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不可饒恕》的“主題”時,我們很容易陷入“反暴力”與“女權(quán)主義”的漩渦。不可否認,慘無人道的傷害與“不可饒恕”的“復仇”,很自然帶出“反暴力”與“女權(quán)主義”的“中心思想”。但是,當我們用某些標簽去評論電影的時候,電影帶來的視聽感受與心靈震撼都會大打折扣的。
當然,暴力是《不可饒恕》繞不過去的話題,但影片絕對不是“反暴力”那么簡單,它更多是在探討暴力的方方面面,比如暴力的起源、暴力的后果、暴力的失控等等,還有暴力與法律、暴力與正義等關(guān)系。
《不可饒恕》的主演之一摩根·弗里曼在談及影片的“內(nèi)涵”時,說出了下面這句“金句”——暴力只會滋生惡果,暴力只會腐蝕人心。這句“金句”的核心還是“反暴力”,但也道出了影片對“暴力”的探討過程與結(jié)論。
據(jù)說,《不可饒恕》是一部高度忠于劇本的影片。由此可見,編劇大衛(wèi)·韋伯·皮普爾斯對影片的貢獻非常大。大衛(wèi)·韋伯·皮普爾斯也曾說過,與其說該片是反暴力,不如說它暴露了暴力令人驚駭?shù)囊幻妗?/p>
是的,暴力的最可怕之處并不在于暴力本身,而是在于暴力所引發(fā)的一連串的連鎖反應(yīng),這是暴力最“令人驚駭?shù)囊幻妗薄?/p>
妓女的一句刻薄話,引來了牛仔的兇殘的傷害。
牛仔的“不可饒恕”,引來了賞金殺手。
警長小比利的“爆裂執(zhí)法”或“過度執(zhí)法”,埋下了禍根。
賞金殺手威廉·莫尼等的“成功”,讓警長惱羞成怒,于是,他折磨奈德·羅根至死。
奈德·羅根的死,讓痛失摯友的威廉·莫尼內(nèi)心燃起了復仇的烈焰,最終,他在酒館里大開殺戒。
警長小比利沒想過他會這樣死去,他甚至來不及蓋完自己的新房。
妓女的一句刻薄話,“罪”不致被毀容,但她小小的“語言暴力”,卻打開了暴力的潘多拉盒子。
威廉·莫尼的搭檔,近視眼小子庫費一開始是個迷信西部神話的槍手。他踏入賞金殺手這個行當?shù)淖孕判闹饕獊碜杂诨孟肱c吹牛,以及他找到了一個曾令人聞風喪膽的搭檔。
庫費在近距離射殺正在如廁的牛仔后,并沒有在血腥中“成長”起來,而是深感不安與恐懼——殺人的滋味遠沒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它帶來的往往是噩夢。
這時候,作為資深殺手,威廉·莫尼說出了他的“金句”——
“殺人的滋味不好受,你奪走了他的一切和他的未來?!?/p>
威廉·莫尼曾經(jīng)是個殺人魔頭,即使這樣,他也沒有享受過“殺人的滋味”——可見,他還是有良知的。正是這份良知,讓他在遇到亡妻后,金盤洗手、洗心革面,成為一個自食其力的農(nóng)夫。
“殺人的滋味不好受”,但摯友被殺,“不可饒恕”!復仇的決心讓威廉·莫尼瞬間恢復了當年的“血性”與“神勇”。
警長小比利諷刺威廉·莫尼是“婦孺殺手”,他目露兇光強勢回應(yīng):“我殺過婦孺,只要是動的東西我都殺過!”他,手起槍落,五個人應(yīng)聲倒下。他,殺紅了眼!
