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比永遠多一天
送你蘋果會腐爛
送你玫瑰會枯萎
送你葡萄會壓壞
給你我的淚水
——阿爾巴尼亞少年 A
如果明天你將離去,今天你會做些什么?醫(yī)生告訴過你,當你受不了的時候,要去找他,誰都知道,那不過讓你剩下的旅程少些痛苦,你不可能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了,也不可能繼續(xù)你未完的詩作,當明天的朝陽升起,你不會睡在躺椅上,也許鄰居仍然會播放同一首樂曲,但已經(jīng)與你無關,海浪也許還會拍打你門前的沙灘,但只有空曠的房間在傾聽回響,你必須告別這一切,只有媽媽,仍然在你的夢里呼喚:亞歷山大,亞歷山大。
如果明天你將離去,今天你會做些什么?你要把狗托付給女兒,但你們?nèi)绱烁裟?,她甚至不想知道你要去哪里,女婿要賣掉海邊的老房子,對此你無能為力。你把妻子安娜的書信留給女兒,上面寫著關于愛情的一切,也許你認為,這是唯一可以被稱作遺產(chǎn)的東西。你仍然牽著你的狗,黯然離去,這是一個冷漠的世界,好在你已決定離開,不期然地,也許是上蒼的安排,讓你遇到了一位阿爾巴尼亞流浪少年,你的人生從此被改寫,雖然僅僅只有一天。
如果明天你將離去,今天你會做些什么?回顧自己的一生,以及自己的歷史,于是你向少年講述自己的父親,他是索洛莫斯嗎?這位生長在意大利的希臘詩人,為了祖國的獨立事業(yè)回到希臘,向普通的勞動者購買詞語,并終于用母語寫出了《自由頌》,作為希臘國歌傳唱至今。少年在希臘遭遇蛇頭拐賣,是你冒險去把他救了出來,他同時面臨警察和軍人的危險,你想送他回到阿爾巴尼亞,于是他向你描述,一群少年如何穿越封鎖線,如何躲避地雷,你看到霧氣蒙蒙的邊境上,鐵絲網(wǎng)上掛滿了人體,于是你決定帶他返回希臘。當少年瑟縮在墻角,輕輕地唱道:“流浪的小鳥在異鄉(xiāng)悲鳴/幸運的異鄉(xiāng),我思念著你/蔻芙拉,我的小花。”你終于明白了父親,蔻芙拉,這是你愿意花錢去買的詞語。
如果明天你將離去,今天你會做些什么?你回憶起女兒滿月的那天,親友歡快的聚會,妻子如此美麗,陽光如此明媚,你們出海并在沙灘上跳舞,安娜不愿與你須臾分離,而你總是神情恍惚,當你問她:明天是什么?安娜答道:比永遠多一天,你沒聽清,比永遠多一天!她歡快地跑開了,她在信中聲明只要你陪她一整天,那其實就是永遠之后的那一天。媽媽那時候還不算蒼老,她喜歡這樣歡快的場面,在你此世的最后一天,你必須去看看媽媽,她已經(jīng)不認得你了,但是仍然叨念著:亞歷山大,亞歷山大。
如果明天你將離去,今天你會做些什么?阿爾巴尼亞的流浪兒中,一個出了車禍,那是帶著他們踏過雷區(qū)的賽林,雖然稍長幾歲,可仍然是個孩子,他們焚燒他的衣物,并且每人講一句告別的話,哦,賽林,當你揚帆出海抵達彼岸,哦,賽林,他們就這樣感嘆著,每個孩子都瞬間長成了大人。最后,夜深了,運載孩子們的船只還有兩個小時才能到達,于是你與這個天賜給你的少年,這個賣詞語給你的少年,一起去乘一次環(huán)線公車,孩子興奮地看著車窗外的夜景,你則觀看著上上下下的人群,車子經(jīng)過政治車站,游行示威的人群散去,上來肩扛紅旗的青年,但是他很快就睡著了;車子經(jīng)過音樂站,上來了弦樂三重奏,你又聽到了熟悉的樂曲;當車子抵達學院站,索洛莫斯上車了,并向你傾吐了他未竟的詩篇:
黎明后最后的星辰
昭示了朝陽的來臨
濃霧和陰影都無法沾污
那萬里無云的天際
清風撫慰萬物眾生
猶如內(nèi)心深處的緒語
生命是甜美的
而且
生命如此甜美
如果明天你將離去,明天的朝陽已經(jīng)升起,你再一次來到老房子的海邊,吟誦著從少年那里買來的詞語:蔻芙拉/放逐者/我/深夜/放逐者/蔻芙拉/蔻芙拉,你再一次見到了美麗的妻子,你決定不去醫(yī)院等死,你充滿希望的對著大海,講述了一個詩人的最后的安排,過不多久,你就會與妻子在另一個世界相擁,而且總會有人賣詞語給你,在那個異鄉(xiāng),仍然有你熟悉的旋律,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此世做你未竟的工作,等待那一天來臨。
后記:
我們曾經(jīng)如此熟悉阿爾巴尼亞,出生在這里的瑪納吉斯兄弟是整個巴爾干半島的電影先驅(qū),而我們還記得《第八個是銅像》,那曾經(jīng)是令我們感動的英雄頌歌,在安哲羅普洛斯拍攝這部電影的1998年,那里卻是另外一幅樣子,在之前,霍查大叔徹底摧毀了這個國家的傳統(tǒng)文化,在之后,游擊隊把這個國家推向了深淵,在南巴爾干,一群少年逃出家園,他們蹲下,投擲石塊,再蹲下,投擲石塊,以這種幼稚的方法穿過雷區(qū),他們來到還算富裕的鄰國希臘,靠擦車窗更確切地說是乞討維生,像在其他任何一個國家一樣,少年流浪兒永遠都是不法分子的獵物,面對慘淡的生活,導演顯得無能為力,他既反對警察的粗暴做法,又無法給出更好的建議。在這部電影里,阿爾巴尼亞少年與冬日的愁云慘霧一道,構(gòu)成了這個世界荒謬的風景,是主人公決定離開的背景,而這個少年,如同他穿著的杏黃衣衫,在灰暗的世間凸現(xiàn),從他第一次對著亞歷山大羞澀的微笑,到后來祖孫倆相擁而泣,帶給這個世界的,卻是希望和夢想,他脫口而出的詩句,既是他母語的乳汁,又是未來的營養(yǎng)。
安哲羅普洛斯在這部電影中再次顯示了他的詩歌才華,如果說有人用詩的概念拍攝電影,那是安氏無疑,就像《尤利西斯之旅》是向瑪納吉斯兄弟致敬一樣,這是一部向希臘詩人索洛莫斯致敬的電影,所以在電影中使用諸多詩歌元素,不僅僅是語言方面的,而是從根本上具備了詩的特質(zhì),行云流水的節(jié)奏,舒緩如牧歌一般,移步換景而非簡單的蒙太奇,達到了一唱三嘆的效果,推開一道門,門外是三十年前美麗的妻子,沿著一條河,岸邊站著回到希臘的索洛莫斯,只有詩人才是這樣的,跳躍到你的意外并剛好能達到的遠處,另外,電影中使用的意象也表明,巴爾干山歌海謠已經(jīng)深入安氏的骨髓,公交車上的乘客,跟隨公交車的消防隊員,焚燒衣服的烈焰,以及邊境上的鐵絲網(wǎng),都成了信手拈來的意向,配上如泣如訴的音樂,使人身心迷醉。
2 ) 安哲掏出了他所有的絕活,拿到了金棕櫚
固定鏡頭旁白開頭,雙人對話,畫面中是空鏡頭。
旁白一定不要出現(xiàn)‘我’,我怎樣怎樣難以營造氛圍。
安哲這個開頭就很棒,‘要不要去島上’。
“當辰星思念地球,停止轉(zhuǎn)動,它就會浮上海面?!?
