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共富」這個話題，美國人已經(jīng)折騰了百年了，現(xiàn)在大概是什么樣呢？《白蓮花度假村》這部戲真的是很好的詮釋了。這部戲表面上是演了個兇殺案，但它一點不懸疑也一點不血腥，其實是給我們呈現(xiàn)了一個類似于「無人生還」那樣的封閉空間的人性故事。

這部戲有很明顯的政治隱喻，因為故事里面的人階層都不一樣，還幾乎包括了美國社會各個階層。

而它經(jīng)典的地方在于，這些涵蓋了不同階層的人，最后都真實地呈現(xiàn)這個階層的處境，以及這些階層是如何彼此撕裂的。

01

巨富們

這部戲里面的游客都是統(tǒng)治階層。

1、新婚夫婦代表了美國社會的old money。

媽寶男（新婚丈夫）的母親做慈善、做交際，說明他們已經(jīng)早都完成了資本原始積累，主要就是靠圈子和聲望維護自己的財富和社會地位。他們身上早都去掉了「奮斗」味，媽寶男從始至終沒有討論過工作，而且他們家人嫌棄工作，對還想要工作的新娘Rachel的想法不能說是不支持，而是完全不能理解。

最關(guān)鍵的是，全程媽寶男對新婚妻子的訴求免疫，注意力全在跟酒店經(jīng)理維權(quán)上。這份捍衛(wèi)權(quán)力的執(zhí)著真是讓人「敬佩」！

2、女高管一家則是美國的new money

女高管一家則是美國的new money，看著很像是在映射facebook的桑德伯格。她說著蹩腳的中文（美國人認為這幫互聯(lián)網(wǎng)大佬和中國合作是可恥的），不停地在屋子里推倒重建（象征互聯(lián)網(wǎng)的顛覆性），對自己的奮斗史充滿了道路自信和理論自信。她責怪Rachel不理解她的奮斗是能力，譴責丈夫不支持自己的付出和努力。

他們家是奮斗起家，對社會底層還有一些口頭上的理解。保險柜被偷了，他們也沒四處嚷嚷（對比媽寶男本來事不關(guān)己卻主動去投訴），女高管還一直在忙著工作（她是整部戲唯一一個還在酒店工作了的人——Rachel最后放棄了那份工作）。

但是這種口頭上的理解最后還是被真實想法給擊穿了。家里的爸爸說：難道我們就因為有人受了苦難就放棄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嗎？你愿意把錢都捐出來做慈善嗎？他認為人性使然，沒有人愿意放棄特權(quán)?？赡苁且驗檫€是互聯(lián)網(wǎng)新貴，他們對慈善這事還不太感冒。得到了媽寶男一家那個階段，他們才會知道美國那些大慈善家是怎么用慈善來維護自己階層的。

3、瘋女人和她那個做官的老男友，這是美國食利者階層的化身

瘋女人從來不愁錢，你看她瘋瘋癲癲的，百無一能，但她既不關(guān)心政治，也從來不關(guān)心錢，因為她有不知道多少錢，反正是永遠也花不完的錢。這種人對社會已經(jīng)喪失了最后的關(guān)心，他們只關(guān)心個人的feeling，emotion。她只記得原生家庭如何迫害它，多少個男人受不了她……

現(xiàn)在德國社會這樣的人特別多。他們坐擁著幾百年都花不完的錢，從來不參與政治，從來不拋頭露面講奮斗，幾個電話就可以在全球移動資產(chǎn)，收割著全世界的財富。而他們自己就像好萊塢英雄片里很多主角一樣，失落、迷茫、找不到人生意義……

當然，這個故事對這兩個人還是有個清晰的主題的：死亡。不管你有多少錢，最后也難逃一死。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這就是美國高高在上的統(tǒng)治階層，在他們周圍是正在繼承財富和權(quán)力，希望通過各種方式（繼承、婚姻、奮斗）擠進這些階層的人。

02

繼承者、邊緣富人、中產(chǎn)

1、新娘Rachel

是個想要通過婚姻混進豪門的兼職記者，她有美貌，還有些口頭上的事業(yè)心。但她最終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屬于這個圈層，她不想做個花瓶，一直在糾結(jié)自己要不要離開這個家庭。但最后她沒有離開，還是和丈夫和解了，做花瓶又何妨？畢竟還是統(tǒng)治階級。在黑技師不再給她建議的那個夜晚，她終于「覺悟」了。

2、女高管的女兒

女高管的女兒：她想要自由，渴望情感和伴侶。但是她跨不出自己的階層。她和閨蜜不一樣，閨蜜是有白左信仰的，她沒有信仰，她只有叛逆，反對自己的父母，其他的并沒有什么。她象征著美國社會的白左，嬉皮士，就像阿甘的女友那樣，其實沒什么真正的信仰，只是叛逆啊叛逆，最后弄得渾身是傷，最后還是回到了自己的階層。

女高管一句話就戳穿了她們這些人的虛偽：你能對陌生人都那么友善，為什么就不能對家人好一點？是呀，這就是白左的虛偽之處，乍一看好像是關(guān)心社會底層，強調(diào)團結(jié)和諧，但實際上這套思想全是捍衛(wèi)自己階層利益用的。高管一家從沒去過黑人技師那里，對跟底層人都不怎么接觸，只要是活生生人他們都不感興趣，滿腦子就是自己high和那些抽象的道理。

3、小閨蜜

她應該是拉美裔，按說應該屬于被統(tǒng)治階層，但她有很高的學歷，很強大的人脈圈，研究殖民主義。她象征著美國社會的知識分子基層（教師、律師、醫(yī)生……）。美國的知識分子恐懼權(quán)力，信仰白左，反對種族歧視、殖民主義和一切壓迫，很多人確實也在為此而戰(zhàn)斗。但是最后呢？她輸出的是理想，買單的是小土著，他們就像一切沒有槍桿子的煽動者那樣，軟弱、妥協(xié)，把別人送去做了炮灰。知識分子注定只是權(quán)力階層的附庸，當他們倒向民眾的時候發(fā)現(xiàn)槍不在手，倒向權(quán)力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一窮二白，又擔心權(quán)力階層掠奪自己最寶貴的東西。這種搖擺的身份，軟弱性和妥協(xié)性自古如此，今后也不會改變。

4、女高管的丈夫

這是個在家里不太有存在感的男人，滿腦子茶黨思想，看不起窮人，瞧不起LGBT，認為現(xiàn)在的就是最合理的，白人有不表達自己態(tài)度的權(quán)利（就是只要我沒公開說我種族歧視，我就不算種族歧視）。他象征的是美國南部的保守主義勢力。

別看他們和白左斗得不可開交，但在關(guān)鍵時刻他們都能抱成一團。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傲骨》里面的Diane、Kurt夫婦，看起來觀點相左，但在特權(quán)利益大是大非面前，最后還是能抱成一團。他們這個階層是衛(wèi)道士，雖然沒有老錢，也被互聯(lián)網(wǎng)的新時代拋棄了，但是人家始終是統(tǒng)治階層，在關(guān)鍵時刻總能找回自己的存在感來。

5、小男孩

他是個環(huán)保主義者，也是美國下一代白人的象征。他們迷茫了，找不到方向。就像女高管媽媽說的那樣：他這個年齡的白人男孩在社會里是孤立無緣的?，F(xiàn)在統(tǒng)治階層都找到了自己位置，只有他不知道該去往何方。

他被LGBT姐姐排擠，被互聯(lián)網(wǎng)新貴控制（輿論對白人的炮轟），他只能沉溺游戲，在海灘上睡覺。后來他手機被海水沖走了（象征離開網(wǎng)絡），他終于看到了世界的美好，找到了和土著融合的道路（加入船隊）?；蛟S這也是主創(chuàng)團隊對美國下一代的一種寄托吧：日子還要過下去的，實在不行，就融合吧。畢竟駕著船征服世界，這是美國祖先們建國立業(yè)的基礎(chǔ)啊。

整部戲酒店里的員工，全都是美國社會的被統(tǒng)治階層。

03

被統(tǒng)治者

整部戲一條大主線就是身為主子的客人們帶著各種焦慮、情感問題、糾結(jié)和恐懼，都得到了酒店員工的幫助，但是最后受傷的全是酒店員工。

1、經(jīng)理

高級打工仔，以為自己擁有特權(quán)，但其實他分分鐘就會被富豪們碾壓至死。他是真的LGBT+癮君子，而不是那些口頭上仁愛的白左。并沒有人真的去同情他，跟他產(chǎn)生過認同。他能改變命運的方法無非就是偷點客人的東西，使點壞，搗搗亂。但凡有一點使用特權(quán)的機會，他都不放過。偷小閨蜜包里的東西，給媽寶男使個壞……

