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X年。小學。東北某礦區(qū)職工電影院。
　　我跟很多小孩子擠在黑暗里看妖魔鬼怪。我們只是沖著孫悟空豬八戒來的。我不明白里面怎么會冒出來那么多女的跟孫悟空扯上瓜葛，原來都是妖精們或者女兒國的女兒們喜歡唐僧才對呀。電影里的妖怪也好可怕，總是在黑漆漆的夜里出現(xiàn)，白骨精、蜘蛛精都比CCTV的西游記逼真多了，就連孫悟空和豬八戒都不再可愛了。動不動還會有妖怪鉆進肚子，里面腸子血管一根一根千絲萬縷的好惡心啊。
　　那時，我以為這是一部恐怖片。

　　2001年。初中。家里影碟機。
　　看報紙雜志都在說它經(jīng)典，我想知道它經(jīng)典在哪里。于是我租了碟子回來看。情竇初開的我開始記得那些臺詞。為那些“失去才懂得珍惜”的句子哀嘆，為“我希望是一萬年”感動，為最后城墻上的親吻和擁抱臉紅心跳，為至尊寶還是孫悟空還是周星馳鬼迷心竅。
　　那時，我以為這是一部愛情片。

　　2003年。高中。家里電腦。
　　大約是高中生活憋壞了。再看的時候，原來看著不知道哪里好笑的地方，我開始克制不住地狂笑。對里面那些超現(xiàn)實、超主義、沒由來、沒營養(yǎng)的臺詞，膜拜到無以復加。開始發(fā)覺再美的愛情也是那么不堪一擊。而這其中的臺詞若是被身邊的人用來表白真心，就會惡心反胃嘔吐出膽汁來。我相信愛情，但我不相信鬼話。
　　雖然我還不知道愛情和鬼話，哪個更傷人。
    那時，我以為這是一部先鋒片。

　　2004－2008。大學。學校電腦。
　　半年一遍。毫不夸張。因為我總是記不住這個故事講的到底是什么。每過一段時間，我就開始努力地想啊想啊但還是想不起來，至尊寶究竟愛的是哪個？每次看完了，都只留給自己四個字，“殊途同歸”。
　　就是說，不管有沒有月光寶盒，他最愛的人永遠都不是留在他身邊的那個人。我想，其實，至尊寶看見自己的心之后，一定是領悟了這一點，并且清楚自己沒法改變這一點，才決定戴上緊箍咒去西天取經(jīng)。
　　恨可以延續(xù)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取來經(jīng)書就能化解。
　　但是愛不能。它說來就馬上來，說走就即刻走；說不來就再也不來，說不走就永遠不走。沒有什么圣經(jīng)、指南、紅寶書。只能自己在迷宮的墻壁上撞破頭——要么撞死，要么撞傻，也有少數(shù)人能撞得更聰明。
　　至尊寶回到五百年前忙著復活白晶晶，卻一不小心愛上了紫霞；他撒了個謊騙她，卻發(fā)現(xiàn)騙著騙著自己卻相信了。
　　這片子，原來只是一部謊言片。
　　那時的朱茵很美，一是因為她彼時還年輕，再就是因為她演的紫霞正相信著愛情。這不是神經(jīng)病，這是理想，她說，我的心上人是一個蓋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會身披金甲圣衣,腳踏七彩祥云,在一個萬眾矚目的場合來娶我。
　　為什么你眼含笑意我卻忍不住泛起淚光呢，難到是因為我看過太多遍之后知道你猜中的只是前頭不是結局么，紫霞啊紫霞你怎么那么傻呢，你知不知道男人的覺悟就是女人的絕路。
　　我不要理智的夕陽武士。我要風沙迷了他的眼，我便趁機迷了他的魂，我要他抱我吻我再也不離開我。雖然他不承認，我還是會假裝他是愛我的；我要他知道，我死的時候也是深愛著他的。
　　愛與死，我們都無力抗拒。你能逃得掉愛的宿命，我卻避不開死的結局。
　　

　　大話西游二十年

　　二十年，那么就是一九九四年的事情。我已經(jīng)吃不準看到的時候是幾幾年，但我非常確定兩部都是去電影院出了票錢的。

　　順便說說最近很流行的“欠**一張票”這種營銷模式，大抵意思是之前也許看到的途徑是九區(qū)，所以當有機會花錢的時候，孩兒們，拿錢出來啊。這讓我想到了侯寶林相聲的小鼓：老太太給錢吧嘿。

