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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異口同聲的大師經(jīng)典,眾說紛紜的「同性戀」
與後起之秀新浪潮電影對照,聽過《跑道終點》的觀眾之少,與電影展現(xiàn)的高超水準完全不成比例。這部本該成為影癡們耳熟能詳?shù)膭潟r代經(jīng)典,竟在冰庫度過沒沒無名的五十年,直到 2018 年臺灣國際紀錄片影展(TIDF)才重見天日。或因如此,深藏於本片的密碼,至今仍未被完全破解,值得我們重新發(fā)現(xiàn)──
人物設定乍看老派。體育好、家境不好的李永勝,碰上數(shù)學好、家境好的姜小彤。小等一下,為免「小彤」二字可能無法建立起與男孩的直覺關聯(lián),我以下稱那位愛跑步的男孩「永勝」,擅長珠心算的則容我改叫他一句「彤弟」。
影展手冊的劇情簡介這麼寫:彤弟與永勝兩人鎮(zhèn)日玩鬧在一起,形影不離。而永勝在練跑時意外猝死,讓在場的彤弟悲痛自責,雙方家人的不諒解以及失去摯友的孤寂,迫使他走入黑暗。
關於永勝與彤弟的關係,說他們是彼此的摯友,我想看過電影的都會同意。但「兄弟情義」是否有更進一步的「異男忘」或「同性情慾」,大家的詮釋多少有差異。
影評鄭秉泓在一本書叫《看得見的記憶》盛讚本片,通篇卻微妙地隻字未提「同性戀」。參與本片演出的資深演員劉引商,時隔五十年後有機會看見本片也說,裡面不過是非常單純的男孩子玩在一起,哪有什麼人家說的「同性戀」。
刻意迴避,多少是為了回應江湖謠言。坊間傳聞,本片 1970 年被禁演,是因為裡面出現(xiàn)「同性戀」。電影前三分之一的一場關鍵戲,彤弟對著永勝喊──「林小華說我們是『同性戀』?!供ぉぞ椭贿@麼一句,讓許多人積極肯定這部電影,突破我們以為戒嚴時期同性戀絕不會出現(xiàn)在大銀幕的禁忌,認為是臺灣電影少數(shù)勇敢闖進同志爭議議題的先驅(qū)。
如果這就是《跑道終點》全部的重要性,那也難以激起我力推它的動力。畢竟以「否認」同性戀來「處理」同性戀的電影,古今中外遍地:1961 年的美國片《雙姝怨》,略刪幾句,就順利通過審查在臺上映;臺灣導演李美彌 1980 年的《女子學?!?,也比《孽子》更早被人指認出,有以「姊妹情誼」或偷渡或消音的「同性戀」。
這都不足以形容《跑道終點》。我要說,正是因為導演與編劇嫻熟包裝與曖昧,才讓冰在片庫數(shù)十年的這部片,成功守住導演的秘密,卻也埋沒其超越時代的意義。
只要各位轉(zhuǎn)變觀念,回頭捕捉電影裡一個個小細節(jié),我們最後會發(fā)現(xiàn),早在五十年前,就有導演拍出這麼一部「出櫃」宣言,一場至今仍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藝術實踐。
《跑道終點》是我所見過處理得最早也最深刻,對白與故事鋪陳皆令人驚艷的臺灣同志片。本片已可見許多臺灣同志文學的原型,更有滿到溢出來的心酸與浪漫場面。讓我們從最直接可見的「同性戀」開始,一起細讀導演如何趁這三字光明正大出現(xiàn)時的七句臺詞,埋下各種「說」與「不說」的曖昧,只待有緣人細心品味。
■ 啃口你的臉,讓你變成同性戀
彤弟與永勝一日決定比賽:看是你的珠算算得快,還是我的飛毛腿厲害。這是一場快手與快腳,各要解決十題珠算與三千公尺的競賽。比賽開始,算珠算的彤弟找了個時間點,拋出那句:「林小華說我們是『同性戀』?!?/p>
永勝邊跑邊喊:「『同性戀』?什麼意思?。俊怪形牡亩嗔x,常讓人看字幕會錯意,除實際看片聽語氣,也可參考底下英文翻譯:What’s a Queer?永勝這句的語意顯然不是「林小華什麼意思啊他!」而是在問:「同性戀是什麼啊?」
一個短沉默(反映彼此刻意裝傻的互相摸索)。跑步中的永勝再補一句:「他媽的,明天有他好看的?!癸@然經(jīng)過幾秒,他已能聽文會意,知道「同性」加上「戀」所代表的含意,以及這關係當年可能有的負面意義。
算數(shù)學的彤弟聽到這兒,接著喊:「你不要去揍人家?!褂蟹N乖寶寶的善良,更有種明確接收到保護與安慰後,得了便宜賣乖的興味。
跑步的回得更有趣:「我要在他臉上啃一口,那我跟他也是同性戀了?!刮倚r候有聽過男生女生牽手會懷孕,倒沒聽過啃一口就出櫃是什麼概念。而且,「啃」臉究竟是什麼畫面?