為殺手立傳的作家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這般殺人“神技”,由衷感嘆。
威廉·莫尼氣定神閑地說:“這次大概是我的運氣好。但我殺人的時候,運氣總是很好?!边@大概是一個殺手最霸氣的“宣言”了。
在影片中,暴力或殺人,并非來自快感或自由意志,殺戮是在感染或演變中一再失控的。
《不可饒恕》絕對是對暴力的“詮釋”最好的影片之一。但它之為偉大的電影,還在于它跳脫了西部片所固有的“臉譜化”,賦予了每一個主要人物人性與血性。
威廉·莫尼決定重出江湖的時候,已經(jīng)“英雄垂暮”了,他在試槍的時候,槍法已經(jīng)十分生疏。但窮困潦倒還是讓他決定放手一搏。
踏上旅途之后,威廉·莫尼一步步找回了“殺手”的感覺,到最后的酒館大戰(zhàn),他成功演繹了什么叫做“王者歸來”。
遭到警長小比利的一頓胖揍之后,威廉·莫尼已經(jīng)奄奄一息,差點丟掉了性命。生命垂危之際,他還要經(jīng)受良心的拷問:“我看到了死亡天使,看到了幽冥之河,……不要告訴我的孩子我過去的那些事?!?/p>
強大的求生意志把威廉·莫尼從死神那里拽回來后,他開始蛻變了,他找回了殺手的自信,他期待著拿到賞金,改善農(nóng)場和家庭生活。
本來,拿到賞金后,威廉·莫尼便打算“收手”。但莫逆之交奈德·羅根的死,讓他再次蛻變,曾經(jīng)的威廉·莫尼形神附體,他開啟了“殺無赦”的復仇模式。
奈德·羅根、庫費作為威廉·莫尼的搭檔,他們分別扮演了“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好基友”和“西部傳奇的膜拜者”的角色。
奈德·羅根對賞金的渴望并不強烈,但他知道威廉·莫尼需要他的守護,他對威廉·莫尼的友情甚至大于他對妻子的感情——換位之,威廉·莫尼的瘋狂復仇也是對這份友情的珍視。
奈德·羅根其實對獲得賞金的前景是悲觀的,但他卻能以積極的姿態(tài)陪伴著威廉·莫尼——他的內(nèi)心是掙扎的,但他無悔于所有的付出。
庫費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大言不慚、行事魯莽,直到真正“攤上事”了,他才從幻想中驚醒過來。他成了“偶像”身邊那個六神無主的孩子——天啊,他真的還是個孩子。
在生死未卜時,奈德·羅根和庫費倒是一起在溫柔鄉(xiāng)里“沉淪”了——他們一再從妓女們的身上“預(yù)支”賞金。
影片對奈德·羅根的掙扎與庫費的蛻變不像在威廉·莫尼的身上“著墨”那么多,但他們身上的混亂與無常,使得他們成為了西部片“臉譜”之外的血肉豐滿人物。
警長小比利看起來是一個濫用暴力的“酷吏”,也許他不討大多數(shù)觀眾的喜愛,但他絕非一個惡棍那么簡單。
在某種意義上,他是一個以自己的方式維護并實踐“法律”的執(zhí)法者。
妓女被牛仔傷害后,他雖然反對妓女們以暴易暴,但也讓牛仔們賠償了價值不菲的馬匹——這是他認為的“公平”。不過,不管是在妓女們看來,還是以常人的眼光看,這樣的“公平”都是遠遠不夠的。
他不讓賞金殺手到小鎮(zhèn)上來,根本原因在于維護“法治”。當然,他維護“法治”的方式確實過于粗暴了。
工作之外,他正在修建自己的新房。從他用心修建房子的情況來看,他其實也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
他暴戾、冷酷,但他并不置前來的賞金殺手于死地,說明“法律”對他也是有一點點約束力的。只有當對方無視他的“法律”,他才會以牙還牙,以殺死對方為己任。
在被射殺之前,他還鄙視威廉·莫尼是給“婦孺殺手”,說明他的心中是有所謂的“正義”的——只是,他的“正義”也已經(jīng)遠遠偏離正軌。
他還是一個很有幽默感的人,他“創(chuàng)作”的“死亡公爵”與“死亡鴨子”的“段子”,讓人忍俊不禁。
警長小比利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西部片中的大反派,他只是以殘暴、邪惡的方式忠于自己的職責,他的所作所為體現(xiàn)了“法治”的荒謬性。
妓女們作為弱勢群體,在正義得不到聲張的情況下,她們執(zhí)著于復仇,在某種程度上是“正當?shù)摹?。這很容易調(diào)動觀眾的同情心與憤怒情緒,從而獲得他們的非理性的支持。
妓女們最終復仇成功,很容易讓人想到“女權(quán)主義”。但這里的“女權(quán)主義”和《末路狂花》(1991)等影片中的“女權(quán)主義”是大不相同的。
《不可饒恕》中的“女權(quán)主義”是追求血債血償?shù)摹捌降取保@個“平等”最終還得靠男人來幫忙實現(xiàn)。《末路狂花》中的“女權(quán)主義”,是以高于男性的姿態(tài),睥睨男性并張揚自我來實現(xiàn)的。
以現(xiàn)在的“女權(quán)主義”觀看,《不可饒恕》中的“女權(quán)主義”只是“柔弱而堅韌的反抗”而已。
而大仇得報之后,妓女們也沒有覺得大快人心,反而,在暴力徹底失控之后,她們陷入了新的恐懼之中。
事實上,她們報仇的結(jié)果也遠超出了她們的初衷——傷害她們的三個牛仔之外,還有更多的牛仔在槍戰(zhàn)中喪生了。而在這之后,幫她們報仇的奈德·羅根死了,威廉·莫尼更是“本性畢露”,血洗小酒館。
可以說,她們追求的“正義”最終換來了“大屠殺”。
暴力的失控太可怕了,但這是妓女們的錯嗎?
