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濤飾演的娥皇是真的很漂亮，作為一個女人擁有了兩個男人的愛。雖說不一定符合史實，但著實感人。一個是初戀一個是婚后的陪伴，劇里的趙匡胤是真的在愛著娥皇而李煜開始也是喜歡娥皇的，可是初戀畢竟是初戀，現(xiàn)實有太多的無奈，娥皇在嫁給李后主以后也過過一段幸福的日子，但他終究背叛了她，甚至是姐妹共侍一夫，種種種種使得她最終郁郁而終。

——《李后主與趙匡胤》之娥皇、花蕊CUT篇 觀后隨感，非劇評

2007年5月1日，《李后主與趙匡胤》（彼時舊名為《問君能有幾多愁》），央視一臺首播。

2016年7月14日晚凌晨，觀罷。

劇終時，覺得心里堵的難受，覺得內(nèi)底的愛似乎欲噴涌而出，更覺得不可思議，這樣美麗神傷的角色，這樣的花容月貌、我見猶憐，當(dāng)年怎么就沒有見到呢？

不由想責(zé)問，2007年5月，我，何在？

努力的回憶，掐著指頭算……終于憶起，2007年時的自己，整天被家庭和工作擠壓，幾乎是沒有時間看電視的，最多也是在午休時間用電腦速食下電影之類。

真是可惜，如果那時打開電視，可能只是一瞥也會鐘情吧，我對這樣的女子從來是無抵抗力，可是緣分就是這樣磨人，當(dāng)年雖然早聞劉濤大名，但是直到九年后的當(dāng)下，才通過安迪愛上了她。

這份歡喜，整整晚了九年。

劇中的周娥皇與花蕊夫人

出場和謝幕，猶如花開和花謝

初看此劇時，我還笑二千年后的劇，還是新白時的風(fēng)格和選景，服裝和音樂還是恪守古風(fēng)不做與時俱進(jìn)的改良，一股子陳舊味。李煜的訥、娥皇的妝、趙匡胤的老，還有鏡頭的悶和故事的老套，甚至讓我想到小時候看的那些潘迎紫的劇。只不過唯一比老臺劇先進(jìn)的是，這次多是實景，那些花花草草山山水水，比老臺劇棚里的巖石是鋪綠布的高仿要真實好看多了。

但，因是抱著補(bǔ)劉濤舊劇的心情來看，所以劇是怎樣倒不在意了，就如網(wǎng)上的段子那樣，所謂重要，再重我也要，所謂劉濤，就算再不入流我都滔滔不絕的愛。

可是多看了幾集后，突然有種曲徑通幽之后，漸至美好天地的感覺，慢慢的對其的詬詞少了，贊嘆多了。突然變好看了呢~

一直覺著那些年的臺灣導(dǎo)演的審美與我們有些不一樣，多了些古典文化的浸潤，也多了些鴛鴦蝴蝶派的情懷，拍出來的片子便多了些戲曲的感覺，昆曲、歌仔、黃梅或者別的吧，一股子軟軟濡濡的南方味道。縱使英雄的氣概，也是裝裱之后唐宋傳奇再生，那么的臉譜化和書面化。甚至有時候為了唯美和說愁，不惜把歷史調(diào)了又調(diào)，歷史不再是歷史，而是一段段命運(yùn)的驪歌?，F(xiàn)實成了襯板，為一場場的情愛糾纏布幕，美名其曰，戲說。游戲之說，戲謔之說，戲劇之說。

但是，我就是吃這一套啊！現(xiàn)實枯燥，暫時游離，品品令人驚艷的花間波瀾，圍觀下旖旎纏綿，萬千風(fēng)情的傳奇，也是幾分自我調(diào)節(jié)的樂趣，有何不可？人生如戲，不過還原。

以戲說為旗的《李后主與趙匡胤》，便多了幾分傳奇色，少了幾分待斟酌的現(xiàn)實感，略了些草莽間的金戈鐵馬，政客間的爾虞我詐，添了些話本里的兒女情長。

無論是娥皇還是花蕊夫人，出場皆是明媚的，如朝陽底下的花兒破蕾綻開，鮮嫩的明媚。一個是螓首娥眉賽花嬌，高臺起舞，明妝麗服奪春輝，揚(yáng)眉轉(zhuǎn)袖若雪飛，一個是妃子璀粲，轉(zhuǎn)眄流精，光潤玉顏，拂向桃腮紅，兩頰笑渦霞光蕩，輕香盈路，過街市。

可憐命運(yùn)從來就是嫉妒美人，驚艷亮相之后，便是曲曲折折，一路黯然去，愛也罷，不愛也罷，憐惜也罷，摧殘也罷，最終都是魂歸落泉，燭滅燈息，灰暗落幕。猶若花凋而謝，徒留人間一縷香。

【 南唐 周娥皇 】

情竇初開終是隔于宮墻外，明朗不復(fù)換端莊，數(shù)年后，宮闈變淚漣漣

美人舞中來，周娥皇的亮相是驚鴻一瞥，亮了夜空，亮了世人的眸。

小酒館初初相遇，美人豪氣萬千，兩壺酒一干而盡，斗舞婀娜又嫵媚撩人，明朗的讓人想拍掌叫好。

情竇初開，湖畔笑顏，草上策馬，止于禮而動于心，兼有知遇之恩，一世情種就此埋下。

應(yīng)邀入宮，佳節(jié)錯別，水邊濯足，坊中合鳴，至尊家的傾心，如何避的過逃的了。

不妨說所有的悲劇都是命運(yùn)的戲弄。他可以帶她走，但是她卻不能走。人活著豈是只為自己活著，偏偏有一顆顧全的心，注定了從此之后，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收了活潑斂了情愫，賢德淑良母儀天下，對于舊人的癡戀，避，避，避。然最終還是被解破。近十年的錦瑟合鳴抵不上對舊日的猜忌，寫過再多的寵溺不過是紙上墨跡，不以他心換你心，只是一味的，逃，逃，逃。