“什么是時間?”
“爺爺說是一個小孩,在海邊玩沙包?!?
結(jié)尾同樣是個問句,與開頭呼應,“你來不來?”
這時出輕快的鋼琴配樂,影出字幕:永恒與一日,鏡頭開始推出去。
要有一個限制物,如柱棚,一句對白也沒有,孩子們就這樣來到了海邊。
也許是海邊的意象于我無法抵擋,也許是安哲真的是舉世無兩的大師,一個推軌鏡頭,就能讓我感動。
4個鏡頭了,第一個長鏡頭
5
與陌生人用配樂相交流,安哲是真的到骨子里的孤寂啊……像是哭泣的草原中的線。
“一切都停留在雛形。
從畫面中走出,鏡頭移動從和主人公一致,到逐漸減緩,停下,絕活。
10分鐘出現(xiàn)了6個鏡頭,這部安哲沒有執(zhí)著于去狂用長鏡頭,而是讓每個長鏡頭都顯得像是上帝之手。
車后的追逐,由一句“上車”,變成了車內(nèi)擋風玻璃視角的車前追逐,像是在變魔術(shù)。
什么叫故事,鏡頭,臺詞,布景都做到了極致?當這些具體可感的元素拼湊起來,摸不到的意境就出來了。
小男孩沒說話,但是他笑了,笑比說話更好。
語音切換.夢境顯示的差距只是一扇門,而且這好像是開頭的那個屋子,也就是說那個去海邊的小孩已成老人。
又是那片海,可惜已經(jīng)看不到《另一片海》了。
有《第五屠宰場》的感覺,但要更強,強侯孝賢兩倍不止,安哲仿佛那一把鑰匙,隨意開關歷史記憶的任意門,隨手就讓任何一個片段付現(xiàn)在眼前。
海邊的房子就這樣被賣了,如同茨威格所說,家鄉(xiāng)的毀滅,是最難以令人接受的。
你在那里出生,經(jīng)歷眾人的祝福,現(xiàn)在,你的丈夫卻要賣掉它。
我所有的恐懼與不安來自于幼兒園時期的被拋棄,因此極度缺乏安全感,因此懷疑家人,因此尋求外界那個流浪的終點。
全都是遠景,極少中近景。
看啊,他選擇了你,愛都是自私的,沒有愛可以博大,因此才顯得珍貴。
所以最長的那一任,分開的原因,也是因為沒有安全感吧。
升降切換,安哲的野草莓,昨天的絕美是八部半,圣三位一體之所以是圣三位一體,是因為他們創(chuàng)造原型電影。
為了代表穿越回過去,雖然餐桌精心布置,但準備好的晚餐全部都是空盤子。
“為何我們必須腐臭,為何我一生都在漂泊,為何”
就像兩個小孩,又像兩個老人,其實人,哪有年齡之分。
車頭與車尾的故事,聲音全部隱去,配樂只偶爾掃弦一下下,原來公交車可以這么拍,厲害。
靜默許久,原來是為樂隊的出場做鋪墊,主題配樂再次響起,背景中左翼男子已經(jīng)熟睡。
詩人突然出現(xiàn),念氣詩句。
詩歌已不足以形容,影片的感覺,像是圣經(jīng),不似凡間的影相,一切意象到了安哲的手里,都像變魔術(shù)一樣。
他已不再是《養(yǎng)蜂人》時候的安哲,破繭成蝶了。
與常見的相反,孩子對老人說:我該走了。
希臘近代史三部曲《1936年的歲月》《流浪藝人》《獵人》
沉默/漂泊三部曲《塞瑟島之旅》《養(yǎng)蜂人》《霧中風景》
巴爾干三部曲《鸛鳥踟躕》《尤里西斯的凝視》《永恒與一日》
希臘/悲傷三部曲《哭泣的草原》《時光之塵》《另一片?!?加上一部《重建》,一部《壓力山大大帝》,去掉《另一片?!?,一共十三部。
安哲33歲才拍出第一部短片,此前一直寫影評為生。他曾說人一生只能拍一部電影,他拍了希臘;他也成功預言了自己死于車禍。
“當你偶爾想起這一天,請記住,我全神凝望著它,我熱切撫觸著它,我顫抖著在這里等你,給我這一天!”
老太太推著空的搖籃車,遠處是歌唱的情侶們。
我又找到《霧》的拍法了,拍那一天,不能只講那一天,這樣會讓那一天單薄,不夠珍貴。
表達愛情要么留白,要么把好的暗示在回憶中,現(xiàn)實一定悲涼,幻想才美麗漂亮。
“明天會持續(xù)多久”
“比永遠多一天”
“一切都在等待,為了真實”最后的破墻。
安哲這次真的是拼了,能用的絕招全用了。
最后一定還要主題配樂
安哲偷換了一個概念,畢竟沒人可以知道哪天是自己的最后一天。
安哲的東西本來不分虛實,所以老頭最后是死了,最終段落是他和家人在天國的團聚,不過,也許他從來就沒活過呢。
3 ) 一生何求
永遠到底有多遠?
或許只是一天。
時間只是一個孩子。朝霧籠罩在狹長的海岸線上,生命在步入暮年后依稀見到燭火將近熄滅的征兆,從明天起,亞歷山大將有一場長途旅行,折疊剩余心力,不攜帶任何行李,包括回憶。
每天清晨,對面的同樣白色窗簾隨風擺蕩的陌生人總用同樣的音樂回應亞歷山大,一種重逢的暗示或者宿命的巧合。亞歷山大在路途中打消了尋訪的念頭:以同樣的姿勢沉醉,他們就能彼此安慰。
安娜身為人母的字句溢滿亞歷山大從未正視情結(jié),回憶里的真實和錯誤除了親歷者自身,沒有任何旁人能夠了解甚至窺探。
亞歷山大離開女兒的公寓,悵然若失的帶著暮年的感慨,流浪沒有終點。
阿爾巴尼亞災禍遍地,戰(zhàn)役蔓延,小男孩偷渡邊境后的世界風雪連綿仍然是一場災難,被挾持被販賣。
這個世界怎么會變得這么壞?壞的幾乎要失去生存下去的勇氣,壞的要懷疑跋涉千里的原因,壞的人人都在苦思冥想如何去愛。安哲的鏡頭里總是有純澈小男孩的清凈眼神,卻都未涉人世便經(jīng)歷上帝安排的苦難。誰來收留誰來挽救誰來張開胸懷屏息苦難釋放幸福?無從揣度。
亞歷山大在這一天里注定要四處飄流。他拯救了他,他不知道他也安慰了他。
安哲鏡頭里的邊境總是蒼茫的似乎世界沒有盡頭。亞歷山大帶著小男孩到達希臘北部與阿爾巴尼亞接壤處,但他們又神奇回頭。流浪還是歸鄉(xiāng),村莊里嬰兒啼哭,火光四濺…戰(zhàn)爭,永恒的思念所寄托的意念——家鄉(xiāng),化為難以到達的沒有眼淚的詛咒。
逃亡和遷徙是在災難里反復演習及至最為深刻和自然的動作,恐懼幾近吞噬心靈,埋葬永恒。
一首未完成的不朽。一個流浪回鄉(xiāng)的詩人。一段意象里最為親近也最為陌生的旅途。流浪是為了回歸,在沉靜的放逐和濃密的思索里完成對自我的滿載和問候——以更馴服的姿態(tài)回到母體,回到永遠的棲身之地。
身在母國卻沒有操練母語的可能,是極盡保護也扎在每個流浪人心頭的荊棘。買來的詞匯和語言所構(gòu)筑的未完成不會完整,不存在完整。躲在暗處的男子所捍衛(wèi)的另一種生命執(zhí)著的樣態(tài),歌頌革命拯救母國,只言片語的拼湊?!侗焕У淖杂烧摺罚瑐ゴ蟮你U?。亞歷山大余生都將被困,失去自由。
逝去的年歲里,碧藍的大海,銀白色的沙灘和餐具,母親的喃喃和安娜的熱戀…竟在一天里,一切生活樣態(tài)的無常和逃遁周遭的疏離,以無比清晰的影像重回腦際,與那個錯過無數(shù)光陰的孤獨者驕傲重逢。
明天有多遠?人為什么會腐朽?人為什么要漂流?