　　我當年是花過錢的，所以這次就不花錢了，否則是不是該欠我點什么呢？

　　欠我什么呢？欠我那么久還記得為這部電影所產(chǎn)生的感動吧。

　　《大話西游》大肆走紅當然不是上映之初，網(wǎng)絡各種灌水、電視臺各種重復播放。關于這個電影的經(jīng)典討論模式都是以：其實當時就是個玩笑，真沒有花多大心思，就是個失敗之作……這種類似街頭賣藝往自己臉上拍磚的方法用上一陣后，忽然也就穿上西裝打上褲帶的說：后現(xiàn)代解構……（李立宏的聲音來一個？）

　　現(xiàn)在說的大話西游其實一般都是指下一部，就是朱茵扮演的紫霞仙子。至于藍潔瑛和白晶晶挑梁的上部就連電視臺都很少重播，最多說說藍潔瑛瘋了，白晶晶就像火雞那樣在生活中也力挺至尊寶：我相信周星馳先生。

　　所以，其實關于這個電影就是一句話：好靚啊。

　　這是朱茵在這部電影里說的第一句話。

　　應該說無論從配樂還是當時鮮嫩多汁的紫霞，整部電影從蘆葦蕩直到舊城墻，無一不是理直氣壯的“靚”：豬頭沒有，豬鞭要嗎？

　　一部電影令人念念不忘一般都是因為有幾句臺詞，譬如專家說對前任情人念念不忘大部分還是因為肉體記憶作祟。這部電影最有名的自然是一句：如果非要加一個期限，那么我想是一萬年。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這個一萬年可是當年登上過人民日報的。所以大家都在想：說什么一萬年，那就等于說如果我如何如何，叫我五雷轟頂，反正誰也沒見過五雷。

　　但是所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一萬年，竟然真的這么一年一年的發(fā)生了，時間過了二十年，很多人應該還能記得自己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的震撼，或者自己第一次說這句話的輕佻、沉重和刻骨銘心。原以為只是隨口說說，世間哪里來那么多隨便。

　　《大話西游》一直被看做是周星馳作品中的另類作品，其實我覺得和周星馳系列并無太大不同。其實和王朔的慣用伎倆都如出一轍：你可以惡搞一切，你可以玩世不恭，但就是忽然今夜很想你，必然為了一個人這次是真的動了心。

　　今夜很想你自然就是你早已經(jīng)不在身邊。
　　這次真的動了心自然算足你之前動心變心的份一起萬劫不復。

　　當憊懶油滑的至尊寶終于化身為齊天大圣，他嬉皮笑臉的故作鎮(zhèn)定，甚至說出了“慰安婦也不錯”這種自絕于人民，至少是內地人民的荒唐臺詞，所有的所有，只是在逃避。他可以面對武力高強本尊是關二爺?shù)呐Ｄ?，他還是不敢面對已經(jīng)為之動心的朱茵，恩，是朱茵而不是紫霞。

　　他近乎惱怒地破口大罵：你有完沒完，你這個三八！

　　他沒有想到這個三八只是緩緩地說：可是你又知不知道，我已經(jīng)不再是神仙。

　　當朱茵被鐵叉叉出去的時候，他憤怒地咬向牛魔王：嗷！我奶奶的，你不殺她，這事不就可以圓滿的變成他日江湖再見，再見亦是朋友。朋友也可以在男女之間，男女之間又怎么會是朋友……

　　香港電影有兩個女人緩緩墜入深淵的鏡頭：

　　一個是林青霞扮演的東方不敗掉入深淵，
　　一個就是朱茵扮演的紫霞掉入深淵……

　　這個深淵就像夢魘一樣，我們以為這就是結局，這其實才是記憶剛剛開始發(fā)酵。

　　這個電影另外一個死結就是最后夕陽武士說的：我覺得他是一條狗。

　　這句話在當年的論壇上掀起過腥風血雨，唇槍舌劍。我覺得就是一句簡單的自我傷害：我就是條狗，沒有然后。

　　在這個世界上實在已經(jīng)沒有多少尊嚴留下，愛情近乎頑強地負隅頑抗到底。當然，愛情是速朽的，但愛情總有一種力量：哪怕稍縱即逝，那一個瞬間可以永恒。

　　哪怕僅僅是一部電影的臺詞，一部連電影主創(chuàng)都不相信的臺詞，竟然真的存在了，還存在了足足二十年。

　　愛情從來不是甜言蜜語，愛情從來就是破碎的謊言，所以，愛情才讓人念念不忘，飛蛾撲火。

    在至尊寶的夢里，紫霞仙子說：“飛蛾明明知道前面是火堆，卻還義無反顧的撲進去?！彼σ幌?，接著說：“飛蛾就是這么傻！”。除了那個”一萬年“，你還記得這個片段嗎？在愛面前，女人開始都是那前赴后繼撲火的飛蛾，除了一頭栽進自己的命運，別無他法，無能為力。