然后，便是淚漣漣。夫疑、妹叛、母傷、子散，硬生生的把一個芳年華月逼成了燈枯油盡、香消玉殞。

妝容的不甚喜歡，讓我一開始對娥皇，還談不上愛慕。喝酒斗舞是女兒颯爽，是引起了我的好感和好奇，但是不足以為愛，水邊濯足的是活潑可人，腳腕蝴蝶是別致魅惑，但是也不足以為愛，此時她妝容雖嬌俏，花鈿雖美，但雍容富態(tài)的唐代發(fā)式過于厚重，顯得臉頰略寬，明眸皓齒大氣足矣然秀美不足，倒是后面受到傷害漸漸消瘦憂郁的臉頰，愈發(fā)秀美清麗起來，讓人憐惜，才不由升起愛慕之情，隨著劇情愈發(fā)虐人，對娥皇的愛就愈發(fā)深刻。自認(rèn)為劉濤最擅長最好看的表演是哭戲，尤其是爆發(fā)性的哭戲，她能演得細(xì)膩到位又走心，娥皇中后期哭戲甚多，無論是忍淚斂眉，還是梨花帶雨，還是淚珠若得似珍珠,拈不散. 還是后來見妹妹搶夫母親不公又兼之喪子時，哭得慟絕心肝，劉演員均表演的極有層次極富感染力又不失美感 ，將角色完全立了起來，她在劇中凄凄切切，我在劇外悲咽難抑，常常恍然間已覺那不是戲，而是真切切的事兒真切切的娥皇，曾在歷史的某個點(diǎn)上發(fā)生，而我們只是幸運(yùn)的知曉了。

終是歷史不是架空，再改動的故事也要被套在史實的大框架里，所以娥皇不可避免的玉碎香消。被劇情牽引的悲傷在美人仙逝時徹底爆發(fā)了，淚如泉涌。從此娥皇便是心底的一株虞美人，不勝清怨月明中，而李煜容你再表演不舍，依舊登上了我心底的渣男榜。

早知今日何苦當(dāng)初。

【 后蜀 花蕊夫人 】

艷冠蜀中奇女子，剛烈世無雙，才情傳千古，換得兩朝君主愛，卻換不到一寸幸福

與娥皇相比，花蕊夫人在歷史上無準(zhǔn)確的名諱留世，也無詳細(xì)的生平記載，只是留在傳奇里一個似有似無的名字，幾段讓人唏噓的典故，就算是詩名也是同另外幾位花蕊夫人相爭了數(shù)千年。而此劇中與大周后這條線相比，花蕊夫人的線也拍的粗糙多了。也不知為何，虎頭蛇尾成為影視作品的通病。娥皇這段用大幅篇章進(jìn)行鋪墊、描寫、刻畫，大至做到了細(xì)膩生動，就是拍攝時鏡頭語言都仔細(xì)而豐富，但是到了花蕊這段，表述突然變得有些倉促，一場連著一場，急沖沖的象趕路，劇情的交待、演員表演情緒還沒有很好的釋放就轉(zhuǎn)場了。好似花開兩蒂，但一蒂吸養(yǎng)分太多，而另一蒂就會營養(yǎng)不足。也好像周母對兩個女兒的愛，一薄一厚。

但是，拍的再不好，當(dāng)劇終時，我還是愛花蕊夫人愛得更深沉。

先不說妝容，后者居上，就是喜歡上的速度，也是后者啊?；ㄈ镆怀鰣?，氣場頓開，幾乎是第一眼就感受到顧盼生姿的絕色之美，可能是前期有同相貌的娥皇做了鋪墊，可能是審美上艷麗明亮的更吸人眼球，也可能是想急急的從娥皇逝去的悲傷里抽離，反正當(dāng)坐著轎子并受百姓贊美的花蕊初初一登場，我就打心眼就愛上了。

找來何中華演四十多歲的后蜀國主倒也妥當(dāng)，年紀(jì)雖大生性雖弱但不失儒雅，后面花蕊夫人對其的念念不忘也說得過去。那些在蜀中的日子，花蕊也的確恩寵在身，過了好幾年尊貴享樂的日子，也成就了她的才名和艷名，但是自后蜀降隨孟昶入宋之后，便是一路的悲劇。娥皇好歹有數(shù)十年的寵愛，有兩個男人的一世傾心，有子嗣遺世，死后亦有封誥，可是花蕊有什么，前一個是貪生怕死卻死于非命，還要幫他抗起孟氏族人數(shù)百人生死的大擔(dān)，后一個口口說你與她不同卻確實是因為她而喜歡上你的男人，雖有擔(dān)當(dāng)?shù)K是高山仰止，中間再夾一個禽獸不如的?？v有天賜絕色，驚世才情，可惜有何用呢，不因此得福反而因此遭禍。

據(jù)說歷史上花蕊夫人不過一個美稱，是形容女子生很美。此劇眼見是將史上幾位著名的花蕊夫人史實和軼事典故相融而塑造出的人物，所謂藝術(shù)的再創(chuàng)造吧。然而我卻愿相信這位花蕊是一個真實的人物，隔著屏幕，見她雙瞳剪水、千嬌百媚，時不時一股子不輸男兒的傲然之氣迎面撲來，雖然是柔弱的，但是極有氣節(jié)，尤其是她在宋帝面前，吟出那首傳誦千古的《國亡詩》：

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數(shù)年后，我們極愛的那個霓凰郡主的英氣已依稀可見。

這樣一個奇女子人設(shè)如何能不愛。極聰慧富才情，談吐不俗見解非凡，還有一顆仁義心，不忍別人為已受累逐放了假畫師，入宋后又為了族人忍受欺辱。難得是她還能看的通透，又是極為倔強(qiáng)，受辱不訴，就算偶有垂淚也是任之流之，不做委屈小女兒態(tài)?；ㄈ锏目迲蚺c娥皇的哭戲完全是兩種狀態(tài)，后者為情到深處不能自抑，夜夜碧海月明心，而花蕊是烈情剛強(qiáng)忍辱負(fù)重，仿佛偶有淚下卻流的不是淚而是血。娥皇淚眼是婆娑迷蒙，而花蕊流淚時的眼里還是精精的氣、不屈的硬朗和勘破人心的決絕。其實劇在花蕊這里有一個很明顯的BUG，花蕊在母后死后明顯想要復(fù)仇，想利用兄弟倆對她的垂涎挑事端，達(dá)到兄弟鬩墻的目的，所以說花蕊不是白蓮花，她是有心計的，可是不知為何，劇演到這一步卻沒有發(fā)展下去，甚至后面她的劇情完全是靠兄弟倆加李后主之類來推動的，好像那個念頭，還有為了表現(xiàn)那個念頭，劉演員辛辛苦苦做的眼神表現(xiàn)，都只是隨便演演就算了。