他的這些小伎倆最后都難逃權(quán)力的壓制，最后把命搭上了，也只是換來媽寶男在候機廳里冷冷的一瞥。更搞笑的是，他對比自己低一等級的人毫無同情心，他承認剝削自己的下屬小男孩，小土著被抓他無動于衷，他對在他辦公室生孩子的胖女孩充滿厭惡，唯一能傾訴情感的黑技師，他其實也只是利用而已。讓我們對他完全同情不起來。

打工仔階層的悲哀，全寫在他的種種作為之上了。

2、黑技師

象征著美國社會廣大「黑命貴」階層。他們有手藝，樸實單純，渴望改變。她全程都是服務者，拿出了真心和誠意。但是最后瘋女人的話太精辟了：我不希望我們的關(guān)心因為金錢而變得不純粹。

瘋女人一句不想不純粹，把黑技師所有的希望砸碎了。她終于明白：階層之間隔著一層厚厚的壁壘，在瘋女人心目中，她永遠也只是個服務者而已。需要你的時候，給你希望，說要投資；不需要你的時候，「我不喜歡我們的關(guān)系不純粹」。

我想那些葬身南北戰(zhàn)爭、兩次大戰(zhàn)、「黑命貴」的參與者們最后大概都體會過這種辛酸。

3、小土著

這是美國社會最底層的底層：原住民。他們地被白人搶了，人還得被迫給白人打工，出賣自己的時間和情感服務于這些「搶奪者」。

他以為自己得到了真愛，以為小閨蜜是真心在幫他（他們以為拉美裔的應該跟他們是同一階層），但其實他們是孤軍奮戰(zhàn)，人家只是說說而已，最后小閨蜜躲得一干二凈，跟高管家庭和解了，而你呢？

4、生孩子的胖女孩

這是美國底層白人窮人的縮影。讓我們想起《致命女人II》里面的胖女孩。她們沒學歷，一切都平平無奇，懷了孕都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沒有人同情他們，因為他們是白人。也沒有人愿意幫助他們，因為他們被視為不知道努力，不知道上進的窮人。

現(xiàn)在福利社會的歐洲這樣的人更多，畢竟美國還是信奉不勞動者不得食的，在歐洲，這些白人領(lǐng)著可以餓不死的福利，每天吃薯片看電影做愛，懷了孕男的提上褲子就跑，留下女的自己把孩子生下來，然后還在在窮苦中長大，成為犯罪分子……

這部戲告訴我們一個最殘酷的現(xiàn)實：美國社會已經(jīng)完全碎裂，各玩各的，根本沒辦法融合在一起了。

統(tǒng)治階級治愈了各種無病呻吟的痛苦、焦慮絕望，最終大團圓了；而被統(tǒng)治階級則被抓的被抓，被殺的被殺，被拋棄和被嫌棄。

階層之間只剩下赤裸裸的事不關(guān)己，從彼此的世界匆匆路過，留下滿地狼藉。

豆瓣網(wǎng)友的評價十分正確，這部的確是非常文學性的敘事，因此挺合我胃口。最終各種關(guān)系都得到了修復或涉過淺灘步入新的境地，是不同于日式溫馨的另一種治愈。

人生總會有這樣的時刻吧，覺得自己被困住了，被束縛在一段關(guān)系中、厭煩周圍的一切、向往理想國中遙遠虛幻的平等正義、質(zhì)疑自己所處的經(jīng)濟基礎(chǔ)和自身的價值。劇中的所有人都處在這樣的困境中，有些已經(jīng)稱不上是煩惱，而是實實在在的人生痛苦。劇中探討了一些時下美國人感到困惑的價值沖突，殖民者如何面對殖民地文化、資產(chǎn)階級財富的原罪、階級固化、政治正確女權(quán)主義在男權(quán)社會中尷尬的處境，以及令我印象深刻的針對青年白人男性的性羞辱已經(jīng)成為一種時尚等等，每一集都會有價值碰撞的那種暗流涌動和微妙尷尬，喜歡這種實驗性的探索。在人們越來越難共情的當下，這部劇就像是一個試驗場，個中荒誕皆是合理的。

劇情也給上述種種矛盾一個暫時的答案，宏達命題的斗爭革命可能在別處進行，但若想改變自己的話最終還是要回到生活本身。俗話說鞋子哪里硌腳只有自己才知道，不管世界的觀念變化的多快，我們的生活終究是跟身邊人產(chǎn)生關(guān)聯(lián)的生活，以誠實、尊重的態(tài)度面對他人也面對自己，訴說和傾聽、談判和妥協(xié)、保持聯(lián)結(jié)或保持孤獨，才是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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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物濫用、酗酒成癮幾乎已經(jīng)成了美劇中的cliché，用來鋪墊人物動機恰如毒品和酒精一樣，見效快、后勁大，但難免給人這群人沒救了的感覺，甚至對他們后續(xù)的所作所為有點失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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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人確實要學習一下謙遜和尊重，在我看來，資產(chǎn)階級老錢們?nèi)绻f有什么原罪的話，最大的當屬傲慢。

“Contrary to the romantic images of Hawai‘i as an exotic American paradise, peddled globally by a multibillion-dollar tourism industry, heated political battles among groups armed with oppositional histories occur frequently in Hawai‘i.”

“與夏威夷作為異國情調(diào)的美國天堂的浪漫形象相反，在全球數(shù)十億美元的旅游業(yè)中，武裝著對立歷史的團體之間的激烈政治斗爭經(jīng)常發(fā)生在夏威夷。”

- Saranillio, Dean Itsuji. Unsustainable Empire : Alternative Histories of Hawai'i Stateh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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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威夷州地位歷史的另一面】

在1959年8月，夏威夷正式成為了美國的第五十個州。

聽聞夏威夷，誰都會想起絕美的異域風光和熱情的草裙舞，是一個絕佳的度假勝地。然而，多數(shù)人所忽略的是美國與夏威夷州地位歷史上不為人知且殘忍的一面。就像殖民者對美洲印第安土著的作為一樣，夏威夷原住民所遭遇的經(jīng)歷有過之而無不及。

大二下學期時，我上過一門課叫做Asian / Pacific / American Cultures。令我印象很深刻的是，幾乎每周教授都會邀請不同的學者來做guest speaker講述自己的研究成果，而其中有一周教授就邀請了一位教授 Dean Saranillio 來演講他的一本新書 Unsustainable Empire: Alternative Histories of Hawai‘i Statehood。同時有兩位夏威夷的土著居民來和我們分享夏威夷被美國帝國主義強占的這段歷史。

【原始島嶼被入侵，武力威脅成立新憲法】

幾個世紀以來，夏威夷群島一直被交戰(zhàn)的派系所統(tǒng)治。1810年，Kamehameh國王將夏威夷群島統(tǒng)一為一個王國。在1894年之前，夏威夷都是被國王/女王所統(tǒng)治的。從國王Kamehameha到女王Lili’oukalani，夏威夷在一個單一王國的統(tǒng)治下聯(lián)合了80年。在被法國英國等殖民爭奪的同時，許多島上未曾出現(xiàn)過的病菌也被帶到了夏威夷群島上，19世紀中期，近乎一半的島民死于傳染病。隨著西方勢力的影響越來越大，在簽署一些貿(mào)易條款協(xié)議后，夏威夷王國被白人地主和商人占領(lǐng)，許多傳教士來到夏威夷做生意。夏威夷未被開發(fā)的，肥沃的土地被許多美國商人購買農(nóng)田來收獲農(nóng)作物。他們中的一些人甚至賺了一大筆錢，后來成為成功的甘蔗種植園主。

在1887年，一些黨員成立了一個名為 "夏威夷聯(lián)盟 "的組織，強迫當時的國王Kalākaua簽署了一項憲法，剝奪了他的以及許多夏威夷原住民的權(quán)利。1893年，他的繼任者Lili’oukalani女王引入了新憲法，恢復了她的權(quán)力和夏威夷人的權(quán)利。作為回應，來自美國、德國和英國的13人組成了安全委員會，發(fā)動政變，違法地建立了新的政府。在1894年7月4日，安全委員會成立了一個由白人官員組成的新政府，稱為夏威夷共和國。