    男人們都說現(xiàn)在的女人太現(xiàn)實，沒有物質條件就不結婚，而且永遠要你愛她比她愛你多一些。其實他們不知道，女孩子真正學會珍惜并感恩生活，一定是從自己幻想的空中樓閣崩塌之后開始的。而又是誰呢？誰讓我們知道，生活不是偶像劇，白馬王子不會永遠愛或只愛你一個。所以，現(xiàn)實又有什么過錯呢？實實在在歲月靜好的日子，才能給我們安全感。而愛情又是什么呢？幾千年前的《詩經(jīng)·氓》里，已經(jīng)早早的告誡我們--”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無可說也。”（女子們啊，不要與男子沉溺于愛情，男子沉溺，他們還可以脫身抽離，女子一旦沉迷，就再也解脫不出來了。）

    一次看唐季禮的采訪，那個時候的他正在宣傳《神話》。當被問及為何起這樣的片名時，他說到--“一個女人可以為愛情等候兩千年，這是所有男人的夢想；一個男人可以為你擋風遮雨、豁出生命，這也是所有女人的夢想，這個故事對當代的男女觀眾而言，是個“神話”?！彼^神話，就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不經(jīng)常或者根本不會發(fā)生的傳奇。在這個什么都速食的年代，牽手和分手已經(jīng)不再驚天動地，甚至再容易不過。感情在現(xiàn)實面前的不堪一擊，使它遭遇前所未有的信仰危機。很多人都只是玩玩而已，更多的人學會了保護自己。如果身邊有人像下面這些電影里那么癡情，我們已經(jīng)習慣笑他/她傻。

    可是，為什么看電影的你淚流滿面呢？--因為那是曾經(jīng)的你自己嗎？那個時侯的你，如此相信愛情！


    所謂雕刻時光，是說生活像把鈍刀，銼平我們的觸覺，而電影則是解毒的重藥，它讓人突然領悟到，我們的內心要比自己想像的敏感干凈得多！《胭脂扣》里的如花，傻傻得等了五十年，因為和愛的人約定同生共死，所以變成游魂也要等待。而那個男人呢？茍且偷生的活著，沒有擔待起愛和誓言。第一次看這個故事的時候，哭得泣不成聲，心臟被深深的刺痛，好久也沒有恢復。為什么決絕勇敢的，永遠是女人？而故事里的男主角，卻總是怯懦得讓人心寒絕望。亂世已經(jīng)從容地化解了深刻，現(xiàn)在不會再有這樣的失足，可以讓人恨到千古，亦不會再有這樣的回首，可以讓人愛到百年。最可怕的是，你愛得那么真切，卻發(fā)現(xiàn)他懦弱到讓你心灰。你等得那么辛苦，卻發(fā)現(xiàn)他陌生到讓你心疼?？吹酵瞪先サ氖伲缁ò旬斈甑碾僦圻€給了他，說了一句“我不再等了”，便轉身而去，這一次，她沒有回頭。李心潔在《深海尋人》里也為愛殉了情，有人可能會覺得她傻?？晌矣X得，她一襲白衣走進大海的畫面那么藝術。因為海的深處有等待的愛人，死亡也變得詩意起來。其實那些說著“誰沒誰都能活”的人，并不是藐視愛情，只是還沒有遇到，那個可以讓他甘心為之殉情的人，因為實在太過罕見。如果遇到了，就算殉情，因為有最深的愛，那幸福也是無與倫比的。只是這種感情不是誰都能體會到，所以不能去了解。


    愛情對一個女人到底有多大的魔力，而女人能為愛付出的又是多少？即使這愛只是瞬間，即使這個人只是過客，即使自己知道這樣的感情，永遠沒有結果?！短鹈勖邸防锏墓脣?，用一輩子去懷念一段流星般的愛情，沒有人相信她，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切都是真的。她堅持了一生的愛情，和照片上青春的容顏，一樣讓我們驚艷。很多人說《畫皮》是一部關于“小三兒”的電影，周迅演的小唯的愛，是所有戲劇矛盾的核心。她是傷害了很多人，是道德批判的“反派”，但是當她最后為了救愛的那個男人而犧牲了自己的時候，看電影的人還會恨她嗎？我們愛上一個人，是自己控制不了的，就算知道不該愛，這個人是不屬于你的，這段關系是沒有結果的。相遇的時間不對，太早或太晚注定了這愛只能是一個錯誤，但是遇見一個能愛的人，在這個世上已經(jīng)不容易。如果說放就能放得下，說忘就能忘得掉，那還是愛嗎？這種無奈的痛苦和理智的掙扎，是最折磨人的。對愛的人，即使明明知道是錯，女人也無法拒絕和心軟，只能聽從自己心里的召喚，跟著感情前行，之前所有理智的努力，在愛面前，往往潰不成軍。

