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麗》（2016）的導演跟大自然有仇嗎？

讓人感覺是，否則也就不會讓怪胎謝麗橫空出世，害了埃琳娜，又去整蠱親身父親卡斯帕。影片饒有趣味的是，遠離于都市喧囂的卡斯帕夫妻，卻從布加勒斯特接來亮麗的女傭埃琳娜。來到這靜寂湖邊的山野，讓埃琳娜措手不及的是，手機用不著，因為沒有電，只有一個固定電話與外界聯(lián)系，晚上只能點油燈，美其名曰簡單的生活，時髦的說，環(huán)保，原生態(tài)。

但習慣了都市生活，迅即回到新石器時代，真的能否適應，還是個大大的問號。布加勒斯特再差，那畢竟是羅馬尼亞首都，現(xiàn)代科技的觸覺也是深入到了每一個個家庭每一個人，至少電、手機、電視、電腦這些最基本的現(xiàn)代生活形態(tài)，都應有盡有，更不要說自來水和天然氣這些最基本的生活設施。一句話，沒有電，便沒有一切現(xiàn)代生活的條件和形態(tài)，一夜之間，埃琳娜就必須融入這對夫妻的原始生活狀態(tài)。

適應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她還惦記著遠在布加勒斯特父母身邊寄養(yǎng)的5歲兒子尼庫。提起她有個可愛的小兒子，女主人路易斯一臉的羨慕。她們在湖上劃著小船。路易斯自嘲地說，我都老得不止一個男人了，當年也懷孕過，24個月時，身體就承受不了，是個女嬰，可惜還是死了，結果做了子宮切除手術，世界對于我來說，空空如也。

可能是這個話題太沉重了，她轉(zhuǎn)而問埃琳娜，你來這么遠的地方，為了什么呀。埃琳娜說當然是為了錢，我想在布加勒斯特買套公寓，讓自己的未來少點壓力。路易斯搖頭笑著說，那你得攢多少年哪，我在做節(jié)育前，冷凍了卵子，如果你愿意為我代孕，我想你買公寓的錢就不會發(fā)愁了。

這當然讓埃琳娜有點唐突。幾天后，埃琳娜想通了，便對路易斯說，我可以代孕，但我不僅僅是為了錢。是的，她很同情路易斯，人心夾雜著同情心，總是特別柔軟的。埃琳娜順利地在醫(yī)院作了代孕手術，一切看似穩(wěn)穩(wěn)當當。夫妻倆當然歡天喜地，路易斯說，給這寶寶取名謝麗吧。

但自此接種后，埃琳娜的夜里，便被惡夢及各種莫明的噪聲搞的不得安身，哪怕進到主人家雞舍，雞都會啄破她的手背。到林子晃蕩，都好似看到呲牙咧嘴的惡獸，皮膚變得易感灼熱，路易斯給她洗澡淋水也被灼痛。一切都不正常，這是埃琳娜的話?？傻结t(yī)院復檢，女醫(yī)生說很正常，是個女嬰。

路易斯請來冥想大師利奧為埃琳娜驅(qū)“魔”，讓她沉冥之后，看到了腦中的惡狗，必須驅(qū)除它。有意思的是，后來又請來利奧，原以為這個無所不能的利奧，竟然被對方的“法力”消解得無影無蹤。利奧也是湖邊避世生活的一員。如此一番折騰過后，并不見好轉(zhuǎn)。埃琳娜說真不想要她。她總是汗?jié)n淋淋，對路易斯說想回家。

夫妻倆商量，卡斯帕說就讓她回家吧。路易斯求娃心切，說不行，一回去，生下的孩子到底歸誰就難說了。如此，只得讓埃琳娜繼續(xù)受莫明的煎熬痛苦下去。甚至半夜她被這“怪胎”折磨得想跑掉，還是被女主人開著車追了回來。無奈，她只得自殘。被送到醫(yī)院急救，女嬰保住了，可憐的埃琳娜卻因為大出血永遠地走了。

接回了這個名叫謝麗的女嬰，夫妻倆眉開眼笑，滿心歡喜，尤其是路易斯。但從此真如魔咒般，以前在埃琳娜身上發(fā)生的一切，慢慢轉(zhuǎn)移到了卡斯帕身上，他聽到莫明的混合噪聲，且是從謝麗身上發(fā)出的，這孩子瞪著白多黑少的眼瞳，像極了后面癲狂的埃琳娜，怎么辦。

卡斯帕在外面劈柴，竟然分心劈了自己的腳，一切都無法安然順遂，重蹈著埃琳娜的路?？ㄋ古翆β芬姿拐f這樣下去不行。路易斯知道他的意思，緊緊抱著謝麗說慢慢就會過去。

怎么可能會過去。這謝麗跟埃琳娜生前一樣的毛病，不能洗澡，見了水就痛哭。被惡夢、噪聲和幻覺折磨得疲憊不堪的卡斯帕半夜偷走了謝麗，被妻子發(fā)現(xiàn)，她愛女心切，竟然打死了卡斯帕，至此，因為這個謝麗女嬰，搞得三個人都癲狂了，且失去了兩個生命。至于后面到底如何，想必只能由觀眾去使勁想象了。