在寫給美國眾議院的抗議信中，Lili’oukalani女王表示，該委員會非法奪取了她的王位，美國在沒有正當法律程序的情況下吞并夏威夷的任何努力都是不可接受的。然而，由于美國政府已經(jīng)掌權(quán)，美國輕而易舉地吞并了夏威夷，使其在1898年成為美國的夏威夷領(lǐng)土。

Lili uokalani女王

【甘蔗種植業(yè)幾乎摧毀夏威夷當?shù)厮颉?/p>

夏威夷在被入侵之前，本地居民的主要種植農(nóng)作物是芋頭(taro)，而毛伊島四條主要的水域也為各種作物，尤其是甘蔗的種植提供了得天獨厚的地理優(yōu)勢。夏威夷語中的［Nā Wai ?Ehā］由四條溪流/河流組成，是夏威夷最大的連續(xù)芋頭農(nóng)場，被認為是夏威夷農(nóng)業(yè)的巔峰。這片土地的產(chǎn)量如此之高，以至于哺育了其他島嶼的作物生長。

Kaulana Nā Wai ?Ehā: 恢復毛伊島的四大水域

在夏威夷，水，原本是是公眾的資產(chǎn)。入侵的甘蔗種植者認為，從山區(qū)流向海洋的水是浪費的。所以他們把水從分水嶺轉(zhuǎn)移到島上的干旱地區(qū)，并提出了水源先占原則: “誰在時間上先，誰就在權(quán)利上先”。

干涸的Wailuku River

夏威夷人在1866年就抗議過甘蔗種植者掠奪資源，導致河流干旱，本地人無法種植芋頭，而芋泥是當?shù)厝酥饕牡氖澄?。甚至到?004年，2004年，Nā Wai Ehā這一地區(qū)的芋頭農(nóng)民仍在請愿要求退耕還水；種植芋頭；恢復地下水資源；恢復溪流生命。2012年，夏威夷法院命令水委員會在Nā Wai ' ēha支持公共信托原則；2014年，水流恢復。自19世紀以來，Nā Wai ' Ehā的四大水域才首次流動了起來。

【美國-西班牙戰(zhàn)爭說服國會吞并夏威夷】

1887年，在菲律賓作戰(zhàn)的美軍利用夏威夷的地理位置在珍珠港建立了軍事基地。雖然正式基地的建設直到1898年才開始，但該地區(qū)在美西戰(zhàn)爭期間的美國軍事行動中發(fā)揮了關(guān)鍵作用，幫助說服國會吞并夏威夷。美西戰(zhàn)爭引發(fā)了一波夏威夷民族主義浪潮。由于這些民族主義觀點，時任美國總統(tǒng)的William McKinley從美國吞并了夏威夷。由于種族態(tài)度和民族主義政治，夏威夷的州地位(statehood)被美國推遲到1959年。

作為領(lǐng)土，夏威夷在美國政府中幾乎沒有權(quán)力，在眾議院只有一名無投票權(quán)的代表。領(lǐng)土地位允許富有的白人種植園主進口廉價勞動力，并將他們的產(chǎn)品以低關(guān)稅出口到大陸。這些地主利用他們的權(quán)力使夏威夷保持領(lǐng)土地位。

1921年的夏威夷家園委員會法案(Hawaii Homeland Commission Act) 允許超過50%的擁有夏威夷土著遺產(chǎn)的人以1美元的價格租賃總面積超過20萬英畝的土地99年。雖然該法案是為了讓生活在貧困中的夏威夷原住民擁有土地的權(quán)利，但財產(chǎn)租賃者和共和黨立法者達成了非法交易，制造漏洞和轉(zhuǎn)讓。這些變通最終將原本打算用于夏威夷人住宅的土地用于機場和其他公共用途，最終超過1000英畝的土地歸新政府所有。

美國在珍珠港建立軍事基地，并且在美西戰(zhàn)爭和二戰(zhàn)中發(fā)揮重要作用。

【美國向夏威夷道歉】

1893年夏威夷君主制被推翻后，參議院外交關(guān)系委員會調(diào)查了美國在迫使莉Lili’oukalani女王下臺的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這其中，著名的布朗特報告(The Blount report)譴責美國違法參與了夏威夷政變，并建議恢復夏威夷君主制?？死蛱m總統(tǒng)呼吁美國“通過認真努力作出一切可能的賠償來維護自己的榮譽和正義感”。

可能也是因為這樣，二戰(zhàn)結(jié)束后，夏威夷因存在“主權(quán)爭議”并沒有被聯(lián)合國認定為美國領(lǐng)土，而只是美國托管之地，在美國托管期間，夏威夷也發(fā)生過要求獨立的運動，美國則對此進行全民公投，讓夏威夷人決定自己的地位。但公投的最終結(jié)果是夏威夷加入美聯(lián)邦，成為美聯(lián)邦的第五十個州，夏威夷王國從此消失。

夏威夷最終取得statehood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多數(shù)夏威夷人并不在意治理這個國家的是否是“自己人”，對獨立自主不感興趣。幾十年來，他們親眼目睹了夏威夷在美國人的治理之下所取得各方面的巨大進步，他們相信美國人能更好地管理好這個國家。1993年，美國國時任總統(tǒng)克林頓簽署了“道歉法案”。美國政府向夏威夷洲的原住民正式道歉，承認當年的政變?yōu)榉欠ā?/p>

克林頓簽署道歉

//www.hawaii-nation.org/publawsum.html

也有許多夏威夷土著居民到今天仍在爭取夏威夷的自治和獨立，他們并不接受美國馬后炮的道歉，相信夏威夷從古至今都獨立的一個國家。在每一次夏威夷成為正式州的紀念日的會場外，都能看到他們抗議的身影。

抗議游行

其中有我的教授…

和《白蓮花度假村(第一季)》中的Kai一樣，真正的夏威夷土著居民是大多是憎恨這些剝奪了他們家園的掠奪者。他們是帝國主義與資本主義對世界造成的破壞實體化，卻又最單純地一次又一次被傷害。就像最初的夏威夷島民對殖民者敞開國門，Kai如此輕易就被Paula說服去偷手環(huán)，相信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History just repeats itself. 最終承受后果的終究是夏威夷的原住民們。

附一首短而深刻的小詩

兒女雙全的中產(chǎn)階級一家，度蜜月的新婚夫婦，隨身攜帶母親骨灰的單身富婆……他們來到夏威夷“白蓮花度假村”，還能掀起什么波瀾？

自上世紀80年代風靡全球的電視劇《大飯店》后，這類架構(gòu)被反復操練，徹底泯滅了觀眾的期待，因其中內(nèi)置著結(jié)構(gòu)性困境：人物必須在短促的度假時間中，完成一個個故事，不借助偶然的力量，很難成功，由此留下斧鑿與模仿的痕跡。

快故事倒逼主題輕淺化，荒誕搞笑、贊美真情、甜俗之愛、粉飾平凡之外，難有其他。隨著批判性消解，創(chuàng)作亦被消解，此類影視劇已成快消品。

出乎意料的是，依托這一濫俗的舊框架上，《白蓮花度假村》竟修煉成神劇，且躋身新發(fā)布的艾美獎最佳劇集榜單。

《白蓮花度假村》的成功秘訣是什么？

原因很多，但給我留下最深感受的，是它復歸了影視作品的批判性，這使它從“演個好故事給你瞧瞧”，變成一面鏡子——讓觀眾不僅看到別人，也能看到自己。

是的，我們都被困在《白蓮花度假村》中，所以哈哈大笑之后，別有一番酸爽。

你消費什么，就決定了你的身份

《白蓮花度假村》的核心是批判消費主義。

消費主義肇興于19世紀中期，20世紀成為主流，其主旨是：資本為自我擴張，制造出各種符號，如品牌、流行、時尚、奢華感、時代精神等，刺激人們持續(xù)消費，并為此付出更多勞動。

消費主義是最好的推銷員，一旦被它掌控，買買買便成幸福之源。

消費主義也是一套巧妙的說服術(shù)。通過豎榜樣、炒概念、造夢想等，讓人們相信，人生義務不是“做對的事”，而是“把事做好”，從而放下道德、邏輯、人文精神等，專攻成功學，在“又撿到便宜”的鼓勵下，接受資本掌控。

消費主義還是一套自我奴役術(shù)，讓人吞下“今天付出，明天收獲”的雞湯，自己剝削自己。

通過消費主義，資本成功地奴役了人，而且改造了人。在今天，每個現(xiàn)代人的內(nèi)心深處都已被摻入“消費者”的成分，快餐、霓虹燈、百貨商場等融入童年記憶，成為快樂、浪漫、夢想的一部分。于是，我們越來越難了解自己。

