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平凡都市女愛上了多金帥氣又體貼的總裁,毅然辭職跟隨他到另一個城市,生活看似甜蜜......直到有一天,她醒來發(fā)現鏡子里儼然是另一張臉,而她再也無法證明自己原來的身份,這時她在別墅中發(fā)現了一個暗室……
如此成熟自由的個人表達,必然是常年創(chuàng)作積累的結果,同時也離不開整個體系的支持。以伊納里圖為首的評審團把金棕櫚頒給《寄生蟲》,毋庸置疑是對影片本身質量和內在價值的肯定,而這一結果也向世人昭示了韓國電影工業(yè)和制度的巨大成功。
本月25日,韓國導演奉俊昊執(zhí)導的影片《寄生蟲》在戛納電影節(jié)主競賽單元評審團獲得一致好評,并最終榮獲金棕櫚大獎,這是韓國電影首次獲得當今世界含金量最高的電影獎杯,同時也意味著亞洲電影已經連續(xù)兩年登頂。韓國總統文在寅也在第一時間向奉俊昊劇組公開發(fā)文祝賀,表示影片獲獎正值韓國電影百年,意義極為重大。目前看來,將于5月30日在韓國開畫的《寄生蟲》極有可能超過《鳴梁海戰(zhàn)》,成為韓國影史票房第一的佳作。
影片圍繞一個居住在半地下室的四口之家展開:父母二人是無業(yè)游民,一雙兒女也輟學在家,四人唯一的收入就是為披薩店折包裝盒得到的微薄酬勞。直到有一天,兒子基宇(崔宇植飾)在即將出國留學的朋友的引薦下來到富豪樸社長(李善均飾)家中,為其女兒做英語家教,所有人的命運由此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此次奉俊昊狡猾地把片名取為“寄生蟲”(Parasite),似乎是在有意無意之間讓這部影片與前作《漢江怪物》產生聯系(該片的英文名“The Host”既有怪物之意,也有宿主之意),讓人誤以為這將是一部類似的怪獸/科幻電影,尤其是開頭部分街道消毒的場景,幾乎就是專門給奉俊昊影迷設下的巨大“陷阱”。不過,整個故事卻并沒有按照影迷預想的那樣發(fā)展下去,而是走上了一條與《殺人回憶》接近,但與科幻、怪獸、災難等等奉俊昊擅長的類型和題材完全無關的道路:眼見富家女主人(趙汝貞飾)確實如朋友所說的那樣“天真簡單”,基宇開始暗中計劃讓自己的妹妹來為這個富人家庭的兒子進行“藝術理療”。直到這時,觀眾才恍然大悟,所謂“寄生蟲”并無任何災難色彩,而是貧窮家庭完全附庸于富裕家庭的生動比喻。
隨著“寄生”計劃逐漸開展,基宇的父親基澤(宋康昊飾)替換了富家原來的司機,母親(張慧珍飾)也替換了原來的女傭,一家人使出渾身解數,為富人家庭設下各種迷局,將男女主人玩弄于股掌之間。在這里,絕對的貧富并沒有發(fā)生改變,但貧富間的權力出現了讓渡甚至倒置:基澤一家成為了富人家庭的實際控制方,盡管這種控制極其脆弱,但卻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脆弱的關系和結構也為劇情的進一步發(fā)展以及拉鋸提供了無限可能。
全片基本在兩個主要空間里展開:一個是基澤一家的半地下室,一個則是樸社長的高檔豪宅,前者在下城,后者則在上城。社會學出身的奉俊昊顯然對城市空間的構造和意義了如指掌,而為了呈現出這種上與下的對比,導演也使用了大量的升降鏡頭。這些鏡頭往往從光明通透移向晦暗隱秘,類似的場面調度和鏡頭剪接非常直觀地呈現了韓國社會的階層分化現象。在全片最讓人心酸的一個段落中,傾盆暴雨之下,基澤一家一路從上城的豪宅回到下城家中,發(fā)現自家的半地下室?guī)缀醣挥晁耆蜎],馬桶向外噴涌骯臟的黑水,就在此時,富家公子卻自尋刺激,在豪宅院落里露天撐起美國購得的帳篷安然入睡。對奉俊昊而言,“底下層”不僅僅是一種文學層面的修辭,更指代一種與城市方位、居住環(huán)境密切有關的尊嚴缺失。
【【【當然,如果更細致地觀察還會發(fā)現,豪宅內部空間也并不是同質的,其中又分為地上和地下兩個部分。這里所說的“地下”和基澤家的“半地下”不甚相同,因為后者至少還有半扇透光的窗戶,前者則是完全不見天日、毫無希望可言的。影片的殘酷之處正在于,當基澤一家人想盡各種辦法爭奪財富、資源和權利時,沖突不可避免地爆發(fā)了,基澤反倒“墜入”了更加黑暗的豪宅地下室,甚至失去了“寄生”的機會。他只能等待兒子達成“計劃”之后來營救他,但此一營救不僅遙遙無期,而且誰也不能保證基宇不會面臨與父親一樣的困境——簡而言之,階層躍升的希望極其渺茫,近乎于不可能。這大概也是奉俊昊職業(yè)生涯中對韓國社會分化問題最深入、最悲觀的一次批判。
除了社會性的內涵之外,地下室還被奉俊昊涂抹了一層隱晦的政治性底色:首先,地下室的設計初衷本身就是防范南北展開熱戰(zhàn),前任女傭戲仿朝鮮女播音也明確指涉了微妙的南北關系。其次,與樓上的開闊空間不同,豪宅的地下室由走廊和通道構成,其內部結構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朝鮮為秘密攻打韓國而秘密挖掘的地道。最后,在色彩設計上,幽綠色的地下室給人以強烈的恐怖類型暗示,這不僅與空間內發(fā)生的情節(jié)完全契合,也在精神和心理層面體現了朝鮮政權給韓國民眾帶來的創(chuàng)傷?!俊俊?/p>
如果說去年《小偷家族》的獲獎,很大程度上要歸于評審團主席凱特·布蘭切特對安藤櫻等一眾日本演員高水平表演的青睞,那么對本次戛納電影節(jié)一個擁有五位世界頂尖級作者導演的評審團而言,導演的水平就成為一部電影能否獲得金棕櫚的關鍵。強烈的商業(yè)和大眾屬性并沒有抹去《寄生蟲》對視聽和技術水準的極高追求,事實上,奉俊昊不僅在影片里有效構建出一個等級化的空間,而且還能在其中進行復雜的雙線或多線敘事;不僅能夠流暢地進行復雜敘事,而且還能根據特殊的情境進行頗富意味的匹配剪輯,比如把富家女主人的衣帽間和體育館里發(fā)放賑災衣物的場景并置,兩相對比之下,家庭命運之間的交織和對立立刻被凸顯出來,殘酷的生存處境得到了極大強化。
與此同時,《寄生蟲》對聲畫關系的使用也極其精妙,通過對立和錯位,奉俊昊往往能夠帶來內容的對比和延宕,從而揭示更深層次的意義?!尽尽咀蠲黠@的一次處理便是結尾,兒子讀信的畫外音和他的幻想相結合,給人一種計劃已經達成的錯覺,但實際上,這一幕的真實意味卻被大大延后,從而造成了巨大反差?!俊俊靠梢哉f,《寄生蟲》給觀眾帶來的每一次巨大的心理沖擊都與其視聽語言密切相關,其對各種電影手法的嫻熟運用,搭配中青兩代韓國演員自然生動的演繹(“國民影帝”宋康昊功不可沒),使得影片幾乎超越了近幾年來任何一部劇情片和類型片,成為了一首時而幽默時而莊嚴,時而苦澀又極度殘酷的“視覺音樂”。當然,音樂本身也是一大亮點,作曲鄭在日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華美絢麗的巴洛克式音樂,旋律與令人眼花繚亂的剪輯相得益彰,共同挑動著觀者的神經,使得整部影片成為一場可以令人大快朵頤的盛宴——其實《寄生蟲》這部電影,也不啻為一出動人的正歌劇,一件足以讓人血脈賁張的總體藝術品。
