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礦山是個銷金魔窟，男人指望掙到了錢榮歸故里，買田娶媳婦，光宗耀祖。在那個年代，就是要不失時機的找到金礦的礦脈，然后把金粉團成團，塞到屁眼兒里。回家再用火噴，就變成了金丸兒。

當(dāng)然1927的臺灣還沒有開放到像19世紀(jì)左拉描寫的法國，女人也可以進煤礦坑干活，赤裸了上身也沒有人去看。那是異國的人道主義災(zāi)難，并由此催生了，中國人引以為豪，天天掛在嘴上的共產(chǎn)主義。

而在九份的女人呢，只能賣淫爭取家當(dāng)。王童這部杰作當(dāng)中既寫了媽媽管理的成群的少女，也有劇中的核心人物阿柔。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口頭禪，干你娘。這句話到了臺灣，并不讓人感到陌生。

女人們接客，都被媽媽桑剝削了，最后只剩下個癆病身。而媽媽桑也不得好，最后被新來的日本礦長勒令沒收全部金子，只得從頭再來過。萬事皆成空。

似乎阿柔以最便宜的價格頻頻賣身，是最得好的結(jié)局，她把自己儲蓄罐里的錢拿了出來，帶著包袱重新回到了老家。還有她三個丈夫的牌位。

一個女人敢于面對，就是這樣的活受罪。結(jié)局何所謂好，何所謂壞？就是死了，就是一個壞結(jié)局嗎？

2

這里碰到的當(dāng)然是一個人性的悲劇，人道主義的災(zāi)難。每一個人變得就如同禽獸一般，只知道逐欲，只知道去出賣自己。就連片中專門給別人寫信的老書生，也早就忘了什么禮義廉恥。

這樣的人道問題是怎么來的呢？

這就是殖民主義的悲劇。在日本人管理臺灣期間，他才不管什么人倫喪盡，他只知道把殖民地上的金丸全部拿走。同樣的問題發(fā)生在世界上的各個角落。比如北非人現(xiàn)在仍然責(zé)罵法國人。說現(xiàn)在的人寡廉嫌恥，就是當(dāng)年殖民政府造成的。

不要管什么表面上的仁義道德，殖民政府的存在就是為了逐利，就是為了竊取天賜地產(chǎn)的果實。就是為了自利。

所以日本人根本不會管什么教育人民。片中缺位的奴性教育，也是如此。

我有幸去過九份，那里的金礦山，是全臺灣島有名的。當(dāng)時只知道和造出來的大金塊照相。只知道笑呵呵的看著礦車，哪里知道當(dāng)時臺灣人民受過這些苦呢？

所以當(dāng)一個人帶著問題去閱讀歷史的時候，他才會有真正的心得。

歷史的時間也沒有白流過，在這時候他會彰顯他自己，對你訴說著。

平時，它無言

1、阿助和阿尾去找金蟾蜍山的時候，跟一個瞎了的老人問路，老人只是冷笑了一下，什么也沒有說便接著跟孩子一起走了。從路徑看來，老人和小孩應(yīng)該都是從礦區(qū)出來的人。只有一老一小兩個沒有青壯年，想必是家中青壯年已經(jīng)死在礦洞里。 所以當(dāng)阿助問老人金蟾蜍山怎么走的時候，老人并不想告訴他們，因為對許多人而言這個金蟾蜍山并非福地，而是吞噬無數(shù)人生命的魔窟。

2、阿助和阿尾進礦區(qū)在經(jīng)過黃花坡時聽到的那聲爆炸聲，被炸死的兩人便是阿柔家的租客。接著阿助和阿尾就住進了阿柔家，成為了新的租客。所以后來阿柔的鄰居便說，剛走了兩個，馬上就住進兩個，這樣阿柔就不用這么辛苦了。

3、由1和2可知，從阿助和阿尾快到金蟾蜍山到進到山里礦區(qū)這一路，不到一天的時間便暗示了至少三個礦工的死亡，可見礦工的死亡率之高。承接此暗示的是第二天阿助和阿尾在布告板那，賣面茶的餅叔對他們說的一番話：大意是一年死上百個人，沒什么好稀奇的。由此也印證了前面的暗示。

4、阿助成為阿柔的租客后，對阿柔的孩子十分關(guān)愛，時不時地帶吃的回去給孩子們，又幫阿柔照看孩子，阿柔家的小孩和阿助都非常親昵。其中一個細節(jié)是點蘸祭拜那一天，阿助剛進屋，小女孩便跑過去迎他，而他也十分親昵地揉揉小女孩的頭，小女孩指著拜祭的物品比比劃劃地告訴他那是她母親阿柔給他準(zhǔn)備的祭品。一般小朋友會開開心心地主動跑出去迎的人，都是比較喜歡的人，所以可見小女孩是非常喜歡阿助。然后阿柔對阿助一頓好罵，意思是過年過節(jié)，都不曉得拜祭父母，此時阿柔開始管起了阿助的家事，儼然是阿助的妻子一般，暗示了阿柔對阿助的好感。緊接著阿尾進來，阿助又立即把阿柔罵他的那一番話依葫蘆畫瓢地對著阿尾罵了一次，可見阿助對阿柔這番話是很認同和贊許的，同時也潛在地回應(yīng)了阿柔對他的好感。