如果追根朔源,牛仔們的傷害才是暴力的源頭?或者,西部世界的蠻荒才是暴力的根源。
暴力不斷蔓延、發(fā)酵后,必然侵蝕人心,被侵蝕的人心會一再突破暴力的邊界,引爆殺傷力更大的暴力。簡單來說,“暴”“暴”相報何時了?
什么是“不可饒恕”的?電影是不會給出答案的,答案在不斷的“探討”中——因為,暴力永遠不會終結(jié)。
作為西部片,《不可饒恕》并不是一部革命性的作品,因為它難以復制,其他影片甚至無法跟風,不像“鏢客三部曲”那樣可以改寫類型片的歷史。此外,《不可饒恕》在敘事上并沒有突破,他的敘事策略和傳統(tǒng)的西部片并沒有太大的差別,但它的人物塑造和情節(jié)設(shè)計,在某種意義上是顛覆了傳統(tǒng)西部片的模式的。
我更愿意稱《不可饒恕》為西部片的偉大變奏曲,在它之后,下一部稱得上是西部片的偉大變奏曲的影片是科恩兄弟導演的《老無所依》(2007)。
《不可饒恕》是伊斯特伍德參與的最后一部西部片,對其本人而言有一定的紀念意義。因此在此片片尾,東木也將此片獻給帶給他輝煌的萊翁內(nèi)導演。而從西部片風格而言,《不可饒恕》算是繼承了意大利西部片的立場及情節(jié),但從風格上又借鑒了黃金時代的西部片。從致敬意義上看,《不可饒恕》算是西部片的集大成者。
與黃金時代的西部片不同,《不可饒恕》與意大利西部片一樣,立場模糊曖昧不清,沒有嚴格意義上的正與邪、黑與白,有的僅僅是西部的一群人一些故事。影片的主角是個殺手,因此由于主角的關(guān)系,觀眾通常會將之視之為“正派”;而影片中的“反派”是一名治安官,雖然其代表法律上的正義,但由于與男主角相對立,因此在影片中反而成為了“反派”。
這個現(xiàn)象十分有趣。現(xiàn)實生活中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好人與壞人,每個人都具有多面性。但在看電影的過程中,觀眾只會遵循“二元對立”的法則,將角色簡單分為好與壞、黑與白、正與邪。當然這是電影世界的一種簡單的思維,而伊斯特伍德則嘗試利用這種思維,并利用電影視點的影響,將電影世界中的黑白進行顛倒。于是當觀眾為最后主角干掉“反派”而歡呼時,實際上觀眾歡呼的是“正義被打倒”,這難道不是對電影世界黑白二元對立法則的最大諷刺嗎?