在消費社會中，人的身份由消費什么來決定，可這是一個動蕩的身份：消費品會迅速普及，手機、汽車、個人電腦等都曾是身份的象征，如今已大眾化。于是，現(xiàn)代人必須不斷創(chuàng)造并追尋新的身份標志物；有了汽車，還要豪車；有了豪車，還要游艇；有了游艇，還要私人飛機……踏上這條不歸路，才能維持階層感。

現(xiàn)代人沒有固定的身份，他只是在扮演某個身份，在紛繁的現(xiàn)實面前，其無根性充分暴露——虛偽、無情、麻木、丑陋……現(xiàn)代人假裝自己的文化來自歷史、良知與“理應如此”，但事實上，那不過是將博弈結(jié)果合理化?！栋咨徎ǘ燃俅濉窚蚀_地撕下了這層偽裝。

所謂“壓艙石”，其實都是演員

《白蓮花度假村》的故事圍繞三條游客線展開。

第一條線是女高管一家。妻子是高科技公司高管，頭頂成功女性的光環(huán)。她自私、自戀卻自失，用繁忙的工作來躲避煩惱。她的丈夫則是標準“白左”，滿嘴大道理，對兒子終日沉迷于手游無可奈何，他想像當年父親教育自己一樣，在孩子心中豎立起“爸爸是男子漢”的形象，當他得知父親死于艾滋病，而非癌癥后，高管丈夫的三觀崩潰了。

作為美式“中產(chǎn)夫妻”的標本，二人已習慣于用口頭“高大上”代替道德實踐，他們成功將女兒變成新一代偽君子。和她一起度假的大學同學保拉不愿透露與度假村服務員戀愛的事實，因為“只要是別人的東西，她就會槍”。果然，高管女兒知道真相后，真的試圖去引誘那位服務員。

高管女兒不是壞人，只是父母給她的都是假象，與真實的人生經(jīng)驗無法結(jié)合，她對抗不了邏輯森嚴的父母，只好耍心機，她和保拉是標準的“塑料閨蜜情”，度假帶上保拉，只因保拉是“給你用來裝酷的道具”。

正如保拉所說：“你覺得你很叛逆，但你就是他們（指高管夫妻）的同族?！?/p>

高管一家集大成地呈現(xiàn)了號稱“社會壓艙石”的中產(chǎn)人生，他們一分鐘前討論省錢，一分鐘后關(guān)心世界和平，為贏得兒子信任，高管丈夫竟主動講述當年出軌的經(jīng)歷，并表明，為挽回婚姻，整整花了7.5萬美元，給妻子買手鐲。當話題轉(zhuǎn)到美國當年對夏威夷土著的罪行時，高管丈夫展示了他的雄辯：“為了贖罪，我們把所有的錢捐出去，你愿意嗎？”

高管以為贏得了辯論，卻堅定了保拉的決心——幫出身土著的服務員偷竊高管一家，因為他有權(quán)拿回被剝奪的一切?？煞諉T下手時，高管夫妻因吵架半途返回，丈夫成功秀了一把“救妻”劇，二人破裂的關(guān)系瞬間修復，生活重歸圓滿。

在女高管一家身上，滿是戲劇精神，沒有情節(jié)，編造情節(jié)也要入戲。他們以為自己睿智、公允、寬容、幽默，其實他們都是演員，壓根就沒有自己。為了讓人相信，才會裝出儀式感、道德感和成熟感。

在消費社會中，無人能真正掌控自己

第二條線是新婚夫妻。

繼承祖業(yè)的大款丈夫在精神上還沒脫離頑童階段，他一邊激情，一邊喋喋不休于旅館安排錯了房間，基于“決不能讓別人占便宜”的信念，他與“白蓮花度假村”的總經(jīng)理持續(xù)暗斗，這讓妻子意識到，他們并不是同一種人，發(fā)現(xiàn)新婚丈夫試圖掌控她的人生，她決定逃開，徹底結(jié)束這段婚姻。

《白蓮花度假村》中有兩段“逃”。

一段是高管兒子在土著劃船隊中找到自我，和《麥田的守望者》中的霍爾頓一樣，他決定逃離現(xiàn)代文明。

另一段是新婚妻子的“逃”，她向度假村按摩師傾訴，可對常年生活在最底層、發(fā)財夢屢遭破滅的按摩師來說，“自我”太奢侈也太虛假，她無動于衷地聽完，便匆匆離開。新婚妻子突然明白了，讓大款沒收“自我”，總比讓貧窮剝奪“自我”好，每個醒來的自我都是一片孤島，除了自己，沒人會為它遮風避雨。最終，新婚妻子選擇了妥協(xié)。

新婚夫婦隱喻著貧富差距不斷加大，且呈代際固化的現(xiàn)實下，幸福已成泡影，大款母親反復說“重要的是快樂”，畢竟在有的時代，人只能接受動物式的生存。

第三條線是單身富婆。

單身富婆生活空虛，用想象出來的病痛四處騙關(guān)懷，度假村的按摩師以為她真會投資，甘受其情感掌控，可單身富婆知道，層層外表之下，內(nèi)心深處的她是一個酗酒的女瘋子，她無力掙脫母親曾對自己的扭曲。她隨身攜帶母親的骨灰，名義上是想灑在母親生前最喜歡的海灣中，其實是她離不開母親，她掙脫不了母親的掌控。好在，一場愛情讓單身富婆找到了自己。

這條線隱喻著中產(chǎn)階級理想——財務自由——的虛幻，在消費社會中，人人都是受控者，無人能真正得到自己。

在《白蓮花度假村》中，還有自作聰明的度假村總經(jīng)理，在與大款互斗中慘敗，他的職業(yè)精神、尊嚴、才能等瞬間清零，它們本是資本掌控人的工具，當資本任性時，它們一錢不值。得知自己將被開除，總經(jīng)理淋漓盡致地服務了一把，這讓他感覺很“爽”，可干得越認真，他就越像小丑。

美的不只有好看，還要有批判性

《白蓮花度假村》對消費主義的批判如此有震撼力，因為作為現(xiàn)代人，我們也都身在其中，總有一個角色、一句臺詞，讓我們感同身受。

因種種原因，直到上世紀90年代，消費主義在中國才勃興，其間雖有“詩人死了”“人文精神大討論”等聲音的對沖，但從整體看，它的影響是碾壓式的：

一方面，消費主義在西方發(fā)育了百余年，足夠成熟和強大，本土思想資源不足與之抗衡。

另一方面，消費主義包含著一定的時代進步因素，比如在推進兩性平等、擴展個人空間等方面，消費主義發(fā)揮過一定積極作用。

在相當時期，消費主義戴著社會進步的面具，可事實是，消費主義是為資本服務的，而非為人服務。當資本與人的利益一致時，它會呈現(xiàn)出“有利于人”的溢出效應，可二者有沖突時，人的利益會優(yōu)先被犧牲掉。可真正意識到這一問題，非一代經(jīng)驗積累可成，這使《白蓮花度假村》的價值得以凸顯——用別人多年的積淀，重新審視消費主義。

其實，隨著經(jīng)濟持續(xù)高速發(fā)展，今天已有越來越多的人成了女高官一家、富先生窮妻子和單身富婆，那么，我們該何去何從？是高談闊論，還是逃離，還是放棄自我、接受現(xiàn)實？有多少人會像劇中高管兒子那樣，勇敢地追問一句：“我原本有什么人生？”

除觀念點化外，《白蓮花度假村》在創(chuàng)作手法上亦有值得借鑒處。同為寫實作品，劇中10個人物都是邊緣人、非英雄，在相當時期，這被視為“寫實主義塌陷”，屬于敗筆，可從實際效果看，《白蓮花度假村》并未因此減色。這提醒我們：表現(xiàn)真善美，不等于必須編造一個高大全式主角，也不等于題材決定一切，更不等于徹底遮蔽假惡丑。保持批判性，才是寫實主義，才能真正弘揚真善美。

豐子愷先生曾說：國人常誤以為好看的就是美的。在今天，有批判性的也是美的，直面現(xiàn)實，表達真實，方為正途，《白蓮花度假村》恰好提供了一個好范本。

【之前給紙媒寫的幾篇稿子之一，這篇對方?jīng)]要，直接發(fā)豆瓣吧，有大量劇透】

2021年前三個季度，隨著美國影視產(chǎn)業(yè)體系加速復工，陸續(xù)有不少新制作的美劇被推到全世界觀眾眼前。而今夏播出的《白蓮花》，是其中值得細細品味的一部作品。