堅固的過往在大腦溝回的來回間失去重力,淋濕了傷心的大街,游行學生用熱血或者無知選擇生命的進行時。
一個在探訪回憶中任由被細節(jié)摧枯拉朽,一個在擦身死亡中初識生命之本質(zhì)的無常。驕傲一生的作家、詩人亞歷山大和阿爾巴尼亞小男孩交換恐懼、眼淚、歷史和脆弱,共度一天的剩余,時針將要順時針滑過的節(jié)奏。
公車上來往人群不斷,在自己的圍地里都保持自在的獨立沒有任何交集或侵略:追逐女學生的男青年、寂寞而快樂的樂團和孤獨返鄉(xiāng)的被困自由者超現(xiàn)實現(xiàn)身…最完整的生命橫斷面一覽無遺,這就是難以掙脫的窠臼,沒有逃離的困囚。
這一天要結(jié)束了,阿爾巴尼亞小男孩坐上回家輪船,命運依舊堪憂。
因為將要去趟冰冷死亡河流看到一切真相,才有這淺淺幸運與永恒短暫問候。卻在另種時空關懷里逆時針看到從前的疼痛、流失、懺悔、和永遠靜止而無從感知不被習得的愛。
只是一天時間,每分鐘都在意識里追問明天路程所需,不知不覺里,追問費盡一生心力,到達不費多少等候?!坝肋h或者一天”。亞歷山大沒有聽清安娜的回答。在第一次問的時候。
一生何求。
這是另外一個譯名。我更喜歡的一個譯名。
4 ) 寇芙拉,放逐者,太晚了!
霧,海洋,水,雪,氤氳的濕氣構(gòu)成了安哲洛普羅斯電影圖像的驚人一致性:風格靠重復鑄就,而重復并不必然和單調(diào)相連。安哲高度風格化的詩意影像早為其作品贏得了“詩化電影”的美譽,在《永恒一日》中,他干脆直奔主題了:不滿足于僅僅呈現(xiàn)詩一般的電影,更要在影像中傳達詩的誕生?!队篮阋蝗铡匪坪跞∠宋牡滤乖凇吨钡绞澜绫M頭》中表達的焦慮:圖像和語言的相悖。詩畫合一的古典理想在文德斯的電影理念中始終是個障礙,“太初有道”的啟示使文德斯認定語言優(yōu)越于圖像,他總是一邊拍片一邊反思影像表達的正當性。但詩畫競爭意識在安哲的片中不存在,他以影像為橋梁,將詩人和語言的糾葛抒情地形象化了。
但,詩是什么?這種提問不是無知就是狂妄。而安哲在片中通過“購買”賦予了詩新的含義。影片講述了詩人亞歷山大生命的最后一天,往昔的遺憾以及不曾實現(xiàn)的詩歌抱負都折磨著他。對詩人而言,詩成了詞語的戰(zhàn)爭。當詩人靈感枯竭的時候,內(nèi)在沖動找不到外在形式,深沉的悲傷攫住了他,他的生活全都成為一場深重的哀悼,他不得不旅行并尋覓?!百徺I”這個意義豐瞻的隱喻開啟了一種武斷果敢之力,購買雖不能保證享有某物卻使我們擁有某物,亞歷山大購買異鄉(xiāng)人的詞語,“擁有”詞語正是詩人之夢。語言之于詩歌的意義,在這兒不是交流,甚至不是表白,而是疾風驟雨般的占有。
亞歷山大就從一個男孩兒那兒購買了三個詞語:寇芙拉,放逐者,太晚了。男孩是詩人偶遇并解救的阿爾及利亞非法越境者,一個小小冒險家和流浪者。詩人和孩子在一天內(nèi)結(jié)下了靈犀相通的情誼,和男孩兒的交談也促使亞歷山大不斷反觀自身:他忽略了已離世妻子真摯的愛,和女兒的隔膜堅冰般豎立,探望病房中母親卻痛惜失去了愛的能力——刻骨銘心的遺憾皆因于對詞語的貪婪么?但語言和鄉(xiāng)愁、國界、歷史的纏繞更是亞歷山大難以言喻的隱痛。
買來的三個詞語擁有了咒語般的力量,成了肢解亞歷山大詩藝的鑰匙:詞語與我們邂逅,除了感知嘴唇輕啟時的微溫,還能盈握什么?“寇芙拉”,美麗的花朵和音節(jié),詩歌的能指,指向不曾抵達的明媚;“放逐者”,老人和孩子共有的流亡狀態(tài),詩人在語言中焦灼,孩子在異國流浪;“太晚了”,沒有任何矯飾的時間和“永恒一日”的注腳,恰如那如影相隨又時刻要置人于死地的時間。于是,“語言帶我們回家”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影片的中心,這熟悉的表達每次提及依然令人感到莫名震顫,語言和家園的相連正是多出“永恒一日”的那一天吧。
5 ) 關于時間的逃亡
如果說詩歌可以引發(fā)強烈的畫面感觀,那么同樣,圖像也能夠構(gòu)建成詩歌。用影像進行詩意的表達,希奧?安哲羅普洛斯可以說是一個偉大的存在。對于一部史詩作品而言一切言語的闡釋無疑都是多余的。在安哲用電影構(gòu)筑的詩學世界里,我只能斗膽嘗試著用不成熟的語句表達對于大師的景仰與致敬。
提及安哲的故鄉(xiāng)希臘——這歐洲文明的源頭,我們不得不重視自奧德修斯而下的流浪與漂泊的母題。安哲的作品必然是講述希臘的、關于流亡與找尋的個人旅途,《永恒與一日》這部影片自然也沿襲了這一主題。
影片的開頭便是一個長達2分32秒的變焦推拉鏡頭,從亞歷山大院子的后花園一直拉近到二樓他的房間窗口處。在卡蘭德羅(Eleni Karaindrou)所譜那無限憂悒的巴爾干悲歌中,詩歌般優(yōu)雅的句子如水流層層鋪泄開來。這個海畔晨曦里昏暗的片斷在童年亞歷山大的夢中驚覺里嘎然而止,然而在以后的敘述中那座后花園卻成為了他記憶回溯與敘事的原點,銜接著亞歷山大的現(xiàn)實與全部過往。
主人公亞歷山大是一位絕癥患者,一位放棄了寫作轉(zhuǎn)而找尋捕完前人永恒詩篇的作家,一位在世的孤獨者。他與這世界“唯一的聯(lián)系”,便是對面的陌生人在以他的音樂應和著亞歷山大的思緒。他曾經(jīng)試圖去拜會這位陌生人,卻終于放棄了見面。“認識不如想象。”“或許她只是一個沒有畢業(yè)的學生?!彼跋裎乙粯庸陋殕幔俊眮啔v山大決定離開這座海邊的房子,離開那不斷增長的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任何東西會結(jié)束,一切都停留在雛形狀態(tài)?!边M行一次關于時間的逃亡。