當然,希區(qū)柯克在《電話謀殺案》,比利懷爾德在《雙重賠償》中都塑造了壞人的“正派”,以此釋放觀眾內(nèi)心深處的犯罪沖動。而伊斯特伍德在前輩的基礎(chǔ)上,對傳統(tǒng)進行更進一步的諷刺與反抗,這自然也是西部片核心價值觀的最好體現(xiàn)。
正反派的形象與電影情節(jié)的節(jié)奏是密切相關(guān)的,重新聚焦于電影情節(jié),發(fā)現(xiàn)在推進方面多少有點別扭。故事起因于妓女被兩位牛仔(實際行兇者只有一人)毀容,由于治安官為做出妓女想要的判決(死刑),于是開始私募殺手,此為第一部分劇情。但在筆者看來,治安官的判決雖有息事寧人的嫌疑,但妓女們何至于極端到買兇殺人的程度?并且動機始終不動搖。由于電影缺乏對妓女群體的刻畫,這讓電影情節(jié)的起因缺乏信服力。
第二段情節(jié)是雙線敘事,一方面講訴隱退已久的殺手重出江湖,并招募團隊開始計劃;另一方面則講述其它殺手被治安官嚴懲。這部分也有別扭之處,為何為妻子退隱已久的殺手突然決定復出?據(jù)其本人所言是經(jīng)濟原因,于是主角始終將分錢計劃掛在嘴邊,如此確確實實是惡棍的形象,而電影依然缺乏鋪墊;反而治安官的形象更為生動,但為了將其歸入“反派”,導演將之與“暴力執(zhí)法”相掛鉤。
最后就是正反派的沖突,主角依然沒有合理、有信服力的動機,直至弗里曼被虐殺之后,才有了報仇的理由,也讓觀眾徹底站在主角的一邊,并希望主角干掉擔任“反派”的治安官。觀眾的轉(zhuǎn)變十分有趣,雖然治安官的“暴力執(zhí)法”讓人反感,與主角一派的買兇殺人相比,依然顯得正以無比。但因為主角之一的死亡而激起觀眾的感性情緒,并徹底拋棄之前一個半小時的理性思維,伊斯特伍德在掌控觀眾情緒方面十分熟練。
不知道前半段情節(jié)的缺陷是否有意為之,但可以確定的是電影在客觀上完成了對觀眾判斷力的挑釁:情節(jié)以及角色缺乏信服力又如何,簡單的情緒控制就足以掌握一切。雖然情節(jié)上缺乏建樹,但電影在情緒控制以及引導觀眾立場的方面是值得討論并引人深思的。
92年的西部片,93年的奧斯卡最佳影片、最近導演、最佳攝影、最佳男配角。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作品,連影片音樂主旋律都是伊斯特伍德自己寫的,影片也為其贏來了從影以來的第一尊奧斯卡金像獎,盡管不是表演獎。應(yīng)該說這是一部相當優(yōu)秀的影片,尤其是劇本(這個劇本據(jù)說之前已經(jīng)在好萊塢流傳了20年)對事件和人物的處理非常棒,我很喜歡。這幫老家伙們的表演也都沒的說。但就這部影片整體形態(tài)而言,伊斯特伍德比起他的導師瑟吉歐·萊昴內(nèi) (Sergio Leone)的那幾部高高在上的偉大作品,還是難以給人留下足夠深刻的印象。
精彩對白:
Ned Logan: I sure do miss my bed.
洛根:我真想我的床。
Bill Munny: You said that last night.
芒尼:你昨晚說過了。
Ned Logan: No last night I said I missed my wife, tonight I just miss my goddamn bed.