白蓮花度假酒店與度假式敘事

在不少觀眾印象中，看美式劇情劇就是看故事、看劇情反轉(zhuǎn)。這種印象固然有其事實依據(jù)，但已不能準確描述近二十年來美式劇情劇劇作的多元發(fā)展態(tài)勢。

《白蓮花》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8個性格迥異且在各自生活中面臨不同問題的美國富人乘坐同一艘船來到一個太平洋小島上名為“白蓮花”的高檔度假酒店，在度過了氣氛詭異、偶然事件頻發(fā)的六天后，島上死了一個人，隨后，眾人懷著不同的心情離開小島。如果只看這樣的劇情概括，人們也許會誤以為這是一部阿加莎.克里斯蒂式懸疑劇。但《白蓮花》其實是一部節(jié)奏輕快，以幽默諷刺語調(diào)展現(xiàn)美國中上層社會百態(tài)的劇情劇（Drama Series）。

對強烈戲劇沖突和高密度劇情轉(zhuǎn)折抱有期待的觀眾，在初次觀看這部劇時可能會體驗到不小的挫敗感。編劇邁克.懷特（Mike White）為這部劇集構(gòu)建了一個去中心化的敘事形式，這使得其劇情難以用簡單幾句話概括。盡管編劇在第一集的開場用倒敘告知觀眾在本劇結(jié)尾會有一名（身份對觀眾而言暫不知曉）的角色死亡，但劇集并沒有圍繞這一懸念展開敘事。相反，在開場快速交代八位乘客同船抵達“白蓮花”度假村并受到酒店管理方接待的情節(jié)后，本劇再沒有出現(xiàn)一個統(tǒng)攝全部敘事線且連貫的敘事主干。這部劇每一集、每一個情節(jié)單元，都有各自不同的敘事節(jié)奏和敘事焦點，觀眾在看到結(jié)局之前很難看出這部劇講述了怎樣的故事，想要講述怎樣的故事。

不過，如果觀眾嘗試走出自己的觀影舒適區(qū)，便會發(fā)現(xiàn)，伴隨著觀影預期被打破的挫敗感而來的，還有出乎預料的驚喜。《白蓮花》的敘事大體上以時間為順序展開，一集大體對應角色們在島上生活的一晝夜，敘事視點不斷在幾名主要角色之間來回切換，而這些敘事線和情節(jié)片段之間，有時候在劇情上互相關(guān)聯(lián)，有時候也沒有明確的敘事聯(lián)系。單集之內(nèi)往往也沒有一個總體的敘事線，更像是同一天之中酒店內(nèi)不同事件的組合。但這樣松散的敘事并不拖沓、無聊：盡管本劇沒有一個總體的敘事中心，但各個敘事線和情節(jié)單元內(nèi)含的情節(jié)和情緒張力，其實都頗具可看性。

第一集中發(fā)生在奧莉薇亞（Olivia）、寶拉（Paula）和瑞秋（Rachel）三位角色之間的對話戲就是一個典型例子。奧莉薇亞來自富裕白人家庭，寶拉（少數(shù)族裔）是她在大學認識的閨蜜。平民出身、能力平平但相貌出眾的瑞秋憑其美貌和富家子弟丈夫夏恩（Shane）閃婚，度蜜月時與奧莉薇亞等人同船來到“白蓮花”酒店。這段對話發(fā)生在眾人抵達酒店后不久。瑞秋試圖在泳池邊與兩位女大學生拉近關(guān)系，于是在她們面前表演起某種獨立女性姿態(tài)。而奧莉薇亞和寶拉則看穿了瑞秋的“花瓶”本質(zhì)，明里暗里用言語諷刺瑞秋。瑞秋察覺對話的尷尬氛圍后主動終止談話，起身脫去外衣，走入游泳池里游泳，而上一秒還對瑞秋頗為不屑的奧莉薇亞和寶拉，面對瑞秋姣好的身材露出了嫉妒的表情。

在這一段情節(jié)單元中，編劇在交代幾名角色性格特征的同時，通過人物的對話，逐漸建構(gòu)起對話角色間的緊張關(guān)系。同時，編劇幽默地諷刺了兩種美國富人的虛偽態(tài)度。瑞秋清楚自己能力平平，是靠美色傍大款過上了現(xiàn)在的富裕生活，但自欺欺人，一直試圖在外人面前演出一副追求獨立自主的姿態(tài)。奧莉薇亞和寶拉，作為美國頂級高校的人文專業(yè)大學生，對后殖民主義理論、“他者”概念如數(shù)家珍，但她們對瑞秋的刻薄表明她們事實上并不能真真平等地對待他者。而二人對瑞秋身材流露出的嫉妒眼神也表明，熟知各種資本主義批判理論的二人，在實際生活中事實上仍然服從資本主義的物化意識形態(tài)。

整部《白蓮花》都是由類似上述片段這樣看上去并不激烈、有些“日?！钡植环騽『颓榫w張力的角色互動、情節(jié)單元組裝而成。而這種散漫但又互相交織的敘事形式，完美地模擬出了劇中角色度假休閑時那種無目的漫游的自由無序狀態(tài)。換言之，《白蓮花》的敘事形式是表演性的（performative，也譯為“施行性的”），其敘事形式本身表達出一種與其敘事內(nèi)容相關(guān)的效果。而構(gòu)成本劇的諸多情節(jié)單元各自具有強度不同的情感和戲劇張力，既涉及特殊、具體的微觀敘事（個體焦慮、個體對支配他人權(quán)力的病態(tài)欲望、個體與個體之間的矛盾沖突……）又涉及普遍、抽象的宏觀敘事（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階級矛盾、種族矛盾、個體對全球資本主義、后殖民體系的無能反抗）。觀眾在不同情節(jié)單元構(gòu)成的復雜互文關(guān)系（intertextuality）中，被喜、悲、怒、憐等不同的情緒和觀影體驗纏裹住。

《白蓮花》的敘事形式構(gòu)建了一個充滿理解和闡釋潛能的意義和影像空間：這個空間難以被一兩句劇情簡介概括，難以被框限在單一的理論闡釋中，難以被還原為特定的意識形態(tài)話語。

崇高與卑下

近二十年來，隨著美劇精品化的潮流，美式劇情劇不但在劇作形式上愈發(fā)多元，其借助剪輯、攝影、音樂、場景調(diào)度、特效等各種視聽手段左右觀眾體驗的能力也在不斷向電影靠攏。如今，由好萊塢頂級團隊制作的美劇，其視聽表達已經(jīng)與優(yōu)秀的電影作品處在同一水平線上。《白蓮花》也是一部視聽制作上不乏亮點的美劇。接下來我會以本劇中給不少觀眾留下深刻印象的兩個片段為例來做說明。

首先是一段約2、3分鐘的平行蒙太奇，來自第二集結(jié)尾。

多數(shù)角色已經(jīng)入睡，本劇主要角色之一，莫斯巴克（Mossbacher）家的小兒子奎恩（Quinn），一個眼睛被粘在電子屏幕上大宅男，由于被姐姐奧莉薇亞排擠，沒有地方睡覺，只能抱著被子走出酒店套間，前往沙灘。鏡頭跟隨奎恩走向沙灘的同時，片中響起了流傳甚廣的夏威夷原住民頌歌《夏威夷的問候》（Hawai’i Aloha）。這是一首由美國傳教士作詞，美國音樂家作曲的“夏威夷”歌曲，其配器、曲調(diào)風格有非常濃厚宗教頌歌意味。

圣歌般的音樂沒有停止，鏡頭卻突然一轉(zhuǎn)，切到了酒店經(jīng)理辦公室。酒店經(jīng)理阿蒙（Armond）剛剛度過糟心的一天，此時他面對著從旅客失物里找到的毒品和精神類藥物（來自奧莉薇亞與寶拉），陷入深深的猶豫，最終他還是沒能忍住，吞下一顆紅色藥丸。

音樂繼續(xù)，鏡頭再度切換到奎恩這邊?？鞅硨︾R頭，在海風的吹拂下，面對著大海和遠方的島嶼。他放下手里的電子設備，漫無目的地眺望遠方。此時鏡頭轉(zhuǎn)到奎恩的正面，隨著鏡頭逐漸從全景拉近到中景，觀眾可以看到，奎恩臉上漸漸流露出一副夾雜驚異與欣喜的表情。然后鏡頭再次切到奎恩身后的全景：在奎恩正對的海面上，一只鯨魚浮上水面換氣。柏克、康德等思想家用長篇大論探討的“崇高”，在躍鯨、波濤、高山、奎恩、圣樂所構(gòu)成的視覺和聽覺體驗中，被具象地呈現(xiàn)給觀眾。