他來到女兒家,沒有忘記帶上心愛的狗——他要離開,它無所托付——然而女婿卻并不歡迎,同時告訴他已經(jīng)賣掉老人所留戀海邊的房屋。安娜墻上的鐘只是一個虛幻的投影,這似乎是對于時間隱喻的開始。在亡妻的信中亞歷山大頭腦中開始浮現(xiàn)那些久遠的話語,時間變得平坦起來,通過后院,老人跨越到孩子剛剛出生的從前。海邊的船只來來往往,有風。在那里,海平面、天空與白色的涼棚在畫面的正中央構(gòu)成一個十字。(包括這張封面,也是一個藍底的白十字)
在希臘的國旗的左上角同樣存在著這樣的一個十字架,這代表著希臘東正國教。國旗的藍白兩色則是巴伐利亞的國旗的顏色,藍色代表藍天與自由,白色意味著宗教與信仰。這個畫面與希臘國旗的同構(gòu)顯露出安哲在某種程度上所具有的潛意識——涼棚里的老人與孩子,共同構(gòu)成了對于自由、宗教信仰以及生命過程的人文關懷。
這個白色的十字架在影片的最后八分鐘里再度出現(xiàn),只是那座海畔的小屋卻已不在。
“送你蘋果會腐爛;送你玫瑰會枯萎;送你葡萄會壓壞;給你一滴我的淚水?!卑柊湍醽喌纳倌旰叱@樣的歌句。那是詩歌,是亞歷山大所要的句子。
他從人販子手中將孩子帶了出來,他要送孩子回到邊境。在鏡子中,孩子卻因為軍隊的出現(xiàn)而開始又一度的逃亡。(這個鏡子的表達也別有一番意味)亞歷山大追逐著孩子,他決定先把自己的遠行放在一旁,與孩子講起詩歌。那個孩子擁有著優(yōu)美然而正在流失的語言。這樣,老人與孩子構(gòu)成了一對奇異的客體。他們位在生命之軸的兩端,然而卻相互呼應。這樣醉心的場景讓我想起《尤利西斯》中斯蒂芬對于他學生的感受:“那么像我,這個孩子:肩膀也這么瘦削,也這么不起眼。我的童年在我旁邊彎著腰。遙遠得我甚至無從用手去摸一下,即便是輕輕地。我的太遙遠了,而他的呢,就像我們的眼睛那樣深邃。我們兩人心靈的黑暗宮殿里,都一動不動地盤踞著沉默不語的一樁樁秘密。這些秘密對自己的專橫已感到厭倦,是情愿被廢黜的暴君?!?
老人牽著孩子的手穿過重霧,到達邊境。孩子蹲下來講述他們是怎樣的穿越雷區(qū)——撿起石頭,扔出去,再撿起一塊,再扔出去。這樣的話語之后音樂與圖案的背景都是灰暗的,遠處是高壓電網(wǎng)和掛在其上一具具企圖掙扎著脫離的尸體。在這里有一個鏡頭其中一具尸體爬了下來,有人認為是對亞歷山大分不清虛幻與現(xiàn)實的敘述,或者簡單因為電網(wǎng)并不是時時刻刻都通著電。在這一點上個人更傾向于認為可能只是一位群眾演員一時穿幫。
于是亞歷山大重新帶著阿爾巴尼亞的孩子回到了希臘。行走在河邊的道路,老人講起了一百年前的詩人,他為什么要將那未完成的詩篇《被困的自由者》繼續(xù)。這時候鏡頭順著河水推了過去,是一個180度跟隨——向溝口健二致敬的經(jīng)典長鏡頭——他們順著鏡頭走入了詩人當時的世界,一百年的時間在一個鏡頭的旋轉(zhuǎn)中被填充、聯(lián)接起來。在安哲的影片中,180度+的鏡頭隨處可見,在亞歷山大看見一個希臘婚禮的場景中甚至用到了4分半鐘270度回旋的鏡頭。有人說:“安哲羅普洛斯的每部作品至少有一個360度的全景鏡頭”,在他那平靜、緩慢推移的長鏡背后你可以感受到自身內(nèi)心一波一波難以克制的洶涌澎湃。而正是堅持這種360度全景鏡頭而不屈從于老師“正/反切”的基本要求,安哲曾經(jīng)在法國電影高等學院(IDHEC),與教授鬧翻,被逐離學校,導演者本身已構(gòu)成了某種意義的流亡者。然而正是這種流亡讓他重新回歸希臘,回歸到偉大的文明之源泉。很多年以后,當安哲重新遇見IDHEC的舊時同窗,他們大多已離開了電影事業(yè),除了在看到快餐電影中大量“正/反切”拍攝鏡頭的時候會想到曾經(jīng)自己也受過如此的基礎訓練之外,又有誰能像大師這樣將他的人物行走于風景之中,以全景的鏡頭作為由現(xiàn)實推入臆想的橋梁,時間通過鏡頭的推移交聯(lián)起來,人物自由地穿梭于不同時代的風景,以空間位移的形式游走于時間之中,形成讓人震撼與感嘆的時空質(zhì)感。
在向偉大的先驅(qū)者希臘詩人迪奧尼修斯?索羅莫斯致敬的過程中,亞歷山大帶領著孩子走過了詩人遍歷的田園、農(nóng)莊、白色的石墻與斷壁。一直認為白色與巖石的并構(gòu)便是希臘的象征,安哲自己也說過:“希臘人是在撫摸和親吻那些石頭中長大的”。在這里,影片終于正式切入到流亡的主題。
如果說阿爾巴尼亞的孩子是空間上的逃亡者,那么亞歷山大老人便是時間的逃亡者。在接下來的畫面中,老人不斷地與過往對話。在船上,在海邊,在母親床前,有時候是妻子,或者女兒,還有母親。一方面海邊他所眷戀的舊房子已經(jīng)被女婿賣掉,意味著過往的結(jié)束;而另一方面母親的話又提到關于父親“你仍然在旅途中”,“你從來都不和他在親近”,母親曾經(jīng)試圖“從書本中奪回你”,卻終“知道有一天你會離開”。亞歷山大處在兩代的夾縫之間,孤獨而無助。他放棄寫作,為的是完成詩人未完詩篇的計劃,然而卻因言語的流逝而遭擱淺。一個民族言語的凋亡往往是民族凋亡的前兆。詩人回歸希臘,回歸故鄉(xiāng)語言的土壤,向人們?nèi)琊囁瓶实奈漳切┦⒘说哪刚Z,重新發(fā)現(xiàn)了消逝的言語魅力。亞歷山大的自我流放,也正是向著過往的回溯,這是關于時間的雙重逃亡,個人生活以及背負著言語使命的雙重逃亡。他追問過母親:“為什么我要過著流亡的生活,為何我不認得歸途,在這個講著自己語言的地方卻感覺不到信心?!彼冀K在尋找丟失的被遺忘的詞語,他不知道如何去愛。
