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茅之宿》

在下總國葛飾郡的真間鄉(xiāng)有個叫勝四郎的年輕人，自祖父一代便居住本鄉(xiāng)，祖上世代精于農(nóng)耕，可到了他這一代，雖廣有田地，家道殷實，卻因生來無心經(jīng)營，懶于耕作，以致家境日漸衰落。天長日久，親族大多疏遠了他。因此四郎十分懊悔，痛定思痛，決意痛改前非，重振家業(yè)?！?

　　那時，有個姓雀部名曾次的商人，販賣足利漂染的絲綢，每年都從京城來這里，走親訪友，與四郎非常熟悉。一天，四郎把想去京城經(jīng)商的想法告訴他，并求他幫助。雀部滿口答應(yīng)，說了自己何時出發(fā)。四郎見他可以依靠，便將余田變賣，作為本錢，購置了大批白絹，準備進京。　

　　勝四郎的妻子宮木，長得美麗端莊，生性聰慧，聽到四郎要進京販貨，心中甚是不安，極力婉言勸阻。然而，四郎雄心勃勃，并且一向任性慣了，哪里聽得進妻子的話。宮木雖然憂慮丈夫走后家中日月艱難，心中悵然，但還是忙著為四郎準備行裝。　

　　臨行前的夜里，宮木戀戀不舍道：“家中只剩下我孤零零一個女人家再也無人依靠，就像山野迷途一樣，憂恐不安，但愿郎君朝夕不忘，盡早歸來。只要一息尚存，總有聚首之日，但世事無常，前途難卜，望郎君體察?！彼睦砂参康溃骸巴獬鋈缤髓跗匆粯?，怎能久留異鄉(xiāng)。等來年葛葉凋落的秋天我即回來，望你安心等待。”四郎辭別故鄉(xiāng)，趕往京城?！?

　　這年正是享德四年的夏天，鐮倉幕府大將軍足利成氏與管領(lǐng)上杉失和，戰(zhàn)事頓起，成氏宮邸被兵火焚毀，成氏逃至下總國一帶同黨處藏身。于是關(guān)東大亂，諸侯各霸一方，人心惶惶，完全沒有尺寸安寧之地。老者逃竄到了山中避難，少壯者被充作軍兵。今日謠傳要燒此處，明天又有傳言敵軍將打過來，婦孺啼泣哀號，四處逃命。四郎之妻宮木也想逃往他鄉(xiāng)藏身，但又想到丈夫臨行“待到今秋便回”的話，于是堅守在家中，每日惶惶不安地屈指度日。到了深秋，丈夫不但沒有回來，而且連一點音訊也沒有。人心難測，如這亂世一樣，宮木苦恨交加，作歌道：　

　　身不由己，悲苦無告；　

　　秋之將盡，孤雁難歸?！?

　　此情此景，怎樣才能告知遠在異鄉(xiāng)的丈夫呢？　

　　局勢動蕩，人心險惡，道德淪喪。有經(jīng)過宮木家門前者，看到宮木，驚羨宮木的美貌，多有肆意挑逗輕薄。但宮木堅守貞操，不予理睬，后來索性閉門不出。身邊唯一的婢女也辭別回家，不再回來，家中積蓄也已花盡。熬過歲末，盼至年初，戰(zhàn)亂仍然沒個盡頭?！?

　　去年秋天京都足利將軍命令美濃國郡上領(lǐng)主東下野守常緣率軍開赴下總國，與當?shù)赝迩~實胤匯合，聯(lián)手攻打成氏，成氏堅守陣地進行抵抗。戰(zhàn)火熾烈，一時難以平息。這時，山賊、強盜乘亂蜂起，到處扎營筑寨，燒殺掠奪，整個關(guān)東八州哀鴻遍野，成了悲慘慌亂的世界?！?

　　四郎跟隨雀部進京，當時京城崇尚奢華，所販絲綢全部出手，獲利豐厚。就在四郎準備返鄉(xiāng)時，正遇管領(lǐng)上杉攻陷了鐮倉官府。并乘勝追擊成氏逃兵。聽說故鄉(xiāng)下總一帶正處于戰(zhàn)火之中，成了混亂的場所。眼前之事尚難分真假，何況千里之外的故鄉(xiāng)，情況更讓人難以猜測。然而四郎心中忐忑不安，終于在八月初離京東返。在路過曾真坂時，遇上在此落草的山賊，身上行囊錢財全被洗劫一空。后來又聽說，往東的路上新設(shè)了不少關(guān)卡，禁止行人往來，四郎心想，看此番情景，連書信也無法傳遞，家宅說不定早已毀于戰(zhàn)火，妻子也可能已不在人世，如果是這樣的話，故鄉(xiāng)即為鬼居之地，于是又返回京城。不料走到近江國時，忽覺身體不適，發(fā)起了高燒?！?

