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是罪惡本能的安全閥:波蘭情色大師博羅夫奇克








瓦萊利安·博羅夫奇克(walerian borowczyk )在1985年第五十期<

電影報>(cinematic papers )刊登的采訪中說到:"類型電影讓我惡

心,;令人作嘔的重復著老一套-對我而言,那是些下流春宮."作為一

個在愚蠢自私的70年代堅持個人風格的超現(xiàn)實主義者,博羅夫奇克的

電影生涯被那部應當看作恥辱的<新艾曼妞/ 艾曼妞第五集>所掩蓋

了,從而模糊了他那些充滿潛力的作品中的卓越性,也讓許多人在很

長一段時間里都看輕了這位名聲不佳的情色導演.







博羅夫奇克1823年9月2日出生于波蘭西部城市科瓦利茲(Kwilcz)的

鄉(xiāng)村.當他少年時為自己從一個商店櫥窗里看到的16毫米攝影機的內(nèi)

部結(jié)構(gòu)造所著迷后,他第一次嘗試拍攝了自己的短片.他早年在克拉

科夫的美術(shù)學院學習印刷術(shù)和繪畫,他的印刷作品獲得了1953年的國

家獎.之后博羅夫奇克轉(zhuǎn)而設計社會主義現(xiàn)實風格的電影海報,并且

一度和波蘭著名平面藝術(shù)家兼動畫大師楊·蘭尼卡(Jan Lenica)合

作得非常愉快,二人共同完成的幾部動畫短片如<迷宮>直到今天都被

看作是戰(zhàn)后波蘭動畫最好的杰作之一,并對后世如瑞比克金斯基,特

里.吉列姆和史云梅耶等實驗影像大師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





揣著在布魯塞爾試驗電影節(jié)上獲得的一萬美元獎金,博羅夫奇克和蘭

尼卡搬到了巴黎.盡管不會說法語,他們二人還是加入了成就無數(shù)大

師名作的老牌藝術(shù)電影制片人阿納托爾-達奧曼(Anatole Dauman)的

阿爾戈斯影片公司(Argos Films).之后博羅夫奇克被雅克.弗格沃特

(jacques forgeot)聘用,幫助"協(xié)助制片公司"(les cineastes

associes)---一家位于米高梅在巴黎的一家廢棄片場內(nèi)的動畫公司

=--制作商業(yè)短片.盡管日子過得艱難,他還是繼續(xù)籌劃著屬于自己的

短片計劃,甚至還曾為拍攝受凡爾納小說啟發(fā)而提出的企劃<宇航

員/les astronautes,1959>向法國電影人克里斯 馬克借用寵物貓頭

鷹.在完成獲獎的動畫長片<卡巴先生與卡巴太太的大劇場/mr.and

mrs.kabal's theater>之后,博羅夫奇克終于等到了自己的真人電影

的第一次公映,<愛欲之島/goto,island of love,1968>,一部膠片上

帶手繪邊框的黑白電影,關(guān)于對推翻嚴厲的極權(quán)主義的絕望渴盼.全

片充斥著波蘭派的藝術(shù)設計氣息,這也許是嚴格意義上他唯一一部不

被看作硬情色電影的作品.





博羅夫奇克的下一部作品<布蘭奇>(1971)的背景放在了中世紀,以尤

利斯.斯洛伐支奇（Juliusz Slowacki)的詩作為藍本.片中博羅夫奇

克的妻子莉吉婭.布蘭尼斯(ligia branice)飾演住在老城主米歇爾.

西蒙城堡中的一個蕩婦.本片以強硬的姿態(tài)將一本古里古怪的故事書

細膩而真實改造成了一個極端暴烈的悲劇,雖然片中的裸露和情欲都

讓人十分不舒服,但<布蘭奇>無疑還是引導著導演向通往更具挑逗性

的性欲主題的大道一路狂奔.在1972年的柏林電影節(jié)上本片獲得了國

際聯(lián)盟大獎






在1974年的短片集錦片<不道德的故事/immoral tales>中,博羅夫奇

克對色情主題的深入思考發(fā)酵出了一罐五味雜陳的半熟紅酒.電影中

的四個故事橫跨了全不相關(guān)的歷史年代,其共同的主線就是被壓抑的

性欲那破壞性的巨大力量.片中令人咋舌之處不勝枚舉,其中最具爭

議的地方包括名留史冊的毒殺者魯克蕾齊亞·波吉亞(Lucrezia

Borgia)在一個被活活燒死的異端者面前同時與自己的父親,兄弟(也

就是當時的教皇和紅衣大主教)亂交的場面,以及以匈牙利歷史上最

恐怖的殺人狂魔,通過浸浴處女鮮血來保持青春的伊麗莎白.貝思瑞

(Erzebet Bathory)的面目出現(xiàn)在觀眾面前的帕洛瑪.畢加索.(畫家

畢加索的小女兒,后來的彩色珠寶設計大師,年輕時非常先鋒叛

逆,1974年她的事業(yè)才剛剛起步).盡管票房大賣,但 <不道德的故事>

還是將那些早期曾對博羅夫奇克大加稱贊的評論人的尊重消耗殆盡

了.在他唯一一部在波蘭完成的電影<原罪故事/story of a sin>

(1975)中,博羅夫奇克通過講述一個苦戀一位有婦之夫的窮苦女孩的

故事將西方通俗劇模式用社會主義現(xiàn)實主義的手法進行了改造,最后

這個女孩流落到巴黎的妓院當了妓女.雖然在波蘭獲得成功甚至得到

了戛納電影節(jié)金棕櫚獎的提名,但評論界的集體冷遇使得本片直到今

天也還是博羅夫奇克最被低估和忽視的一部作品.