不管了,算數(shù)學的正面回:「我也要啃他一口~」。跑步的竟一個反手秒回:「你不怕他臉上滿臉的青春痘?」一方面是開嗆那沒事搞事的林小華無誤,另方面或許也有點小小吃醋的曖昧,否則怎麼前一秒自己說要「啃」就沒在怕?
仔細想想,永勝對林小華的「報復」方式實在特別。有人沒事說你是同性戀,你會怎麼回?永勝的回應,其實一點都不「直」觀。他並不是先預設「同志=不好」→你說我同志→我就揍你的那種回應方式。
他「報復」的方式,竟是想把林小華「啃」成同性戀:某種程度上擱置了同志=好或壞的判斷,目的與手段只是讓對方能對同性戀有所同理與體會。這種並非「直」覺的回應方式,默默隱含永勝對「同性戀議題」的進步與友善。
關於這七句臺詞,即使去掉我誘導性十足的說明,至少我們能學到一招曖昧技巧與對話之術是──跑步的永勝,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有正面回答(遑論否認)彤弟一開始拋出的問題──「我們是不是同性戀」。
只要曾身陷「異男忘」的小 gay,大概就能體會,只要對方不說破,不拒絕,這樣的一來一往,就能讓我們從中體驗凡事皆有希望的準戀愛滋味。這一點,我會說明,真的是導演刻意鋪排於此,先餵給我們的一點甜頭與曖昧。
■ 從裸泳到田徑的「同志奧運」
如果各位有心如此「歪讀」這部片,那麼其實全片早在前三十分鐘就已埋下了各種伏筆。這些伏筆,更可能全面翻新我們該如何解讀本片結(jié)尾。電影片頭,是一片黑暗中閃爍的兩道光,那是正準備從礦坑隧道回頭走出的永勝與彤弟。黑暗隧道,是彤弟警告永勝不可告人之處,更是永勝口中「咱倆發(fā)現(xiàn)的世界」。兩人之所以沒真的走進去,是因為彤弟說裡面深得不得了,根本沒有底。有點敗興的永勝出場劈頭就罵,「他媽的,我真恨不得把我的膽子分一半給你?!?/p>
文謅謅的臺詞和暗喻,各位大牛如果一開始還參不透的話,下一場戲馬上給了你肉體變現(xiàn):兩人直接在溪邊全裸曬日光浴。一個笑對方屁股長痔瘡,一個笑對方包皮過長。非常之中二(啊他們也真的就國中生),但也無意間流露,兩人目光已隨自身角色停留何方。(別看漏了鏡頭給各位觀眾的福利,只是國中生還未成年,你各位請多注意)
緊接著是《囍宴》般的「媳婦見公婆」場面。裸泳結(jié)束後,李永勝帶著彤弟到他家開的麵攤。哦,原來不只雙方情投意合,家長也買單。準婆婆給彤弟加了顆滷蛋,還跟孩子的爹稱讚這功課好的朋友交得真是讚。
下一幕臺版《斷背山》。餵牛吃草的彤弟,碰上把牛群全踢走後,直接翻牆烙幹的超中二永勝。牛躲得一頭不剩。彤弟憤而追上去,兩人動真格,在泥漿地裡扭打成一團。有的異男看到這,想說這不就真的火大打架嗎幹。但是經(jīng)過東奧時期各種謎因粉專對男子柔道與角力的「腐力」全開,相信各位已不難體會,兩個男子近身肉搏的時刻,在「有心人士」眼中潛藏著浪漫與曖昧。
