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圖釘華獲得金像最佳男配像個意外，那么阿文失落金像則著實讓我意外。金馬鐘愛文藝，誠然，《野獸之瞳》里文藝的部分都教這個叫阿文的混混用盡了，其余人物，費再多的菲林，給再文藝的慢鏡，抵不上阿文瞳孔里閃過一絲微光。金馬獎，當然實至名歸，但香港演員，似乎更在意那一尊金像。

名字也叫阿文的這個演員，歇斯底里，渾身解數(shù)，貢獻了銀幕上細膩、蠱惑和迷人的阿文。有時分不清，究竟是心疼這個孤獨軟弱、渴望保護，卻大聲說“No Problem”的小人物，還是背后那個心高氣傲，卻總也懷才不遇的寂寞演員。

阿文，穿著顏色張揚的花襯衫，留小茬胡子，眼睛亮亮的，閃爍著各種心態(tài)的光。遇到賀瞳，選擇賀瞳作為partner，是他的運數(shù)，抑或劫數(shù)，他大概沒認真考慮過，而這個人強勢走進他的生命。賀瞳死后，賀沖找到他，提起這個名字，他黯淡的眼里閃起微微的光，本該是痛苦，然而更像激起一段逝去的榮光。他淡淡的說：是生死之交。只是，他死，我生。

鏡頭交給了阿文的瞳孔。賀瞳就在阿文的瞳孔里生起了顏色。賀瞳搶了他的女友，賀瞳一拳打得他眼睛青紫，賀瞳一拳又打折了他的鼻梁骨。他卻找到賀瞳，我做你的經(jīng)紀人。賀瞳于是成了他的黑拳選手。阿文不禁得意自己的選擇，狡黠的笑色，活脫脫寫明了“利用”，“金錢”，“勢利”。

鏡頭依然交給阿文的瞳孔，里面閃過一串串的榮光。賀瞳一次次贏得比賽，阿文一次次張開雙臂，笑得全身都動容。曾經(jīng)的女人與賀瞳親熱，房內(nèi)喊聲一陣陣襲來，他就著這音樂，在微風下愜意地飲起啤酒，臉上掛住笑容，眼睛望得深遠。他偶爾也有不信任賀瞳的時候，歉意是臉頰和嘴唇兩個緊緊的吻。賀瞳把一張100元的紙錢撕成了兩截，一人一份，死后成為他不多的幾件遺物之一。賀瞳的女人都忍不住妒忌，滿冰箱的花也阻止不了女人的妒忌。

慢慢地，阿文的瞳孔閃出淚光。賀瞳為了女人，在房內(nèi)唇齒交纏；他不得不代他在海風中與韓國拳手對打，血堆滿臉的時候，他出現(xiàn)了，他背著他找到韓國拳手，打敗了拳手，卻也付出一只手臂的代價。阿文滿臉的血，滿臉的淚，眼里的光卻盛了起來。

后來，失去一只手臂的賀瞳，被泰國拳手打死。他眼里滿滿的光，一點點枯萎下去。

他的生命失去依靠，他再也不能在那個圈內(nèi)生存下去。賀沖遇到他的時候，他是一個收費站的工作人員，一身的普通，一臉的頹態(tài)。

他讓賀沖打向他臉頰，拳頭在他鼻尖停住。他不無失望，眼里一點光都吝嗇。他說：賀瞳不會手下留情。

直到賀沖被人挑釁，拳來拳往，他忍不住跳將起來，手舞足蹈，大聲喊：“你要懂得躲避！”他的眼里又一次盛起希望的光，彌漫到滿。

結(jié)果賀沖要走，他眼巴巴望著，委屈的擺著小手，言不由衷的催他快走。賀沖三次回頭，他眼里的光就那么亮一下，暗一下，又亮一下，暗一下。終于他哭出來，為什么要這樣，我是沒朋友，我就是一個人，我就是不想一個人回那個狗窩。一時間，一個孤獨的，寂寞的，懦弱的，渴望保護的阿文，和他瞳孔里變換的光，在鏡頭下變得動人萬分。

他躺在賀沖的床上，兩個男人赤裸著上身，他睡得安穩(wěn)。賀沖用錢幣調(diào)戲他，他的手一張一合，拿著錢幣，放到赤裸的胸膛上。他翻個身，把錢幣壓在身下。天大亮了，他舍不得睡醒。他缺乏了多久這樣的安全感。

賀沖讓他去學帆船，賀沖說，帆船是一個人的游戲。沒有人可以幫他，他架緊了風帆，得意大喊：“No Problem”，結(jié)果摔進了海里。后來，賀沖與泰國拳手對打，超出了游戲規(guī)則，超出了三分鐘，他知道他會輸，他奮不顧身撲上去，眼里是原始的野獸護犢般兇猛的光。他被潛伏在旁邊的壞人一槍槍打中，最后從樓頂踏空，他顫抖著伸出手，卻抓不住任何一樣東西，他的眼里閃過恐懼，閃過渴望，閃過絕望，最后他看到安然無恙的賀沖，他就又像在帆船上，瞳孔里散發(fā)出自信的微光，用盡最后一把力氣，聲嘶力竭地說：“No Problem！”然后跌落下去，在賀沖的視野里模糊。

世界安靜下來，沒有回音，導演給了一個長長的鏡頭，賀沖的背影，賀沖伸出的手，看不見的樓底，看不見的阿文，沒有聲音，沒有瞳孔，沒有微光。

鏡頭開始交錯起來，晃動著的畫面，是賀瞳和阿文交互的一生。

影片到這里，于我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野獸之瞳的瞳，是賀瞳的瞳。而我看到的，是阿文之瞳。