總而言之,《寄生蟲》可能是奉俊昊職業(yè)生涯當中視聽手段最繁復、文本修辭最復雜的作品,其對幾種簡單意象的使用,已經儼然構成了一個完整且具有流動性的的系統。從影片一開始,兒子基宇就一針見血地指出,同學送給他的一整塊石頭假山盆景“很有象征性”(metaphorical),這種說法的不斷重復固然在片中形成了一個笑點,但事實也確實如此:石頭是華而不實的裝飾,是兒子內心無法擺脫的重擔,是殺人的工具……雖然石頭在片中的功用一直在發(fā)生變化,但有一點始終沒變,那就是石頭寓意著基澤一家堅定穩(wěn)固的“計劃”,甚至可以說這塊石頭就是窮人追尋夢想的圖騰。這種看似堅如磐石的穩(wěn)定感(有趣的是,這塊石頭不僅是“假山”,而且質地本身就并非石質:它可以浮出水面,砸腦袋也不會產生太大傷害)又每每被流水沖擊,小到半地下室外醉鬼的一泡尿,大到一場暴雨,都可以讓計劃泡湯。在這里,奉俊昊無疑是在透過這樣一個頗有分量的概念向我們暗示階層的固化和躍升的無望,如果說去年驚艷戛納的《燃燒》是“火的憤怒”,奉俊昊的《寄生蟲》則是“石之沉重”。
除此以外,奉俊昊還非常大膽地在片中引入了對“氣味”的描述,盡管嗅覺可以說是電影這一視聽藝術的盲區(qū)。全片多次提到基澤一家身上有一種氣味,這是一種“地下室的味道”,是一種“坐地鐵的人身上才會有的味道”。氣味雖然無形,卻是基澤無法忽視的心結,是壓垮父親基澤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構成社會歧視的重要層面,是表明社會地位和身份的隱形標簽,是難以撫平的差別和傷疤。在固液氣三態(tài)元素的爭鳴中,影片迅速走向了高潮和尾聲,巨大的無奈和痛苦隨即涌來,觀眾也足以在這種元素的交疊里,切身體會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值得玩味的是,奉俊昊并沒有在片中指出故事發(fā)生的具體城市名稱,這使得《寄生蟲》有能力成為一個超越韓國本土的、具有普適意義的政治社會寓言。關于這一點,筆者絕非牽強附會,實際上影片對印第安服飾和裝備的總體設計(1. 裝備從美國購買;2. 老板在給基澤解釋游戲的過程中稱是“印第安人的反抗”;3. 基澤用印第安人的裝備殺死了老板),本身也指向了美國的種族沖突和屠殺印第安這段黑歷史,足以讓影片超越階層指涉,直抵人類社會千百年來的“寄生”和對抗母題。我們可以把這部電影看成是對《雪國列車》和《玉子》探討的反烏托邦問題的延伸,是《殺人回憶》和《漢江怪物》等社會問題電影的變奏,是關注親子關系的《母親》的姊妹——甚至可以說是奉俊昊全部電影總和與結晶。
雖然始終被冠以“類型片導演”的名號,但奉俊昊使用的手法和類型從來都是融匯而多變的。正如他自己所說,《寄生蟲》既是一部犯罪片,也是一部喜劇,還是一部懸疑驚悚片,同時更是一部悲傷的人性劇。《寄生蟲》中的全部人物都是高度復雜與含混的,無論貧富都不是單純的偉光正、假惡丑,他們始終游移在灰色地帶,為了生存偶爾越界,時而竊喜時而懺悔。也正因如此,每個人都能在其中找到共鳴、找到自己,找到最令人痛切的人類境況。最終,我們不得不說,奉俊昊并不是通過類型成為大師,而是相反——種種類型透過奉俊昊之手才脫離了套路,抵達了彼岸的真實。
08.09 簡單更新一些數據和短評:
- 觀影人次達1006萬,也就是韓國人口的五分之一,是韓國第19個觀影人數突破一千萬的本土電影。
- 爛番茄指數 100,Metacritic指數 89/100
- NAVER專家指數 9.06/10(16名專家),觀眾指數 9.07/10(7092人)
2019半地下漫游
精密到令人悲痛的階級意識鳥瞰圖
直接打你骨頭的黑色幽默,疼痛還會持續(xù)很久
這部電影的體驗讓藝術和商業(yè)類型的區(qū)分變得無意義
《雪國列車》里處在最尾端車廂的乘客們至少有爭取到前方的能力,《寄生蟲》里的人們則沒有能力去爭取上升,這里彌漫著的是連上升意志都被剝奪的時代氛圍。通過地上和地下等空間的落差赤裸裸地強調出階級性,活在各種矛盾里的人物,體現了韓國社會本身??粗煌A級的家族互相碰撞的不和諧,笑著笑著發(fā)現口里滿是苦味——李智慧(韓國影評人)4.5/5
沒法隱瞞的貧窮痕跡,變成了無法掩蓋的氣息,半地下生活充斥著身份上升的欲望和墜落地下的恐怖。因為沒法分享自己手里的幸福,相互之間的間隔變得更廣。這部電影講述的是無法成就的夢想,給觀眾帶來凄慘的恐懼,人物的表演在每一幀畫面里極度飽滿,觀眾只能跟隨無法預測的敘事和令人悚然的幽默哈哈大笑。即便排除所有隱性的象征和意義,依舊足以讓人享受電影本身之美。能夠與這部電影同一時代,我感到幸運——沈圭漢(韓國影評人)4.5/5
逐漸感覺到“愉快的戰(zhàn)栗”——樸平植(音譯,韓國毒舌影評人,時隔七年以來首次給韓國電影打到8分,從來不給10分滿分)8/10
《寄生蟲》就像杰作《殺人回憶》、《漢江怪物》和《母親》,是一部焦慮不安、難以預測、神經質而充滿不確定性的偉大電影?!▏峨娪笆謨浴?AlloCiné 5/5
【早上隨便寫寫,你們隨便看看——完全沒有打磨文字,就是大白話吹吹水】
想想還是要參加一下影評大賽...否則怎么蹭熱度、騙粉呢?【以下含劇透】奉《母親》之后一直有點讓人失望,開始覺得是好萊塢、Netflix限制了他,現在看看或許是迷影型導演太過執(zhí)著了技巧與機巧,但放棄了社會批判的復雜性。階級明喻和批判并不值得大唱贊歌,因為這是某一類電影的固定目標。這類電影是否好看,主要取決于1)批判是否到位,以及2)如何呈現這種批判?
那么,1)《寄》是否批判的到位呢?真沒有。并不是展現階級差距,影片就完成了任務——我們在影片中看到的寄生關系,并不具有更深層的“社會含義”,而簡簡單單,只是字面意義上的“寄生”罷了:拿點吃的,拿點喝的——但這種寄生太像“生理需要”了(當然有人可能會說,底層人民的“寄生”就是滿足生理需要???),但“生理需要”并不能反向說明“階級”這種社會性產物。
如果奉將這種“階級差異”設計成遞進式的——比如底層人民寄生上流,上流則寄生于腐朽的國家官僚體系、補貼和環(huán)境,或是設計成循環(huán)式的——底層人民寄生上流,但上流同時也寄生于對底層人民抽絲剝繭般地反向吸血,或是設計成glocal式的——底層寄生上流,上流寄生美國人的“霸權式仁慈”......所有這種復式的社會經濟式寄生,都會豐富“寄生”本身的含義。
而現在的“寄生”,太literally的“寄生”了;對階級問題的復雜性、固化性根本不進行處理,只是單純展現貧困本身——哪怕表現一下“聰慧的窮人家兒子拼盡全力取得的好成績,也會被資質平庸的富家女的家世所輕松抹平”這種最初級的階級困境呢?某種意義上,還不如《雪國列車》,《雪國》的階層隱喻當然更露骨和直給,但至少還給了一個滅霸同款版的生態(tài)金字塔系統的解說,《寄生蟲》連這個都懶得去豐富了。
那么2)如何呈現這種批判?