山頭吵,海尾和。接著來到臺版《碧海藍天》。波濤洶湧,這是一望無際的兩人世界,玩累了就回到岸邊。兩人拿出便當?shù)谝稽c,不是自己低頭猛扒飯,而是先給彼此夾菜送溫暖。幼稚的彤弟從永勝書包偷出一紙作文,上面寫的是他想及早看見爸媽從麵攤開到麵店的心願。接著就是為了討回那張紙,兩人開始在大海中追趕跑跳碰的畫面。人生要是能與奧運選手有這兩小無猜的幸福片段,我想那是許多小gay此生無憾的浪漫。
再來是一段重點。兩人就讀的國中要開學。所謂的操場,只是什麼都沒有的一片田。整個至善中學,男男女女同學們一起戮力重建校園:綁足球網(wǎng),畫自己的籃球框,犁田翻土是為了讓後繼者能在此跳遠。就說東奧時期重看這片特別讚,這片段簡直像極我國體育環(huán)境的預言,在一片組織的爛泥地裡,胼手胝足打造出自己舞臺的最大功臣,始終是不分男女的運動員。
不過,眼尖的朋友看了片會發(fā)現(xiàn),我們兩位小哥哥對此可不滿意。男男女女的團體行徑裡,並沒有這兩個叛逆小子的身影。他倆刻意躲在鐵絲網(wǎng)旁,更啐著那群人不知閃了沒。這兩個人想幹嘛?他們跟大家格格不入。他們要等操場都沒人,去重畫自己最喜歡的跑道線。
這關鍵的一刻,導演牟敦芾給了個全片最用力設計的畫面。兩人為齊心畫跑道,在銀幕上第一次有了手握手、頭碰頭的連結(jié)。只要你願意違背昔日黨國的意志,將至善中學校訓中的「守恆勇善」,變成今日早已習以為慣的「從左往右」看。牟敦芾早已在這畫跑道的起點,賜給他們電影世界裡的「永恆」。
■ 啞巴與同性戀啊,誰才是苦難的禍源?
永遠有多遠?總是同性戀最能體會人世間的一切無常與善變。
青春與死亡相連結(jié)。遺憾正是發(fā)生在永恆的起點:他們自己畫的跑道線。我說導演在珠心算大戰(zhàn)飛毛腿那場同性戀的爭辯刻意施以曖昧,目的是回憶越甜,對比後的心碎時刻越會令你淚流滿面。
彤弟贏了。他跑向永勝,興高采烈地要跟他跑到終點。後面的悲劇全世界都已預見,就他一個人沒發(fā)現(xiàn):不祥的心跳音效與永勝已跑到扭曲的臉。
永勝死了。劇情雖略帶狗血,所幸來得極早,全片才三分之一不到。導演是要告訴我們,他要處理的重點,不在前半小時的兩情相悅,而是後面這一小時,彤弟這「禍源甲」,其電影中的餘生如何持續(xù)為永勝的死懺悔。同性戀與罪,還有什麼比這更常見的搭配。
姜小彤的贖罪之旅,劇情走向沒離大家想像太遠:昔日最疼彤弟的李媽開始恨他,倒是李爸出面挺他。功課好的他開始失常,而原生家庭的爸媽,一會擔心他,一會拿成績壓他,但看見自家貴公子竟在狂風暴雨中幫李家推麵攤車,還是忍不住冒著風雨下車幫他們一起拉。咻一下 time flies,彤弟終獲接納,好不容易李家的新麵店也要開張,一切看似就要回歸日常??