在本劇的開場，奎恩和阿蒙是兩個高度異化的角色?？鞒撩杂陔娮佑螒?，是個僅僅滿足于活著的富二代，不參與生活、也不思考生活。阿蒙完全認同自己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的“打工人”身份，作為酒店經(jīng)理他能非常熟練地完成工作，但他面對尚不熟悉工作的新員工，十分刻薄冷漠，面對旅客也沒有真心。與奎恩一樣，他對自己的工作與生活沒有反思和審視。在這個意義上，他與卓別林喜劇電影《摩登時代》中的流水線工人沒有差別。但二人在第二集結(jié)尾的不同行動，將他們的人生軌跡倒向了截然不同的兩個方向。

第二集結(jié)尾的平行蒙太奇，是奎恩、阿蒙二人劇中命運的影像判詞。

另一段讓觀眾印象深刻的段落則來自最后一集后半段。這個片段在觀者中引發(fā)了不小的爭議。阿蒙在同夏恩（Shane，瑞秋的富二代老公）的對抗中徹底落敗，夏恩動用人脈關(guān)系，讓阿蒙被酒店高層開除。面對第二天就得打包走人的窘境，阿蒙徹底放飛自我，在全身心投入并游刃有余地完成最后一次餐廳接待工作后，他向夏恩發(fā)起報復，悄悄潛入夏恩的房間，向其旅行箱里拉屎。而這一出格行為也導致他走向自己的悲劇結(jié)局。這一段戲的爭議之處在于，編導有意識地用非常清晰（盡管是有一定距離的全景鏡頭而非中近景）且時長不短的鏡頭表現(xiàn)阿蒙排便的過程。不少觀眾在網(wǎng)絡評論中發(fā)出質(zhì)疑：有必要如此清晰地呈現(xiàn)這樣惡心、卑下的行為嗎？

一般商業(yè)影視劇編導運用諸種視聽表達手段的目的，是為了讓觀眾沉浸在他們?yōu)橛^眾編制的幻夢中。這個幻夢也許包含沖突、斗爭，但幻夢本身必須風格融貫，內(nèi)容自洽。在《白蓮花》的大部分場景中，創(chuàng)作者也為觀眾編織了一個在高檔酒店度假般的視聽體驗：整部劇畫面都是偏黃的暖色調(diào)，鏡頭中不乏美人、美景，再加上夏威夷風格的配樂，處處散發(fā)著閑適的味道。但類似阿蒙排便這樣直觀暴露的鏡頭，在《白蓮花》中總是時不時出現(xiàn)。盡管總量很少，但一出現(xiàn)就會給觀眾的觀影體驗帶來被闖入的不協(xié)調(diào)感。這是《白蓮花》創(chuàng)作者有意追求的效果，他們?yōu)橛^眾編織幻夢，恰恰是為了將其撕裂。這些偶見的、“上不了臺面的”鏡頭，像是全劇的傷疤，戳破了劇集大多數(shù)場景中帶給觀眾的體面感，提示觀眾這樣一個事實：污穢、沖突也是現(xiàn)實和自然的一部分。

白蓮花亭亭立于水面，水面下布滿污泥。

《白蓮花》：作為“白蓮花”的美國有產(chǎn)者

前面我提到，《白蓮花》由于其敘事形式的去中心化特點，具有多重闡釋空間，但這一事實本身并不妨礙我們從特定的視角出發(fā)來觀察、把握這部劇集。橫看、側(cè)看、山中看、山外看，看到的其實都是廬山真面目。

阿蒙、奎恩截然相反的人生軌跡事實上已經(jīng)向觀眾提示了一種理解、把握《白蓮花》的可能路徑：盡管不是本劇唯一的敘事動力和線索，但有產(chǎn)者與無產(chǎn)者的互動，有產(chǎn)者與無產(chǎn)者欲望的差異與碰撞無疑是《白蓮花》中極為重要的敘事內(nèi)容。前文提到奧莉薇亞、寶拉這兩個角色，此處我再次以這兩個角色的敘事線為例來作說明。

奧莉薇亞和寶拉這對閨蜜，表面上看關(guān)系非常緊密：二人都有美國精英高等教育背景，價值觀相近，出入同床，共享使用違禁藥物的秘密。但實際上，兩人的友情其實是一種互相利用的關(guān)系，奧莉薇亞需要寶拉這樣一位非白人同學做閨蜜，彰顯自己尊重（種族、階級）弱勢群體的進步態(tài)度，占據(jù)施舍同情的道德高地，寶拉則需要奧莉薇亞這樣一位有錢人家出身的閨蜜帶她體驗各種物質(zhì)、精神享受。但隨著二人共享的毒品和精神類藥物在第二集因為意外丟失，兩人關(guān)系的潛在裂痕漸漸凸顯。寶拉和一個在白蓮花酒店工作并給旅客表演夏威夷原住民文化、舞蹈的當?shù)貛浉鐒P伊（Kai）談戀愛，之后還發(fā)生了性關(guān)系。奧莉薇亞嫉妒寶拉的戀情，欲作為第三者插入其中，不料凱伊對寶拉非常忠誠，明確拒絕了奧莉薇亞的勾引，并在事后向?qū)毨隽苏f明，這進一步加大了寶拉和奧莉薇亞的裂痕。

與凱伊交往的過程中，寶拉了解到當?shù)卦∶裰饾u被卷入全球資本主義體制的境遇：他們的家園被白人資本家占領(lǐng)，而為了糊口，他們不得不給搶占了他們家園的酒店打工。本身就屬于少數(shù)族裔、論文研究方向涉及后殖民理論的寶拉，自然對凱伊及其族人的遭遇感到同情，遂主動提出要幫助酒店小哥反抗白人殖民者、資本家剝削。為此，她提出了一個“革命”方案。她慫恿凱伊趁奧莉薇亞一家集體外出的日子去盜取奧莉薇亞母親存放在保險箱里的珠寶。她自己也參與其中，利用與奧莉薇亞的關(guān)系幫凱伊搞到了保險箱的密碼。凱伊一開始認為此舉不妥，但寶拉最終還是說服他實施該計劃。然而，“革命”行動的展開過程出乎寶拉預料。奧莉薇亞的父母妮可和馬克在即將出海時相互拌嘴，提前回到了酒店房間，正好遭遇來偷珠寶的凱伊。凱伊不想傷人，和馬克略作打斗之后奪路而逃，馬克掛彩。這一事件引發(fā)的諸多結(jié)果如下。凱伊最終還是被警方逮捕，一向受到酒店管理方好評的他丟掉了養(yǎng)家糊口的工作。妮可和馬克共同經(jīng)歷這一突發(fā)的創(chuàng)傷性事件后感情迅速回暖。奧莉薇亞后來根據(jù)各種線索猜到事實真相，和父母的緊張關(guān)系得到緩解。盡管她一度對寶拉表示不滿，但當她看到寶拉對自己造成的后果感到傷心時，還是對其施以“寬恕”。寶拉雖心存芥蒂，但不得不配合奧莉薇亞的“寬恕”，與她重歸于“好”。

事實上，如果我們以各個角色在美國資本主義社會中的經(jīng)濟地位為參考來觀察本劇中各條敘事線（包括前文沒提及但同樣重要的那些敘事線，如單身中年富婆譚雅與按摩師貝琳達的交往）就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互相交織且擁有不同戲劇強度的敘事線實際上遵循相似的發(fā)展框架：有產(chǎn)者在白蓮花酒店引起一地雞毛后全部全身而退，留下一群或可悲或善良或憨厚的無產(chǎn)者或死、或懵、獲刑。即便在有產(chǎn)者內(nèi)部，角色的結(jié)局好壞也與其經(jīng)濟地位呈正相關(guān)。夏恩的煩惱在結(jié)局全部得到解決：阿蒙與他的斗爭戲劇性地結(jié)束，他并未遭受實質(zhì)傷害和損失，而本來欲離開夏恩但經(jīng)濟地位相對處于弱勢的妻子瑞秋，也為了享受優(yōu)越的物質(zhì)生活條件不得不選擇向夏恩妥協(xié)。奧莉薇亞在本劇中本就沒遇到什么真正的困難和煩惱，假期結(jié)束后她的家庭關(guān)系還得到極大修復，而在經(jīng)濟上依附于她的寶拉在丟了男友的同時也不再被奧莉薇亞信任，只能被動接受奧莉薇亞施舍給她的“寬恕”。