批判有很多種,比較粗笨的比如肯·洛奇式的“《渴望》式”批判:將所有的不幸,以極端的情況,降臨到一個人頭上——用80年代中國電視劇的編法就是,讓主人公極度不好過,以期讓觀眾產生共情和眼淚,然后延伸到對整個(資本主義)系統的批判:這個手法跟2009年前后的微博公知幾乎沒啥差異。具體就不多說了。
相對聰明點的,就比如泰國的《天才槍手》吧,諜戰(zhàn)包裝下的考試作弊片,最后其實落點是個階級問題,你不能說她有多精致吧,但至少商業(yè)和社會批判結合得不生硬,直給也是直給的,但是故事講到最后,也算文從字順。
《寄》在“如何批判”問題上的最大問題,就是整個故事太奇情了,可以說是腦洞大開——你說它荒誕諷刺吧,又沒有那么荒誕諷刺,以至于無法用歸謬的邏輯來看待整個批判;你說它入木三分吧,其實最后宋康昊的寄生又絲毫沒能升華主題;你說它是社會縮影吧,這么離奇的故事根本無法“縮影”社會啊。
片中的兩組寄生,更像是平行關系——他們在本質上沒有任何差別,只是A組替代了B組,宋家的“寄生”一不是女傭家“寄生”的遞進、升級關系(更高級層面的“寄生”),二不是互補關系(互惠互利的“寄生”),到最后,宋康昊本人的寄生甚至更加的低級化了——就是大半夜去冰箱里找吃的,連女傭家的“幫工-寄生”都不如。
就本質而言,《寄》到后半段就是以詭譎、離奇的情節(jié)勾引觀眾繼續(xù)往下看的情節(jié)劇——故事的內核已經不再是批判、反思、諷刺乃至嬉笑怒罵了,影片所有的內核完全被一個離奇到近乎不可能的、字面意義上的“地下寄生”所驅動。
那就要問第三個問題了,3)為什么《寄》還是好看?為什么戛納選擇了《寄》?
先回答后面那個:戛納腦子壞掉不是一天兩天了——九蒼舉例了《流浪的迪潘》,前年選了《方形》,大前年選了《我是布萊克》......這些都是小團體、明星制選片經常會出現的問題。當然《我是布萊克》或許沒那么差(至少比今年的肯·洛奇的《對不起,錯過你》要好),但戛納在走眼方面,確實僅比威尼斯節(jié)稍勝一籌。朋友有一個看法,戛納每年金棕櫚雖然經常走眼,但很少出現極端地失誤,主要就是選片人團隊太強,選進提名的影片佳片率高,最后七人組選出啥來,都能有點說頭——《寄》完全符合這種特性,它在導演技法上如此純熟,外加又沒有在評委認為的“藝術性”上遠超《寄》的競爭對手,加上小團體“選舉”的不確定性,最后......
那么再回答前一個問題,為什么《寄》很好看?這個就很明白了。奉《殺人回憶》《母親》的底子是文藝片化的類型片,到《漢江怪物》轉變?yōu)榧冾愋推ǖ珱]有放棄對國家體制的不信任),到《雪國》《玉子》中則是與好萊塢媾和的畸變體的類型片。
而《寄》在某種程度上,將《雪國》和《玉子》的好萊塢工業(yè)的技術純熟,與他自己的電影技法純熟,以及在類型片上的游刃有余結合得最好——以至于影片非?!昂每础保凇稓⑷恕泛汀赌赣H》中的那種深入骨髓的悲憫感、無力感和直擊現實、但卻絲毫不生硬、不口號式的批判卻不見了。
這就是《寄生蟲》好看、卻不耐看的癥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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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位于合井站7號出口步行4分鐘左右地下房,對角線方向是Mecenatpolis,住在那邊的你們是怎樣的心情呢?”去年韓國某電視臺Rapper選秀節(jié)目中,00年生李炳宰帶著冷漠的表情向世界發(fā)問。
所謂“半地下”不是過去式,也不是像北京的月租地下室那樣極度邊緣化的存在。半地下住房為首爾幾十萬居民提供了體面又略顯尷尬的生存空間。
和去年戛納李滄東的《燃燒》相似,《寄生蟲》一樣重視空間的刻畫。不過,海美的oneroom看起來要比基泰家的半地下更體面些。
半地下這種特有的住宅形態(tài)直指韓國的貧困,準確來說是首都圈(首爾、仁川、京畿道)的貧困。有數據表明,98%的半地下住宅都位于首都圈內(注1)。60年代起隨著韓國工業(yè)化發(fā)展,大批人口移居至首都圈,住房供不應求,于是半地下住房應運而生。因此,半地下這一概念和首都圈是不可分割的。
正如《寄生蟲》里呈現出的三個家庭的空間,半地下名副其實處在一種“不上不下”的尷尬位置。它雖然不夠理想,但又和普通房產一樣在不動產業(yè)界正常流通,租客也需要繳納高額保證金才能入住。以麻浦區(qū)弘大附近為例,半地下單獨Oneroom的保證金從300-2000萬韓幣不等(合1.7萬~11萬人民幣),而租金則在35-55萬(2000-2900人民幣)左右,這大約是地上oneroom月租費用的70%。
因此,半地下只能說是“某種程度”的貧困、而非極端貧困。如果交不起幾百萬保證金,有更廉價的空間可供選擇,比如考試院。
首爾大附近考試院眾多,甚至還有考試生密集居住的“考試村”。此處條件普通的考試院,每月租金約為18-37萬(1000-2100人民幣)??荚囋悍块g一般極度狹小,好處是無需保證金,不少考試院都會提供免費的水、拉面甚至泡菜和米飯?!墩埢卮?988》中寶拉為準備司法考試搬去考試院居住,德善去看望她,打開房門她便直接爆出淚來,問姐姐“你就住在這種地方嗎?”。
在2019年的韓國,司法考試已然成為歷史。2年前,韓國法務部正式廢除司法考試,而調查顯示85.4%的韓國民眾都反對這一決定。(注2)和寶拉一樣,對大多數準備考試的韓國年輕人來說,合格都是通向另一階層的成功跳板。這些考試可能是名門大學入學考試、司法考試、律師考試、外交官考試、行政考試等等。
在《寄生蟲》中也有相關暗示,寄居于樸社長地下室的雯光丈夫在創(chuàng)業(yè)失敗之前,很可能也經歷了司法考試的失敗。奉俊昊導演一向關注細節(jié),在地下室場景中有給到一個書柜的鏡頭,書架子幾乎全部是關于司法考試的書籍。這一定程度上也解釋了這個人物為何如此精神恍惚。他或許也曾經挑燈夜讀,在惡劣的居住環(huán)境中期待躍龍門的一跳,但卻遭遇了考試和創(chuàng)業(yè)的接連失敗。
和中國大城市相比,首爾租房的問題并不在于租金昂貴,而在于保證金。若想找到一處還看得過眼的房子,保證金至少要出到500萬(3w人民幣,1room基準)或1000萬(6w人民幣,2room基準)。因此,經濟并不寬裕的家庭會選擇通過貸款獲得保證金,為在首爾上學的子女租房。盡管要償還利息,這依然是劃算的選擇。因為大多數房東都會樂意調整保證金和房租,保證金出多一些,房租就可以降得更便宜。由于大學學費昂貴,利用課余時間打工甚至休學打工都十分常見。