    可是，愛又是什么呢？現(xiàn)在的我們真的知道嗎？在樸素的生活面前，愛應該是一種承擔和責任，是心甘情愿，是被認可，是快樂是溫暖是勇氣。如果這個男人真的愛你，他不會讓你處于這樣尷尬的位置上的。愛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恨不得讓整個宇宙知道--我愛你，你也愛我，我們彼此相愛。

    很多人最初也是撲火的飛蛾，什么都愿意，什么都不管，荒唐的，愚蠢的。愛越濃烈，就越容易昏了頭。沒有人看好的他，沒有人看好的愛情，自己還是寧可撞得頭破血流不放手。什么叫有收有放不懂，只知道我愛他，我要付出我的所有。直到發(fā)現(xiàn)了，他不是這么愛我。更慘一點的，他不愛我。于是學會了要先想到自己，學會了不能全部付出，學會了勇往直前的時候，要回頭看看有沒有退路。學會了懷疑和猜忌，覺得不能傻乎乎的，在別人不夠愛你的時候就一腔熱血。學會了考慮，你們到底可以走多久多遠。

    這樣的成熟，其實也難過的。

    自己難過，因為已經(jīng)不再是原來那個我，那只可以為愛不顧一切的飛蛾。如果可以，多么愿意談場簡單美好的戀愛，你愛我，我愛你，什么都不變，什么都相信?？墒侵澳腔鹛珷C太熱，傷得太狠太重，不愿意再一次傷痕累累。是不是每個人都讓一個人傷心，同時也被一個人傷了心？這愛情里的能量守恒，也注定了我們這輩子，也許只能做一次飛蛾。


    于是長大后的我們，可以笑著說--飛蛾就是這么傻。只是在望向天空的時候，會覺得寂寞和傷感，因為我們會想--曾經(jīng)那個執(zhí)著愛著一個人的女孩子，她到哪里去了呢？

昨晚夜靜，重溫《大話西游》

——大笑，流淚，然后沉默。

　　我面對的是一部痛徹心肺的喜劇。

　　寓言篇故事已然存在，已然不可避免。

　　世界是巨大的枷鎖，你不得不重復自己或是別人的生活。

　　記得長輩說過：年輕是一種罪過。他們說我們不成熟。

　　真切地為自己的不俗喝彩。

　　在深切的郁悶中，突然就看懂了《大話西游》的開頭：一位才華橫溢又無法無天的青年（孫悟空），根本不喜歡世人攤派給他的大事業(yè)（西天取經(jīng)）。他尤其受不了師父（唐僧）的嘮，可世俗條規(guī)（觀音）又不放過他。為讓他悔悟，心甘情愿地去取經(jīng)，唐僧和觀音達成妥協(xié)：讓他五百年后重新做人。

　　這真是一個宿命的開始。曰：“大學的孩子都是玻璃罐里養(yǎng)蛤蟆，前途光明出路不大。”再貼切不過。大鬧天宮無非是大學四年的黃金時光罷了，找到工作走上社會任你蓋世的才華渾身的個性也自有翻不出的五指山來壓。只有戴上緊箍咒取經(jīng)去，九九八十一難，做一個奇奇怪怪的佛。你別無選擇。

　　五百年后的悟空叫至尊寶，在五岳山從事一份很有前途的職業(yè)——山賊。命運卻要他扮演孫悟空，至尊寶只是個過渡罷了。

　　蜘蛛精來了，白骨精來了，菩提老祖來了，牛魔王也來了……都是棋子，安靜地立在命運棋盤的中央。

　　他的路線是早定好的：（1）一個人給他三顆痣（2）戴上緊箍咒（3）打敗牛魔王（4）西天取經(jīng)。

　　可憐的至尊寶什么都不知道，認認真真做山賊，還愛上了白骨精，想和她結為百年之好。

　　所有的事都瞞著他接二連三地發(fā)生。

　　給至尊寶三顆痣的人是紫霞仙子。忘了是誰說的——總有一個男人出現(xiàn)，讓女孩最終成為女人。而也許那女人卻永遠都不可能得到，那簡直是一定的。

　　非常喜歡紫霞的開場白：“現(xiàn)在我鄭重宣布，這座山上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包括你?！蹦菢拥臍庳炘葡觯褚粋€童話故事。而現(xiàn)實是：這個世界沒有什么屬于你，包括你自己。也許我們就是為了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東西才來到這個世上,因為年輕，所以押注于愛情。