關於這部片的電影美學,許多評論早已發(fā)表,不敢掠美於前:幾段蒙太奇交叉剪接值得細細品味,也有人指出,後期配音的配音演員聲音太老成,是本片的敗筆與硬傷。讀過《毋甘願的電影史》就能體會,之所以都得配上那足以毀了全片的「標準國語」才算「國片」,以及臺灣遲至 1989 年《悲情城市》才能以同步錄音技術拍出一整部彩色劇情片。這拖累臺灣電影發(fā)展的技術遲滯,實是黨國體制厲行國語運動所致。
扯到《悲情城市》,是為了引出《跑道終點》中許多人忽視的關鍵:一位啞巴。當彤弟獨自一人來到永勝墓前,在一旁默默看著他的,是一位本省籍農(nóng)民樣的啞巴。是他給了彤弟掃墓用具,而在許?;葑髑?、黃明正彈吉他的配樂掩蓋下,我們看見彤弟不斷地向啞巴訴說關於永勝與他,他那永遠不敢對別人說的話。說得愈多,鏡頭就將我們退得愈遠。
臺灣戰(zhàn)後幾項重要社會差異,從劇中兩個家庭明顯有別的「階級」,到本片主題核心的「性」,導演也用這兩家人以外,唯一一位重複登場的啞巴角色,說明他絕沒錯過最關鍵的「省籍」。在本片出現(xiàn)的本省人不會說話,是個啞巴,卻最能同理同樣邊緣的彤弟。
啞巴的第六次「出現(xiàn)」,是劇情最末,當彤弟備受衝擊,想去掃墓,主動先來找他。原本在家遍尋不著他,後來才看見那親切身影出現(xiàn)在山坡下。彤弟喊了句「老先生」,想不到那人一轉(zhuǎn)身回了句「幹什麼」──用標準到不能再更標準的捲舌國語冷答。從沒有過那麼一句話能如此澆熄彤弟,原來他不是那位啞巴。
一位啞巴,一句話。導演早在 1970 年,比《悲情城市》更早示範如何只以簡單一句話,說明這故事一點都不簡單的複雜。
(未完,因平臺上有文字限制,全文請見://bit.ly/3fIHj1G)
永勝,我實在沒有辦法,好像什么都不對
記得以前,我們談到對父母的態(tài)度問題,有時候覺得應該依順
有時候又覺得,應該建立一點自己的性格
但總是弄不清楚,在什么時候該做什么
跟他們談,他們說我們是小孩子
不跟他們談,又說我們孤僻
反正一句話
除非你不遇到事情,一旦發(fā)生事情,什么都會不對了
今天的白,說不定就是明天的黑
世界上的一切是是非非,都會因為時間、地點和人的不同
隨時改變
到底為什么會這樣呢?