韓國還有一種極具特色的租房方式,稱為全租(??-傳貰)。當保證金出到極高的水平,一般來說在1億上下(58萬人民幣)時,租客甚至不用交月租。可以獲得合同時間內的房屋免費使用權,期滿時房東全額退還押金。全租房曾是無力購房的新婚夫婦的最佳選擇,在90年代末,過半的新婚夫婦都在全租房中開啟了新婚生活。而2014年之后,全租結婚的比例減少,結婚市場的兩極化現象更加明顯:近三分之一的人都選擇購房結婚,而月租房結婚的比例也達到16%的歷史最高值。(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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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爾的租房廣告中,中介會盡量避免直接使用“半地下”這一令人不悅的詞匯,而是先將房子夸得天花亂墜,最后在文末委婉地提示一句,“您需要稍微下幾層臺階”。這句話對于在首爾找過房的人來說,恐怕再熟悉不過了。在自尊心一擊即碎的當代韓國社會,人們難以避免地活在他人目光和審視中。這種微妙的語態(tài)仿佛正是為了地下居民的某種尊嚴而存在。讓“臺階”成為“半地下”的暗喻。
有趣的是,《寄生蟲》中也多次出現臺階意象。如果說《雪國列車》中階級是按照車廂節(jié)節(jié)水平排列,《寄生蟲》中的貧富階層則依憑臺階連接起來,是垂直分布的。暴雨之夜,基泰家三口從樸社長家逃出,一路奔回自家洞內,大量下行的臺階場景在此登場。
奉俊昊自白拍攝臺階能帶給他某種快感。他繼承了前輩導演金綺泳的衣缽,在制作《寄生蟲》時,他參考了《下女》(1960),也研究了朱爾斯·達辛的《男人的爭斗》及約瑟夫·羅西的《仆人》中的臺階。金綺泳的《下女》為韓國電影系譜內關于階級不等的空間形態(tài)呈現創(chuàng)立了某種傳統,林常樹翻拍的《下女》(2010)亦是跟隨了這種傳統,若將《寄生蟲》與它們相比較,則能發(fā)現階級/空間的時代性變化。
如果不是通過幕后花絮,觀眾們很難發(fā)現樸社長和基泰家兩處空間均系布景,前者位于全羅北道全州市,后者位于京畿道高陽市。那場雨夜的馬拉松之路卻繪出了一張現實中的首爾地形圖。從城北洞坡道下來,穿過地下隧道,在厚巖洞天橋下停留,然后轉至昌信洞和北阿峴洞到達目的地。從富有層空間拾級而下,回到半地下洞內的洪水災難中,下行的垂直高度移動實在引人注目。
《寄生蟲》中,家教將生活軌跡無從相交的兩階層聯系了起來。而這樣的情節(jié)來源于奉俊昊的親身經歷。大學時期,他也曾經朋友介紹,為有錢人家的男中學生做數學家教老師。據他回憶,那戶人家住在帶著庭院的復層別墅中,二層甚至還有桑拿室,這讓年輕的大學生奉俊昊倍感驚訝。不過可能是因為經常和孩子玩、不務正業(yè),教了一兩個月他便被炒了魷魚。
幾十年后的今天,這段個人史被奉俊昊移植進了《寄生蟲》。朋友介紹的家教、首次訪問時自動打開的大門、大理石地板的觸覺、寬闊的空間和清冷的孤寂感,以及和女主人的初次面談等等均在電影中得以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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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位韓國影評人談起韓國電影現狀時,經常提到電影系學生的轉變。在作家主義風頭正勁的年代,若是問電影系學生“想成為怎樣的導演”,他們會回答洪尚秀或者李滄東。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多數學生的答案一致變成了“奉俊昊”。
1996年對于韓國電影界來說奇跡般的一年,當代韓國大師導演從96年起開始悉數登場,帶著擲地有聲的處女作悄然抵達。姜帝圭、洪尚秀和金基德在96年率先亮相,其后三年間李滄東、許秦豪、金知云出道。2000年的樸贊郁終于靠《JSA》揚眉吐氣,同年2月19日,奉俊昊帶著他極為怪異處女作《綁架門前狗》姍姍來遲。
影評人兼導演鄭圣一做出了這樣一個比喻,如果說90年代末這批導演的作品將韓國電影拉入了世界電影的時區(qū)中,那么奉俊昊則將韓國電影帶入了好萊塢的時間里。而這意味著國際性的角逐,畢竟向好萊塢看齊的絕非一兩個韓國導演而已。奉俊昊自稱是類型片導演,但又絕不會受限于類型片框架,而是自帶一套法則,在類型的雜糅與更新中越走越遠。
可惜的是,近20年過去,我們并沒有等來“第二個奉俊昊”。其原因之一是活動在電影界的資本問題。奉俊昊在幾年前也曾發(fā)牢騷說,像《殺人回憶》這種片子在2003年能拍出來,但放如今恐怕是不可能的。當代的投資者可不希望跟藝術玩火,更何況還有政治局勢的影響。因為《殺人回憶》等作品,他在李明博在任時便被列入了黑名單。
媒體將《寄生蟲》稱為奉俊昊睽違10年的韓語電影回歸作。此處若與韓國政治時間坐標做一下對比,會發(fā)現一件有趣的事。2008到2017年是以李明博和樸槿惠為代表的保守派政黨執(zhí)政的10年?!赌赣H》(2009)之后,奉俊昊果斷與海外電影人合作拍起了外語片,于是有了《雪國列車》(2013)和《玉子》(2017)。這段期間他沒有拍攝新的“韓國”電影,此處韓國加引號,意指反映韓國現狀、且臺詞為韓國語的電影。
2017年5月,以文在寅為代表的左派政黨重新入駐青瓦臺。而就在次月,奉俊昊向媒體透露他啟動了新片《寄生蟲》,正在寫劇本,并表示構思這部作品已經十年有余。奉俊昊是一個非?!昂蠒r宜”的人,整體溫和中立。無論這個時間點是否只是巧合,在過去創(chuàng)作受抑制的10年間他選擇進軍海外,可以說是非常明智的選擇了,總比拍攝抗日愛國大片要好。
《寄生蟲》在韓國獲得了票房和口碑的雙贏。在類似豆瓣的電影評分網站Watcha上,11萬韓國用戶為《寄生蟲》打出4.2的均分(滿分5),這成為奉俊昊的電影在該網站獲得的最高分,甚至超過了《殺人回憶》(4.1)。在Naver電影條目下,16位電影記者和影評人給出9.06的均分,這是奉俊昊電影目前獲得的最高分。
在韓國評論界一片叫好的大環(huán)境下,也有影評人勇敢地站出來給《寄生蟲》潑冷水。影評人樸宇成(音譯)提到,“《寄生蟲》里攝像機的視線帶有一種暴力性的欲望。”地窖中關于雯光丈夫的那些怪異鏡頭,將他變成了類似于變態(tài)或殺人魔一樣的存在。他認為《寄生蟲》將韓國的下層主體過度原始化并在第一世界人士面前展示,這是種“原始性的熱情”,令電影變成了一種“刺激性的展品”。
《寄生蟲》作為韓國電影首次奪得金棕櫚獎后,媒體們也開始鋪天蓋地地報道。也有評論界人士對此持批判性態(tài)度:國民大眾對《寄生蟲》的極度熱情和好評是否出自于盲目的愛國心理和民族主義情緒?
出演KBS新聞節(jié)目的一位影評人曾被主持人問到金棕櫚獎的權威性,“當然很有權威了,就像電影界的諾貝爾獎一樣。”但他突然向主持人拋出了一個問題,“請問您知道去年金棕櫚獲獎作的標題嗎?”主持人表示不知道。于是影評人略帶諷刺地說,“沒錯,正是這樣,這是一個只有當韓國電影獲獎的時候才會變得有權威的獎?!?/p>
這個有點冷的段子其實嘲諷了主流媒體的關注點,他們不關心戛納,也不關心電影,只關心“韓國”。去年戛納《燃燒》無緣大獎,李滄東提起來這事,說自己倒沒什么遺憾,只不過輿論把入圍電影節(jié)這個事情搞得像去參加奧林匹克、非得要為國爭光似的,所以想起來感覺沒拿獎好像對國家對大眾很抱歉一樣。
門戶網站《寄生蟲》條目的熱評中,一位韓國網友這樣寫道:“光是能夠不帶字幕地看金棕櫚獎獲獎作就已經很棒了?!痹撛u論獲得了11856個贊。
奉俊昊在電影首映前曾經表示,“這是一部非常韓國的電影,外國觀眾大概沒辦法100%理解?!蔽覀冇欣碛上嘈彭n國觀眾等這一刻確實等了很久,“不帶字幕地看金棕櫚獎獲獎作”。