　　近江國的佐鄉(xiāng)有個富豪，名叫兒玉嘉兵衛(wèi)，是雀部的丈人。四郎就去投奔他，請求幫助。兒玉同情四郎的不幸，并延醫(yī)診治，精心護理侍奉。過了幾天，四郎病情好轉(zhuǎn)，對兒玉的救助之恩銘心刻骨，由于體弱尚難以行動，不得已一住便是臘盡春回了。日復(fù)一日，四郎在村里結(jié)識了不少朋友。兒玉及同里之人非常喜歡四郎的誠信豪爽，都樂意同他深交往來。在身體完全康復(fù)后，四郎就進京拜訪雀部，不久又返回近江寄身于兒玉家中。時光如流水一般，一晃七年時間像夢幻一樣消逝了?！捳?，河內(nèi)國島山氏兄弟相爭，騷亂影響京城一帶。再加上入春以來瘟疫流行，街上常?？梢钥吹降古P的尸首，人心惶恐不安，好像人間末日就要降臨。

         四郎反復(fù)思忖：“如此落魄，無所事事，淪落異國他鄉(xiāng)，受人恩惠。但這樣茍全生命，有什么意思呢？故鄉(xiāng)的結(jié)發(fā)妻子至今音信全無，自己卻在這忘憂草叢生之地虛擲年華，真是不忠不信，泯滅良心。即使妻子已不在人世，也應(yīng)找到她的遺骸，使其安歸墓穴，以慰九泉之靈?！庇谑撬睦蓪⒆约旱男脑父嬷娪讶?，在五月梅雨初霽的一天，辭別各位友人，經(jīng)過十天的旅途勞頓回到故鄉(xiāng)?！?

　　這天，日漸西沉，烏云密布，周圍是昏慘慘的曠野。四郎想，這里是生于斯長于斯的故鄉(xiāng)，哪里會迷失道路呢？于是穿過野草叢生的荒野繼續(xù)前行。橫跨險灘的板橋，自古馳名遠近，現(xiàn)在已荒廢，更聽不到車馬之聲。四周田地荒蕪，大道難辨，也不見昔日的鄉(xiāng)鄰。僅有的幾戶房舍雖看似有人居住，卻完全不同往日了。四郎悵然地站在那里，不知哪里是自己的故居。借著云間透過的星光，見二十步遠的地方，有一棵遭雷擊過的松樹。四郎滿心歡喜地想，這不正是自家的門前嗎。于是邁步向前走去，房屋依然不改舊貌。從破舊的門縫中透出微弱的燈光，像是有人居住。“誰在里邊呢？是別人住在這里？還是我妻宮木還在人世？”四郎百感交集，走到門前輕咳一聲。屋內(nèi)應(yīng)聲問道：“是誰？”話音蒼老，但卻分明是妻子宮木的聲音。四郎激動萬分，“這難道是在夢中？”急忙答道：“是我，是我回來了。你一個人住在這荒野之中，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蔽輧?nèi)人聽出是四郎的聲音，立刻拉開門。出現(xiàn)在四郎面前的宮木蓬頭垢面，眼窩深陷，頭發(fā)散亂地披在身后，全然沒有了原來的面貌。宮木看著丈夫，默默無言，潸然淚下?！?

　　此時勝四郎也悲愴難言，過了好一會才用顫抖的聲音說：“早知你還活在人世，我怎么會在外漂泊這么多年。那年在京城時，聽說鐮倉兵變，成氏戰(zhàn)敗潰逃，避到下總抵抗，管領(lǐng)軍乘勝追擊。第二天我就同雀部分手，八月初離開京都回家。沒想到走到木曾路時，遭山賊搶劫，衣物、金銀被洗劫一空，總算撿了一條性命。后來又聽人傳說，東海道、東山道都設(shè)了許多新的關(guān)卡，又說京城派節(jié)度使增援上杉攻打總州。故鄉(xiāng)一帶早已是一片戰(zhàn)火，飽受鐵蹄蹂躪，我想你不是化為灰燼，就是投海自盡了。我因此斷了返鄉(xiāng)的念頭，重返京城寄人籬下，近來思想之情與日俱增，心想，即便再不能與你相見，回鄉(xiāng)看看故跡，憑吊亡靈也是一種慰藉，于是我不顧一切回到了故鄉(xiāng)。做夢也想不到你還活在人世，莫非是我巫山云雨，漢宮夢幻？”四郎喃喃不休。　