“流浪的小鳥在異鄉(xiāng)悲鳴/幸運的異鄉(xiāng),我思念著你/蔻芙拉,我的小花。”阿爾巴尼亞的孩子瑟縮在墻角,輕輕地哼唱?!稗④嚼?,亞歷山大發(fā)現(xiàn)這就是他所要的語言,是他愿意花錢去買的詞語。他告訴阿爾巴尼亞孩子要嘗試“偉大的旅行”,最后卻又要他“留下來陪我”。亞歷山大在逃亡中找尋到了生命之軸源頭的孩子,同時也是語言的原初狀態(tài),二人相擁而泣。
在兩人回歸的途中,全片除了邊境電網(wǎng)之外最為超現(xiàn)實的一段在公交車上上演。嘈雜的游行隊伍,扛紅旗的人在車上睡著,爭執(zhí)的情侶,即興演奏的樂隊究竟是虛幻還是真實?窗外三名騎車人黃色的雨衣顏色鮮明而怪誕。然而售票員對這一切漠然視之,正如本雅明在《發(fā)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中所說,地鐵出現(xiàn)之前的歐洲絕不會有這樣的景象——人們不得已一小時甚至更長時間地長久相望,卻沒有任何言語。
這一段無非是亞歷山大內(nèi)心的隱喻,對于生活與孤寂的一種反思。然后在這里,詩人出現(xiàn)了,他吟誦了最后的詩篇:“黎明前最后的星辰,昭示了朝陽的來臨。濃霧和陰影都無法玷污,那萬里無云的天際。清風撫慰萬物眾生,猶如內(nèi)心深處的緒語。生命是甜美的,而且,生命如此甜美。”
“告訴我,明天會有多久?告訴我,明天有多遠?”亞歷山大向詩人、向安娜詢問著答案。永恒或只是一天。也許,答案他自己已經(jīng)知道。
“我不去醫(yī)院了?!薄澳吧丝傇谟靡魳坊貞?,會有人把話賣給我”……“我的道路在另一條河上”……“伴隨這些話,我伴隨你而去”“你在那里 這一切都是真的 可以等待的”……一切逃亡的目的只是回歸,亞歷山大吟誦著丟失的詞語,他面朝大海,一如片頭那時計劃去島上探險的三個孩子。
“亞歷山大,我們要去島上,你來嗎?”
“哪兒?”
“島上。”
“我們要游過水去就看看那古老的城市,跟著我們要登上礁石,向那些經(jīng)過的船只問候?!薄澳阒滥枪懦堑氖聠??祖父說這座幸運之城已被海水淹沒?!?
“她沉睡在海底已有數(shù)個世紀,只在滿月時浮出過水面一次,而且時間很短。當晨曦的星光不舍地離開大地,停留駐足欣賞,一切都停住了,時間也靜止了?!?br>“你來嗎?”
6 ) 《永恒的一天》―――大師教會了我們什么
時間是什么?
祖父說:時間是一個在海邊嬉戲的孩子,……你來嗎?!”
在輕柔的鋼琴曲中,在有著鳥鳴的早上,請隨著大師鏡頭走近那扇微啟的窗,去喚醒童年的歲月,讓熟睡的童年醒來,當你躡手躡腳出房間,走下樓梯,你將去海邊,去找尋歷史中的自己。大師的凝望,歲月的記痕,每個思想著的人無法忘記童年的純凈如碧海般無邊無際。這是《永恒的一天》開始,這是尋訪的起始……
《永恒的一天》獲第51屆戛納電影節(jié)最佳影片大獎。,內(nèi)容描述一位自我放逐,尋找永恒意義的年邁詩人帶著一個阿族男孩,穿越國境去尋找失去世界:人的和睦共處和人與人之間的和善。影片以冬天、多雨的提薩洛尼卡為背景,懷舊的主題貫串了整部影片安哲羅普洛斯的電影里總有對人性、人道主義和生命終極的思索,大師總喜歡設置一個小男孩角色,仿佛人類童年真摯無邪的目光。
今夜,請跟我來,去傾聽希臘海邊小城提薩洛尼卡的濤聲,去找尋昏暗的夜雨中的一盞燈,那盞悄悄占據(jù)著地中海潮濕的午夜的夜燈。
一個行將歸去老人,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和一輛夜車,一個起點和一個注定的終點,這些你能建起什么?!在夜車上摯旗的年輕人、探討愛情的戀人、撿拾棄花的中年人,今夜他們?nèi)ハ蚝畏?,明天他們又有什么?jīng)歷什么樣的人生?!鏡頭不時轉(zhuǎn)向窗外三個披著黃雨衣的騎車人,緩慢駛向遠方,對于這個星球而言,一切只是周而復始的過程,你與他,是與非。此刻,我們與大師同在,我們同在歷史的夜車中,等待希望點燃朝霞……。
巴比倫塔、文字的翻譯、語義的深究,能將每一個詞組固定,可是你永遠無法用別族的語言譯出人類的內(nèi)心,內(nèi)心是無法翻譯的,內(nèi)心是一種感悟,是一種共鳴,是一種交融,此刻,請隨我來,一同聽聽那孩子的念白,這是對故人的思念,這是人類心靈的呼喚!聽吧,那遠離浮塵的心靈之聲:
“Hé! Séllm,很遺憾,今晚不能與我們同在
Hé! Séllm,我害怕,海是如此的闊廣
Hé! Séllm,你在等待什么,你要去向何方
我們將去何方,我們的明天將怎么樣?!
山川、河流、警察、士兵,從未阻止我們的道路
啊,我看見無窮無盡的大海
夜里,我看見媽媽含著淚站在門前
圣誕節(jié)快到了,鐘聲正在響起了,白雪覆蓋了山頂。冬夜,愿你能再和我們交談
關于所有自由的港口及無限的世界
Hé! Séllm,請和我們交談
Hé! Séllm,你說話呀”
雖然,我一句都無法聽懂原文,但是我能感受孩子心底對和平和善的召喚。交流,心靈的交流早已經(jīng)超越了語言本身。
那么!今夜,請你不要昏睡,請你隨我登上那輛夜車,去感悟大師的內(nèi)心,去見證每個在夜色中匆匆行走的旅人
明天是什么?!永恒又是什么?!
有時,只要一個善意的微笑就以足夠,生命在于自我的超越和領悟。就像無論我們多么害怕我們也必須直面死亡,就像我們終要一個人孤獨面對上帝的召喚。
在所有思想和不再思想的日子,因為微笑,心感受著善和關愛,使我們知解愛和寬容
老人帶走了他的詩和時代,雖然我們沒有圣歌,雖然我們再也無法深入哲學,但是我們至少明白人的責任和義務,至少在今夜我們目睹一個老人的告別,目睹著一位哲人的離去,永恒在生命消失的一瞬成為現(xiàn)實,我們來自海終有一天我們回到那兒,靜謐如初!