一起觀片的人跟我說，沒有阿文，這個戲串不起來。我問，還可以說得更動人一點嗎？他就直截了當?shù)恼f：沒有譚耀文，這就是個爛片。

我笑：要是香港的導演這么認為，他就不是演員譚耀文了。

他就是黃秋生所說的：明星。

所以盡管是演員譚耀文的出色演出，讓《野獸之瞳》不至在金像、金馬顆粒無收，但后來的若干年，他竟再沒有這樣的機會，豐富多彩地展示自己。

電影里，阿文瞳孔里的光，總是不停在希望與失落、喜悅與悲傷中徘徊。一如現(xiàn)實里的阿文，起起落落，始終不能大紅大紫。電影圈，有那么一塊位置屬于他，在深巷，有時可以聞到陣陣酒香。

“No problem！”阿文。


PS：這個電影，導演心高手低，導致情節(jié)有些不知所謂，最多三星。為譚耀文的表演，再添一星。

看第二遍還真是看明白了電影到底要講的是什么，什么拳擊，什么復仇，都只是表面，電影真正要說的是兄弟情，是電影里提了好幾次的“異卵雙生”。吳彥祖飾演的弟弟為在黑市打拳而死的哥哥古天樂復仇的過程引出兄弟之間性格的差異，這種差異就體現(xiàn)在他倆是“異卵雙生”的雙胞胎，而不是“同卵雙生”，事實上，他們的父親不是同一個人，他們的母親先后和兩個人發(fā)生關(guān)系，而古天樂的父是親野性的，吸引人的，是她母親愛的，古天樂繼承了這種野性；吳彥祖的父親是她母親的丈夫，而是她不愛的，是沉悶無趣的，吳彥祖在戲里也是這種性格。

導演2001年的片子里的古仔如日中天，阿文還是招牌式的妖媚，阿祖是英氣逼人的青澀，加上那時略顯保守的辣女谷祖琳，朦朧的VCD畫質(zhì)里面蕩漾著輕柔的鋼琴，沖淡了血脈噴張的拳擊場面。

主線很簡單，異卵雙生的弟弟為打黑市拳而死的哥哥復仇，游走在回憶鏡頭的古仔與現(xiàn)實鏡頭的阿祖在最后的夢境才有了拳套相對的一幕。在拉丁吉他配樂混合著些許鼓點下看古仔打拳很爽，搖鏡跟隨的是他堅毅的眼神，而不是他實際一般般的身手，其實反叛的古仔很單純，只是為了一場場的勝利來贏錢，一份給他身邊的女人，一份給他十八歲時候離開的家，隨著七年前銀行賬戶被注銷，他剩下的信念只有使自己的女人一起好好活下去，給不起浪漫的他作為交換拒絕了一場必須打的拳，然而看到一張血肉模糊的臉，他要再次挺身而出捍衛(wèi)兄弟情，所謂覆水難收，他最后一場拳賽倒在他堅持生命中搏斗的感官痛快下，他明白游戲規(guī)則的不歸路，但是沒有后悔，也許，對一顆漂泊的心這是最好的歸宿。

阿文原來只是身邊跟著幾個馬仔能夠呼風喚雨的小頭目，是古仔從他身邊偷走自己女人的身心，再兩次打翻他在地后，他看出古仔重拳之下滾滾而來的金錢運，但一開始他只是利用古仔，不信任他與以往代理的拳手有多大區(qū)別，贏錢拿回扣，直到一張被撕開的百元港幣與一場被拯救的命運之戰(zhàn)后，他相信了手足情不是從身邊幾個馬仔那能得到的，直到古仔的弟弟想去送死，他也依舊拿出全副身家去安排拳賽，替古仔弟弟擋子彈失足墜樓，為兄弟而死，他說“No,problem."

阿祖比哥哥遲幾分鐘出娘胎，可是性格卻完全和外放的哥哥不同，他把所有事都隱忍在心里面，十八歲那年哥哥為什么走他沒追問，直到哥哥的死讓他嘗試去了解哥哥在這些年生活的軌跡，他遺傳自父親的性格讓他戰(zhàn)勝不了自己，只有醉了酒醉了人醉了心，他才明白哥哥的男女情兄弟情，他愿意以生命為代價去捍衛(wèi)手足情，彌補回不來的母子情，他不怪他母親的偏心，他只是想母親當年的美麗不是只有一個星期，不能留的人就應該放開手，父親的決定是一輩子的遺憾，只有夢境才能愿母親和哥哥的夢。

琳走不出古仔死亡的影子，愛上一個酷得十足的男人，為一冰箱的鮮花死心塌地，為打他男人主意的女人吃醋，為他男人做最后一頓餃子而心神不寧，古仔死后神經(jīng)恍惚到視力下降，直到遇見古仔的孿生弟弟，她才慢慢開始有生活的信心?？梢哉f琳是整個悲劇故事的開始，也是結(jié)局最后的一點光明，也許碰到愿意繼承哥哥遺愿的弟弟，就是她最大的安慰。

導演梁柏堅應該算是香港電影市場的一員普通商業(yè)導演，從做吳宇森導演身邊助手起家，到逐漸自己掌鏡，期間的作品算不上大賣，此片也算作早前《浪漫風暴》的另一種延續(xù)演繹，近期的《戲王之王》口碑亦算寥寥，本片突出拳手眼神的寫意之外最大的可揮發(fā)點仍沒有表現(xiàn)出彩，兩種性格的孿生兄弟戲劇沖突雖然無法從故事直接開展，但最后弟弟性格向哥哥的性格妥協(xié)難道只是印證英文片名《Born Wild》？！或許拳臺上的勝利者的確只有出盡全力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