　　妻子宮木擦著眼淚道：“那年分別之后，我一直盼著你歸來，約定的秋歸之期未見回轉(zhuǎn)。那時天下大亂，村中人棄家逃避，或漂流在海上，或躲進深山。留在村里的，多為懷有虎狼之心的邪惡歹徒，見我是一個孤身女人，常以花言巧語誘惑挑逗。我寧可玉碎，不愿瓦全，堅守貞操，不知忍受了多少艱難辛酸。斗轉(zhuǎn)星移，春去秋來，但仍不見郎君回返。冬去春至，依然不見郎君音訊。我巴不得上京尋找郎君，又傳沿途關(guān)卡重重，堂堂男子都難以通過，何況我這樣的女流之輩，我所能做的只有望著屋前松樹，寂寞地在家中苦等，同狐貍和貍貓做伴，孤苦伶仃地捱到今日?？啾M甘來，多年的愿望終于實現(xiàn)了。古歌云：　

　　相思未酬心如灰，　

　　此恨綿綿愿君知。”

　　說到這里，宮木泣不成聲，四郎安慰道：“良宵苦短，先歇息吧?！庇谑欠驄D二人相擁而臥，共享天倫?！?

　　窗紙透風(fēng)，夜里寒氣逼人，但因旅途勞頓，疲憊已極的四郎酣然入睡。到了五更天亮，四郎夢中便伸手扯被，不知道摸到什么東西，只聽沙沙作響，驚醒過來，臉覺得冰涼，他以為是屋頂漏雨，睜眼細看時，見屋頂已經(jīng)被風(fēng)刮得沒了蹤影。唯有一彎殘亮，斜掛于微微泛亮的天空，屋門也幾乎不存在了，地板腐朽坍塌，長出丈把高葦荻青蒿。露水滴落，浸濕了四郎的衣袖。藤葛漫壁，庭院中雜草叢生，雖未到秋天，但家中的頹廢凄涼的情形有如荒野廢墟。昨夜相擁而臥的妻子此時也不知去向。四郎精神恍惚，懷疑是狐精作祟。眼前雖是斷壁殘垣，卻分明是昔日自家的屋宅。寬敞的里屋及墻角處的谷倉，都是自己一手建造起來的，至今尚存。四郎茫然若失，如處夢中，他反復(fù)思量，又覺清醒，莫不是我妻早已亡故，這荒蕪的家園已成狐仙鬼魅之地，昨夜化作妻子的模樣前來相聚，也可能是自家妻子亡靈思夫，還魂來共敘天論。正如所料，妻子已亡。想到此，竟欲哭無淚。日月消逝，而今落得家破人亡孑然一身。四郎在自己已荒蕪的家園中流連瞻顧，唏噓悲嘆，忽然他看見昔日臥房內(nèi)的地板已被拆除，有一座隆起的墳丘，為防雨水侵襲，設(shè)有棚架。想到昨夜亡靈便是從這里出來的，既感恐懼，又十分依戀?！?
       在墳前供奉清水的容器中，插一塔形木牌，貼的那張紙已陳舊褪色，上面的字跡雖脫落得難以辨認，四郎卻認出這正是妻子所書。那上面沒有戒名與亡故的年月日，只有一首和歌表達了臨終時的悲痛心情?！?

　　預(yù)約秋歸夫未歸，歸期若至終將回；　

　　此念應(yīng)非輕薄語，命歸西天亦不悔?！?

