深迷戀歐洲電影的我，歸咎到底，也是源自我對未知而又喜愛的文化、生活的一種探尋。我們反復(fù)的觀看，只為了在夢想尚未實現(xiàn)時窺視其一景。就如曾暗戀某個男孩，每日站在他對面的車站，遙遠的望著，然后在他踏上公交后轉(zhuǎn)過身，懷著滿足又惆悵的情緒離開。

二十年后，漢芙小姐終于親臨書店，但她要尋找的人和書都已不在。終有一天，所眷念的都會失去。

看完電影，我問我自己：這種故事與這種情感，假如持續(xù)至今將會如何？

《查令十字街84號》最早看的是大陸譯林出版的陳建銘的譯作，是從圖書館的預(yù)約長列中等待許久才盼來的。自己尚未開始閱讀之時，一個同學(xué)因一時無聊無書可讀為由將其借去，不到十分鐘后又悻悻地將其歸還?！斑@種信有什么好看的？”
恐怕等我自己把這本書讀完了讀盡了讀爛了，也對他的這個反問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本書盡是些求購郵寄書本的瑣碎信息，抑或海蓮·漢芙的牢騷與玩笑和弗蘭克的致謝與道歉?；蛟S我同學(xué)的確說得有理，這種平淡的作品是沒有什么精彩的、刺激的、奪人眼球的東西，讓它在蕓蕓眾書中顯露出明星般的耀眼光輝。甚至在向別人推薦這本書時，我完全不知道應(yīng)該怎樣介紹它的內(nèi)容。羅羅嗦嗦好久之后，別人竟然恍然大悟般地大笑：“誒喲，就是柏拉圖式的愛情是吧？”

以《查令十字街84號》改編的同名電影，也同書散透著同樣的氣質(zhì)。整部電影對原著幾乎沒有作任何大的改動，甚至連演員的獨白皆是原信再現(xiàn)，不改一字一句，忠實地重現(xiàn)了書中所描述的二十年通信的點點滴滴。這種在大多數(shù)時間中幾乎沒有什么情節(jié)起伏的電影，我只好吝惜地獨賞了，怕一大群人堆坐在一起，結(jié)果放映未到一半大伙卻已匆匆散去，并也拋下一句“這種電影有什么好看的？”
恐怕這部電影都只是一少部分人才會喜歡的作品。放在一些人的眼里，它們就是浪費時間的垃圾：花了時間卻沒悟出個所以然來，看到最后也只剩下戛然而止的莫名結(jié)局。放在另一些人眼里，它們卻是一種觸及心頭的力量，讓人喜愛萬分，卻又難以完全地道出這份喜愛究竟來自何方。
或許可以這樣解釋：這部電影是充滿感情的。不論是海蓮·漢芙對于書本的珍愛呵護之情，還是海蓮與弗蘭克之間淡淡的知音相惜之情，還是海蓮對于書店員工的體恤關(guān)愛之情，還是書店員工與弗蘭克家人對于海蓮的感激崇仰之情，這些感情在作品中是相互交叉相互融匯了的，很難將任何一種感情剝離出來單獨欣賞與感悟。真是這種感情的復(fù)雜性與交融性，讓這部電影具備了難以名狀的吸引力，卻也讓人說不盡道不明它真正的引人之處究竟在何方。

這種復(fù)雜的感情，唯恐放到現(xiàn)在就以完全變質(zhì)了。精致安謐的小書店怕是越來越少了，專營舊書的恐怕更是難覓蹤影了。取而代之的是旗艦式的五層、七層高的書城，高峰時進去摩肩接踵簡直像逛大型超市；或是網(wǎng)上書店，給足了優(yōu)惠的折扣卻在買書之前聞不及觸不到書本原有的味道。就連故事中原本的那家查令十字街84號舊書店，現(xiàn)在也業(yè)已轉(zhuǎn)手成了唱片行，留下每年無數(shù)游客在門口合影時心存的無限遐想與唏噓。
書店不見了，書信也恐怕即將料無蹤影了。若不算旅游時寄明信片，或生日圣誕逢年過節(jié)寄送賀卡，我個人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寫過真正的信了，原因簡單而又顯見：在這個電話、電郵、即時通信大行其道的時代，書信顯得竟是如此格格不入。甚至那些明信片和賀卡，近來也大有被手機短信取代的趨勢。長期與書信的絕緣，讓提筆寫信、寄信與收信也成了一份很奇怪的工作。至少假如我收到某位同學(xué)或好友給我寄來的一份信，我一定會甚感莫名其妙且不知所措。話說回來，如今處處講求時間和效率，誰還會舍得奢侈地享受寄送與到達之間所消耗的寶貴時間呢？于是乎，當(dāng)我們總把等待與焦急聯(lián)系在一起的時候，一種盼望的樂趣似乎也就不存在了。
對于書籍本質(zhì)的熱愛如今也在匆匆大勢中顯得如此羸弱。近來越來越發(fā)現(xiàn)，人們讀起書來越來越講求實用性。走進書店便會發(fā)現(xiàn)，勵志類經(jīng)營類管理類考試類書籍書架前人頭攢動，暢銷書排行榜上活躍著一批批書商大肆包裝營銷出的實用書籍，而一些真正有營養(yǎng)有價值的經(jīng)典讀物，雖架滿了整整一墻卻依舊無人問津。由讀書擴展到做學(xué)問，情況也是如此?？纯次覀兊拇髮W(xué)吧，工商管理、經(jīng)濟類的專業(yè)每年報考人數(shù)節(jié)節(jié)攀升，而文史哲等基礎(chǔ)學(xué)科卻已被長期忽視打入冷宮?；蛟S社會迫使著人們只得更加關(guān)注著實用功利的東西，而人們?nèi)缃襁^分浮躁的追求恐怕在未來又將對社會產(chǎn)生強烈的反作用。到時真不知誰還會去看什么“英國文學(xué)的英國”？這樣的惡性循環(huán)是否會形成，恐怕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我們至少應(yīng)該存有些這方面的憂慮。
更應(yīng)該讓人思考的，就是人和人之間的關(guān)系了。電影中素昧平生的人們卻在書的牽線搭橋下結(jié)成了摯友，而到了現(xiàn)在或許生活中天天見面的人卻也締結(jié)不出這樣單純卻又濃厚的感情。我不是對于現(xiàn)在社會大家的道德水準(zhǔn)提出怎樣的質(zhì)疑或是看法，只是甚感如今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和溝通日趨表面化與形式化，真正能夠觸及相互內(nèi)心的摯友很是難尋。這似乎是一個悖論，不曾謀面卻結(jié)為知音，天天相見卻只剩下膚淺的點頭哈腰。可事實上，我懷念的是無話不說，我懷念的是一起作夢。