但如果這是大部分觀眾對《寄生蟲》長達132分鐘的觀影時間做出的最具價值的回應,那我們難免要為奉俊昊感到可惜了。
參考內容:
*1: ??????? <?? ?? ??> 2015-11?;
*2:???? <??? ‘??·??’ ?? ????…?? ??? 85.4%?>,原文:http://news.khan.co.kr/kh_news/khan_art_view.html?art_id=201512032222045
*3: ???? <“??? ??” ??… 3?? 1? ? ?? ??>,原文:http://news.chosun.com/site/data/html_dir/2019/03/22/2019032200248.html
注:本文中暫時刪除了對電影的個人評價。租房生態(tài)等信息來自個人經驗及調查結果。
(修改版首發(fā)于虹膜公眾號)
聲明: 對于未經許可的轉載將舉報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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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地,《寄生蟲》引發(fā)了一場電影地震。不論是由此帶來的資源字幕討論,還是隨之而來的觀影熱潮,這種小范圍內的焦慮式狂歡讓自詡為影迷的我感到一種充實與滿足。同樣的感覺在去年的《燃燒》登場時也體驗到過,當然可能沒有這么強烈。
作為近兩年來入選戛納主競賽的韓國電影,《寄生蟲》和《燃燒》之間的比較好像是很多看完兩部片子的影迷朋友都樂意去做的事。的確兩部片子有一定的可比較性,除了電影節(jié)的競賽經歷(尤其考慮到最后全然不同的獲獎情況),還都有對貧富階級差異的指涉、對電影符號學的探究等等??紤]到自己水平有限的事實,我僅對兩個片子各自結尾的(可以說是)超現實片段做一點討論。
《寄生蟲》里,當整個故事塵埃落定,父親失蹤的謎團也隨著兒子解碼后的信件內容而解開,然后奉俊昊給觀眾設置了這樣一個結尾:兒子基宇給父親寫了一封信,配合兒子的旁白,我們看到了若干年后衣冠楚楚的基宇買下了那個房子,和母親共同享受庭院里的陽光,并和從地窖里走上來的父親擁抱,緊接著鏡頭切給寒冬地下室里的基宇,電影結束。
這好像是一個商業(yè)片很慣常的設置,當主人公在現實中受到壓抑,他只能通過超現實的想象來對接下來的生活抱有希望,這也是導演讓觀眾能夠繼續(xù)抱有希望的一種方法。區(qū)別于一般的商業(yè)片導演,奉俊昊在這個很短的片段里依然有獨到的設計,主要在兩點。
一個是搞定了那塊石頭的問題。超現實片段開始(也可以視作基宇的夢境開始)出現的是基宇的主觀鏡頭,他將影片中反復出現的那塊石頭放到了溪流中。這塊石頭無疑是電影里非常重要的意象,理解可能有很多,考慮到那場暴雨淹沒地下室的戲里基宇拿起水里漂來的石頭,我愿意把它理解為基宇對自身階級屬性的顧慮。所以結尾一場戲里想象中的基宇放下了這種顧慮,從而毫無顧忌地跨越階級。我覺得這放在超現實片段里是很高明的。因為我們知道那塊石頭在傭人的老公砸基宇的那場戲以后就已經不知所蹤了,現實劇情里面很難再把它寫回來。但作為幾乎貫穿整部電影的重要物件,給它設置一個最終的歸宿是有必要的。而超現實片段很好地解決了這個問題,而且這種抽象又和石頭本身象征的東西相呼應。甚至更玄乎一點,我覺得在不同的段落里這塊石頭的重量都是不一樣的,當然這和我現在討論的重點無關,大家有興趣可以思考一下。
另一個是對父親人物弧光的完成。這里先要解釋下階級跨越的具象化。在這個超現實片段里,兒子基宇(和母親)成功地實現了階級跨越,最終買下了那棟別墅,但這個跨越的過程是抽象的,是通過兒子對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表現出來的。相比之下,父親的階級跨越是具象化的,即從地窖走上來。相似的設置在之前的情節(jié)中也出現過,那是傭人想從地窖上來向夫人報告真相,但在出口處被基宇的母親一腳踹了下去。也就是說傭人一家沒有實現的階級跨越,父親實現了。
那么再讓我們來系統地看父親這個人物,他開始很窩囊,有人來家門口撒尿也無動于衷。后來在兒女的計劃下有了工作,并對樸社長一家充滿了respect(作為對比,傭人的老公直到死都處在這個階段)。接著因為氣味這個細節(jié),父親的尊嚴逐步坍塌,并最終犯下罪行,為了不被審判而把自己關在了地窖里。情節(jié)發(fā)展到這里,父親好像被永久禁錮在了階級金字塔的底端,是最后這個超現實段落讓父親實現了階級跨越,完成了完整的人物弧光。然而超現實最巧妙的地方在于這一切都是假的,影片最后奉俊昊把鏡頭給了寒冬里呆坐在地下室的兒子,前面的一切只不過是兒子基宇的幻想。現實給了那些企圖跨越階級的人們狠狠一耳光,這種絕望與基宇眼神中若隱若現的希望形成的強烈反差,通過影片留給觀眾的最后一個鏡頭表達出來。
總的來說,奉俊昊給《寄生蟲》結尾設置的這個超現實段落是很有功能性的,或者說是趨向于封閉的,不管是人物(父親)還是事物(石頭),都有了各自的結局。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部優(yōu)秀的商業(yè)片應當具備的,能符合觀眾的期待,也能給整個作品做結。那么李滄東在《燃燒》里是怎么做的呢?
在《燃燒》的結尾,經歷那么多事以后,劉亞仁飾演的李鐘秀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他把Ben直接約了出來,將他謀殺,并把尸體連同自己的衣服都放回Ben的豪車里付之一炬,最后在寒冬的火焰映襯下開車離開,電影結束。
這里要插一句,因為就我個人而言,《燃燒》的這個片段是極其震撼的,這種暢快的觀影體驗甚至超過了電影前面那個備受推崇的夕陽之舞。對比之下《寄生蟲》最震撼我的不是結尾的超現實,而是前面父親謀殺樸社長的片段。所以直接相比兩個超現實片段對我而言其實高下立判,我只能盡力保持著所謂的客觀理性來討論。
回到《燃燒》的這個片段,我觀影過程中最感興趣的是它的真實性。在前面的情節(jié)里我們明顯感受到李鐘秀對Ben的懷疑,在他看來Ben可能是個變態(tài)殺人犯,而惠美很可能就是他殺害的。這么看來,最后鐘秀用這樣的方式為惠美報仇好像是情理之中。但再多想一下,這么做和鐘秀的人設是有出入的。不僅因為他作為一個loser作家對Ben這種富豪的畏懼(《寄生蟲》就告訴我們瞬間的情緒爆發(fā)不會受階級差異的影響),更重要的是鐘秀是一個為了確認倉房被燒掉而找遍方圓好幾公里的人,這樣的人會因為帶著幾分想象的懷疑就對Ben下殺手嗎?基于這兩點我判斷這個結局就是超現實的,而這種帶著思考的觀影體驗可以說極其暢快。
然而我不知道是不是李滄東擔心作品太晦澀,他還是在電影里設置了線索。前面所述的結局開始前有個李鐘秀坐在窗前打字的鏡頭。這個鏡頭是有指向性的,暗示后面的情節(jié)是鐘秀小說里的內容。換言之,這也做實了后面發(fā)生的事是超現實的。我一直覺得打字的鏡頭值得商榷,如果去掉,讓觀眾根據自己的理解來看待這個結局的真實性會更有意義。