入宋，夫亡，受辱、賜婚、逃離再加上回宮，故事性強(qiáng)卻拍的蜻蜓點(diǎn)水。因為看的個人CUT，不好說別的線找描敘的如何，但這條線每集不超過五分鐘。

恩，花蕊可憐，被強(qiáng)了，看晉王那猥瑣的眼神，看夫人脖間的傷痕，是哦，好可憐 ~

恩，被侮辱了還不能告訴皇帝，明知道不能拿人家兄弟怎樣，是哦，好可憐 ~

恩，終于明白白白犧牲也換不來族人安全，不如逃走，但是怎么沒逃出去，是哦，好可憐 ~

恩，好歹被皇帝救了，獲得自己，又結(jié)識到窅娘，怎么又被禽獸捉回去了，是哦，好可憐 ~

……

好吧，一切悲慘際遇，拍成了為了表現(xiàn)而表現(xiàn)，走馬燈似的刻畫，我只能看著花蕊夫人身上的傷和眶內(nèi)盈盈的淚，還有她讓人無比心疼的看破世事的表情，不停的腦補(bǔ)，發(fā)散思緒，一曲悲歌自心彈。

后期唯一的長處大抵算是花蕊那幾套衣服，還真是好看，比起娥皇的要素雅不少，但是配色考究，繡花鑲邊依然精致，發(fā)式、佩戴也比大周后的更利落秀美一些，基本符合野史上對她空谷幽蘭的形容。

當(dāng)年看新白，我對胡媚娘的喜愛更甚于白娘子，因為媚娘更為悲慘，而這部劇里，我那泛濫的對弱者的同情，讓我對花蕊夫人更為憐惜，再加上我的審美情趣一直是以悲愴為上，不是江南煙雨溫婉綺麗那種，而是天高云蒼大江東去大時代這種，花蕊倔強(qiáng)硬朗氣質(zhì)的更為符合，所以讓我更為傾心。

傳奇里，花蕊夫人被封為貴妃，與宋太祖也恩愛了數(shù)年，但是電視劇里好像沒有這方面的演繹，只是最后有幾個略為親近的交談和捏肩鏡頭，也不曉得代表了多少日子。既然已拍了亡國詩、送子圖等等典故，再多拍一點(diǎn)有何妨。最后花蕊死的也拍得倉促，本來是最為悲情的一幕，極易煽情和感染觀眾，可惜卻處理的太草率，沒有讓我體會到應(yīng)有的悲痛感。

看完真覺得這一幕，我還不如選一首憂傷的曲子，然后一邊聽著一邊在腦海里自行想象呢。這一幕真是此劇最大的敗筆，太失望?；ㄈ镩]上眼的時候，這首美人絕唱一如弦斷，嘎然而止，剪CUT的人也真狠心，硬是突兀的黑了屏，我硬是楞了半天。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歷史也罷，人物也罷，終是一捧黃土，不過早晚而已，娥皇、花蕊夫人，料你們?nèi)缫姷胶笾髋c太祖的結(jié)局，也沒有什么好傷懷的了，唯一句，雙姝走好，已托青鸞載魂歸。

萬事無不盡，徒令存者傷。

—— 2016年7月15日 已無蟬鳴，只聞雷聲的午后

（補(bǔ)充：謝謝劉演員演繹的這兩位歷史人物，真的很好，沉浸在劇中時，已全然忘記現(xiàn)實中的你，只感受到真實的娥皇與花蕊夫人。哦，窅娘和艷娘也是極喜歡的，義薄云天性情中的女孩兒我都是喜歡的）

重溫完這部劇有段日子了。之前還收到過私信，專門告訴我這部《問君能有幾多愁》真的讓她有回到童年的感覺，可惜后來因為排版刪掉了。我一直覺得自己的愛好蠻小眾的，也沒有刻意挑暢銷書或電視劇寫，能找到共鳴實屬不易。老劇在拍攝和清晰度上必然不如現(xiàn)在，但只要劇情足夠吸引人就足夠反復(fù)回顧多遍了。

(有人提到篡改歷史，在我看來電視劇又不是歷史紀(jì)錄片，為了增加可看性肯定不會還原歷史，反正就用看劇的心態(tài)、當(dāng)作故事看就夠了。)

小時候看這部劇時特別喜歡李煜，曾為他無奈被推為國主感到無奈和遺憾；那時我天真的崇拜他既會寫詞又浪漫，以至這些年一直記得全劇終的那句：李后主，一個生錯了帝王家的偉大詞人，以一己故國之悲，寫盡千古人事的無常之慟。

說實話我也是沖著這句話再次重溫這部劇的，本想重新回顧這位帝王的浪漫，回過頭才發(fā)現(xiàn)年少時自己的那點(diǎn)幻想已被徹底碾碎，再看只為娥皇不值。李煜身旁明明有自己口口聲聲說過深愛的且趙匡胤一輩子用心守護(hù)的娥皇在身旁，卻非得對娥皇妹妹嘉敏深情，他著實配不上娥皇。

趙匡胤

漢隱帝荒淫無度，趙匡胤怒燒觀花樓，立志出來闖蕩，遇到周娥皇。娥皇送上定情信物，然而陰差陽錯六皇子李煜要走了娥皇，趙匡胤就因為這一個承諾，守護(hù)了娥皇一輩子。

趙匡胤錯過了娥皇卻一直惦記她，他想用自己的行為打動娥皇實現(xiàn)當(dāng)初的諾言，便發(fā)憤圖強(qiáng)，一路打拼最終為了百姓稱了帝。開始他希望李煜可以好好治國，與他并存；然而趙匡胤這邊在打天下，李煜那邊卻還在內(nèi)斗。

他一直思念娥皇，并把娥皇作為自己的奮斗目標(biāo)，他承諾只要李煜好好地待她，好好地愛她，此生的遺憾，就將自己的愛永埋心底，只可惜李煜還是背棄了他心愛的女人。

趙匡胤喝醉了，借著酒勁對艷娘說：

你不要以為皇帝都是無所不能的，其實有時皇帝也很無奈。朕跟你說，你生意做的再好，錢賺的再多，終究還是會寂寞，要是有機(jī)會能找到個好人家，還是要把自己嫁出去。朕不是要你去依靠男人，而是女人終究得有個伴兒。