<野獸/the beast>(1976)原來是作為<不道德的故事>中的一段而提

出的短片企劃,當這部還是半成品的電影在第17屆倫敦電影節(jié)上進行

試映的時候,一個性欲旺盛的女人和一個精力無窮的人形怪物的死亡

狂歡的故事引來了評論界一片嘩然聲浪.作為一部前所未見的電影的

創(chuàng)造者,博羅夫奇克設計的野獸服裝嚇壞了制片人阿納托爾-達奧曼,

他極力阻止將這邪惡之物用在電影中,最終這套服裝還是出現(xiàn)在了<

野獸>發(fā)行的完全版中.博羅夫奇克參考了法國民間傳說中簡瓦丹

(Gevaudan)怪物的可怖形象,以最淫穢而隱諱的方式諷刺了法國貴族

那看似光鮮的歷史背后充斥著陰謀背叛,近親相奸和野蠻獸行的黑暗

深淵.<野獸>在第20屆倫敦電影節(jié)的正式上映成了轟動一時的事件,

片中包含大量兒童色情場面等不實流言滿天飛舞,即使那些高調(diào)譴責

這部傷風敗俗的電影的君子們也忍不住屈尊降貴暗中前往一觀.所以

直到今天<野獸依舊是博羅夫奇克所有作品中最臭名遠揚的一部."片

中無恥的性欲被證明對大多數(shù)電影市場而言都過于刺激了,"評論人

納撒尼爾.湯瑪斯(nathaniel thompson)在2006年時寫到,"那些諸如

怪物的假體陰莖和成加侖的假精液等刻意夸大的畫面最后通常都難

逃各國電檢處的剪刀,從那些預期中的(可以接受這部電影的)觀眾們

眼前消失了."





博羅夫奇克作為色情電影狂人的名聲使得1975年他在巴塞羅那拍攝

同為狂人的安德烈·皮耶爾·德·曼迪亞古斯（André Pieyre de

Mandiargues）獲得龔古爾文學獎的小說<娼街/the streetwalker>

的計劃一度受到了阻礙.以情色大片<艾曼紐>而成名的女星西爾維婭

·克里斯特爾(sylvia kristel)飾演的妓女在片中扮被美國地下導

演的寵兒,男模喬·達里桑德羅(joe dellesandro)飾演的商人玩弄

于鼓掌之中.這是一部殘酷,頹廢而曖昧的電影.1977年的<修道院里

的故事/BEHIND CONVENT WALLS>通常被歸入之后造成狂熱流行的"修
女褻瀆電影/Nunsploitation"之列,但主題卻比這一類型的尋常作品

更加豐富.







殘酷,惡心和恐懼向來都是博羅夫奇克手上最好的原始素材,他喜歡

他們烹調(diào)成不斷重復的主題旋律,產(chǎn)生了讓人驚駭?shù)男Ч?由于極具

誤導性的名字,博羅夫奇克1979年的三段式集錦電影<三個不道德的

女人/immoral women>被當作藝術(shù)情色片進入市場.相比少女閨房技

巧笨拙的柔和焦點畫面,導演顯然對那些邪惡女子的血腥復仇更感興

趣,<三個不道德的女人>是一曲歌頌"人們?yōu)榱藢崿F(xiàn)自己愿望所付出

的無窮力量"的贊美詩.為了完成背景設在古代羅馬的某個得意段落,

博羅夫奇克和他的演員們甚至偽裝成游客進入了羅馬廢墟遺址,用一

臺藏在人群后面的隱蔽式攝影機完成了拍攝.1979年的<露露/lulu>

改編自弗蘭茲.維德金(franz wederking)的戲劇,德國導演w.帕布斯

特(G.W pabst)在1929年按照同一原作改編完成的<潘多拉之盒>號稱

是表現(xiàn)主義默片的終結(jié)之作.瑞士女星anne bennent 出演露露,一個

欲望難填的放蕩食男獸,其受害者之一的生居然是由女主角的親生父

親扮演.<露露>遭受了評論界的血腥大屠殺,被認為是對巴布斯特前

作的一種侮辱,但興致勃勃的博羅夫奇克還是把自我毀滅對中產(chǎn)階級

而言才是圓滿解脫這一核心主題搬到了下一部作品里.在他改編自史

蒂文森經(jīng)典巨作<化身博士>的電影<杰基爾醫(yī)生與海德先生的怪異事

件/the strange case of Dr.jekyll and Mr.hyde>里,雖然博羅夫

奇克放棄了與原作太不協(xié)調(diào)的腳本初稿并聲稱自己已將性別變化的

新鮮點子與史蒂文森經(jīng)典的故事框架完美融合,但最后他端出的還是

一鍋將性欲解放的狂想推至極限的亂粥.