這個超現實片段里講的東西信息量極大,有鐘秀和Ben的情感表達(謀殺時的相擁),有鐘秀整個行為邏輯引起的思考,尤其是燒倉房和燒豪車的對應,讓片子的立意超越了簡單的嫉妒和復仇,也超越了貧富階級的差異和對立。那一刻Ben對于道德與生活的價值體系已經被鐘秀所傳承,他甚至放棄尋找倉房,而自己創(chuàng)造了一個“倉房”。當然這只是我有限的理解,對于《燃燒》的探討已經有太多,不缺我這么膚淺的一個。我只是想說《燃燒》這個超現實片段的結局超越了簡單的功能性范疇,是趨向于開放的,人們可以對它展開無窮的想象(不僅限于真實性)。從某種程度上說,這和村上春樹的原著里表達的那種多義性是統一的,而一部可以表達文學上的神秘性和多義性的電影實在稱得上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做個總結吧,我覺得拿這兩個超現實片段進行對比可以一定程度地看出《寄生蟲》與《燃燒》的區(qū)別,奉俊昊與李滄東的區(qū)別以及商業(yè)片和文藝片的區(qū)別。個人而言,這兩部電影我都喜歡(都給了五星)?!度紵肥悄欠N看完以后會不斷回想與思考的片子:那只貓的意象究竟有什么作用?倉房到底意味著什么?而《寄生蟲》的故事結構與場面調度讓我整個觀影過程享受其中,看不到大銀幕實在是可惜。
今年北影節(jié)的時候和朋友扯皮,我說韓國的電影大師我只認一個李滄東,如果還要算的話就加一個洪尚秀。然后戛納立刻就給了奉俊昊一個金棕櫚來回應我的胡言亂語。其實誰是大師的問題真不好說,但可以確定的是,奉俊昊和李滄東仍然在電影上不斷地探索,接連拿出《寄生蟲》和《燃燒》這樣的作品,這是韓國電影的幸事,也是我們飽受技術原因困擾的影迷的幸事。
寫于2019年8月7日
將要發(fā)于公眾號 深邃的電影
盼了一天盼到了寄生蟲的熟肉,同時也發(fā)現基本上好評如潮。我對于寄生蟲的評分是7/10.事實上我一度想打4/10,但是冷靜下來平心而論,這還是一部完成度很高而且表達效果很好的大眾電影,但是金棕櫚確實覺得名不副實。這部片子有極多的優(yōu)點這我完全不否認,但我也覺得沒有什么復述的必要了,主要還是講一下缺點。在三個方面我認為有極大缺憾:1、劇情發(fā)展不合邏輯。2、表達手法象征意義過于直白、低級。3、主題立意挖掘不深。
首先看第一個,一般來講一部故事性很強的片對于劇情發(fā)展符合基本邏輯是有一個最低要求的。當然我完全認同為了主題表達和戲劇性的效果,是需要作出一定事實邏輯上的犧牲的??墒羌纳x的犧牲背后并沒有達到同等的主題表達效果,這就很不ok了。舉例來講,基本上占據了前1/3部片的將四位家庭成員安排進富人家的過程就非常戲劇化,并且非常順利。當第一天男主去的時候突然靈機一動提出他妹妹的時候我是覺得妙的,覺得很聰明,因為畢竟收到了一份比前一任家教還多的薪水,想讓這份薪水翻倍是很正常的。但是后來竟然一點一點的都安排進去了,這太順暢了。第二,如果說順利進入豪宅是劇情發(fā)展所需要的話,那么這些人還都能勝任豪宅的工作就顯得更假了。富人的保姆和司機并不是如此好當的,尤其是保姆,老保姆也是在前任建筑家房主手下干了多年才能適應這一工作的。而且整個談吐和儀態(tài),貧民窟環(huán)境下生活的老夫妻倆是不可能不露餡的。當然,導演也并非沒有考慮到這點,加了宋康昊在家中排練和男主人抱怨宋康昊在越界邊緣的戲份。但是仍然是不夠的,整體的邏輯合理性非常脆弱。第三,野營晚上那一場戲,喝過酒的都知道四個人在客廳喝過酒還甚至還打碎打翻了酒杯能有多大的味道吧,男女主人竟然絲毫沒有察覺,竟然還在沙發(fā)上面打了一炮,遍地的玻璃渣子最后只是被金基婷一掃簡單處理了一下,也毫無察覺,這基本上就屬于無法忍受的不符邏輯了。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就不一一列舉了,我承認有一些是必要的,但是在整體的推進上,導演做了太多為了推進而推進了。尤其是最后的花園大決戰(zhàn),坦白講,有必要嗎,這個結局不覺得稍顯突兀嗎,這就是導演攤子鋪開了沒有辦法解決結局強行制造出來的沖突高潮的解決方式呀。 而花園大決戰(zhàn)的結局也是如此,留下需要的人,可以一個留在地下室里寫信的,一個在外面收信的。而且宋康昊也不知道兒子什么時候能過來看到,就每天把摩斯電碼敲一遍,那燈閃一晚上我們的德國住戶也不找個人修一修。算了不列舉了,這一說又停不下來。
第二大問題,象征意義過于直給了,毫無滋味。這個幾乎是全片最大的問題也是最致命的問題了。我直接用實例講好了。1、敏赫送的那塊石頭表明了幾個時間節(jié)點,送的時候就說了是帶來財氣運氣的,然后一家四口陸陸續(xù)續(xù)就業(yè),蒸蒸日上。到了都就業(yè)的那天晚上喝啤酒慶祝,外面那個隨地小便的人出現,最先開始金基宇是準備拿著石頭出去招呼的,結果被父親攔下來后來改用水了,說明財氣運氣開始動搖,接著就是野營雨夜的大戲,糟糕的事情開始陸續(xù)發(fā)生,完了回來家被淹了,那塊石頭泡水里,進一步走下坡,到了最后,金基宇想用那塊石頭砸死老保姆夫婦,結果自己腦袋爆了,好嘛,整一石頭記。2、那開燈的蟑螂四處逃竄,不多說了,沒見過這種跟小學生剛學比喻句似的,自己楞說出來然后再演的,你就是在開頭放一個家人回家一開燈蟑螂逃竄的鏡頭也好呀,也不至于這么直白。3、男女主人沙發(fā)做愛之前聞到味道,我當時聽到聞到味道還挺高興,心說你們終于注意到酒味啦。結果是聞到“寄生蟲”味了,煮抹布啥的,頓時就無語了,為了扣個題導演也真是費盡心機。我覺得啊倒不如套用我不是藥神里面徐崢說的,哪有什么味,就是窮味兒!4、還是野營雨夜那天晚上,導演要給一個多層嵌套的假設性的階級躍遷,先讓新保姆喝酒的時候說了,我要是有錢了也善良,轉眼,在她此刻處于這個房子的暫時主人的地位上,面對老保姆地下室秘密的時候,對于老保姆提的兩天一次到最后兩周一次給她丈夫送食物的請求,冷酷無情,絲毫不理,此乃第一重意思,表達人富了,手上有權了,就變壞。緊接著馬上三個人從樓梯上滾落,小辮子被老保姆抓住,權力結構立馬發(fā)生轉變,老保姆夫婦開始耀武揚威,四個人被迫跪著舉起手來。此乃第二重表現,加強了前面的意思。而且,光這樣就算了,還要在老保姆求新保姆的時候強調,老保姆的丈夫以前也開了蛋糕店,然后馬上鏡頭切給宋康昊,以顯示角色的替換,簡直直白的不能太直白了。更何況,只要我們細琢磨一下,老保姆拿到錄像的下一步是毫無道理的,她這樣耀武揚威是圖個什么呢?就爽這一晚上么,如果真要把視頻發(fā)給女主人就是魚死網破,誰都干不下去。更符合邏輯的選項是,六個人同流合污,互相幫助,四個人依然維持著面子上的工作,同時甚至可以在地下室養(yǎng)老保姆夫婦兩個人。5、金正恩這段更是貽笑大方了,奉俊昊也是在國際上有一定名望的導演了,一定要這么直白的嘲弄北邊嗎,宋康昊開車的時候也要說38線以南的每一條小巷都清楚,真的沒必要,這種受訪簡直宛如一些地區(qū)拍電視劇非要把地圖上扣掉幾塊一樣低級。寫了這么多我真的不想往下寫了,事實上也沒必要往下寫,過兩天豆瓣微博各大公眾號自然要整理出諸如寄生蟲中你可能忽略的50個細節(jié),寄生蟲中的99個小伏筆你真的看懂了嗎之類的文章了。那里面整理的更全,但恰恰這種象征性的表達越多,越說明導演的技法之低級。