洛根:沒有,昨晚我說想我老婆,今晚我只想那該死的床。
《不可饒恕》,西部片,攝于1992年。故事鎖定的歷史時期是在(至少是在這片土地上的)西進運動完成之后;地點是一片西部戈壁,建立了以粗陋的法律和管理系統(tǒng)為基礎(chǔ)的文明化社區(qū)(游離于現(xiàn)代文明社會之外的、處于無政府狀態(tài)下的西部社區(qū))。這部西部片將鏡頭聚焦于以白人為主的文明人社區(qū)內(nèi)部的沖突。這是一部與早期西部片在敘事模式、精神風貌和思想內(nèi)涵上迥然相異的電影,代表著美國內(nèi)在價值與精神的冒險主義與個人主義不再以一種主動的、不由分說的自信姿態(tài)出現(xiàn),而是與各種生活的無奈和殘酷糾纏在一起;主人公所面臨的已不僅僅是倫理層面的困惑,而是更沉重的、更具思辨內(nèi)涵的對于道德的困惑。
整部影片節(jié)奏沉穩(wěn),色調(diào)昏暗,壓抑沉悶。大段大段的鏡頭都在昏暗的室內(nèi)或是陰沉的雨夜完成,難以辨清人和物的輪廓(甚至讓我懷疑是不是我下載的影片質(zhì)量有問題或者是我自己電腦的對比度不夠高);或者就是逆光拍攝,背景是色彩鮮亮的自然景,人臉藏在黑暗中,反映人物內(nèi)心正在進行的激烈的斗爭或沉重的感懷。
影片也出現(xiàn)了少數(shù)一掃遼闊而蒼茫的西部深秋麗景的鏡頭,絢爛的金黃充斥于視野之中,伴著悠緩的音樂,三人騎馬安然前行,莊嚴與溫情同時彌散。我們都好像時間就此凝滯,但是一股崇高的使命感又共鳴于劇中的三人和觀眾之間。
要么是令人窒息的狹隘與昏暗,要么是令人心曠神怡的開闊與明麗。這對比鮮明的色調(diào)形成了電影獨特的張力,在給觀眾帶來視覺和情緒沖擊之時帶來強烈的心靈震撼。
影片由一個個對立沖突組成架構(gòu)而成。這些對立沖突全部發(fā)生在相對印第安土著而言的文明人之間。有妓女與她們的老板瘦皮猴之間的沖突,妓女與狂暴施虐的牛仔之間的沖突,妓女與警官小比爾之間的沖突,火車上由林肯遇刺的新聞引發(fā)的英國人與美國人之間關(guān)于政治形態(tài)的沖突,小比爾與英格蘭鮑勃的沖突,威爾、奈得和kid組成的三人小隊與刺傷妓女的兩個牛仔之間的沖突,三人小隊與警官威爾的沖突。其中,最后一個沖突將影片帶向了高潮,也凝結(jié)了影片最核心的思想情感。這些沖突有些以顯在的、激烈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有些只是隱性的存在,但是隱在的矛盾終會通過根生于此的顯在的沖突形式爆發(fā)出來。比如妓女與瘦皮猴和小比爾之間的隱在沖突即以三人小隊與警官威爾之間的顯在沖突形式表現(xiàn)。
通過這一個個沖突的展開,每一個人或一個群體的身份地位和性情品德,以及他們互相之間的關(guān)系,被勾勒出來。在社區(qū)中,他們承載著各相差異的價值取向,但是有一點他們是共有的,就是他們都受著文明社區(qū)秩序意識的約束。這種秩序意識從主觀上體現(xiàn)為每一個人自然而然的對比爾(包括比爾自己)身份地位的認知和畏懼,從客觀上體現(xiàn)為一部規(guī)定“不允許帶槍進入大威士忌鎮(zhèn)”的粗陋法律,以警官威爾為核心的獨裁式的領(lǐng)導制度,和原始殘暴無序的管理方式。
不同人群的代表在秩序的約束中,也即是威爾的眼中,具有某種價值和道德層面的定性。而當我們秉持著內(nèi)心對于真善美的道德感知和一種上升到更高層次的——超越社區(qū)文明的,上升到全人類或宇宙層面的——價值理解,來看待這些不同人群的代表,他們又都詮釋了另一種完全不同的道德和價值指向。