　　至尊寶拒絕了紫霞，他以為自己還愛晶晶。見到晶晶，他又發(fā)現(xiàn)紫霞才是真愛。命運一直在同他開玩笑：至尊寶忽然成了孫悟空，千辛萬苦找晶晶又愛上了紫霞。而抉擇是那樣殘酷：要打敗牛魔王救紫霞，就必須戴上緊箍咒做回神通廣大的孫悟空；而戴上緊箍咒就不能有半點情欲，只有取經(jīng)去。

　　為至尊寶不平：不明白在這樣的故事里為何愛情總要成為犧牲品，干嘛不讓周星弛攜紫霞纖纖小手——走先！愛情是那樣美麗而脆弱，無法直面生活的瑣碎和堅韌。哪段感情又沒有絢爛的瞬間和艱難的長久，在一起就會幸福嗎，未必。

　　至尊寶挖開自己的心，看到了紫霞留在那里的一滴眼淚，畢竟曾經(jīng)滄海過。

　　五百年又五百年，兜了一個大圈子又回到了原地。人沒能戰(zhàn)勝命運，而人的尊嚴卻在抗爭中得到了肯定，人的情感也必將不朽。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贝髲卮笪?。

　　緊箍咒，圈住昔日的夢想，圈住棱角分明的個性。

　　成熟是一個很痛的詞，它不一定會得到，卻一定會失去。永別了，激情四溢的花樣年華！永別了，神采飛揚的青蔥歲月，永別了，愛人同志！至此后漫漫長路我獨行。

　　望著熒幕上扛著金箍棒的悟空，忽地明白了男生們?yōu)槭裁炊甲苑Q光棍。向光棍行者們敬禮！

　　全片最后一句臺詞是：“你看那個人，好奇怪喲，象一條狗?！?總有一天我也會走在路上，象一條狗。

　　愛情篇羅曼蒂克、海誓山盟、生死相許……面對愛情這些都是瑣碎，不值一提。

　　愛情就是愛情，不是別的什么東西。能與愛情同在的只有生命，其他都滾一邊兒去。

　　你愛了，難道還不夠嗎？

　　悟空愛了，不論晶晶還是紫霞，他都要將愛情進行到底。

　　晶晶愛了，那個棄她而去的悟空，“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做人又怎會開心。”

　　紫霞愛了，“誰拔出我的紫青寶劍，誰就是我的如意郎君。”

　　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孫悟空會愛白骨精，豬八戒愛上了蜘蛛精。紫霞愛他至深，因為他拔出了一把劍。

　　故事里的人找愛人的理由永遠千奇百怪：王子要用水晶鞋才能找到灰姑娘，薛寶釵要那有玉的人來配……可生活永遠現(xiàn)實得多，蕓蕓眾生，誰又能許誰一個未來，自欺欺人罷了。

　　有理由也好，沒理由也罷，可還是要愛。讓我去，過程就是結果，無悔。

　　愛無須掩飾無須矯做無須患得患失，只要像紫霞一樣說：“讓我們立刻開始這段感情吧！先親我一下?！?

　　愛是身不由己。

　　晶晶口中道：“我再也不會為這個男人心痛了?！笨蛇€是要為他拔劍與人拼命。

　　至尊寶夢中也要叫紫霞的名字七百四十一次，不知道的人覺得紫霞一定欠了他很多錢。

　　紫霞說：“就象飛蛾，明知會受傷也要撲到火上?！?

　　“我無力抗拒，向你狂奔去，無可救藥的癡迷。”

　　愛是奮不顧身。

　　至尊寶對晶晶說：“你殺了我吧，我不希望你看我的時候心里卻想著別的人?！?

　　晶晶以為：“都是騙我的?！碧卵氯?。

　　紫霞把身體擋在至尊寶面前，刺進牛魔王的鐵叉里。

　　一時間，以后的人生如何，大家都無所謂了。連那樣寶貴的性命，也打算隨時給愛情作了祭品。一個個一頭扎進這情愛苦海，寧愿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愛深刻莫測。

　　三十娘流著淚說：“想我春三十娘貌美如花，卻跟一個這么丑的人有了。”

　　這是多少美麗自負的女子的宿命：心中的他是能文能武翩翩少年，枕邊人卻鼾聲如雷大腹便便。

　　誰敢說多年后眼望自己的丈夫或妻子不會有如此感覺，真不知幸福還是心酸。不過還是要為他挺身而去無限犧牲，像春三十娘為豬八戒放下斷龍石與牛魔王同歸于盡。晶晶愛悟空，至尊寶愛晶晶，紫霞愛至尊寶，“他愛你你愛我我愛他”，千古無解的方程。

　　記得有這樣一句話說：“如果你深深愛著的人，卻又深深愛上了別人，能有什么法子？”

　　所以紫霞說：“愛一個人原來是那么痛苦。

　　晶晶找不到那個拋棄她的悟空，告訴至尊寶：“你經(jīng)過五百年回來要找的不是我?！?