飾演路易斯的女演員是出演《盲》的女主角艾倫·多麗特·彼德森，她總是不露聲色，收放自如，又恰到好處。

無疑，這是一個有關現(xiàn)代都市生活與鄉(xiāng)村田園生活尖銳對立的電影，或者說，一個人過慣了都市生活，如何再適應僻靜的鄉(xiāng)村生活。如同影片看到的，風光秀美，四野無人，只有靜謐的湖面和山林，連雞都受不了寂寞變得瘋狂。所以，我開篇即說這是一個涉及如何適應環(huán)境的電影。

顯然，導演的偏向，選擇了現(xiàn)代文明，即現(xiàn)代都市生活享有的一切，更適宜人們正常的生活，一旦背離進入原始生活，未必是一個良性和冷靜理性的選擇。既然電影給了我們答案，埃琳娜適應不了，就連口口聲稱簡單生活的卡斯帕夫妻同樣也適應不了。這讓我想起墨西哥電影《柳暗花明》，同出一轍，逃避都市生活的夫妻帶著一對兒女來到僻靜山村，結果同樣傷痕累累。

我在那篇影評即說過，現(xiàn)代生活中，真實的桃花源是不存在的。原想遁世，或會帶來更大的人生困惑感，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出世入世，只是一個心態(tài)的轉(zhuǎn)變，而對外界起不了一微米的作用?，F(xiàn)在就連和尚粗壯的脖子上都掛著手機，聽著搖滾，賺著外快，更遑論凡夫俗子。

每個時代，都會有每個時代的生命體征，都會打上每個時代的深深烙印和符號，如果硬是強行避世不問窗外事，結果就如那個被騙了一千多萬的清華大學教授，平時根本不看電視，不看法制節(jié)目，結果被一通詐騙電話騙得精光騙得好暢快。對時事不留心，對現(xiàn)實麻木不仁，反會被現(xiàn)實弄得筋疲力盡，這是一個真實生活的悖論，還是跟不上現(xiàn)實節(jié)奏的結果，真有點兒反諷的味道，人人或多或少都經(jīng)歷過。

當然，《謝麗》一片的極端魔障，只是一種感官刺激而已，并非真實，但卻值得人們思考，現(xiàn)實社會到底選擇何種生活更貼近人們的心境，我想這也要看個人的天性及后天的養(yǎng)成，并非說沒有人不適應遠離都市的鄉(xiāng)野生活，何況鄉(xiāng)野生活也并非都如影片中那樣故意斷水斷電，搞得如此極致過于原始化，實屬少見。但居于鬧市同樣可以保有一顆沉靜的心，這不矛盾，關鍵是心態(tài)的轉(zhuǎn)換。古人尚且有“大隱隱于市”的說法。

一般的鄉(xiāng)村田園生活，我想相當一部人還是能適應的，只是說生活期的長短，如同久坐久臥久走都非健康生活，只有遵循生命的自身規(guī)律，能夠自由掌控周期，城鄉(xiāng)來回轉(zhuǎn)轉(zhuǎn)，這恐怕更貼切現(xiàn)代人的生活心境，也更有利于現(xiàn)代人的身心健康，只是放眼望去，祖國的大好河山有幾處真正意義上讓人爽心的田園鄉(xiāng)村呢，這才是一個值得人們思考的問題，這或許比電影本身更有意義。

2016、9、22

去年戛納“一種注目”單元里，一部北歐電影《邊境》以驚悚詭異的大尺度影像引起廣泛爭議，最后更以黑馬姿態(tài)擊敗畢贛的《地球最后的夜晚》獲得該單元的大獎。令我驚訝的是影片的導演阿里·阿巴西（Ali Abbasi）出生于伊朗，之后移民北歐國家，于是影片中關于少數(shù)族裔移民身份以及社會邊緣人問題的探索便有了呼之欲出的答案。

這部處女作影片里同樣折射出類似的社會問題：一名來自羅馬尼亞的女孩為了賺錢，甘愿成為一對中產(chǎn)夫婦的代孕母親；在懷孕期間遭受身體與精神上的可怕折磨，孩子出生后更慘遭殺害。從表面來看，這個血腥恐怖的故事明顯影射當下北歐富裕國家對東歐移民的無情利用與剝削，但實質(zhì)上卻仍然是一個類型化的劇本，在各個方面都有波蘭斯基經(jīng)典作《魔鬼圣嬰》的影子。導演擅長在音效和配樂上做文章，配合畫幅變形的效果，制造出一驚一乍的視聽效果，而與世隔絕的森林和湖泊的畫面，更不斷凸顯出毛骨悚然的氛圍感。然而，相比起《邊境》里多義的隱喻和聯(lián)想，這部作品的社會批判隱喻不夠出彩，依然停留在驚悚恐怖類型的初級水平階段。

值得留意的是劇中女孩的扮演者考斯米娜·斯特拉坦（Cosmina Stratan），此前曾憑借羅馬尼亞導演蒙吉的《山之外》而獲得戛納影后。她將東歐移民與富裕中產(chǎn)之間的心態(tài)落差演繹得相當細致，而在懷孕期間精神飽受摧殘而逐漸陷入崩潰的狀態(tài)也是可圈可點。另一位則是當年在維斯康蒂經(jīng)典名作《魂斷威尼斯》里扮演的絕世美少年，他在這部驚悚片里同樣以“驚悚”的形象登場，絕對令觀眾意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