白蓮花度假村里發(fā)生的一切，無疑是當代美國資本主義社會現(xiàn)狀的寓言：有產(chǎn)者們把池塘攪渾后仍能“出淤泥而不染”，繼續(xù)在美國社會里扮演著眾人艷羨的“白蓮花”，而無產(chǎn)者只能“自由”地體驗著不自由。

“出路”及其限度

奎恩似乎是編劇向觀眾展示美國資本主義社會出路和轉(zhuǎn)變希望的角色。第二集結(jié)尾他帶到海邊的電子設備在漲潮時被海水毀壞，而他也被自然景色帶給他的崇高體驗深深震撼，這使得他無意中踏上一條擺脫初登島時“僵尸”生存狀態(tài)的出路。到劇集后半段，奎恩積極地享受生活，真正平等地對待那些經(jīng)濟地位遠不如他的當?shù)卦∶?，同他們打成一片。全劇結(jié)尾，他不顧父母反對，留在了白蓮花度假村，與同伴們在大海上自由地航行、訓練，駛向人類與自然的大和諧。

但這真的是出路嗎？

如前文所述，本劇沒有真正的敘事中心?？鞯臄⑹戮€不過是本劇諸多敘事線中的一條，事實上在劇中這條敘事線與其他敘事線也沒有特別深入的互動。換言之，奎恩改變了自己，也僅僅能改變自己?？魉x擇的道路——與自然和諧相處——并不能解決其他角色敘事線所呈現(xiàn)出的政治經(jīng)濟學困局、情感困局、道德困局。觀眾如果略微后退一步，站在鳥瞰視角來觀看、思索各個角色的處境，就不難發(fā)現(xiàn)編劇早已借助凱伊、阿蒙等無產(chǎn)者的悲劇故事告訴我們，奎恩得到救贖的可能性前提，其實還是其家庭在美國資本主義社會中所占據(jù)的優(yōu)越經(jīng)濟地位：如果不是衣食無憂，如果過不是父母把他帶到高檔度假村，他哪里有時間有精力有機會參與當?shù)厝说暮叫杏柧?，去探索自然探索新的生活方向?/p>

與HBO今年春季推出的美劇《東城夢魘》（Mare of Easttown）類似，《白蓮花》用美國社會的一角，揭示了當代美國社會作為一個整體面臨的政治經(jīng)濟學困局。然而二者的缺陷也很類似，在精確描述美國資本主義社會癥候的同時，無力給出出路。要么在結(jié)局回歸傳統(tǒng)美式主旋律套路：如《東城夢魘》結(jié)尾，主要角色善惡各有報。要么只能一直在敘事中堅持真誠但無用的反諷姿態(tài)：《白蓮花》劇本對美國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諷刺較之劇中奧莉薇亞、寶拉二人對白人富豪的批判當然更具反思性也更為真誠，但也僅只是更真誠而已，難以撬動現(xiàn)實。

《白蓮花》編劇為觀眾建構(gòu)的諷刺性寓言，是其魅力來源，也是囚禁其自身的牢籠。

我嘗試過從不同的角度去理解一部電影，像是拍攝手法、影視制片、小學觀后感作文等等，等等。但必須承認一點，就是以上任何一種方式，都沒有辦法讓我真正走進創(chuàng)作者的內(nèi)心，獲取到真相。至少我自己沒法確認是不是真的猜對了。

對于一部電影，你可以有作為觀眾的理解和回憶，但我想說的是另外一個事。

這樣一來，唯一能仰仗的就只有采訪了，當然如果有高質(zhì)量的側(cè)拍也是好的。但國產(chǎn)電影的側(cè)拍基本都是策劃在前的宣傳物料，能夠達到紀錄片水平，并且保留下來爭議的內(nèi)容就太少了。

所以今天挑選了一篇《紐約時報》在 2017 年發(fā)布的《白蓮花度假村》編劇兼導演麥克·懷特的人物稿，有一些采訪的內(nèi)容和影片制作的細節(jié)，比較有意思，花了些時間翻了一下。

標題：《白蓮花度假村》，麥克·懷特帶你開啟度假之旅

導語：編劇這次講述了一群富有的度假客人，以及那些為了他們每一個要求竭盡奔波的酒店員工的故事，在這些人身上，編劇又一次發(fā)起了對于人性弱點和懦弱行為的探究。

麥克·懷特在這部 HBO 的最新劇集中，對全部角色抱有著充沛的感情，即便是在表現(xiàn)他們極端利己主義的一面時，也同樣如此。

作者：Alexis Soloski

日期：2021 年 7 月 9 日

去年九月，編劇兼導演麥克·懷特 (Mike White) 入住了一間位于毛伊島的四季酒店，那時酒店剛剛重新開業(yè)，來客甚少。作為三月份以來首位入駐的客人，酒店員工站立迎接，歡迎他的到來。

51 歲的懷特身上并未顯露出在赤道附近生活的樣子，視頻對話框里的他看上去像是一個可親的幽靈?！拔遗聲裉枴?，他說，“實際上，我有白化病?！?/p>

雖然偶爾也會騰出時間去泳池邊喝一杯，但對于懷特來說，他還是把漫長熱帶氣候里的日子留給了《白蓮花度假村》 (The White Lotus) 的拍攝和剪輯工作。這部限定劇在 7 月 11 日于 HBO 首播，這是自十多年前懷特的《醍醐灌頂》 (Enlightened) 在開播不久就慘遭停播之后，由他制作的第一部劇。但在故事上，這部劇繼承了前作秉承的主題，即一個人如果過上優(yōu)越的生活，往往是以他人陷入苦難為代價的。

在作為奢華度假勝地的四季酒店里，優(yōu)雅的環(huán)境反倒更像是尖銳的諷刺?！栋咨徎ǘ燃俅濉芳毤毑鸾庵燃倏腿撕途频陠T工之間的你來我往，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像河豚的肝臟一樣帶著毒。在無法安全、自如旅行的一年過去之后，這部劇的出現(xiàn)讓人感到些安慰：也許熱帶假期也沒有那么好。

西德妮·斯威尼 (Sydney Sweeney，左) 和布萊特妮·奧格拉迪 (Brittany O'Grady，右) 在《白蓮花度假村》中的一幕。

懷特從事電影事業(yè)已有 20 余年，他從主演獨立電影《查克和貝克》 (Chuck & Buck) 起步，一直都在以一種令人不安的方式去探究人們想象中的自己和真實自己這二者之間的鴻溝。

“表現(xiàn)人們的想法和感受，他總是直擊要害，而不是去拍那些裝出來的樣子，”詹尼佛·庫里奇 (Jennifer Coolidge) 說。她是懷特的好友，在《白蓮花度假村》中飾演一位體重超重的客人。在劇本里，懷特會在各種差異之間做文章，收尾處通常都是懸而未決的。

作為一位藝術(shù)家，他不僅富有同情心，還具有去粗取精的智慧，他在洛杉磯的家中接受了我們的線上視頻連線，在長達一個小時的談話中，以上兩種品質(zhì)得以充分展現(xiàn)。懷特對于劇中角色懷有真實的情感，即便是在展現(xiàn)他們的懦弱面和欲望的時候，也依然如此。他所執(zhí)著表現(xiàn)的主題帶有明顯的個人標簽，就是由美好初衷引發(fā)的糟糕操作，這兩者之間焦灼而又麻煩的聯(lián)系。

“我們中絕大多數(shù)的人都希望自己可以成為最好的人，但往往事與愿違，”他說。而他也將自己歸入了那絕大多數(shù)人之中。

懷特本沒有打算另做一部劇，尤其又是在疫情期間?！疤拱字v，我真的不喜歡工作，”他說。（就我聊過的五六位劇組人員來說，他們無一例外的把懷特說成是一個瘋子并且有著極為挑剔的工作準則，應該不會認同他所說的話。）作為一個內(nèi)向的人，剛開始他覺得疫情隔離還挺適合他的，直到他開始覺得不舒服。

弗朗西斯卡·奧瑞斯 (Francesca Orsi) 是 HBO 劇情類劇集業(yè)務的執(zhí)行副總裁，她曾經(jīng)與懷特通過電話，那段時間他正處于抑郁狀態(tài)之中。為了治療抑郁，他帶上小狗開始了一趟公路之旅，期間還會給她發(fā)一些照片。

奧瑞斯知道《醍醐灌頂》，了解懷特的作品，每幾個月就會聯(lián)系他一次。那時她正在物色人選，為因受新冠病毒影響而萎縮的播出盤子補充更多的內(nèi)容。她有個提議：問他能不能在一個地點內(nèi)完成一部劇的制作？每集的預算控制在 300 萬美金之內(nèi)？他能不能把這個項目安全地做下來？