5、小女孩的另一個細節(jié)：阿助死了以后，在阿柔家擺靈堂，一群人在阿柔家門口，其中有個鏡頭是，小女孩傷心地哭著從屋里走出來，后面還跟著最小的那個男孩子。這里又再次可以看出阿柔家的孩子們對阿助的感情。

6、妓女阿英活著的時候有好幾個鏡頭都可以看到她房間里有一只貓，所以那只貓肯定是阿英養(yǎng)的。后來阿英上吊死了以后，有個小姐妹總是抱著那只貓，然后被媽媽桑罵她說總是抱著貓，小姐妹說，“它好可憐啦！”其實阿英何嘗不是可憐人，有病沒法治，用身體、用命好不容易攢下一點棺材本卻被日本人搜刮得一干二凈，可就這樣的人卻養(yǎng)著小貓。聯(lián)系阿英活著的時候，跟阿尾共處一室時，戴上口罩對阿尾說，“你還年輕，我不忍心害你”以及富美子在口紅事件后阿英抱著她說，“別怕別怕……不要緊……”這兩個片段，阿英善良的形象就立了起來。同時也暗示著妓女本身也是苦命的可憐人，但她們卻依舊會去同情那些和他們一樣弱勢的群體。

7、富美子接客后不久應(yīng)該是懷孕了。有個情節(jié)是媽媽桑在吃飯，一個小姐妹拿著空碗過來，媽媽桑問說，喝了嗎，小姐妹說都吐出來了，媽媽桑嘀咕了一句“反胃哦……”那碗藥應(yīng)該是落胎藥，當(dāng)時富美子已經(jīng)有很嚴(yán)重的孕反了。接著鏡頭切換到房間里攤在被褥上的富美子，而在她的四周都是猩紅的顏色。再聯(lián)系后面富美子見到阿尾時在房間里虛弱暈倒的情節(jié)，以及片尾黃花坡片段富美子慘白的唇，可以猜想，落胎或許導(dǎo)致了出血過多和嚴(yán)重的婦科疾病。片尾黃花坡的黃花依舊開得燦爛，可富美子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年坐在黃花坡矮墻上唱歌的那個富美子了。

8、阿柔的兒子臭鼻仔多次給阿柔不小心踢倒、敲到出鼻血，在阿助靈堂上臭鼻仔見母親哭得傷心，便跑過去說勸說“阿母，不要哭了”，唯獨這一次阿柔沒有敲他的頭，而是把他攬過去，揉了一下他的腦袋，繼而又再把他輕輕推開。這個片段非常符合阿柔的性格，也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過度地煽情，一攬、一揉、一推三個動作恰到好處地把一個仍在悲痛中的潑辣、好強、勇于擔(dān)當(dāng)?shù)霓r(nóng)村婦女的形象表現(xiàn)了出來。

能想起的細節(jié)暫時這么多，想起再補充。

臺灣電影也有一種慢慢的情緒，什么都是慢的，很多場景都有一種古早的氣息，這部電影也不例外。

青山、綠水、油菜花、小河靜靜地流淌……這些在很多的臺灣電影里都可以找到。我個人十分喜歡這樣的場景，有一種回到童年的感覺，回望青春的氣息。 顏色也是，沒有阿寶色，沒有于正色，就是那種朦朧的綠，朦朧的黃，朦朧的青，朦朧的青澀，朦朧的陰暗。 戰(zhàn)爭背景下，所有的美好都會被破壞，也都會被人深深記憶。

看完后久久不能平靜。倘若沒有今天的機會，恐怕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會接觸到王童導(dǎo)演的這部杰作。

《無言的山丘》是一幅臺灣浮世繪，繪的是日據(jù)年代整個臺灣社會為生計奔波勞累的苦情圖畫。每個人都竭盡全力想要在時代的洪流中立足，終于有人被沒入漩渦，有人尋找到了得以生存的礦藏。

我無法具體歸納《無言的山丘》講述了一個怎樣的故事，它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聚焦在一個人物或一組關(guān)系身上。阿屘和阿助是一對不滿于長工生活的打工仔，懷揣著金蟾蜍山的夢想出逃，在腦中構(gòu)筑著賺錢買地娶妻安家的美好圖景。來到金瓜石后成為了挖礦工人，委身于狹窄的礦洞中，為日本人辛苦勞作，盯著眼前的金子卻無法據(jù)為己有。富美子與紅目是妓院里的工人，在這個藏污納垢的狹小空間里二人萌發(fā)出了不可思議的純潔感情。基于這兩條基礎(chǔ)的感情線，引出了許多各具特色的、位于社會各階層的人物。