我們也弄不清楚
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弄清楚了
可是,這次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我不能替你,正如你不能代替我一樣
所有我做的事情,今天是黑的,我想,明天仍舊是黑的
這一點,將不會改變
我算理出一點頭緒來了
我想……我想我是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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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取碼:hgk2
除了反抗意識,《跑道終點》最打動我的原因,莫過于牟敦芾以當時華語電影前所未見的電影感,去刻劃滿腔憤怒和反抗意識的原點。原來那出自脆弱敏感的孤獨,是一種接近漫威宇宙的大魔王完成自以為的宇宙大業(yè)之后,卻莫名陷入沉思的孤獨。 牟敦芾非常擅長藉由詩意感性的圖像構(gòu)圖,去傳達這樣的孤獨感。例如在《不敢跟你講》片頭打出演職員名單時,主人翁大原側(cè)坐,那個由他身體去分隔草原和天空的遠景鏡頭,便暗示了這個男孩的渺小與孤寂,以景喻情的功力令人難以忘懷?!杜艿澜K點》也出現(xiàn)許多將人與自然巧妙合一的完美遠景,比方以俯角拍攝操場跑道,跑道上的永勝在銀幕上只有丁點大,橢圓形跑道那種無路可出的循環(huán)意象,于是在對比之下顯得更為巨大,定調(diào)了此角的悲劇結(jié)局
終于看到了中國殿堂級CULT電影大師牟敦芾的失蹤了近半個世紀的黑白電影《跑道終點》(1970),這部電影應該是他的第二部作品,他的處女作《不敢跟你講》也已經(jīng)找到,在臺灣的資料館里存放,前幾年還在電影節(jié)公開放映過(但無源)。 這兩部電影都是因為某些原因,在當年被臺灣當局禁止公開放映,所以一直被封存至今,甚至專業(yè)研究者都沒有看過,所以一經(jīng)公開就引起了小小的波瀾。 影片前三分之一是描繪了兩個半大小子的相愛相殺,他們每天形影不離,去廢棄礦坑探險,弄得一身臟,然后脫光衣服裸奔入大海洗干凈再回家(罕見的自然主義,沒有避諱裸體,大量的外景,和當時流行的攝影棚電影大相徑庭)。兩個處在青春期的小伙子也非常叛逆,他們互相打鬧,甚至在泥坑里打滾,雖有爭執(zhí),但已經(jīng)分不開。 永勝是草根家庭,父母每天推著小吃車在街頭售賣,他喜歡跑步;小彤是白領家庭,住在有電視機的高級公寓(母親是“滅絕師太”張冰玉),他擅長珠算。兩個不同階級、不同興趣的少年竟然走到了一起,可能就是最純粹的吸引吧。 悲劇猝不及防,一天兩人打賭,一個跑步一個珠算做題,看誰快,小彤做完了,永勝還在繞圈跑,步履漸漸蹣跚。小彤說:“同學說我們是同性戀”,永勝說:“他再說我就要啃他一口!” 小彤見永勝跑不動了就為他加油,他不知道永勝已經(jīng)快要死掉了。永勝的心臟出了問題,但他不想讓好朋友失望,還在沖刺,用最后一口氣抱住了小彤。牟敦芾新浪潮似的快速剪輯蒙太奇非常凌厲,迥然于當時的其他華語電影。 永勝死后,小彤被道德和情感所困擾,他覺得永勝的死是因為自己,對不起他的父母。小彤的房間床頭掛著兩人的大照片,暗示他是這份禁忌之戀的發(fā)動者。他變得沉默寡言,形單影只。 放學后,小彤好像行尸走肉一樣去永勝家守候,起初永勝母親對他有怨氣趕他走,但后來看他是誠心幫忙,也接納了他。扮演永勝母親的演員演技是整部電影里最高的,她給小彤蓋被子那一幕讓人動容。 片中沒有庸俗的撕逼大戰(zhàn),兩家父母都是樸實本分的人,小彤的父親開車暗中看到兒子在路邊幫忙,但沒有過去叨擾。