艷娘為自己身世感到難過，身為帝王卻安慰她：

胡說，不許你這么說自己，更不許你這么看輕自己。朕告訴你，你是出污泥而不染，你受人所逼卻誓死不從，有氣節(jié)；你又是個嬌美的女人，你秀外慧中，朕相信不會有人看不上你的。所以你一定要放心大膽的去愛，放心大膽的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雖然趙匡胤這段話中有幾點(diǎn)我并不認(rèn)同，但他的的確確是全劇中最尊重女人的男人，就連為了國家讓趙普將表妹許給李煜時，第一句問的都是表妹是否愿意。

趙匡胤酒后錯把艷娘當(dāng)成娥皇，做了他多年夢中想做的那一幕，果然逃不過男人都那樣的定律。這其實和李煜酒后錯把窅娘當(dāng)娥皇其實在本質(zhì)上并沒啥區(qū)別，唯一區(qū)別就是他的心自始至終都在娥皇身上，艷娘只是情感寄托的工具人罷了。

趙匡胤始終記得：今天，在朝廷得勢的人，就是明天被拉下臺的對象。因此他做的每件事都非常有氣度，以理服人；當(dāng)他得知李煜背叛了娥皇，對群臣說的卻是：你們自己的操行有誰能比過李煜？自己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嘲諷人家。

娥皇離去后，趙匡胤感嘆：

朕曾經(jīng)夢想能帶她漫步在山緣水邊、在城市樓閣，在這世間的每個角落，可是她卻做了另一個選擇。這件事的確讓朕嘗到心痛的感覺，那真是心如刀割！幾年之后，那個人竟然不珍惜她，還移情于自己的姨妹，而且做了一首糟蹋她的詞。

她是朕這一生用生命來呵護(hù)的愛，那個人怎能如此呢？朕即使到了九五至尊之位，也挽救不了這個遺憾。就連朕要為她討公道，要伐不伐他江南都左支右怵，顧及連連。伐他，朕又擔(dān)心別人會說朕是假公濟(jì)私，挾怨報復(fù)；不伐他，也要防止別人說朕是因私害公，放棄一統(tǒng)江山的大業(yè)。

“她是朕這一生用生命來呵護(hù)的愛，那個人怎能如此呢？”單憑這一句沉甸甸的話就足夠哭好久。

最終，趙匡胤把對娥皇的思念寄托在了酷似娥皇的蜀國降妃花蕊夫人身上，但他心里有數(shù)，沒有因自己的地位去強(qiáng)迫花蕊夫人做什么。

他對花蕊夫人說：朕常常把你想成她，拿你替代她，朕這樣做對你她也不公平，讓你受委屈了。花蕊夫人表示如果趙匡胤需要可以把自己當(dāng)娥皇，趙匡胤卻回答：唉！你是你，她是她，真心里有數(shù)，心里有數(shù)。

劇中的趙匡胤是沒有女人能抗拒的男人。他有仇必報，有恩必還，上馬打天下，下馬治天下，很少有姑娘會不為之動心吧！

李煜

劇情前半部分的李煜似乎并沒什么錯，有愛他、理解他的父母，優(yōu)渥的生活條件，做著自己擅長并喜愛的事。若不處于亂世，他定是位偉大的藝術(shù)家，生活無憂無慮。唯一錯的就是生于亂世卻未能習(xí)得混跡江湖的本事。

李煜是李璟的第六子，在混亂年代，前六個兒子中存活的只有李弘冀和李煜，弘冀因毒死皇叔被廢太子后不久暴斃，李煜便被推上太子的位置。

很喜歡劇里李煜的母親，她非常理解從嘉的心性和處境，經(jīng)常勸慰從嘉并囑咐娥皇：

他從小就宅心仁厚不與人爭，這是他的優(yōu)點(diǎn)，也是他的缺點(diǎn)。現(xiàn)在國務(wù)都是皇上和太子在操勞，但他作為皇室的一份子，卻有推不掉的責(zé)任。哪一天這些責(zé)任掉在他的身上，他不扛也得扛。

如果說前半部分的李煜值得同情，但做了國主的李煜愈發(fā)讓人難以理解。趙匡胤和他，一邊是殺戮，一邊是歌舞升平。只可惜李煜含著蜜罐長大的，不懂人間疾苦。

他的感情一直為女人牽絆，沒有自己的判斷，感情用事，荒唐糊涂。見趙匡胤派人給娥皇送回了定情手帕，即使娥皇已經(jīng)選擇了他和大唐江山，卻仍糾結(jié)于此，直至移情娥皇的親妹妹周嘉敏。

娥皇病重時他仍只顧和嘉敏偷情，寫下：花明月黯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刬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這首詞成為大家的笑柄。

娥皇離去后，李煜立嘉敏為小周后。在治國、感情上全都一團(tuán)亂，越看越生氣。當(dāng)然他和小周后半輩子也都比較凄慘，也算是對他們有了安排。

娥皇

娥皇初次見到趙匡胤時還是一位將喜怒表現(xiàn)于臉上的少女。她在酒樓為窅娘解圍，送趙匡胤手帕作為定情信物，她看中了趙匡胤的膽識和雄心壯志。后來迫于家族壓力她嫁給了李煜，兩人琴瑟和鳴也算恩愛。

當(dāng)趙匡胤派人送回手帕被李煜看到，兩人關(guān)系出現(xiàn)裂痕，李煜移情親妹妹，母親摻和搗亂，兒子夭折，所有親人都背叛了娥皇，娥皇病重。

這部劇中，三人最經(jīng)典的一段就是在李煜背叛了娥皇，趙匡胤不顧安危來瓦官寺找娥皇，希望她和自己回去，遇到聞訊趕來的李煜，在娥皇面前趙匡胤、李煜兩人展開了交鋒。這一幕表明了趙匡胤和周娥皇是互相欽慕的，只是娥皇最終選擇了南唐百姓，選擇了家族，選擇了李煜。

在三人的交鋒中，對話中兩人對娥皇的愛一見高下。趙匡胤的愛他充足的理由，而李煜只會氣急敗壞的說因為我愛她。

趙匡胤：你不但計較她的過去，還懷疑她的忠誠，甚至以此來作為借口而移情別戀，你這算是什么愛，你根本就不配愛她！

李煜：你有什么資格評斷我對她的愛！我愛她有多深，我自己清楚。即便我多愛了一個人，也絲毫沒有減少我對她的感情。

趙匡胤：笑話！你問過娥皇的感受了嗎？娥皇她同意了嗎？愛情能夠允許和別人分享嗎？虧你還說得那么理直氣壯！要是照你的說法，娥皇多愛我一個，你又有什么好計較的呢？！她只不過來跟我見上一面，我們只不過說了幾句話，我們是清清白白的，你卻提著劍沖了過來，你這是吃的什么醋！生的什么氣呢！