阿屘與阿助一邊在礦洞里干活，一邊謀劃著偷運金礦。在此過程中，引出了兩兄弟與身邊人物的情感建立。憨溪、阿柔等角色接連出現(xiàn)，每一位都能構(gòu)造出獨特的特點。憨溪是灑脫式生活的代表，心直口快的同時兜里揣不住錢，領(lǐng)到工資就跑去瀟灑。他把兩兄弟帶到了妓院，使阿屘與富美子、紅目等人的關(guān)系更進一步。憨溪雖然做事輕佻，但拿得起放得下。全片結(jié)束后逐一分析，之后憨溪一人是沒有遺憾地離開了金瓜石。阿柔是撫養(yǎng)四個孩子的單親母親，出賣自己的肉體維持生計，內(nèi)心仍保有最初的買地成家的愿望。雖然她的生活在外界看來是骯臟的，但確實最腳踏實地、目的明確的。

紅目的父親是日本人，和富美子有一定相同點。在紛亂的臺灣社會中，富美子視紅目為依靠，而紅目卻逐漸對富美子產(chǎn)生了愛慕之情。紅目這個角色非常有深度。他是半個日本人，向往位高權(quán)重的高層次生活。他看重自己的日本血脈，并想依靠它沖出一條上升的道路。但他非但無法上升，自己尚且掙扎在社會最底層的泥沼之中。他既不被日本人接受，也不被中國人高看。一來二去，紅目逐漸在兩重身份與高低差距巨大的生活中迷失。這也正是臺灣人民近現(xiàn)代面臨的無解難題，是內(nèi)心的迷失。最終，一心向往美好生活的紅目間接害了富美子，使后者淪為被街頭巷尾無數(shù)雄性肆意擺弄的木偶，最終爆發(fā)，快意尋仇，無奈作別。富美子的角色也同樣非常重要。它是一個生活在臺灣底層的日本人，而《無言的山丘》在情緒爆發(fā)的高潮則是富美子被迫為娼的一幕。升格鏡頭無限拉長了富美子墜落的過程，傳遞出無法抗拒的無奈與悲哀?！稛o言的山丘》超脫了民族國家的范疇，它不僅僅是表現(xiàn)臺灣民眾的悲哀，更是在表達時代大背景下全部底層人民的悲哀。所有的人物都可稱之為“圓的人物”，即便是看似丑陋的老鴇形象也有動人的真情流露。所有人物都擺脫了千篇一律的臉譜化善惡塑造，每個角色都有值得同情的地方。

阿助一來二去被阿柔吸引，阿柔也逐漸被阿助的憨厚善良打動。阿屘因入村前在油菜花田的驚鴻一瞥對富美子產(chǎn)生了千絲萬縷的愛意。然而正如結(jié)尾處點明的，所有的感情注定走向無緣的結(jié)局。阿助的生命在即將觸碰到原始夢想的一剎那戛然而止，消失在礦洞中，一根毛都沒留下。阿柔早已在心底接納阿助作為自己的第三個丈夫，對著阿助牌位的埋怨引人落淚。阿柔的情感爆發(fā)撕破了悲劇社會的最后一層包裝：所有的人都在碌碌無為中虛度人生，無論是尋歡作樂還是自甘墮落，都只是在自我麻痹中終老無能的一生。而唯一腳踏實地為理想拼命的阿柔則成為眾人嘲諷的對象。最終阿柔帶著四個孩子和三個牌位，奔向了無盡的未知，但仍有有點點曙光。阿屘最終在油菜花田和蔚藍的大海前得到了富美子，兩個已經(jīng)殘破的靈魂相互依偎在無言的山丘之前。

鏡頭緩慢上升，對準(zhǔn)了藍天，對準(zhǔn)了霧氣中的山丘。無言的山丘一直沉默不語，默默注視著蒼生。這是一個中立的，沒有情感的視角，卻看得最清，也最無奈。

《無言的山丘》無疑是一部杰作。它的超脫世俗的視角和故事見流露出的濃濃人文主義氣息令人動容。它不去主導(dǎo)觀眾的思想，卻有共情的能力。無數(shù)或喜或悲的瞬間和無數(shù)追群夢想或墜入黑暗的人物共同填充了這幅圖畫。我思考著如何把所有故事線收緊，不料王童手腕一抖，把整個背景板換成了浮世蒼生。正是這種足夠廣闊的格局給了所有人物和感情發(fā)展的空間，每個人物都立體且飽滿。沒有嘲諷或尖銳的指責(zé)，只是平靜地一字一句講完整個故事，帶來無限的震撼。

山丘無言，最終只是默默注視。對著熒幕，我久不能語。

“我爺爺說 打雷的時候 土地會動 所有的東西都會長出來”

這種話（迷信） 如今又有誰信呢（文藝青年和鄉(xiāng)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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