當臺風來襲時,他還不顧渾身淋濕幫永勝父母推車。這一幕幕讓人愈發(fā)嘆息如今社會的人心不古。 影片結(jié)局是黑暗的。小彤最后漸漸領悟,自己再怎么彌補也是于事無補,他一個人走入了黑暗的廢棄礦坑。 牟敦芾從一開始就展現(xiàn)了自己的特殊才華,可惜作品被封存至今,無法顯山露水。后來他去了香港加盟邵氏,另辟蹊徑,成了一代重口味大師。 《跑道終點》是罕見的臺灣早期新浪潮電影,構(gòu)圖、剪輯、配樂也都很棒,就是兩個少年的演技欠缺一些火候。據(jù)說其中一個少年如今年過六旬,才第一次看到自己主演的電影,而牟敦芾導演也早已仙逝,無法共襄盛舉、分享心得,令人遺憾。
永勝,我實在沒有辦法,好像做什麼都不對。記得以前,我們談對父母的態(tài)度問題,有時后覺得應該依順,有時后又覺得,應該建立一些自己的性格,但總是弄不清楚,在什麼時候該做什麼。跟他們談,他們說我是小孩子,不跟他們談,又說我們孤僻,反正一句話,除非你不遇到事情,一旦發(fā)生了問題,什麼都會不對了。 今天的白,說不定就是明天的黑,世界上一切的是是非非,都會因為時間、地點和人的不同,隨時改變。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呢?我們也弄不清楚。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弄清楚了。 可是這一次的事情我是知道的,我不能代替你,就如同你不能代替我一樣。所有我做的事情,今天是黑的,明天仍舊是黑的,這一點將不會改變,我算是理出一點頭緒來了。我想,我想我是懂了。
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部電影,僅從網(wǎng)上四處搜羅而來的幾張劇照和修復中心的劇情介紹,想象著這部電影的樣子。
一對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小彤與永勝,經(jīng)常在一起練習跑步,但是有同學就說他們是同性戀。倆人因為此事,發(fā)生了激烈的沖突,扭打在了一起。
打架后,迷茫的永勝在跑道上奔跑,然后問了一個問題:“同性戀,什么意思?。俊?/p>
這件事情過后,倆人依舊像沒事人一樣,一起鍛煉,可是再也沒有以前那樣自然,永勝也有意無意地地跟小彤保持距離。在一次跑步訓練中,永勝在跑道上練習,他今天明顯有點不對勁,臉色發(fā)白,不住的喘大氣,小彤并沒有讓他停止,而是鼓勵他繼續(xù)加油!
永勝又跑了兩三圈,臉色愈發(fā)地難看,看見小彤就在前面,小彤還在給他加油加油,此時的他再也支持不住,倒向小彤的懷里,不住地往下褪,小彤立馬扶住了他。
永勝閉上眼睛再也沒有睜開。永勝家人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中。小彤認為是自己害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他含著眼淚對永勝父母說出了實情,永勝父母更加悲慟,永勝媽喝止小彤,讓他不要再說了。從此小彤開始了自己的贖罪,放學就來永勝爸媽的面攤來幫忙,有一次臺風來襲,小彤幫助他們在風雨中收攤。
小彤爸說他不要在這樣贖罪了,小彤從家跑出來,到了永勝的墳墓前說出來本片開頭的那些話。
跑道終點,目前成為我最想欣賞又不得的影片。我在想牟敦芾導演會用什么樣的鏡頭語言來展現(xiàn)這個悲傷的故事。牟敦芾導演,我會有機會欣賞到這部影片么?
2012年7月12日,我給本片建了豆瓣條目。直到最近才有機緣看它。當時在劇情簡介裡說了一些暗記猜想。今年有人更新條目,全給刪了。刪了也罷。有些話留不留下都一樣。就像本片,即便出土了,其薄如紙的謎面一條一條在眼前飛來飛去,誰看得見?