詩人說:造就天使的初始,就是將精神從肉體中剝離出來,使靈魂戰(zhàn)勝塵世的利誘和無聊的消解。
凈土留在了詩中,留在了心靈的和歌中。
那些生活在物欲中的人們,他們永遠從無法看清這個世界真實的面目。
那一刻我想起了“道”,我不再悲哀,我知道,人生來就有分別的,道的不同決定了人的未來和此生。
故事在繼續(xù),老人將心靈的炬火傳給了孩子,傳給了黑夜在找尋人生意義的每個沒有放棄的生命。
活著,為了什么,在夜深人靜處清醒者我都會詢問鏡中的自我,這一刻安哲羅普洛斯回答了我們,永恒是心靈的彼岸,在生命的旅程中的某一個自悟之處。
家園 凈空 以及不朽的三重奏,影片舒緩的節(jié)奏展示著人類的苦難和希望。
我們往往為時代驅(qū)使在白晝做著他者。故步自封地沉湎于蠅頭小利之中,連做飛蛾的勇氣都沒有,只能當砼體中的玩偶、寵物。我們已經(jīng)遺忘了理想和飛翔。
我們能夠萬千次描摹凡高的星空,我們同樣在大師的影片中潸然淚下,但是我們是否真正了悟生命和存在的意義。
全球化的年代,形而上的哲學早已臣服于形而下的人生,知識分子的龜縮和墮落使整個世界潰爛于物欲之中。這個時代沒有多少人去關注遙遠的苦難(伊拉克的戰(zhàn)火、波黑動蕩的局勢、流離失所的孩子、非洲的饑荒)。我們的安逸建立在什么基礎上,我們是否為了生存而剝奪了他人的權(quán)利?
安哲羅普洛斯教會了我們愛,教會了我們溝通的方法,我們擁有同樣的未來,我們有著相同的歸程,去日苦多,來日漸少,讓我們伸出手吧,給暗中人們心靈的慰藉,給所有孤獨的生命一種真誠的對應。
這是我們超越自身的唯一方式,這也是自我救贖的方法。
聽見了嗎?大師的呼喚,在這沉沉的夜幕中,這是詩者之心,這是一個老人的最后的告白:
“滑落的朝露是黎明最后的星光,宣告了陽光普照”
人生的陽光在于心靈的方向,跟我來吧,在這樣的夜晚,追隨大師的思想,直到陽光之地,直到彼岸。
OSAMA KAVKALU于2003年2月21日,星期五 春色中的浦東 寒鴉精舍
7 ) 愛 與 永 恒
在時間里漂泊、流亡,與母親的召喚
“亞歷山大….亞歷山大….”同樣的來自母親的召喚,在片中出現(xiàn)過數(shù)回,記得起來的就有頭和尾,以及在病房中與母親的對話那段場景。
與母親的召喚相對應的,正是“亞歷山大”的靈魂漂泊、流亡不定的狀態(tài)。
“為什么媽媽?沒有任何事是如人所企望的呢?為什么?為什么一定要靜靜地在痛苦與愿望之間選擇?為何我要過著流亡生活?為何我不認得歸程…在這個講著自己語言的地方,卻感覺不到信心,我自己的語言,當我能再次找到那些,丟失的詞語…或是那些被遺忘的詞匯,為什么僅僅…在房屋中聽到夢魔?為什么?告訴我,媽媽…為什么我一直不知如何去愛?”
這段“亞歷山大”在母親床前的內(nèi)心獨白極為精彩,甚至令人感到絕望,而這也正是他流亡漂泊的靈魂真實的寫照。
靈魂回家的路
片子是希臘語的,中文字幕也見過多個版本,許多地方的翻譯不盡相同,比如在公車里,突然出現(xiàn)的詩人索羅莫斯面對“亞歷山大”與孩子,所吐露的詩句,其中的最后一句,有些版本譯作“輕柔便是生命“,而有些版本則是”生命甜美“。
從對片子的感受來說,我更傾向于前者,“輕柔便是生命“更符合當時的那種意境,而從對影片的理解來說,索羅莫斯留給“亞歷山大“的話,自然和亞歷山大苦苦尋覓的那些遺失的話語有關。
對于“亞歷山大“未完成的詩歌來說,這些話語能夠賦予詩歌以生命,而在片子里,對于這些詞匯的尋找的過程,同時也正是”亞歷山大“尋找靈魂歸宿的過程。
有一個場景是一開始我所不能理解的,當亞歷山大的意識回溯到那次小島之旅,他離開妻子同伴獨自攀上礁石,這正是片首他和同伴們相約要去的地方,重溫孩童時記憶,他像孩子一樣,興奮地又一次站在這里,面對浩瀚的海洋,向過往的船只問好,重溫的不僅是孩提時的記憶,更是充滿好奇、張揚的、想要探索、征服一切的激情。但隨后鏡頭被拉回現(xiàn)實中,伴隨著岸邊一個淹死的孩童的出現(xiàn),剛才激揚豪邁的氣氛蕩然無存。
這種象征不言而喻,激揚終會歸于平淡沒落,在永恒的時間面前,似乎什么都顯得那么渺小短暫。即使亞歷山大是那么一位受眾人敬仰的作家詩人,曾經(jīng)取得過那樣的輝煌,似乎都經(jīng)不起時間的考驗,當生命走到盡頭,感受到得卻是無以名狀的孤獨、落寞。公車里激揚的革命者在這黑夜的車廂里睡去,美妙的演奏響起但同樣有結(jié)束的時刻,似乎唯有索羅莫斯的那些詩句,成為了永恒。
“滑落的朝露是黎明最后的星光,
宣告了陽光的普照,
沒有云的痛跡,
沒有霧的遮蓋,
在無盡的天空中,
微風停歇,
如此輕柔地停在臉上,
她像是在向心靈訴說,
輕柔便是生命?!?br> 飛揚終會歸于沉寂,那什么才是永恒?什么才是生命的真諦?
再回頭看對于索羅莫斯最后那句詩的翻譯,“輕柔是生命“就顯得更為貼切了,激揚豪邁終會歸于平淡,而”輕柔“則是生命永恒的真諦。
我,送上一滴我的眼淚
“送你蘋果,會腐爛;
送你玫瑰,會枯萎;
送你一串白葡萄,會被壓壞;
我,送上一滴我的眼淚?!?
這詩句不經(jīng)意間從流浪男孩的口中吐出。關于腐朽與永恒、關于情感和愛。
片子將近尾聲,在幻境中,在索羅莫斯和妻子安娜的面前,都提出同一個問題,明天會有多久?