只要稍微回顧這些技法,就會覺得設計感太強,整個作品太過工整,而且平心而論,這些象征的表達手法又有什么新意呢,也無非是跟嘔吐就懷孕,噩耗就摔碗打雷下雨一樣的俗套橋段罷了。這樣的淺層次設計連二刷都絲毫沒有必要,你根本都看不出任何新東西來,說白了就是經不起反復琢磨。倘若不信的話,我再提供一個小伏筆,可能不是每一個人都注意到了,影片的27分22秒的時候,在女主人和金基婷對話的時候后面走道里的等突然滅了,如果看回26分01秒我們會發(fā)現,下樓的時候老保姆是手動開的開關,這個時候在沒有任何操作的情況下燈滅了,無非是埋伏筆通往地下室的路黑了,路后面是有秘密的。包括男主人在車后座說老保姆什么都好就是特能吃,一個人能吃兩個人的飯量。就這些東西每一句話一個動作設計一個情節(jié)安排你都看透了是什么意思了,還有啥好值得二刷的。說這么多我想說的其實就是兩點,其一是整個戲的設計感過重,奉俊昊的小聰明和算計太多了,導致極不自然。其二是這些算計過于膚淺,毫無討論和反復咂摸的樂趣。當然也并不是毫無亮點,全篇我認為唯一的一個表達上的亮點就是,金基宇在醒來以后不停的笑,這個倒是的確有點意思。
這個時候我就想到去年的《燃燒》,當時單看燃燒的時候我覺著挺好,但沒有特別好,但今天一對比就看得出來李滄東真的好太多了。舉簡單的例子,劉亞仁在燃燒里面一前一后的兩場打手槍的戲的指涉和人物情感的表達相較于寄生蟲要隱忍的多,其中的內涵也多得多,是經得起反復討論的。再比如同樣是對于階級的表達,李滄東的場景就非常生活化,就是開車送回家,去富二代家聚會吃意大利面等等,包括到了后面女孩失蹤以后的留白,雖然劉亞仁去富二代家有種種線索指向似乎是富二代殺了女主,但究竟是事實如此還是劉亞仁本身的作家屬性和先入為主的思想產生的偏見,后來宋亞仁雪地捅富二代到底是真實發(fā)生的還是作為作家的想象。我們會發(fā)現這是值得反復去品味的,到最后其實不重要了,究竟富二代殺沒殺女主,劉亞仁殺沒殺富二代不重要,因為要表達的是女孩被富二代所代表的的這個階級扼殺了,而劉亞仁作為底層的代表,是對江南區(qū)階級有著滿腔怒火的。這才是高級的表達,是能夠抽象出意思,但值得去琢磨的表達方式。而情感上更是如此,對于寄生蟲而言,所謂的設計感過重和算計更多,只能讓觀眾理解片中角色但很難共振出自己的情感,畢竟我們的生活并沒有影片中那么戲劇化。但是燃燒就不一樣,整個片子開始就容易將我們帶入到那個情緒之下,并且非常引人和壓抑的一點一點加重階級之間的隔閡和矛盾,到了最后雪地捅人那場戲,同樣是捅人,也并不是像寄生蟲一般最后潰堤般的廉價的情感爆發(fā),而是一絲一絲用力的,一層一層更深的捅向他所仇恨的東西。這整個下來是一個完整的情感投入,而寄生蟲我很難在自己身上產生很大的共振。就說一個雞毛蒜皮的表達吧,在對38線以北的討論,燃燒都做的比寄生蟲好太多,相比于寄生蟲那樣老保姆騎在背上高呼三胖,劉亞仁只是去38線附近逛了一圈。甚至,在高呼三胖時,奉俊昊哪怕把老保姆夫婦塑造成 一個脫北者呢,貧窮的原因是因為脫北而不是高利貸呢,我都覺得更可以接受一些,結果丈夫轉過來就夸老保姆是一個極其出色的方言喜劇表演者,太令人失望了。很多東西點到即止就夠了。
當然這可能成為這部電影的一個優(yōu)點,就是門檻很低,極容易為大眾接受,所以如果當成一部商業(yè)片,大眾電影來說,我是覺得不錯的。但是對于金棕櫚,對于電影藝術性的那一面來講,我覺得電影藝術的表現手法實在太弱,無異于直接旁白念出本片的中心思想了。相比于此,一種更隱忍,更含蓄,更內斂,更值得多想一想,更與觀眾在更深的情感上交流與共鳴和一種更情緒主導的表達是我更樂意看到的。
第三個缺憾,主題立意走的不遠,基本上還是很俗套的階級矛盾,一點兒新花樣都沒玩出來,不僅沒有玩出新花樣,老主題的表現都太表面了??赡芨嗟倪€是放在情節(jié)設置和所謂兩個反轉吧,其實我覺得反轉也就…就那樣吧,也不算什么反轉,就是設計的情節(jié)推進。拋開故事的話,影片能留下來的差不多一兩句話就搞定了,窮人都是寄生蟲,在富人面前如同蟑螂一般,見不得光,私下逃竄,命運容易被人掌控。著實不太能讓人滿意。
最后說段笑話吧,這大概就是我在看的過程中最真實的感受了。
天津一對相聲演員,臺上講了個段子是這樣,火車上一男一女對臉。男的在底下用腳挑逗女的……
醫(yī)院,王大夫說,今天真開眼了,腳豆上面長梅毒。
話音未落另一個大夫說,哪有嘛,我今天看病人,《 》里邊串腳氣。
這時候,捧哏的說了一句。嗷,原來是交叉?zhèn)魅尽?/p>
底下當時就罵街了,顯你有嘴是吧?拿我們當沒聽過相聲的老忐了是嗎?用的著你給翻嗎
《寄生蟲》是一部讓我失望的電影。
我不喜歡“窮人的味道”這個符號,太刻意也太沒有起作用。石頭、披薩、蟲子、殺蟲劑、尿尿的男人,以及半地下室、地下室、豪宅這一系列符號,我覺得都沒有使用好。不是太生硬,就是太強調,要不就是虎頭蛇尾。
我不喜歡《寄生蟲》所描摹的上層社會。上層社會不是這樣的傻白甜。那么輕易地相信人,讓高二的女兒跟年輕的男性補習老師獨處一室;輕易地相信一個又一個的推薦;輕易地相信對老保姆的構陷。仿佛毫無社會經驗,同時毫無生活能力。連找保姆這樣的大事都需要等司機推薦。
上層社會的人擁有一個穩(wěn)定的社交圈,他們不會輕易去信任工作人員。他們找保姆找家教,買衣服買酒,都會去尋求朋友的意見。他們會有固定消費的牌子,會有固定信任的服務機構。
New Money或許沒這么執(zhí)拗,但是他們自己創(chuàng)下基業(yè),生存能力之強,完全不會如此任人擺布。
我也不喜歡《寄生蟲》所描摹的底層社會。底層社會沒有這么強大的能力。可以幫人補習英語,可以輕松把調皮的小男孩搞定??梢蚤_車開得很專業(yè),可以做家政讓女主人無可挑剔。底層之所以是底層,他們最缺的并不是錢,而是視野與精力。底層窮困的生活讓人沒有精力學習,沒有精力思考,也很難去籌劃未來。
所謂窮人的味道,不是一種氣味,而是一種放棄的絕望,一種無能為力的窒息。可惜,《寄生蟲》完全沒有表達出來。
整部電影在我看來,是從老保姆雨夜按門鈴開始垮掉的。
全家在主人的家中狂歡,這么危險的舉動,怎么可以允許老保姆進來呢?編劇如果稍稍用心,這個問題其實很好解決。比如老保姆跟蹤了他們一家,掌握了他們其實是一家人的證據,以此要挾進入別墅。然而電影讓老保姆哀求了幾句,就讓這家人把自己置于危險之下。這不是善良,這是瘋狂。
后來的一切,都顯得相當不合理。一家三口偷聽忽然摔下,滿地的狼藉主人發(fā)現不了,地下室入口成了視野盲區(qū)……
種種的不合理緣于不誠懇。電影不能誠懇地面對這個世界,面對生活。電影給我的感覺是,找到了一個奇思,然后發(fā)展成為一部電影。那些符號用不著多加思考和設計,直給就好。
《寄生蟲》甚至舍不得批判任何人。電影里的社長雖然自私,雖然嫌棄窮人的味道,然而他和妻子已經充分給予底層信任,給了豐厚的報酬,開除有錯的員工都要找理由。他和妻子最多是冷漠的有錢人而已。
上層社會對底層的壓榨是這樣的嗎?完全不是。
《燃燒》里面,上層社會用信用卡,用消費主義,甚至用學識和見聞,來壓榨底層,讓底層輕易成為玩膩后丟棄的玩具。做這一切的時候,上層的人們甚至沒有意識,沒有罪惡感。
P2P爆雷的時候,你見過誰出來向受害者負責?爛尾樓的時候,你見過哪個開發(fā)商出來說明情況?環(huán)境污染了之后,你見過哪個廠商向村民道歉?