　　至尊寶原以為可以與初戀共度今生，誰知初戀的時候并不懂情愛人生。當年被他推開的紫霞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抵達他靈魂的最深處，而他卻不自知。

　　可紫霞死了：“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的云彩來娶我，我猜中了前頭，可是我猜不著這結局……”

　　沒有人猜得中結局，一切隨風而去。

　　戀愛的時候我們都不懂愛情，懂得愛情后卻失去了可以相愛的時光。

　　最絕望不是他不愛你或他離你而去，最絕望是你忘記了怎么去愛一個人，你已喪失了愛的能力。

　　請記住下面的臺詞：“曾經(jīng)有一份真誠的愛情擺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沒有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時候才后悔莫及，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此。如果上天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再來一次的話，我會對你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把這份愛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也順便記住這段話的原版，在王家衛(wèi)的《重慶森林》里：“如果記憶是一個罐頭，我希望它永遠都不會過期，如果一定要加上一個期限的話，我希望是一萬年?！爸磷饘毜谝淮握f這番話是騙紫霞，第二次說已痛不欲生。

　　總有一天，你會在靈魂最溫柔的一隅為她重復這段話，為了你們即將封存的一萬年。

　　“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問你，你一定要騙我。不管你心里有多么不愿意，你都不要告訴我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周六的時候參加米兜組織的活動，到好北邊的中國電影博物館，看很久之前已經(jīng)看過很多遍的《大話西游》。雖然路程遠了一些，電影票還是好便宜；又趕上蠟像館開幕，也算是不虛此行。
    十多年前第一次看的時候，是電視臺放的，中間看起，基本上沒看明白。后來上了大學，趕上那股風潮，再看似曾相識的片子時，卻多了許多感觸。于是兩遍三遍地重復去看，想弄明白，究竟誰愛著誰，究竟誰最傷心。如今想來，那個時候真是認真得有些傻；就像是小時候看電視，總要問父親，哪個是好人，哪個是壞人。一切都曾經(jīng)，單純到那么絕對。
    這次再看，依然有不同的感覺在里面。之前為臺詞、情節(jié)迷惑，如今卻被這只猴子所吸引；初看時，紫霞驚為天人，如今卻覺得，白晶晶好可愛。

    不管是至尊寶還是孫悟空，其實終究都沒能逃出老天的安排。五百年前五百年后的折騰，不過是讓你自己心服口服，說這是自己的選擇。這就像是，一個人拿著槍對著你的腦門時你作出的選擇——還要告訴世人，這是我心甘情愿的。所以，仔細看來，他始終沒有話語權，即使他能將不可一世的牛魔王玩弄于鼓掌，即使他能贏得美人心，他卻始終都不是自由的。
    紫霞出場時便說，誰能拔出她的紫青寶劍，誰就是她的意中人。后來至尊寶拔出劍，她也找到天意如此的借口。但是，老天給了紫霞這個機緣，卻沒有給猴子。他拔出了寶劍，但是那個時候，他認為自己最愛的是晶晶。
    兩個女孩子都跳進他的身體去問那個不說謊的椰子型心臟，自己是不是他最愛的人。其實有時固執(zhí)地想要得到真實，卻不知道很多時候會好受傷。White lies的存在有時挺好，善意欺瞞，某些時候真的會保護某些人。兩個女孩子其實都是他的愛，只是時間不對，她們都沒得到想要的答案。不同階段，不同時間，心上人不是身邊人，我們無從把握，只能怪timing的捉弄。而這樣的時候，我們以為的，真就是我們的the one？
    漸趨相信，有些人并不會幸運到，和別人一樣，得到愛情。

    猴子穿越時空五百年，雖說是不小心，卻肯定又是天意捉弄。他以為自己能回去救晶晶，卻“偶然”找到給自己三顆痣的那個人。了卻生前身后，卻不是自己以為的緣分。錯了，又錯了，只能感嘆，I miss you and I missed you.想念你，想念過，錯過了。
    情感遍野，卻不知真深到幾分幾毫；總是許多動情處，亦有許多無辜收場。
    夕陽西下，漫漫黃沙，她說，他的樣子像是一條狗。很多人辛酸了吧。