妓女是文明社區(qū)中的底層兼邊緣人群,她們做著出賣自己肉體的勾當,是男人們的泄欲工具。她們被奸佞無情的商人瘦皮猴買來。當其中一個妓女被兩個牛仔用刀刺得遍體鱗傷時,他非常憤怒地拿此事和在古代侵犯私人家畜之事做類比。在他心目中,妓女就像家畜一樣是私人財產(chǎn),可隨意處置買賣,甚至連家畜都不如。在妓女遭刺案發(fā)生之后,警官威爾依他所認為的公正合理的方式處置了兩個犯案的牛仔。由于他的內(nèi)心是鄙視妓女這一行當?shù)?,所以他的價值立場是與妓女的存在沖突的。妓女的卑微身份和社區(qū)制度的極度不完善導致她們只能通過花錢雇殺手這樣原始野蠻的方式來維護自己的利益。這為影片后來核心沖突的展開埋下了伏筆。
這些妓女組成一個獨立的群體,遵循著屬于自己的生存法則的同時有自己的利益立場和態(tài)度秉持,她們互相之間同病相憐,團結(jié)友愛。每一個妓女都是一個獨立的人,被迫做著最骯臟的工作同時內(nèi)心保持著一份圣潔的品質(zhì),有鮮明的愛恨情仇,有代表至美人性的自尊、憐憫、友愛與溫情。被砍得遍體鱗傷的妓女在瘦皮猴眼中是被踐踏過了的廢棄資源,只能去做女仆,不會再有男人愿意上她了;但是她悲慘的際遇和柔軟敏感的心靈卻打動了威爾,讓他說出“如果非要選擇一個,我會選擇你”這樣的話。
而不管是從哪個視角出發(fā),任何一個道德和價值指向本身的性質(zhì)又是充滿悖論的。以威爾為典型。他殺兩個牛仔的舉動,出于想給孩子們提供更好的生活環(huán)境的偉大的父愛,卻要以戕害別人的生命,剝奪他人未來的無限可能性為代價。他殺掉小比爾和他的手下,出于想為自己無辜死去的兄弟報仇的慷慨正義,懲罰了他們的殘暴,中止了他們對大威士忌鎮(zhèn)的不合理統(tǒng)治,也同時摧毀了社區(qū)中僅有的脆弱的管理系統(tǒng),中止了權(quán)威力量對于社區(qū)存在與發(fā)展的正面效用,留下了一個吉兇未卜的未來。
在這里,還有一個專屬于西部片的矛盾,就是能夠使人類和諧共存的文明社區(qū)對于秩序的要求與扶持秩序的制度尚未建立健全之際對于暴力和道義原則的要求之間的矛盾。每一個人都掙扎于二者的對立和平衡中。妓女們是,威爾、奈德、the kid是,小比爾也是。他是“秩序”二字的最高代表,但他維護秩序的方式卻是以暴制暴。槍,毒打,枉殺,他以本身即反秩序的野蠻方式維護著秩序。
無論一個怎樣的社會,它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多么發(fā)達,它的法制和各項制度多么健全,也總會有隱在的缺陷之處,上述矛盾會被盡可能地撫平,但卻不可能完全不存在。這種永恒存在的矛盾是人類家園建設(shè)進程中惱人的難題,糾纏不休的困惑和綿長的嘆息。在這矛盾的境語下,自由、平等、博愛等基本理念追求變得難以明晰起來,因為有的時候我們必須在它們和法律制度之間做抉擇,有的時候我們?yōu)榱嗽诟蟪潭壬虾透鼘拸V的范圍內(nèi)獲得它們,必須以先背棄它們?yōu)闂l件。
這是赤裸裸的文明的悲哀。
但是我想這部影片的目的絕不僅僅在于展現(xiàn)與文明相伴的永恒矛盾,展現(xiàn)人性的多變復雜和難以界定,展現(xiàn)人類掙扎在曖昧錯亂的道德價值標準中的迷惘與困頓。它更大的意義是傳達了,人類和文明能夠通過人類的自省和行動來自我救贖。并由此呈現(xiàn)出具有把握自我主動性的、具有思力和詩意的人的魅力。而這,正是影片主人公威爾的存在遠遠高于其他所有人的存在的意義與價值。
與早期西部片極力將主人公塑造為一個具有傳奇色彩的英雄的做法不同,《不可饒恕》一直在極力“貶低”威爾的身份,將其塑造成為一個曾經(jīng)是十惡不赦的殺手,擁有十分傳奇的過往,但在愛情的感化下改邪歸正,將自己流放于西部戈壁過著清貧居家生活的普通人。他一直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與混亂的社區(qū)和其中的各種沖突保持距離,但因為一個契機,還是介入了其中,并且一發(fā)不可收。這讓我們看清了,讓我們一度心生憐憫的普通人,內(nèi)在本質(zhì)還是習慣于打抱不平、充滿俠義精神、秉持著個人主義作風的。