李煜：因為我愛她，因為我愛她！(李煜的理由真是迷惑，你此刻不是正和嘉敏玩得歡嗎？)

最終娥皇對趙匡胤講出這段話，做出了選擇：

在我嫁給李煜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了是江南李煜的女人。我的人、我的心，從來都沒有背叛過我的丈夫，以前不會，今后也不會。我知道你一心想當(dāng)個名垂千古的好皇帝，我也聽人說，大宋皇帝勤政愛民，將國家治理得一片欣欣向榮。這不正是你當(dāng)初的心愿嗎？現(xiàn)在你更應(yīng)該為了這個心愿，為了大宋的子民，了卻這份情，做一個人人愛戴的好皇帝。

娥皇此生能得你這份情，已經(jīng)知足了?？墒墙穹俏舯?，現(xiàn)在的你我，已不是當(dāng)初認(rèn)識的那兩個人，我們倆各自都扛著各自國家的責(zé)任，我們都有各自的家庭，各自的孩子。如今，我已是兩個皇子的母親。為了我的孩子，為了我的丈夫、我的家國，娥皇以江南國后的身份，正式向大宋皇帝請命。大宋強(qiáng)，江南弱，請您體恤我江南的百姓，在您將來一統(tǒng)江山之際，不要對江南動干戈，讓我江南也能千秋萬代地延續(xù)下去。這是娥皇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懇求。

趙匡胤答應(yīng)了她。最終娥皇對李煜留下：婢子多幸，托質(zhì)君門。竊冒華寵，已屆十年。世間女子之榮，莫過于此。所痛惜者，黃泉路近。來日無多，子殤身歿，無以報德。憾然離世。

趙匡胤不止一次感嘆過娥皇要是比花蕊夫人或是妹妹更剛烈些，也不至于紅顏薄命了。是啊！我同樣為娥皇感到不值，要是能更剛烈些就不至于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了吧。

窅娘

正在回顧這部劇時，劉真老師的離世讓我對窅娘這個角色產(chǎn)生了更多愛憐。

窅娘本是舞女，欣賞李煜，因此進(jìn)了宮為李煜舞蹈。她開始被李煜對娥皇的情打動，一直陪在娥皇身邊。李煜背叛娥皇時她選擇離開，娥皇病重時選擇回來照顧。

她身輕如燕，擅長采蓮舞，據(jù)說跳舞時好似蓮花凌波，俯仰搖曳之態(tài)優(yōu)美動人。恰好劉真舞蹈出身，劇中的她將敢愛敢恨的窅娘展現(xiàn)得活靈活現(xiàn)，一顰一蹙都很美。

劇中有段插曲讓人看了十足難過：李煜得知娥皇仍念的是趙匡胤找窅娘喝酒，醉后將窅娘誤當(dāng)做娥皇擁抱，窅娘明知自己是替身還這樣卑微的順著李煜，窅娘最終也是柔情錯付。

想念劉真老師。愿她在另一個世界，依然可以像窅娘一樣“衣袂蹁躚，行在云端”。

小周后

周家敏是娥皇的親妹妹，愛上姐夫，執(zhí)意與姐夫在一起，企圖與姐姐并存，娥皇病逝后，她被封為國后，陪伴李煜走完了后半生。

李煜后來其實一直沒有長進(jìn)，看來看去也就和年紀(jì)不大的小周后般配。

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是蜀國降妃，長相酷似周娥皇。

娥皇離開后，趙匡胤一直將對娥皇的想念寄托在花蕊夫人身上。趙匡胤很尊重花蕊夫人的想法，給了花蕊夫人足夠的尊重和空間，最終花蕊夫人從敵對到被他打動。

以下趙匡胤和花蕊夫人最后的對話，后花蕊夫人被趙光義射死，如果能在這段話全劇終該多好。

花蕊夫人：妾身聽說獅象之所以能統(tǒng)一百獸，不在利爪長牙，而在于壯志雄心。固然英雄出少年，但經(jīng)過了風(fēng)霜雨雪，離合悲歡，反而倒更練達(dá)，更圓潤，更高瞻遠(yuǎn)矚，更寬猛相濟(jì)。所謂老成謀國，妾身相信這才是百姓盼的真英雄！

趙匡胤：朕知道你在哄朕，可朕聽了很開心。

花蕊夫人：我才沒有哄你呢。其實從小到大，妾身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男人。有時候感覺像一座壯闊雄偉的山，又高又險。

趙匡胤：那朕讓你害怕了嗎？

花蕊夫人：有時候的確如此?？墒歉嗟臅r候倒讓我覺得這座山好牢靠，好安心，好想好想奔到山里，永遠(yuǎn)不再出來。

趙匡胤：好！那你就讓朕這座大山永遠(yuǎn)的陪著你一塊長相廝守，一塊伴著湖海大地，一塊老去，好不好？

不記得誰說過，人年輕時候不能遇見太耀眼的人。對這句話的體悟之深，想必沒有人及得上趙匡胤。

二十年前，他還是錚錚鐵骨的少年，一襲俠客襟袍，縱使破衣爛衫亦掩不住的眉眼朗闊，骨子里的涵渾大度映在藏光蘊(yùn)寶的瞳仁里，成日月星辰。

他孤身闖蕩江湖，憑借的是一身武力，可使出的劍卻止以劍柄朝人，不愿傷人性命。那晚在馮府借燕王之機(jī)脫身，于急困之中瞬間抓住機(jī)遇大搖大擺邁下庭中，卻又回頭朝敵人咧嘴一笑，恐怕在馮鐘等人眼里那笑都帶著令人惱火的得意。膽識既已過人，落魄卻灑脫、潦倒亦英豪這多少人在塵世摸爬打滾半輩子亦學(xué)不來的心性更為難得。他的身上既投射出心系天下的大志，亦包含追求功名的私心，為王為侯僅待時機(jī)而已，因他會用鋼鐵一般的意志與決斷力來主宰自己的人生。