早期牟敦芾在臺灣時期的作品,當年被禁,據(jù)說在臺灣電影年鑒上始終沒有片目,直到去年TIDF才出土。如今看來仍覺得相當先鋒,前1/3部分是在華語電影里第一次看到將赤裸或半裸的同性身體袒露于全景鏡頭下的自然風景(山野和海灘)中;其后牟敦芾讓其中一個死去,使影片得以聚焦于主角的創(chuàng)傷心理,并插入一系列關于階級、族群的飽和式表征,兩段回憶段落采用平行剪輯(在高速拼貼中使過去和當下彼此交纏,構(gòu)筑夢魘般的情感空間),視聽都非常有力。唯一不足的似乎是在過度郁烈的作者意圖造成的復調(diào)拉扯中,最后的轉(zhuǎn)折稍顯“過火”。
侯孝賢楊德昌都拋到腦後了..........如果前者是對於某種過去的自己的緬懷,牟敦芾展示了一種"現(xiàn)在"
既然導演是擁抱西方文化的文藝青年)我感覺它的根是在意大利新現(xiàn)實主義那一線里的:自取毀滅的少年,非職業(yè)演員,沒有路人沒有環(huán)境音的場景,各種scape穿梭,階級掙扎……然后用這些來描述當下社會難以消解的困惑。因為好歹也70年了,加入了精神層面蒙太奇這些手法;臺詞里直接寫入“同性戀”確實是很先鋒了。
臺灣新電影的前章,一位三級片導演被埋藏多年的藝術片佳作。那兩個男孩成日在青春里奔跑、撒歡、摔打,親密得猶如愛人一般 ,但這種感情究竟是什么?他們還未來得及分辨就已被命運打斷。少年時代有太多迷惑,而之于這些迷惑,電影只給出無盡的留白,是山間的風,是街上的雨,也是少年沉默的背影。最后時刻那個孤獨的男孩走入礦洞之中,他對著離開的摯友喃喃自語說自己懂了,但他到底懂了什么?一切都沒有答案,一切盡在不言中。
好看死了,兩位男同學的情義,第一場戲兩個頭燈,最後一場沒入於洞穴。跑步與算盤的競爭,完成好友生前的夢想!全臺走透,他們說我們是「同性戀」,狂風暴雨、永勝麵店、墓上墓下,父母的愛取代不了的兒子。今天的白,明天的黑,我想我懂了。跑道終點,有我抱著你。社會階級,再差幾步蒙太奇
日常的突發(fā)變故,以行動重建秩序,一句輕言又整個碎裂,健康寫實的反動? 當年若能上映,也許臺灣的新浪潮可以早個十二、三年,永勝和片中的母親劉引商一起現(xiàn)身映後,實在太感人,14歲演電影,48年後才看到自己的作品,已經(jīng)超過六十歲了,新浪潮前最佳臺灣電影(沒有之一),2018.05.05@TIDF-華山
太奇特了!內(nèi)核上處于60年代健康寫實電影到臺灣新電影的承接處,質(zhì)樸又哀婉;但是暗涌的反骨又有日本新浪潮的凄厲;剪接上有法國新浪潮的實驗性質(zhì);環(huán)境與個體性之糾葛關系的交代上,包括空鏡頭,大全景,超廣角又有維斯康蒂唯美主義的影子;而物候和景物的自言自語,以及鏡頭對其質(zhì)感的觸摸,又像是偷師了塔可夫斯基。太多電影中都能找到這個片子的影子:四百擊,上帝之國,今年的親密甚至直接“翻拍”了前半段。我只能說我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
牟敦芾給人的印象是香港導演,比較大尺度,但《跑到終點》卻是實打?qū)嵉呐_灣電影。影片是關于一對小玩伴比賽,其中一個娃猝死,另一個娃心中很難釋懷的簡單故事。音樂和畫面的留白都是比較多的,這后后來的一些電影有很大區(qū)別。影片表述的情感很細膩,清風拂欄,哀而不傷。
華語影史上不可忽視的作品。母題上從青少年不易察覺且被忽視的情感心理上入手,將幽深陰郁的少年思緒緩緩道來,獨特而少見的陰暗氣質(zhì)和片中夏日炎炎的灼傷形成強烈的反差,大概從未有電影能夠這么早就觸碰到這一塊小小的角落。前面20多分鐘對男性少年伙伴關系熾烈真誠而坦率的描寫,對邊緣詞匯的隱隱指涉,都是布滿陽光的,然后意外來襲,急轉(zhuǎn)直下的不僅是故事情節(jié),還有提前來臨的關于生死的反應和思索。也同時開啟了兩個家庭的對比,兩家巨大的地位落差凸顯出立竿見影的效果,創(chuàng)作者是有社會批判的,還存著一份善意和憐惜。片中對男性身體的直接拍攝是大膽的自然的,營造的疑慮重重的少年形象亦然是不可取代的。不同于主流電影的審美和立意,完全在意人的存在意義。