最后安娜回答她深愛著的丈夫,“永遠或只是一天”。
歲月一天天過去,所經(jīng)歷的每一天也許僅僅只是可以被量度的一段有限的時間,即使是再漫長歲月的積累,和永恒的時間相比,都是稍縱即逝。
但生命中的某一天、某一刻,或許對于亞歷山大來說,或者對于我們也一樣,這一刻發(fā)生在生命最后的、僅存不多的日子里。
靈魂不再孤寂、冰冷,當看到男孩點燃逝去同伴的衣物,面對燃燒著的明亮溫暖的火焰,眼含著淚水,緬懷祈福,當亞歷山大踏入另一條河流,與故去的妻子相遇,感受到曾經(jīng)那被自己忽略的溫情,內(nèi)心充滿悔恨。
那一刻,他不再孤獨,他者的靈魂與自己同在,那一天,甚至只是可以被任意細分的一刻,即為永恒。
亞歷山大最后的一段獨白非常精彩:
“永遠或只是一天,
我的道路在另一條河上,
伴隨這些話,我隨你而去,
你在那里,
這一切都是真的,可以等待的…
真的,
是真的,
我的小花朵(蔻芙拉)…
流亡者…
我的小花朵(蔻芙拉)…
流亡者…
8 ) 沒有永恒這回事
再次看完《永恒與一日》。當黑夜越來越深,那流動的空靈音符突然敲在我的心坎,又像一滴滴透明的雨水,輕輕落在酣睡的女友身上。我望著她熟睡中紅潤的臉,聽著均勻的呼吸聲,覺得異常的幸福。
我追尋的到底是什么呢?
作為旁觀者,我歷來有理由慶幸,自己還年輕。似乎不會到亞歷山大那個年紀,還在苦苦拷問自己的靈魂,還在為漂泊的一生深深負罪。直到歲月倏忽間把我拋向無常的命運,我老了,于是希望一切重新開始,只是在尚未開始的時候,以至結(jié)束。
趁著回憶尚清晰,讓我來想象一下,亞歷山大的尋根之旅。
安娜、母語、根。
一、亞歷山大的自述:
我并沒有像“亞歷山大”這個名字那樣強大有力。一直以來,我覺得自己脆弱,有時候還像個孩子。也許在母親那里,我們一直是孩子——母親在含混不清的時候,還一遍遍喊著我的名字。
是時候離開了,我要開始新的旅程。雖然這么多年我的離開屢屢讓安娜傷心,但我時日無多,不能去醫(yī)院等死,更不能在死去之前還無法完成我的作業(yè)。我的生命有他的理由,這個理由,我還沒有找到。
我想去安頓我的狗,可他們沒人在乎。
女婿賣掉了我和安娜的房子,也一塊賣掉了我的回憶。然而安娜仍在吧,至少在我亦真亦幻的想象里,安娜在我耳邊輕聲說話,可是為什么我早沒有聽到呢?我不知道安娜這樣熱烈的愛戀。
女兒呢?我能給她留下什么?她并不在意我。她也不知道她的媽媽在得到她時那幸福的喜悅。我和安娜都離她遠去了,她的世界我再走不進去??墒俏冶仨毩粝滦┦裁礀|西,我的女兒,你媽媽寫給我的信件,是我唯一的遺產(chǎn)。你會明白。
沒想到在生命的最后,碰上這個逃難的孩子。完全是意外。我高興,也有些莫名的感情。
這個幼小的生命在艱難的生長。我要做些什么才能更好的讓他長大?我能做些什么呢?我就要離開。
我告訴他索洛莫斯的故事。他怎么會懂呢?也許會懂。反正我再沒有可以告訴的人了。
這小家伙讓我難以割舍。該死的世界又是這樣殘酷。
哦?我在想些什么,阿爾巴尼亞的小東西已遠航了。
從小家伙那里買到的詞語:蔻芙拉,我的小花,放逐者,我,深夜。
我不能用他們連綴起生命的歌謠。不能完成《解放受困之人》的寫作。我自覺還在迷茫。
我能怎樣呢?明天就要離開。但似乎明天離我越來越遠了。
我問過安娜。但聽不清安娜的回答。
安娜她理解我嗎?也許是我不理解安娜。
我多希望她在這里,而我,將遠行給她帶來字句。她會知道,我離開是為了歸來。
為什么我還在尋找?我不是已經(jīng)這樣老了么?
二、安娜的低吟:
我想,“我只是個熱戀中的女人?!?br>我時刻都想守在亞歷山大身旁。我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
只要我們呆一整天,我就覺得滿足。但亞歷山大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不懂為什么他的心還在漂泊。
我害怕他會離開。不知道哪一天,突然離去。
風帶走他的眼光,他帶走我的希望。
我決定寫下這信件,給我的亞歷山大。
哦,亞歷山大,你不知道。你該知道。
有一天你會聽見我的呼喚。
我相信我的愛情會永恒。
但是哪里有永恒這回事呢,我聽見的只是自己越來越微弱的心跳。
亞歷山大!
三、阿爾巴尼亞少年的歌唱:
“我的小小生命之鳥/在陌生的地方暗自神傷/那異地因你的來臨而豐盛起來/而我卻為你日漸消瘦/我可送你什么?/我送你一只蘋果,它卻腐爛/我送你一只梨子,它卻腐爛/我送你白葡萄,它們卻在路上腐爛/我送你我的眼淚,卻在未見到你之前已被風干?!?br>我碰上一個好心的老人,我并不相信他。后來他把我救了,我知道他真是很好心。
我仍然無依無靠。
我怕明天。我一個人,很害怕。希臘警察滿世界追趕偷渡的小孩,“蛇頭”在破爛的樓房里買賣孩子,阿爾巴尼亞的戰(zhàn)亂沒完沒了。好心老人告訴我的詩人,在綠草茵茵的河畔,望著遠方,吟唱自由的贊歌。這種景象在哪里呢?
其實我想不了那么多。輪船在召喚了,我們又要偷渡回去。
賽林死了,丟下我們在這個可怕的世界。他也許揚帆遠航了吧?反正不用再想那些搞不清楚的事情,甚至不用發(fā)愁明天的面包??梢苍S他不該帶我們來希臘。哦,賽林!
一個人為什么要買詞句呢?也許是和我一樣孤獨吧,沒有人在乎我們。
語言是我們唯一的伙伴。
我相信我會想念他。我已經(jīng)開始想念深夜里我們坐環(huán)線公車,看各種各樣的人。我記得那三個人的琴聲,多動聽?。?br>他會找到自己的詞句吧,完成他的東西。
我留下來陪他,因為他好害怕,不想一個人。
我也是,我
……
四、再從哪里開始呢?
回憶是我慣用的伎倆。哪怕生命已至油盡燈枯,我還是得回憶。
有人把這部片子譯作《一生何求》,這個譯名或許更準確些?想來想去,我們這一生,是在追尋生命的意義。但意義是什么呢?難以找到,還不如放棄。
影片的開頭,幼年的亞歷山大在海水里盡情的嬉戲,他不知道命運,也無須考慮生活,更不懂得存在的疑問。大海是寬容的,面對暮年的亞歷山大,依舊那樣蔚藍并將繼續(xù)蔚藍下去。
但老了的亞歷山大再也無力在海水中游樂。他對著不再認得自己的媽媽,發(fā)出無力的疑問:“為什么我們不懂得如何去愛?”“為何我們必須腐臭?”“為什么我一生都在漂泊?”
他的疑問讓我淚流滿面。
亞歷山大的背影在被定格的一剎那,我想起特呂弗的小安東尼奧,不顧一切的跑向大海,奔到時突然不知所措,他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穿越這海水,他想要的自由并不在這里。在哪里呢?亞歷山大滿懷希望的望著大海,正如小安東尼奧無助的看著觀眾。亞歷山大尋找的終點在這兒么?