“這個提議聽起來太可怕了，”懷特說。

但是他還是決定試一試，并且?guī)缀蹙驮谕粫r間產(chǎn)生了創(chuàng)作的想法。懷特在加州的帕薩迪納長大，他和他的家人曾經(jīng)在夏威夷有過幾次經(jīng)濟型的旅行。那些假期的經(jīng)歷啟迪了懷特的他者意識?！跋耐氖堑谝粋€讓我意識到在帕薩迪納的生活之外，還存在其他地方、其他文化和其他人生的地方?！彼f。

“我感覺就像是組織了一場超酷的派對，我卻得在廚房干活，”談到在毛伊島拍戲時懷特如是說。

大概在 10 年之前，懷特在夏威夷的考艾島上購置了一處度假屋，每年都會在那里住半年。他通讀了夏威夷的歷史，尤其是美國擴張主義給當?shù)厝藥韨吹哪且欢巍Ｔ谒挠洃浝?，人們做了很多事情讓那些傷痛無法愈合。小時候，他很喜歡夏威夷夜晚的晚宴氣氛，酒店的工作人員會穿上當?shù)氐膫鹘y(tǒng)裙子為客人們跳舞。但那個經(jīng)歷現(xiàn)在看來已經(jīng)完全變了滋味。

“你到別人現(xiàn)實的生活場景里去度假，便會覺得有哪不對，”他說。

所以，就在奧瑞斯打電話來的時候，他幾乎馬上就想到要去那里拍了?！拔蚁氲木褪?，我應該拍一個劇，講有錢人去度假，以及錢給他們的人際關(guān)系所帶來的的影響?！彼f。

他的作品通常都是想象與自省相結(jié)合的產(chǎn)物，因此在早先草裙舞的正面經(jīng)歷基礎(chǔ)之上，他在《白蓮花度假村》中又加入了更多令人不安的感受。像是妮可爾（康妮·布里登飾演的健忘的女強人）在夏威夷晚宴席間所說的，“我覺得這就是他們用來歌頌自己文化的一種方式，而且那些人看上去跳得也挺高興的。”然后，妮可爾的女兒說，“媽媽！太丟人了！”

懷特在八月底的時候?qū)懲炅说谝患膭”荆旁碌椎臅r候完成了另外五集。十月下旬的時候，拍攝開始了，全部演員悉數(shù)到位——其中包括庫里奇、布里登、史蒂夫·扎恩 (Steve Zahn)、娜塔莎·羅斯韋爾 (Natasha Rothwell) 和杰克·萊西 (Jake Lacy)——大家一起在毛伊的酒店里隔離。

準備階段的時候，懷特有時從自己房間的窗戶望出去，能看到演員們在下面玩水。（作為一位臨時演員，懷特沒有在劇中為自己編寫角色。）

“我感覺就像是組織了一場超酷的派對，我卻得在廚房干活，但即便如此我仍舊感覺不錯，”他說?！翱吹饺藗兡軓乃麄兊囊咔楦綦x監(jiān)獄中逃出來，到這間四季酒店里狂歡派對，感覺還是非常好的?！?/p>

不同于懷特以往劇作中單一主人公的設置，《白蓮花度假村》是一個人物的集合體，以多重故事輔線的方式，展現(xiàn)黑白顛倒的扭曲與渾然天成的自然之美之間的對抗。演員們很快就簽約了，雖然片酬并不可觀。

“你沒法拒絕麥克·懷特，”布里登說。她曾經(jīng)在 2017 年的電影《晚宴上的比特利茲》 (Beatriz at Dinner) 中和他合作過。

左起，穆雷·巴特利特 (Murray Bartlett)、茱蓮妮·普迪 (Jolene Purdy)、娜塔莎·羅斯韋爾、克麗斯蒂·沃爾克默 (Christie Volkmer) 和盧卡斯·蓋奇 (Lukas Gage) 在《白蓮花度假村》中的一幕。這部劇用很大篇幅展現(xiàn)了客人和酒店

她之前還覺得，能在一個奢華的度假村里拍戲，算得上是疫情期間重返工作的最好方式了。可能確實是吧。但是防護措施和緊張的拍攝安排，并沒能給人多少奢華的感覺。為了配合調(diào)試工作，每天的工作從凌晨 3:30 就開始了，而且?guī)缀鯖]有休息時間。

即便如此，這樣一個毫不張揚并且頗為艱難的拍攝環(huán)境，還是將整個劇組捆綁在了一起。每天晚上，他們都會聚在沙灘上看日落。再在轉(zhuǎn)過天來，天還沒亮的時候起床，把所有事情從頭再做一遍。

對于一部陽光明媚的劇集來說，《白蓮花度假村》里面也有很多黑暗的地方，而那些稀有的人性光輝也并未在此被給予太高的贊譽。庫里奇經(jīng)常是讀一下劇本，就和懷特確認她角色的各種行為?！拔視?，我真的要走這條路嗎？”

懷特會告訴她是的。“因為是人就會這么做，詹尼佛，”他說。

劇中有幾個場景，我都是透過手指縫才敢看的，我問懷特，那些真正的度假客人，那些真實的人，他覺得他們真的能干出像劇中角色所做的壞事嗎？“噢，我覺得他們能干的比劇里的壞多了，”他說。“很多很多的有錢人，他們都習慣了被人伺候。他們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的需求有多讓人崩潰，以及他們自己又是如何被欲望所累。”

他在好萊塢的一眾同事身上見識過一模一樣的舉動。“那些人做著好萊塢的夢，活得痛苦不堪，一蹶不振，”他說。“他們真的都是些餓鬼?！彼谧约旱纳砩弦惨娮R過同樣的東西，并把他看見的事情放在了劇集里。就像是萊西飾演的那個房地產(chǎn)商的角色，他至少用了整個假期的時間，不停地抱怨住錯了房間的事情?？赡苓€不止這一個假期。

“我想做一個品行端正的人，”他解釋道?！拔蚁Ｍ藗兡苡X得我是個好人。同時，我還是一個人，我有人的本能，我想得到一些東西，那些事情讓我感到羞愧，但卻是真的。所以我身體中無私的部分和自私的部分就開始起了爭執(zhí)?！?/p>

恰恰就是這種自我意識和自我檢討，在完全不顧羞恥感的前提下把這兩件事講得清清楚楚，讓懷特的這部劇變得五味雜陳。

“他是一個真正的大師，去觀察這個世界和人類的行為，”布里登說?！八庾R到，在這個俗世之中，自己也未能幸免?！?/p>

雖然并不情愿，但這部劇還是承認了一點，人總能學乖一些。米蓋爾·阿爾特塔 (Miguel Arteta) 執(zhí)導過多部懷特的電影，他說，“懷特對于這個世界充滿了憐憫之心，他會去想，對于我們來說，有多大可能能夠做好一點。這非常難。我絕對看到了他的愛、關(guān)心和憤怒?！?/p>

懷特的事業(yè)總是在大制片廠項目（《表情奇幻冒險》、《獨一無二的伊萬》、《完美音調(diào) 3》）和他自己的獨立喜劇項目之間不斷搖擺。像是《白蓮花度假村》，最近的一部由阿爾特塔導演的獨立電影《晚宴上的比特利茲》，還有幾個月后緊跟上映的《你好布拉德》，探討的都是權(quán)力暴力，而這一主題在《白蓮花度假村》中無疑被進一步放大了。

“沒有人會放棄他們的優(yōu)越生活，”這是扎恩飾演的那位自私的父親在最后一集里說的話?！疤x譜了。這完全不符合人性。我們都在不停努力打贏人生這場仗。”爸爸！太丟人了！

懷特也承認，在疫情期間能夠完成一部劇的制作，能有這么多為人們所愛的演員加盟，也實屬體驗到了優(yōu)越感。

“我意識到能夠和其他人一起合作是我人生中最寶貴的經(jīng)歷，”他說?！拔以僖膊挥X得這種經(jīng)歷是理所當然的了?！?/p>

但正如絕大多數(shù)時候享受優(yōu)越感的體驗一樣，拍攝《白蓮花度假村》也是要付出代價的。多年來，夏威夷一直都是懷特的避難所。但在那里拍完這部劇之后，那些海島看起來便不再有天堂的樣子了。

“我現(xiàn)在想到夏威夷，就會想到我生命中工作壓力最大的那九個月，”懷特說。“所以我也不知道還能去哪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