但是電影結(jié)尾處的一段話卻又給威爾重新冠上傳奇的光環(huán)。“費瑟太太始終不明白,她的獨生女為何為下嫁給一個無惡不作、有暴力傾向的殺手”,于是,他與世俗常人所推崇的性情和品質(zhì)——沉穩(wěn)、內(nèi)省、英勇、正義等等——相符的一部分,他從惡霸轉(zhuǎn)變成為普通人這一過程,也都成為了他傳奇人生的一部分?!坝腥苏f他到舊金山靠著賣干貨發(fā)了財”,這樣一個屢次與秩序沖撞的真性情漢子卻在回到高度文明化的社會后安然生活,并且還取得了世俗的成功,非常令人不可思議,給威爾又增添一層神話色彩。這樣玄幻的結(jié)尾,使得導演避開了導演在“親社會”傾向與“肯定個性”的態(tài)度之間做出抉擇或者是極力促成二者的平衡,它滿足了觀眾對英雄最終落得一個完滿結(jié)局的美好期許?!笆冀K不明白”,“有人說”,都表明最后這段話給觀眾傳達的都是模糊的信息,把英雄與我們拉開遙遠的距離。
英雄遠去。于是,英雄永遠是英雄。
去年的南非世界杯,我最喜歡的阿根廷隊一路所向披靡殺進半決賽,那場比賽寄托了我?guī)滋祀y以抑制的興奮和期盼。結(jié)果我就一直楞楞地看著德國隊不停地進球,恍恍惚惚中終場哨就響起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都無法讓自己相信阿根廷0-4慘敗于德國的事實。一種困惑伴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淡淡哀愁感郁結(jié)在心中,全身綿軟無力,更不知道怎樣排解。我打開了豆瓣電臺,它的第一首歌是《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聽完我就完全被治愈了。我第一次鮮明的體會到,音樂和藝術(shù)的力量如此強大而無可替代。
當威爾報了仇,走入黑暗中,威爾和觀眾一同都陷入一種無所寄托的惆悵之中,如同喧鬧過后突然的寂靜讓人敏銳地直視到內(nèi)心的虛空,狂烈的宣泄過后突然的解脫也讓人直視到人生的荒蕪。這種直逼而來的荒蕪感如幽魂般糾纏著我們,讓我們覺得生活已經(jīng)褪下它最后一層皮,無論威爾走向何方,都是輕浮的笑話。
既然如此,導演不如就來一次徹底的輕浮。有人說,他去舊金山靠賣干貨發(fā)了財。我一方面完全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一方面在看到這兒的時候又會堅信這是真的,不然就無法從剛才的情緒中逃離出來。這個沒有結(jié)局的結(jié)局就像那首《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只是需要一個形式來祭奠。
但是可惜的是這個結(jié)尾火候不到,遠沒有《Don't》那樣強大的感染力。也許它可以再唯美和傳奇一些,就能更動人一些了。
同類型的電影有很多,故事都大同小異。真正的無敵人物前期總是默默無聞,有時還會表現(xiàn)得很懦弱無能。但是反方一再的相逼,最后逼得我們的“英雄”走投無路,不得不撕下臉上的和善的偽裝,突變成惡魔殺人狂。伊斯特伍德一直都是越老越有味兒的那種演員,他那經(jīng)典的思考時的瞇眼動作讓人印象深刻。整部片子稍顯沉悶,前面大量的鋪墊,到了最后槍戰(zhàn)時卻波瀾不驚。那個被牛仔把臉劃破的姑娘真好看,而且身材也好。喜歡主角最后一刻說出的那句話:我殺女人和小孩兒,凡是會動的我都殺。酷勁兒十足。儼然一個冷靜而放蕩的地獄來客。
憋著一大口氣等著東木放大招還好他從未讓我失望過。和老爺車連看有點恍惚,因為這倆其實就是同一部電影… 他真是拍了一輩子孤膽英雄,作為導演他特別明白自己咋樣最帥(也確實很帥)。在傳說中開始,結(jié)束后成為另一個傳說,東木并不是要拍一個多刺激精彩的故事,而是訴說對逝去的西部英雄的留戀