真正美好的詩歌都讓人心碎。這部電影就是這樣的詩歌。安哲羅普洛斯的長鏡頭沒有讓我覺得沉悶,我只是感到舒緩,詩意的舒緩。自由的蒙太奇切換隨性而自然—— “推開一道門,門外是三十年前美麗的妻子;沿著一條河,岸邊站著回到希臘的索洛莫斯”。對白簡短卻很精彩,畫面能告訴我一切。
我想,永恒在我們的心里吧。
可我們的心也會死去。
但是:
“黎明后最后的星辰
昭示了朝陽的來臨
濃霧和陰影都無法玷污
那萬里無云的天際
清風撫慰萬物眾生
猶如內(nèi)心深處的緒語
生命是甜美的
而且
生命如此甜美?!?br>
這就足夠了。
溫故。與燈舍朋友們在苦行咖啡店(位于商業(yè)樓6層,室內(nèi)用北歐木桌椅配灰黑色石磚墻,一整面書架,角落里還有一架YAMAHA老鋼琴,種植琴葉榕和鐵線蕨)。與會者有位近60歲的阿姨,談到自己90多歲的母親每次送醫(yī)后都收到病危通知,她來是想知道對待死亡的態(tài)度以及“何為永恒”,如同電影里老詩人的疑問。安哲說:“這部電影的靈感來自我自己的衰老”,影片結(jié)尾老詩人對海念禱的三個詞:Korfulamu:希臘語里孩子在母親懷抱中的幸福。Xenitis:意為歷史生存境遇里的局外人。Argathin:指涉一種時間狀態(tài),意“黃昏、遲暮”。抒情語言里還加入了巴爾干地緣政治博弈后被遺棄的阿爾巴尼亞小男孩,他們在公交車上目睹了希臘近代史的縮影。而后是:山峰覆雪,鈴聲響亮,但愿能聽你暢談那些港口和那遼闊的世界。
對人生的追憶與珍愛,對生命的不舍和暫留,對愛情的惶惑與發(fā)現(xiàn),對詩歌的執(zhí)著與追求,以及對明天的渴求和奢望。鏡頭下是霧的詩意,凄美的大海與路面,延續(xù)至看不見的遠方。老人與小孩,你能不能留下陪我?你還有兩個小時就要離開,可是你還有明天,而我只剩下今晚。明天會持續(xù)多久,比永遠多一天。
如今你走了,留我一人面對無盡海洋
四年的時光在這部電影和我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它給人的熏陶起初是隱于水面之下的,記憶被再次喚醒之時,你卻發(fā)現(xiàn)這一切都是嶄新的…… How long will tomorrow last? Eternity and a day.
行走的詩人,流浪的小孩,深邃而安靜的自我放逐。不斷拉回的記憶就像雙腳同時踩入過去與現(xiàn)在的河流,既是一日也是永恒。誰不害怕未知的旅程呢?Live Together, Die Alone。金棕櫚實至名歸。(最近淚腺不知道怎么了,總是莫名其妙的熱淚盈眶)
長鏡頭 海洋 詩歌 生命 永恒
我幻想那小孩從來沒有存在過,只是詩人的想像。詩人面對的是將故去?懷鄉(xiāng)?失憶?還是自殺?如何面對失去了的感覺,不論語言還是生命。生活是痛苦而難以承受,如何去面對明天?但如同那巴士上的經(jīng)歷,只要有那一點點的愛和溫柔,生活就很甜美,每個人最總都會到那彼岸,只要曾經(jīng)嚐過那一點點的甜蜜就已經(jīng)足夠
“時間是什么?時間是一個在海岸邊玩沙包的小男孩?!边@個比喻真好。時間本沒有惡意,再長再短,港口和更寬廣的世界都無法回答兒時問過媽媽的問題。孤獨是你不夠投入的借口,永遠或只是一天。
看來還需要再閉關修煉一段時間,才能看懂安哲大人的電影,現(xiàn)在,我只能用他的電影來催眠。
運動長鏡頭是詩
公車的旅途就像是一生。年輕而沖動,愛的痛,音樂的洗禮,吟誦生命的詩。詩人擁有最寬廣的靈魂,如大海。但失去了愛人的大海只是變得無盡的蒼涼和陰冷?;貞浝锶藗冎儼椎囊律?,音樂和沙灘都溫暖。但明天就是到不了,因為它比永恒多一天。倘若生命的最后能擁吻摯愛,或許死亡也不可怕
4.5 一直對林奕含的評論印象深刻:「安哲羅普洛斯《永遠的一天》看五分鐘,還沒有情節(jié)推展,便大哭了,端著電腦在外婆家走來走去,媽媽愕然問怎麼哭成這樣,我說這拍得太好了。」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感動,這部電影也驗證了「電影使時間流逝變得甜美。」—安哲羅普洛斯
就是悶,就是看不懂。。。。
為何,母親/為何世事總不如意?為何/為何我們必將腐朽,于痛苦與欲望間徘徊/為何我一生都在漂泊?為何當我難有機會有幸使用母語/當我仍能從寂靜中,尋回失落與遺忘的語言,我的腳步才會再次回蕩家中/為何,母親/為何我們不懂得如何去愛
送蘋果會腐爛,送玫瑰會枯萎,送白葡萄會壓壞,我送上我的淚水……
似乎沿襲野草莓的創(chuàng)作思路。同樣是暮年時分的生命回憶,同樣是關于愛與孤獨的公路之旅,同樣是新老兩代之間相互影響的救贖歷程,野草莓通過對個體的集中摹繪在回憶的溫柔與超現(xiàn)實夢境的尖銳中找到平衡點由此帶來異常溫暖的輕柔和解;而安哲用凝練的鏡頭語言與視覺設計構(gòu)造出詩意影像并以此盛放沉深的現(xiàn)實內(nèi)容。長鏡頭每一寸移動每一度搖移都始終能找到構(gòu)圖空間的穩(wěn)定感與多角度的縱深感、柔和質(zhì)感的光線空間被大片蒼茫的白色與一抹死亡之灰點染由此構(gòu)成畫面統(tǒng)一的隱喻系統(tǒng)、鏡面反射與三角關系構(gòu)圖等細節(jié)設置又對這些隱喻做出了內(nèi)在的提煉與指涉。內(nèi)蘊豐富飽滿的視聽調(diào)度帶來的詩性很大程度地消解了那些映襯戰(zhàn)爭 政治 歷史 人生片段的沉痛觀感,代之以普世寬廣的理性思考,因此難以捕捉到更深層次的詩意,即使脫韁時空的回憶片段具有最強大的感性沖擊
永恒的影像之詩
永恒的聲色之詩。1.首尾慢推長鏡,于單個橫搖鏡頭中穿越時空,安哲的唯美形式化。2.邊境電網(wǎng)上蠕動的尸體,披黃雨衣的單車隊。3.明天會持續(xù)多久?既是一天,又是永恒。4.孤獨詞窮買下詞語-蔻芙拉,放逐者,深夜。5.時間是一個小孩,在海邊玩沙包。6.火化塞林,病房泣問,大巴樂隊,于轉(zhuǎn)瞬即逝中永恒。(9.5/10)
影片中借19世紀詩人所羅穆斯之口告訴我們:真正的詩人該走向戰(zhàn)斗與歌詠革命列車上隱喻了安哲生命的四階段:左翼,愛情,音樂,詩歌。
“推開一道門,門外是三十年前美麗的妻子;沿著一條河,岸邊站著回到希臘的索洛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