而他人生唯一的意外發(fā)生在南唐。滁州湖畔偶遇了一舞動人的靈秀女子，仿佛那年江南所有的春光與水色都沉在了她桃花傾世的目中，使那顆萬丈雄心漸漸不由自主。他執(zhí)起掌中她靦腆落下的柔荑，藏起心中的小心，不由自控地悸動著，那一刻，豪氣萬千胸懷天下的英雄變成了初嘗情字一見傾心的少年，青澀與懵懂，將每一秒都在深溫的情愫掩蓋在知己好友的稱呼之下，連交談都變得刻意與謹(jǐn)慎，還不如人姑娘家明白大方，一語挑開——“我們，止做朋友??？”生平第一次，在他那激蕩著歲月山河的藍(lán)圖之中，添上了一抹柔軟的筆觸，被人輕緩刷上的月色，溫柔地照亮了心中整塊大陸，掃除了不得志境遇下的全部迷惘。

英雄總在知道陰詭秘密后遭人構(gòu)陷，可是這話并不全然適合趙匡胤，再一次在周府不小心聽到馮延魯?shù)热说拿苌?，被發(fā)現(xiàn)之后他止是整了整衣、坦坦蕩蕩現(xiàn)身人前。馮延魯欲在周府對他下手，被他三言兩語道破局面的尷尬止好做罷，而再次聞知秘密的他，出于對唐國內(nèi)斗不休的厭惡，果斷拋棄了原先出仕的念頭。彼時雖止有二十歲，已微露日后一代帝王的豪闊從容，堅毅果決，與那個作別的話甫一出口便面露后悔、粉衫女子登樓后仍默默相隨的男子仿佛不是同一人般。

半年后他在長街上佇成一道殘影，遠(yuǎn)處一身錦衣華服的李煜去往周家提親的儀仗漸漸在視野里消失，那端連著當(dāng)時不名一文的他遙不可及的另一個世界，可一直記得的卻是下一刻他在旗亭喝酒的鏡頭。詩仙都說酒入愁腸，可換他身上，止消三杯兩盞，便已消了泰半，遭人搶婚的羞惱亦沒有戰(zhàn)勝他對愛人的尊重，大丈夫來去分明，心存疑惑卻不憑自猜忌，找對方說個明白，若真無緣便尊重她的決定。

止是天性中的豪氣干云到底不能遇上喜愛的女子。崖岸飄斷飛雪，他擁著匆匆趕來救他的娥皇，內(nèi)心的情涌比火光更明亮，從什么時候開始不愿放手了？那天湖畔她回臉朝他一笑，像極了江南的雨聲，紛紛灑灑揚(yáng)起珠屑玉濺，他將彩繪蝴蝶的秀帕牢牢握于手心，耳邊回繞著江心她對他的允諾，他以為自己不會讓她久等，他以為已握住了一生的幸福。可她在他掌心里流下了能謀殺他呼吸的淚，如自己所愿他已明了她的苦衷，可為什么此時此刻自己卻不愿亦不甘放她離去。如果她愿意，止求她愿意，從此執(zhí)子之手天高海闊?？伤辉敢猓吡?，可他的心已落在她的手上，而她給他留下的止是那方秀帕與空寂一生的等待。

所幸，他仍然有未籌的壯志，投效軍門之后從此開啟了后世史書傳頌的壯麗波瀾。他首先將劍刃指向了南唐，一戰(zhàn)即獲江北十四州，令李煜失去長江以北從此只能憑借天塹守成。光義將趙普舉薦給他的時候，想也未想便拒絕了后者做他帳下策士的提議，果斷道：“以先生之才我必舉薦給天子，從此一文一武共同興我大周?！毖c火的殺伐、年輪的更迭并未磨滅他安定天下的初衷。當(dāng)他望著腳下瑟瑟戰(zhàn)栗的馮延魯，內(nèi)心的恨意一層層涌至胸口，正是這個人害他錯失了娥皇。但只要想到大周的明天還需要這樣一顆釘子，那些厭惡也突然變得可以忍耐。年少時的急智成了逐鹿天下的權(quán)謀，他可以不計前嫌的放過仇人，也能利用他們的畏懼為大周此役增添籌碼，同時亦能在未來遙控唐廷內(nèi)部，這一石二鳥之計使對手在談判桌上輸?shù)弥故Ｏ碌籽潯?/p>

比起在大業(yè)上的大開大合，趙匡胤于感情上卻顯得矛盾。他既希望衷愛的女子能被他人珍惜對待，可真當(dāng)?shù)弥铎戏驄D的琴瑟和鳴卻也難以抑制心底的嫉恨。他素來達(dá)觀果斷，對任何事都有一份天生的自信，可當(dāng)耳邊傳來那些刺耳的字句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也會動搖，心愛的姑娘在嫁為人妻后是否已經(jīng)忘記了他？滁州亦在江北，是他們初見地，再一次踏上這里，他已一身軍功封侯拜相，不再是窮困命蹇被人白眼嘲諷的流浪漢，我不知他是否用雙腳再次丈量過那些過往之處，止是他也明白，再不會有一個桃花灼灼的少女在瓊樓上朝他擲下鮫帕、囑他“莫負(fù)此春情”了。

一個英雄的落幕往往預(yù)示著紀(jì)年的更迭，是另一個時代開啟的預(yù)兆?？蔁o論歷史還是劇中，趙匡胤的稱帝之路都不失為一位仁主所為，他沒有忘記柴榮的恩情，在有生之年榮養(yǎng)幼主與太后，亦沒有清洗曾經(jīng)的同僚。只是柴榮死后，后周朝堂不再安定，此時的趙匡胤已掌國之重器，還有手握各支精兵的義社十兄弟唯他馬首是瞻。五代的遺風(fēng)猶存，諸將不能信奉一個垂髫小兒為主，何況還有他人在一旁時刻虎視眈眈妄圖取而代之。既然退一步是死，倒不如從心所愿造反稱帝，從此便可以一展宏圖！

謀劃布置自有他人代勞，事實上一切已然就緒，而他首要的問題，是如何將自己從造反的預(yù)謀里摘出來。所以當(dāng)光義和趙普急著游說他時，他止是拋下一句“是佛是魔，端在我心”的偈語，所幸都是人精，無需多言亦知此中真意。大軍奉命離京迎戰(zhàn)契丹，駐扎在陳橋的當(dāng)夜，趙匡胤又以喝酒驅(qū)寒為借口回帳，臨別前卻感慨“今夜若是滿天的繁星，明天才有真日現(xiàn)身?！迸匀肆⒖绦念I(lǐng)神會應(yīng)和“將軍放心，今夜定時眾星捧月?！?/p>