他可以把悲傷深埋在心底不去辯駁,自認是殺人狂魔,獨自一人走進那小酒館打爆一票人的腦袋,在風雨中命令所有對準他的槍口后的人善待他的朋友和妓女,否則他會成為他們最恐怖的噩夢。然后,他就帶著所有的傳說,再一次消失于江湖。他還活著,但他已經(jīng)準備好了和他殺的所有人一起下地獄。
類型意義自然可記一筆,東木這么早就演壯士暮年屬意外。片里諸多角色處理的絲毫不亂,襯哈克曼兇惡的英國殺手也背負英美民族性和華族血淚史、踉蹌成行的刺殺隊也包含殺戮自省和初哥豪氣(臺詞好不然就俗套了)、買兇妓女也有分江湖道義。傳記作者見東木泄憤時興奮一笑的細節(jié)抓得好。先生存再復仇有提升
西部片最愛。英雄不會老去,只是漸行漸遠。
你會知道,世界上有種人,有那么一種魅力。
最深沉的智慧和人格是沉默的,最偉大的力量是隱忍克制的。
Clint這部太帥了...完全被迷倒.在那個混亂的年份,價值觀早已被顛倒,我沒有看到任何人做出正義的動作除了Clint的愛妻.描寫殺人的感受十分忠實,可能是這個類型的片子里比較特別的了吧,Clint在自己片子里也都始終提到這點.最后的混亂,只能被大惡征服,或許也是諷刺的地方.
如同《好家伙》之于科波拉式黑幫片,東木頭在全片前?所做的就像斯科塞斯:沖刷掉傳統(tǒng)同類型片身上的浪漫色彩,暴露其野蠻粗糙的本來模樣;但他又在后?以神話為其重新立碑,留下不滅的傳奇;這也使本片甚至具有了元電影的特質(zhì),整個文本都可看做是對西部片數(shù)十載由盛及衰的隱喻和既已式微的不甘
娓娓道來的故事迎來了熱血噴薄的結(jié)局,Eastwood在里面注入了滿滿當當?shù)奈鞑壳閼眩戮匆埠?,默哀也罷,你僅僅只會唏噓:Ta早已不在江湖,江湖卻依然流傳著Ta的背影和傳說。
“沒錯 我曾殘殺婦孺 只要會動的東西我都殺過 小比爾 現(xiàn)在我來殺你了 為了你對我摯友犯下的罪孽 閑雜人等最好離開”
伊斯特伍德的間接描寫、節(jié)奏控制和煽情渲染,總是那么細膩、雋永、火候精準。男人,老男人,劣跡斑斑的老男人,一樣可以像他那樣充滿魅力。
好看啊,不愧是奧斯卡獲獎影片
東方的哲學,西部的表現(xiàn)手法
對西部片的致敬與默哀
太多地方隔靴搔癢,但西部片風格醇厚,所以不覺得有特別反類型之處,最激動人心的當然是……還用說嗎,這是個自傳,演員和角色融為一體,一以貫之伊斯特伍德的一生,能見證到一個依然在世的傳奇,夫復何求。
ClintEastwood這回演了我最愛的那種人物,當自己受到欺辱時,可以忍氣吞聲,但絕不容忍身邊的朋友或親人受到不公對待
如果愛情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那多么令我羨慕。夕陽下,一個男人彎著腰,一鋤頭一鋤頭的耕作,有誰會知道他曾經(jīng)淋漓了多少鮮血。如果警長是個暴徒,如果殺手對愛情忠貞,對朋友義氣,那樣的話,決不饒恕。
沒有純粹的正與邪。EastWood總喜歡拿生死這個話題來裝深沉,讓人看得一眼便知,這部里面臺詞也很別扭,既沒有觀賞性,也沒有藝術(shù)美感,只是在刻意追求特殊情境下的倫理哲學內(nèi)涵。所以雖然捧回了小金人,卻很難震懾影壇。
最后的牛仔,ClintEastwood 總喜歡把壞人演成好人,這點最牛比
重溫,觀感比第一次更棒。這片太耐看了,劇作、表演、攝影、剪輯各方面都近乎完美、無可挑剔,反英雄而又重新建構(gòu)了英雄,反西部而又重新定義了西部,并把西部片又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無疑是東木最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