在悉尼的臺北故宮博物展上看到的電影,一直哭著。后面的壓抑,無力和悲傷隨著音樂一直敲打著。有些東西失去了整個世界都變了,小彤多孤單啊。
乍看是雋永沖和的散文筆調(diào),“草創(chuàng)”期的臺灣農(nóng)村大遠景,鏡頭中親密廝打的少年身體在水浪泛起的銀波里閃著光,生命的機能蓬勃、野蠻、肆意,仿佛兩個少年能一起走到天荒地老,大膽的裸露鏡頭與隱晦的同性情愛。礦洞的回聲如死亡預告,珠算與跑步雙線并進的剪輯漸露生猛之色(多處平行剪輯幾乎榨出苦澀膽汁),留下的那個注定要在這纏作一團的噩夢中反復咀嚼失去的痛苦,他沒法和任何人說起這些究竟是黑是白的事,于是一日日地向守墓人訴說(唯有對陌生人才能開得了口,無臺詞的遠景處理很棒)。結(jié)尾非常好,既然一個人到達不了承諾過的地方,只有回到曾映照出死神的黑洞里去。
開頭兩光點搖曳(好浪漫?。?,與墮入黑暗的晦暗結(jié)尾,應會記得好一陣子。就算看完一週,黑白畫面還是召之即來。小彤與永勝默契無間的感情、臺灣式望子成龍父母、已有自己看世界方式(所以該作為成年人對待的)少年。牟特別知道怎麼激起觀眾焦慮,跑道與算盤兩段剪接有效。街角想起牯嶺街。掃墓場景美。
真是沒想過臺灣有出過這樣的電影,本次TIDF最驚豔
1970年,臺灣電影里的青草男兒,同性情結(jié),裹夾著荷爾蒙與死亡的青春記憶,出盡熱汗后,熱淚無法停息,無法負荷成長中突如其來的苦痛,無法訴說,無法掙扎,無法得到答案,只有問題接二連三,甚至逼人說出瘋狂的話,逼人出走,只是這個世界沒有平靜的地方,耳邊總是充斥著倒計時的聲音,那是那天下午的回響,那時他圍繞著你在狂奔,鏡頭拉至半空,看下去就像一個時鐘,橢圓形的跑道,他是秒針,你是時間的圓心,你撥弄算盤的聲音便是時間的聲音,你越快,他便越快,時間便越快,終點也就越快到來,最后他真的倒地不起,尚未弄清的心底的情愫也就此打住,而你活著,你還活著,并且還要長久地活下去,這便是最簡單明了的事實,亦是生而為有心人最難以承受的事實。
臺灣電影史得因應《跑道終點》重寫?!堕L跑者的寂寞》、《四百擊》,每個地區(qū)似乎都有自己的Rebel with a Cause,而戒嚴下的臺灣似乎又特別壓抑,尾聲只有深不可測的黑?小彤的爆發(fā)或許太過,也未必有充分的鋪陳,可是放回臺灣脈絡,又很能接受,滿腔的憤怒,化作直白的批判,也化作濃烈化不開的抑鬱。跑道/算盤,精密計算下的反覆(日常)迴圈,以及偶然的閃電颱風、終點前(永勝餐館招牌掛上)的突發(fā),又回到原點,徒勞若薛西弗斯;而兩個男孩所面臨的阻礙,也並未簡化為樣板反派父母,沒有壞人,是一種世代隔閡、時代氛圍。
心心念念好久的影片,終于看到。從來沒有這么一部影片,讓我這么不舍得看完。牟敦芾導演,謝謝你!
如果說影片的大部分拍攝對象是符合邏輯的日常,好友的猝死和招牌的破碎代表了這樣日常的崩壞。無憂的歡樂時光總會戛然而止,家庭條件的進步終究是一層表象。隨后而來的主人公近乎神經(jīng)質(zhì)的懺悔和憤怒,是否也是對于日常的一種反叛? 倫理的實踐之后,是不滿和醒悟,而他也最終選擇走進了黑暗深淵。
真棒,有些日本新浪潮的味道,光影、鏡語、人物、剪輯都是一流,1970年臺灣就有這樣的電影,也是厲害,盡管是黑白片,掩蓋不住的亞熱帶氣息撲面而來,兩個小男生演得很自然。要是牟敦芾一直這樣拍下去,后面不去玩邪典,可能就是一代文藝大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