就算時代總是在進步著的，有時候真應(yīng)該回頭看看來時的路。

我特別懷疑《查令街84號》這本小書能改編成好電影，因為它全非敘事性，不過一些信件的松散組合，講世界兩頭的一些人為了幾本書有了一些交情，沒見過面，沒打過電話，也沒什么非得前后關(guān)聯(lián)的事件。這樣的散文書信，怎么改編成視覺化的電影故事嘛。

可1987年的電影改編真是讓人驚喜，竟是在絕對忠于原著的情況下演活了這個沒有故事的故事。安妮·班克勞夫特（Anne Bancroft）飾演的紐約女作家海倫風(fēng)趣、犀利、有點小爆脾氣，不事修飾的外表和快人快語下那一顆善良的心在熒幕上是那么鮮活；對比回信總一板一眼的英國二手書商弗蘭克（安東尼·霍普金斯），這兩個靈魂人物隔著大洋你一言我一語的為舊書們焦急、憤怒、調(diào)侃、大笑，看起來實在有趣極了。而他們之間長達十幾年的書信往來，除了提供兩扇窺視二人精神世界的窗口，也為這些似乎并不關(guān)聯(lián)的人生片段增加了某種可能，某種特別的涵義。

這涵義是愛情嗎？絕對不是，我想，起碼與男女之情無關(guān)；即使“精神伴侶”也有所夸大，因為海倫與弗蘭克的交流全以購書為中心，并未超越店家與顧客的本分。當(dāng)然，從弗蘭克的角度出發(fā)，加之其妻娜拉（Judy Dench）的補充，他對海倫的另眼相待也許有一定欣賞的情愫成分，但這絕非主體。二人之間最動人的交流全因書而起，那是愛書之人彼此惺惺相惜的會心微笑，與愛情無關(guān)。如果愛，那也是對書的愛，由愛書而愛讀書的人，愛他或她唇間可能輕輕讀出的詞句，愛他或她在扉頁邊角寫下的只言片語，愛他或她為某個段亂哈哈大笑或氣急敗壞，愛他或她可能為書發(fā)過的呆與流下的淚，愛作者的思想與讀者的心情交融一體后所幻化出的另一個精神世界，愛交流的可能，愛書之美，愛讀書。

與原著相比，電影豐滿了海倫與弗蘭克各自的生活片段，比如弗蘭克默默誦讀葉芝的詩歌，海倫大聲朗讀的約翰·鄧恩布道——“全人類是一本書，有人死去，并非章節(jié)被刪，而是被譯成更好的語言，且每一章都必須翻譯。上帝雇傭了幾名譯者，有些篇章由年齡翻譯，有些由疾病翻譯，有些由戰(zhàn)爭，有些由司法。而上帝之手將把我們散碎的所有書頁組合一體。在那圖書館里，所有的書本都將敞開，直面彼此?！蔽曳浅Ｗ硇挠谟捌泻惓３４蚱啤暗谒拿鎵Α睂τ^眾直抒胸臆的表現(xiàn)手法，又親密，又可愛，與她直脾氣的詼諧個性吻合極了。而結(jié)尾處節(jié)奏突然加快，將兩個世界中弗蘭克與海倫的書信交談剪切到一個空間中造成直接對話的錯覺，更強化了這兩個人物神交的真實感，為結(jié)尾那一句“我終于來了”烘托出催人淚下的效果。

我喜歡電影里弗蘭克這個人物，雖然比照原著，他被加入了過多的情感細節(jié)。這個彬彬有禮的普通英國男人愛家、愛孩子、愛他的店，從各種意義上說他都不是個大人物，也距一般意義上的“成功人士”相差太遠，但他的正直與溫柔就像陽光一樣溫暖著身邊的小世界，盡心竭力。這是個少有的只言片語情節(jié)為零而極令人動容的角色。

我也喜歡海倫的愛書方式——她從不收藏自己未讀過的書，也絕不將書當(dāng)作炫耀的擺設(shè)。她的書不僅在手頭，更在心底，流淌溫潤與閱讀有關(guān)的一切人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