    夸張的戲謔和智慧的臺詞，如今還是會笑。但此時的笑中多了許多感懷。十年生死，人來人往，你我都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的你我。情境變遷，也許根本就不是你自己的選擇。
    電影博物館的走廊中，幅幅海報記錄歷史，有些人有些聲音，破空而來，你會覺得自己好渺小。我會懷疑，恩，那些曾經(jīng)過往，真的是如何發(fā)生過的嗎？
    逝者如斯，我覺得這個世界好遙遠，好遙遠。遙遠到，我需要五百年，才能和他并肩。

    想當初學校禮堂，大話西游的票早早售罄。學校還算開明，電影開演不久便大門敞開，走廊里都站滿人。一室的年輕氣息在那里笑或者啜泣，很真實的情緒。好多人都在感動。
    莫文蔚《未了情》，如今聽來有些哀傷的幻滅。聲如游絲若斷若續(xù)，就像是五百年前的她遇見五百年后的愛人。他在過去找到她，她卻再也不能在未來見到他。好苦。
    “生亦何哀，死亦何苦”，想如今，也沒幾個人真真勘破。死之易，生之艱，無需多言。猴子最后裝作末路的心痛并不見得比紫霞輕許多。天意安排，造化弄人，你我不過是某些規(guī)則下的賤民，沒得說話的權力。不是你我無福消遣，只是那許多未知未見，考驗你是不是真敢做個斗士。
    文學史中，說孫悟空是個反封建的典型力量。我覺得，大鬧天宮之前，他確實藐視規(guī)則；招安上路之后，他不過是個被人利用的工具。一樣的悲哀。

（）
       不夸張的說，我是從小看大話西游長大的。小學高年級、初中、高中甚至大學，基本每一兩年就要刷一遍。記得自己曾在作文里寫過，“《大話西游》，看一遍是覺得莫名其妙，看兩遍是覺得非常搞笑，看三遍、四遍以后，就會覺得深深的悲傷和無奈。直到看到第N遍之后，才會慢慢有一種坦然和釋懷?！澳瞧魑牡臉祟}是，《永遠抓不住的手》，主要是在唏噓和感嘆愛情和命運的無常。

       相信很多80、90后們懂我表達的意思，甚至會跟我有類似的感覺。就像當時看星爺接受采訪時說的：“他愛她，她也愛他，這種故事拍出來沒什么好看的；就必須要她愛他，他不愛她，但他后來又愛她，她卻不愛他了……這種糾結的故事才是大家喜歡的?！埃ㄔ挠洸磺澹臼沁@個意思）

       可能是中二的時候覺得愛情大過天，又覺得自己好像能觸摸到命運的無常變化，再加上那個年代精神文化產(chǎn)品的極度匱乏，很容易對《大話西游》寄托大量的認同，以及對星爺寄托崇拜與喜愛。

      但是長大這么多年，讀了大學，看了更多的好電影，也進入了社會、有了深刻的社會體驗，再回頭來看《大話西游》——這部讓我歷來都毫不猶豫填在任何需要我填“你最愛的電影”的一欄的經(jīng)典之作，我感覺非常猶豫。

       是的，我現(xiàn)在都還很愛那種大漠里黃沙縹緲的荒涼感，一聽到《一生所愛》還是會莫名感動，但是我不得不承認，這部片里、甚至包括星爺大多數(shù)經(jīng)典片里，那種固化的大男子主義和刻板的性別觀念，都像是貫穿在其內核中無法剝離的硬傷。

       本片的出場設定其實挺瑪麗蘇，只不過男女性別調換了一下，姑且稱為男版瑪麗蘇吧：男主是平庸、普通的小角色，甚至有點猥瑣和怯懦，偶然遇上了顏值高、能力強、牛逼哄哄的女主們（本片里是白晶晶和紫霞仙子，《喜劇之王》是莫文蔚和張柏芝），然后女主們就莫名其妙、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他（本片里是有一個“宿命”光環(huán)來合理化這一點，但大多數(shù)片，如《喜劇之王》《西游降魔》等，都沒什么合理解釋）。到這里都還和女版瑪麗蘇故事如出一轍，傻白甜的弱智女主，被高富帥完美人設的男主們愛上甚至爭奪。

       然而，接下來男女版瑪麗蘇故事的走向就非常非常不一樣了！?。∏煤诎?，這里是重點?。?！

       女版瑪麗蘇故事再往下走，通常就是男主們爭個你死我活，傻白甜痛苦抉擇一下，最終選擇了其中一個，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當然大部分劇情里男主、女主們中至少一個會得點絕癥、出點車禍什么的，但最終一般是以女主與真愛在一起為完美結局。