1980年的<杰基爾醫(yī)生的大屠殺/bloodbath of DR.jekyll>,由尤杜

·奇爾(udo kier)出演杰基爾醫(yī)生,從<修道院里的故事>開始就是博

羅夫奇克固定班底成員的尤物瑪麗娜·皮耶羅(marina pierro)出演

醫(yī)生的未婚妻奧斯本.當杰基爾醫(yī)生不斷增長的犯罪沖動導致他那作

為道貌岸然的維多利亞時代的縮影的餐廳終于崩潰時,他們二人就像

是古代英國的席德與南茜(電影<崩之戀>的兩位主角),摧毀了自己表

面上一直追求的社會準則.盡管1981年在歐洲最大的奇幻影展希切斯

(sitges)電影展上獲獎,<杰基爾醫(yī)生的大屠殺>還是給多個國家的電

影審查局以沉重打擊并令博羅夫奇克的電影生涯變得更為艱難.他來

到意大利拍攝了<愛的藝術(shù)/the art of love,1983>,取材自古羅馬

偉大詩人奧維德的作品,而來自德國的發(fā)行商擅自在片中加入的硬色

情描寫卻污損了本片.之后博羅夫奇克在1985年的<新艾曼紐>中當了

個掛名導演,但實際上進度遲緩的拍攝任務完全交給了某位助理打點

,他自己只出手完成了電影開始不久時的一場簡短戲中戲.









博羅夫奇克的最后一部影院電影<狂愛儀式/love rites,1987>會很

自然但讓人想起那部同樣改編自皮耶爾·曼迪亞古斯作品的<娼街>,

影片在法國時尚圣地,存在主義的發(fā)源地圣杰曼德佩區(qū)拍攝,馬修·

加里耶(matthieu carriere)扮演的女服裝設計師不斷尋找在巴黎地

鐵中偶遇的神秘妓女(瑪麗娜·皮耶羅飾演).本片的法國發(fā)行商認為

它比黃色雜志還要下流所以拒絕在上映前對其進行宣傳,而導演在影

片后半段發(fā)癲般呈現(xiàn)的血腥超現(xiàn)實場景又讓那些慕名而去的色鬼們

倒盡了胃口.結(jié)果博羅夫奇克最后的杰作就這樣票房慘淡黯然收場.









在拍攝大部頭電影的空隙時間,博羅夫奇克還堅持完成了一些有趣的

短片,包括與另兩位地下怪杰,長壽色情系列<艾曼紐>之父賈斯特·

杰克金和日本實驗電影之王寺山修司共同完成的集錦片<性、愛、欲

/private collections1979>.而他在40年的職業(yè)生涯里為法國的各

個電視臺拍攝了如此之多情色主題的電視片,以致于有評論人戲稱博

羅夫奇克也許是少數(shù)幾個有資格在每年的電影年鑒里單獨列出一頁

條目的電影人之一.盡管評論界普遍認為這些電視片大多都是只為賺

錢的濫竽充數(shù)之作.




博羅夫奇克和妻子莉吉婭90年代離開了巴黎,過著悠閑的退休生

活.2006年2月3日博羅夫奇克因充血性心力衰竭死于巴黎醫(yī)院,享年

82歲.他的去世讓我們失去了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天生的狂想大師,

也宣告了作者派實驗情色電影的最終落幕.博羅夫齊克作品中充斥的

黑暗,暴烈與狂熱常常讓人不自覺的把他和同樣是波蘭人的情色名導

祖拉斯基相提并論,這二人的作品在題材,情緒與主題上都有太多的

許多相似之處,但必須強調(diào)的是,盡管許多人并不認同祖拉斯基的大

師地位,但他從處女作<夜之第三章>開始就已經(jīng)是一位當之無愧的天

才導演了,他作品中攝影機的移動,機位的選擇,節(jié)奏的掌控和主題的

狂放都常常讓人拍案叫絕,相比之下畫家出身的博羅夫齊克就更像是

一個有點手忙腳亂的小廚師,把一道道制作精美的血肉大餐匆匆送出

,刀工雖然不錯,卻少了許多回味.可是他對人心深處黑暗欲望的華麗

描繪和對超現(xiàn)實風格的不懈堅持,還是讓他站在了大多數(shù)浮躁虛妄的

先鋒導演的前面.博羅夫奇克曾說過:"電影是罪惡本能的安全閥,(通

過電影)個體撕破虛偽的表象,釋放真實自我而又不會傷害到他人.觀

眾不自覺的認同了自己看到的一切,通過媒體進行殺戮,通過電影感

受另一種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