就像是看著一顆大樹從青蔥挺立生長為茂密參天，曾經(jīng)仗劍快意恩仇的少年已經(jīng)成長為了頂天立地堅毅深沉的男子，未來即將撐起華夏的一片天。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fēng)露立中宵?！蔽乙恢辈惶芾斫膺@句詩的意境，直到看到趙匡胤在登基稱帝后邁出宮門，獨(dú)立御街眺望天際，才拾得了一絲真味。即使已身登九五之尊，握住了乾坤，他的目光在望向南邊時仍然充滿了遺憾，“來日若你有所成就，托人捎個口信給我，讓我一起分享你的榮耀?！蹦切┟銊钛元q在耳，今日黃袍加身，這樣的日子，如果你在我身邊該有多好。他盼望著風(fēng)能將他的心語送至她的耳邊，告訴她自己做到了答應(yīng)她的事，沒有辜負(fù)她的期望。也告訴她，他從未怨過她的選擇，“只要李煜好好待你，此生的遺憾我就永埋心底了?！?/p>

新朝初立，他善待往日的同僚今日的下屬，優(yōu)撫各地的節(jié)度使，懷柔以安人心，遇刺之后為了不傷及無辜，甚至放刺客離去。但得國不正的弊端也很快突顯，地方軍權(quán)之一的李筠三番兩次挑釁于他，并且企圖聯(lián)合死敵北漢和契丹一起攻打大宋。這一舉動終于使趙匡胤忍無可忍，他甚至開始反省在自己的厚遇之下究竟有多少人仍在等他跌落泥端的一天，他將懷疑的目光掃向大殿內(nèi)那些前朝的官僚身上，在丞相起身秉事的間隙以眼神示意撤掉了延續(xù)千年的傳統(tǒng)，從此之后朝堂之上除帝王之外沒有人有資格另設(shè)一座。至此，對企圖反抗他的人不再講君子之道，對于張文表的叛亂他甚至以“借道”為名攻取了湖荊兩地，他逐漸有了自己的帝王之道。

可縱使城府在那些角斗中日復(fù)一日的加深，血液中仁與義的俠士風(fēng)度都沒有變，無論趙光義如何挑撥，他都沒有傷害那些曾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們，不愿以血腥手段鞏固皇權(quán)。相反，他選擇了一條從未有帝王敢于嘗試的道路，卻始終符合他做人的一貫——攤開明說，這自然是十分明智的，很多時候爭斗都是由誤會引發(fā)，明智的人在敵強(qiáng)我弱的情形下，如能得到較為合理的利益分配，絕不會做出困獸猶斗之舉。比起光義動輒以收割人頭的方式解決問題，毫無疑問趙匡胤具有更為靈活的手段，也更適合為帝。

無論如何，大宋的內(nèi)部終于安定了，他也終于想要放下江南的那段情緣，以如今的面貌再去見娥皇一面，問問她是否過得安好。至少在與弟弟交談的字里行間，他說自己打算斷念?？烧Z言常常是一種不太令人信服的工具，而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舉動往往更能代表真實，所以我無法忽略他在赴約途中只因聽到賣花女一句“送并蒂蓮給心上人”、就買下打算送給娥皇的行為，沒有人能猜錯并蒂蓮的含義，唐人的詩句已然寫得清楚明白，那代表著希冀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綿綿情意。所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認(rèn)可趙光義說過的話——“如果大哥見到了周娥皇，難保不會因為她而對唐國感情用事?！睂σ粋€不屬于你的女人用情至深，無論對帝王還是凡夫俗子，都是大忌。

他身為天子，雖然可以不顧一己安危孤身來江南見娥皇一面，卻不可能拋得下千頭萬緒的國事，偌大一個帝國，強(qiáng)鄰環(huán)伺，武事頻繁，樁樁件件都需他掌舵，身邊的心腹有時甚至也會給他添亂。那次他拒絕了趙普的獻(xiàn)計，不愿以收購貨幣來打擊李煜，因為這是拿黎民百姓的生計賭國運(yùn)，身為帝王他做不出這樣不負(fù)責(zé)任的行為。但當(dāng)他得知光義和趙普偷偷將向節(jié)度使借的幾萬緡全數(shù)投進(jìn)去并且有進(jìn)無出時，身為主君也不得不擔(dān)起臣下制造的麻煩，而一貫善于在驚濤駭浪中搏擊的他當(dāng)機(jī)立斷置之死地而后生，以剛強(qiáng)雄闊的手腕投入所有本錢推倒了江南的財政。。

他是一個擅長斗爭的強(qiáng)者。

李煜這個人，縱然在感情和國事上都很混亂，卻將他的對手看得明白，無論趙匡胤是否深愛著娥皇，但那方由宋使呈上，經(jīng)江南國主轉(zhuǎn)送國后的禮物就是對他的挑釁以及對他們夫妻感情的挑撥。我?guī)缀蹩梢岳斫舛鸹试诖蜷_禮盒的一剎那難以掩飾的慌張驚愕，也可以理解李煜看到趙匡胤親筆題寫的那行手書時的怒不可遏，沒有古人可以容忍妻子曾經(jīng)將心交于自己的敵人，甚至令對方直到現(xiàn)在還對她戀戀不忘。趙匡胤在寫下“寡人猶待此春情”時有多少是因為思念，又有多少是為了給李煜難堪，甚至是否內(nèi)心深處還隱隱藏有一份李煜夫婦能因此而反目的期望，沒有人知道。但那份大宋千里迢迢帶至江南的國書，卻無比清晰地傳遞出一個上邦皇帝對從屬國國主的蔑視，全然無視李煜的臉面，以君臨天下不容置疑的姿態(tài)表明：朕視娥皇為妻子。

他真正的妻子，一位溫婉賢良的美好女子，他給與她尊重，卻沒辦法圓她真實所想，但他甚至尊重所有的女性，嘉敏、艷娘、歌姬、敵國太后……身為他的妻子，原來能夠擁有的也不過是同衾而眠的緣分卻不能走進(jìn)他的內(nèi)心。病榻前，他握著王皇后的手哭得顫抖不已，那是唯一一次在他們相處的漫長歲月中他向她吐露心聲，他終究彌補(bǔ)不了這么多年的虧欠，可余生里每當(dāng)想起他都會忍不住愧悔難當(dāng)，因為曾有這樣一個女子，傾其所有為他付出。