       而男版瑪麗蘇里，至尊寶在被紫霞仙子追求時，通常是選擇主動面對個人命運中的沖突、不斷實現(xiàn)個人成長，最終在生死輪回之后，回到大圣之軀，斬妖除魔、拯救世界，成就一個大寫的人！而與紫霞仙子的感情，只能說是在成就偉業(yè)中一個大男人不得不犧牲和割斷的小情愫，即使會掛念一生，也絕不會影響其從小人物逆襲成功變?yōu)閭ゴ笕宋锏臍v程。好像，必須要加上這點感情沖突，才更能成就男孩變?yōu)槟腥说墓适?，才更能凸顯其事業(yè)的偉大意義。同樣可類比《西游降魔》里文章和舒淇的感情。《喜劇之王》里差別也不大，只不過是在男主完成了個人成長后，也兼而收獲了愛情。

       這就是區(qū)別：男版瑪麗蘇的情節(jié)是，無論有無愛情，個人的成長和逆襲才是最關鍵的，女主再優(yōu)秀也是必須要臣服在男生之下、一心只想嫁給男主為他生猴子，女主當然越完美越好，這就越能凸顯男主的牛逼了；而女版瑪麗蘇的情節(jié)則是，自己一直傻白甜無所謂，不需要具備正常智商和生活技能，只要有優(yōu)秀完美的男主愛自己的“單純善良”就好，男主當然也是越完美越好，這樣女主與他在一起就什么不用愁、不用擔心了。

       其實男女版瑪麗蘇的內核還是一樣的：男生最重要的是自我成長，女生最重要的是要有男生愛她。一個是主體，一個是客體。主體的價值是靠自我實現(xiàn)的，客體的價值則是被主體凝視、由主體賦予的。甚至，很多時候，主體還要靠（被迫）拋棄客體來反襯出其自我成長、成就偉業(yè)的痛苦和不易。

       感動了我這么多年的《大話西游》，不管是至尊寶離開紫霞仙子的無奈還是這種“無常命運”的捉弄，其實，都只不過是在附和男生自我實現(xiàn)之需要所造出來的夢。當然，電影的本質就是造夢，但是，在這樣的夢里，女性不過是被物化的客體、刻板化的“只要男主愛我我就此生無怨”的襯托形象。
包括《美人魚》，也不過是已經(jīng)“成功”了的男人對回歸質樸、純真生活的需求，也是男人更高層自我實現(xiàn)之夢，妖嬈性感的女人和純潔天真的女人都是這個夢里起不同作用的道具而已。

       在星爺?shù)拇蟛糠制?、在那個年代的港片里、甚至是在現(xiàn)在的幾乎所有國產(chǎn)片里（比如《夏洛特煩惱》），沒有人賦予女性角色真正的內心體驗，她們只要足夠美或足夠丑（凝視的需要）、足夠強勢優(yōu)秀或足夠單純弱智（劇情發(fā)展的需要，用以反襯男性）、所有的期望都是“與男主相愛且永不分離”，這就已經(jīng)完全足夠了——這就是大部分電影的潛在性別認知，包括很多歐美的傳統(tǒng)英雄主義電影。而近年來很多國產(chǎn)影視作品出現(xiàn)了刻板的“女強人”形象，則一般是作為被批判或被反襯的形象，通常是以讓女強人明白“找個男人愛自己”是自己人生唯一的意義而作為價值導向的。

       如果你覺得這些都是很正常的，如果你在觀看這些影視作品中沒有一點點別扭或不適，那么反過來想，如果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事業(yè)有成、有魅力也有趣的男性（比如《西游降魔》里的舒淇是男性），當他遇到一個普通人設的女性（比如文章是女性），突然人生目標就變?yōu)橹幌肴⑦@個女性、每天照顧她、照顧她生的孩子、照顧家庭，而這個普通女性卻絕不同意，最終自發(fā)圖強、變得比這個男性牛逼很多、事業(yè)更加厲害、甚至拯救了世界……你看到這樣的電影還會覺得正常嗎？？相信大多數(shù)人會感到別扭。

       我不想提“男女還是不平等”這種大概念，也不想討論“刻板的性別印象”和“社會性別分工”究竟是不是社會文化建構出來的這種宏大論題。

       只想在這部超級高分典型星爺經(jīng)典瑪麗蘇電影的觀后感中，發(fā)出一點點不同的聲音。為了紫霞仙子未完成的自我和更高遠的人生理想，《大話西游》，我只給一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