因為他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你掏光家產賭一個未來,他的回答是,投資有風險,愿賭服輸。你傾盡全力去找一個工作,他告訴你,你應該做不惜一切代價的那個代價。
這才是階層的鴻溝。
《寄生蟲》對上流社會的描述,仿佛挑夫說皇帝一定用的是金扁擔。
《寄生蟲》也舍不得批判底層。
底層的生活情況是這樣嗎?不要說去生活,去接觸,只要看看那些紀錄片,就知道不是這樣的。徐童的《游民》三部曲,范立欣的《歸途列車》,NHK的《三和人才市場》。生存資源實在太過匱乏,人脈實在太過狹窄。底層的生活充滿了狡黠、欺騙、溫暖和傷害。
他們實在不可能掌握那么多的技能,他們也實在不知道如何和上層社會打交道。《孝子洞理發(fā)師》里,一家人去參加總統的家宴,不知所措才是唯一可能的表達方式。哪里能像《寄生蟲》那樣游刃有余。
《寄生蟲》對底層生活的描述,仿佛又在說何不食肉糜。
我幻想,如果《寄生蟲》用魔幻現實主義的手法,這一家人真的是不停地寄生,他們吞噬一個又一個宿主,然后成為主人,消耗掉所有的資源以后又再尋找下一個獵物,那就好玩了。
因為我看到電影開頭,一家人被殺蟲劑熏得受不了,真的好期待他們體內的寄生蟲爬出來。
拜托把去年《燃燒》沒拿到的獎奪回來
沐浴庭院里的陽光就能進化成人,呼吸暗室里的空氣只會走肉如鬼。抱上貧窮的石頭終生無法脫手,染上廉價的氣味永世不能消除。蜷縮地下的臭蟲,用藥劑開窗替自己殺菌;位居高處的宿主,用金錢雇人給自己消毒。富人吸著窮人的血高升,窮人寄在富人的屋茍活,人鬼同處一室分享食物,蟲獸寄生一體發(fā)育恩仇。
【9】#Cannes72# 主競賽第七場。同樣是亞洲類型片,同樣是最底層人民的故事。有雙膝跪地舔著進競賽的,有2600人盧米埃爾鼓掌8分半的。奉俊昊對底層人民有憐憫,他沒有把底層人民的故事當做文化工具和個人背書的籌碼。
不要半夜隨便給人開門,不要站不穩(wěn)從樓梯滾下去,不要表露得太顯眼去嫌棄某些味道。——每一個細微的偶然,導致最終的必然。
那些只會鏡頭往那一杵,不把人拍睡著不罷休的國內藝術片導演可以學學,電影到底是啥,啥叫劇作節(jié)奏,鏡頭語言,劇本鉤子,一天天竟沉浸在自己的藝術國度里意淫,中國電影就是被那些新浪潮的忠實信徒帶跑偏了,因為不會技術,美名冠曰搞藝術,看十分鐘就關了,抓不住觀眾你在那拍你??藝術呢?用吸引人的視聽前提去解構故事的隱喻和主題,這才是懂電影,才是拍電影,同樣是長鏡頭,人家拿來做劇情反轉,這明顯在懟只會用長鏡頭做自己技術遮羞布的藝術片導演,從電影市場看充滿諷刺。你可以說韓國電影翻來覆去總是那些很黑暗的題材,但他們現在至少在電影的視聽技法上(攝影,燈光,剪輯)是亞洲的扛把子。商業(yè)節(jié)奏≠商業(yè)片,用商業(yè)節(jié)奏去講藝術才是電影該做的事?。?/p>
這部電影最偉大的地方就是,有錢人實際上是什么都沒做錯的,夫妻恩愛,兒女喜人,沒有出軌,沒有冷暴力,沒有虐待兒童,對司機、傭人也大方不摳門,他們真的真的善良單純,但是你就是忍不住恨他們,恨他們,恨他們。
想起人生中第一次吃帝王蟹,在人均幾千的餐館佯裝吃得很開心,實際上如坐針氈,恨不得跑到便利店吃口肉包子,你也知道他們沒有惡意,可是屈辱感還是漸漸從心里泛出來,越是體面,越是刺痛眼睛,聽到有人親口說這輩子沒坐過地鐵,還是不爭氣地哭了。
我先來第一瓢涼水吧,富人的形象太簡單了,富人很傻嗎???
一邊是水淹陋室,一邊是生日聚會。一邊是冰冷堅硬的體育館,一邊是豪華柔軟的后花園。錢就是熨斗,把一切都燙平了。他們蹭網、住地下室、為了一份工作不擇手段。當你覺得他們已經夠慘的時候,電影突然反轉:他們還不是最慘的,還有更慘的。你富,就一定有比你更富的;你窮,也一定有比你更窮的。貧富差距就像無數面墻,將人分為了三六九等。這面墻,任憑風吹日曬雨淋也巋然屹立,紋絲不動。樸夫婦看起來傻乎乎的,可他們還是越來越有錢;金基澤一家聰明過人,可還是翻不了身。你以為找個好工作,有份好薪水,就擺脫了貧窮的身份,其實還差了十萬八千里。你能洗掉衣服的汗味,卻洗不掉已經融入血液的地下室的氣味。你爬了十層樓、二十層樓,可能才剛剛到達別人的地下室。他們是蟲子,所以他們生活艱難;他們是蟲子,所以什么都殺不死他們。
看完《寄生蟲》,一直和大家一個想法,隱喻太明顯,結果對了一下,發(fā)現大家的隱喻體系都不一樣。這電影在我看來講的就不是階級的事。講的是韓國自己。樸社長那家人,從頭到尾都流露出兩個字:美國。兒子的印第安控,女兒的外語老師,夫人時不時蹦出的英語和社長公司里的美國獎狀。這一家象征著什么?別忘了,這一家是搬過來的,在搬過來之前有一戶人家為了防止北邊而修了地下室,那這個年代就能基本確定了。這和韓國史是對應的。我們還可以再來看一個細節(jié),假裝自己是美國留學回來的妹妹去應聘時,哼的歌是《獨島是我們的領土》。寄生蟲,寄生的可不只是階級,更多說的是韓國自己。
不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我吃鍵盤
不是我?guī)е@塊石頭,是這塊石頭死死地跟著我。錢像熨斗,能把人熨平,沒有一絲褶皺。如果有錢,我會比他們還善良。這些精辟,儼然金句的老辣臺詞,很快會流行起來——出現在你明年的電影日歷上。我從第一個鏡頭開始,就想起2012年北京那場大暴雨。許多居民,發(fā)現小區(qū)冒出來許多平時看不見的人。原來各種地下室里頭,還有上百萬人。最后他們作為低端人口,一起被慢慢擦掉。大洪水來的時候,誰能陪你點一根煙,話說從前?
文有李滄東,武有奉俊昊
與《燃燒》相同,反應了貧富階級的差異和對立,揭露了底層社會的絕望和無奈;但是與《燃燒》不同的是,片子里的富人家庭并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即使是對于父親基澤身體異味的吐槽也是在情理之中,而且在危急時刻優(yōu)先保護妻兒離開現場本也無可厚非。片中有幾處劇情經不起推敲,略顯牽強,比如為什么為了躲債會甘愿住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里數年,前管家有正當職業(yè),收入應該也不低,兩個人一起努力工作還債總好過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精明如主角一家的人為什么會冒著被發(fā)現揭穿的風險給前管家開門,正常的邏輯不是叫她改天再來嗎;另外由于暴雨,主角一家的房子被淹了,渾身臭烘烘連件干凈衣服都沒有為什么還非得出席小兒子的生日聚會,父親司機和母親管家無法拒絕,老師們總可以以有事為由謝絕吧。感覺導演為了使最后的戲劇沖突達到極致而強制事件發(fā)生。
奉俊昊才是我們時代(各種)類型大師。
最低評委會大獎。年度top3預定。視聽完全是享受,從第一個鏡頭就有極強概括力,升降鏡頭以非常簡潔且視覺化的方式把社會問題呈現出來,三組人物的交叉剪輯極富張力;劇本在我眼里基本毫無廢筆,堪稱典范。整體水平絕不遜于殺人回憶,甚至是奉俊昊生涯最佳。
韓國電影開掛了,每年一爆
這片子口碑爆炸,只能說明,平時看了100部文藝片,人類的本質還是喜歡商業(yè)類型電影。
終于看到了這部今年戛納電影節(jié)獲得金棕櫚獎的影片,雖然靠英語字幕觀看會少獲得一些信息,但已經完全被其優(yōu)異的藝術質量征服了!荒誕喜劇做到極端,喜中帶悲;視聽表現更是出色,特別是雨中上下城市階層對比的段落;劇作上兩個反轉讓你震撼到結尾,有點很多,要慢慢體會。將商業(yè)類型樣式做到如此有質量、有內涵,佩服,確實值得嘉獎!
Respect!雨夜從滿屋躲藏到倉皇逃跑的那一整段明明拍的是人,但讓觀眾看到的始終是蟑螂,太精彩了。兩個小時完全停不下來,把商業(yè)類型片做到了極致,中段mindfuck反轉時的長鏡頭看得心臟都要炸了。四刷后觀感排序:一刷>四刷>二刷>三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