他還不知全心付出的沉重，不知那意味著將自己的心親手捧至對方面前，任它卑至塵埃。他辜負(fù)了那樣好的一個女子，所以也許注定要被娥皇辜負(fù)。

即使是善于揣測帝心的臣屬也不會明白，為何趙匡胤會平白無故因他們談?wù)摻蠂鞯囊皇淄登槠G詞而大發(fā)雷霆，他為李煜說話的初衷著實令人費(fèi)解，但縱觀他對待后者的鄙薄，我猜想這初衷只能是因為娥皇，因為這首詞將她丈夫的變心公然昭示天下，對于一個妻子而言沒有比這更令她難堪的。傳頌越廣，對娥皇的打擊越大，趙匡胤不想聽到別人對她評頭論足又無法明說，所以只能抬高李煜，手里卻恨不得將詞箋揉得稀爛。

他在車行途中夜不能寐，因得知她病重，那消息從江正口中說出的一剎那，他的心臟便沉了底，他一刻也不愿等待“去江南，立刻就走”，拋下一切奔赴千里之外的金陵。汴京的隆冬已降臨，也許遙遠(yuǎn)的南邊會好些但同樣是冬天，這令他不由想起十年前的雪夜。金陵城郊的離別，那是從此天涯兩端的開始，而今他愿用盡一切方法糾正時光的錯。

他的確是個英明偉岸的君王，可有時候理智卻與他相距甚遠(yuǎn)，從蜿蜒水廊另一端緩緩行來的女子早已不再是他的娥皇，她是江南的國后，朱紅朝服端嚴(yán)地沒有一絲褶皺，象牙金釵整齊地別至高髻，而他只知到來的是他十年里沒有一刻忘懷的初心，雙手早已先過理智地將對方擁入懷中，他等待得太久了，傾訴的話語瞬間如潮水涌上了心頭，無論得意、失意、快樂或者是悲傷，那些自離別以來攢了無數(shù)的心聲通通由口而出。即使他們之間隔了這么多歲月，即使他早已歷經(jīng)世事沉浮，但只要一見到她，他便無法自抑地心動，仍就是當(dāng)年執(zhí)意要帶她遠(yuǎn)走的少年。

“是，每次聽到你的消息，我都為你感到驕傲。”她的影響甚至遠(yuǎn)超趙光義當(dāng)初所料，南征北戰(zhàn)軍功無數(shù)，平定四方被中原大地拱為上邦天子，千萬人的跪拜朝貢卻不敵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肯定來得讓他激動萬分。“我的人，我的心，從來都沒有背叛過我的丈夫?！比绻煜掠心軅辽畹奈涔Γ鸹室欢ㄉ钪O此道，她曾給過他承諾，“帶不走的不代表不屬于你”，而今卻告訴他其實早就已經(jīng)不是你的了，但縱使知道這些年止是自己一人的空等，他也沒有怨懟，僅僅只是想帶她走，即使和她隱匿山林，從此遠(yuǎn)離塵世也好。從他再見她的那一刻起，大概就瘋了罷，忘記了越過多少艱難險疾才邁到了如今的位置，從平李筠、李重進(jìn)，到滅張文表、奪取荊湖，從滅漢，到罰蜀；從以文靖國、科舉養(yǎng)士，到定下“不以言獲罪”的祖訓(xùn)；在他打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格局之后，在他還有收復(fù)燕云一統(tǒng)華夏的藍(lán)圖未完之前，居然要因為一個女人將成就與夢想全部折斷，他想讓后世之人如何評價，他想在史書上留下一個什么樣的名聲？

他真是瘋了！

直到拖著病軀的女子跪倒在他面前，他才看清那一襲滲進(jìn)冰冷地面的血色紅妝，她的話打醒了他所有短暫的夢，也折倒了娥皇自己對這份感情曾存留的美好情懷，她以江南國后的身份，以一個因丈夫移情親妹而受到天下人恥笑的失敗者的立場，以一個身染重疾彌留之際的女人的最后心愿，懇求他，不要征伐江南。

而他總是愿意為她做盡一切的，她知與不知已經(jīng)不再重要，就像她從未想過某天她與丈夫的命運(yùn)會系于他一念之間，而她會拋開自己的尊嚴(yán)，以他們的曾經(jīng)為籌碼換來他的一個承諾。就像他沒有想過，再次見面會親眼見到她撲入李煜的懷中，他在一旁怎么等也換不回她的一個回眸。這于他們而言，或許都是最為難堪的重逢。

他與她之間隔著的，曾經(jīng)是身份，而今卻是歲月。歲月扭不回，卻帶走了她的整顆心。

但仿佛沒有任何辦法能夠收回他付出的一顆心了。哪怕娥皇移情、薨逝，哪怕無法原諒李煜的所作所為，哪怕后者是令他鄙夷的對手，他也依然守著對她的承諾不動江南，千方百計拖延大軍攻唐的計劃，盡力安撫著渴望在戰(zhàn)爭中分一杯羹急不可耐的群臣們。但是，他無法勸阻李煜的不仁不義不智，娥皇用尊嚴(yán)換來江南暫時的和平，卻也早已預(yù)料這和平在自己丈夫的引導(dǎo)下絕不可能長久，趙匡胤沒有違背對她的允諾，但大宋將江南化為版圖已是不可阻擋之勢。

蜀國滅亡后便是唐，可他想不到上天會將一個一模一樣的女子送至他的身邊，可除娥皇之外似乎沒有任何人事能夠令他喪失理性，即使是相同的面孔也難以達(dá)到一樣的效果，他清楚地知道花蕊不是娥皇，他看她的眼神始終保有一分冷靜，在他與花蕊的相處里我再也找不到那個愿意不顧一切的少年的身影。即使光義一箭射殺了她，為了不損后世名聲他也沒有處置自己的弟弟?？墒钱?dāng)李煜拋出一個原本用來諷刺他的問題時，他的回答一如當(dāng)年在瓦官寺時的不可思議：

“如果讓你感受這樣的亡國之痛，你愿意嗎？”

“如果生命中有娥皇，朕愿意。”

原來止有她是他的一生所系，也止有她，能令他不顧一切。

完.

2018.1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