　　看了這首歌，四郎才確信妻已亡故，不由撲倒在地放聲痛哭。妻子究竟死于何年何月無法確知，四郎為自己的無情無義深感痛悔。又想到村里也許有誰知道情況，擦去眼淚強忍悲痛出門尋問。這時太陽已升起老高了。　

　　四郎先到最近的一家，見主人已非故舊，當他探問的時候，反被問道：“您是從哪里來的？”四郎行禮道：“我是鄰家主人，外出經(jīng)商滯留京城七年。昨夜回到家里，見房屋荒廢，已無人居住，看來妻子已去世了。唯留一座土墳，這使我更覺悲傷。您如果知道，乞望見告。”　

　　那人道：“您實在令人同情，可是我在這里定居只有一年光景，恐怕你妻子在此之前已去世了。所以我并不知道以前的事，村上的人在兵荒馬亂之時幾乎都逃走了，現(xiàn)在住在這里的大都是從他鄉(xiāng)遷來的。只有一位老人看來是久居此地，時常去那宅院，祭吊亡靈。想必他知道亡故之日吧?！彼睦蓡柕溃骸澳抢先思揖釉谑裁吹胤剑俊敝魅舜鸬溃骸皬倪@兒一直向海邊走，有一片麻田，老人就住在那兒的一間茅屋里?！薄?

　　四郎道謝后，飛快向那兒跑去。到了那里看見一七十多歲彎腰駝背的老翁，坐在院中灶前的草墊上喝茶。老人看見四郎便問：“你怎么到這時才回來?！痹瓉硭褪亲≡诒距l(xiāng)姓漆間的老人?！?

　　四郎先上前表示了祝福問候，接著將進京經(jīng)商，被迫長期羈留他鄉(xiāng)的情況，以及昨晚所經(jīng)歷的奇事詳述一遍，并對老人為妻筑墳，經(jīng)常祭掃表達了由衷的感謝?！?

　　老人說：“那年你出遠門后，從夏天起就發(fā)生了戰(zhàn)亂，村里人四下逃竄。少壯者都被抓去當兵，桑田荒蕪，雜草叢生，一時變成狐兔出沒的地方，你妻子宮木堅守郎君秋歸之約，不肯離家逃亡，老漢腿腳不好，步履艱難，也只能躲在家里，不曾出逃。在那鬼魅出沒的世道中，少婦宮木剛強節(jié)烈，所作所為是老夫一生所罕見。秋去春來，那年八月十日你妻子去世，老漢不勝憐惜，親手收殮入棺，下葬穴埋，并將她臨終所留筆跡貼于墳前，當作墓志。又設(shè)供水容器，不時祭掃，聊表心意。老夫不會寫字，未能寫下她去世的年月日，又因遠離寺院，無法求賜戒名，算來已經(jīng)過去五個年頭了。方才聽你說，想必是烈婦魂魄來歸，傾訴衷腸。我們還是再到墳前，虔誠祭奠一番才是?！闭f完拄著拐杖，與四郎同到墳前，跪地放聲大哭，他們徹夜念佛，直到天明?！?

　　在這不眠之夜，老人對四郎說：“很久以前，老漢祖輩都未降生的時候，本鄉(xiāng)有個姓真間叫手兒女的美麗姑娘，她家境貧寒，常身穿藍領(lǐng)麻衣，雖然她每日無暇梳理鬢發(fā)，甚至無履可穿，然手兒女滿月般的面容，花朵般的笑靨，遠勝過京城穿羅著錦的貴婦。本鄉(xiāng)年輕人自不必說，就連京城武官、鄰國男子無不戀慕追求。手兒女不勝糾纏之苦，心想不如一死以報有情者。于是縱身投海。這個哀婉動人的故事，一直被人們所稱頌流傳，并作和歌來頌揚。當老漢還是一個孩子時，母親就講給我聽，雖然作為一懵懂幼童，不能完全理解此中的痛苦，但手兒女的感情確曾深深地感動了我。如今你妻之哀情比手兒女更悲傷動人?！闭f到這里，老人老淚縱橫，唏噓不已。四郎更是悲傷得難以自持，將無限感慨化作一首樸素的歌：　

　　真間手兒女，人間記深情；　

　　四郎情切切，永不得回聲。　

　　此歌雖不能完全表達四郎思念妻子之情，但比起工于辭令的歌人，其悲切凄涼更加感人。因此來往于下總國的行商，耳口相傳，至今盛傳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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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性之淫》

在很久之前的某一個朝代，在紀伊國三輪崎住著一個叫大宅竹助的人，以經(jīng)營海產(chǎn)為業(yè)，雇著許多漁夫，捕撈各種魚蝦，過著十分富足的生活。
　　大宅竹助有兩子一女。大兒子太郎生性淳樸，勤于生產(chǎn)。第二個是女兒，嫁到了大和地方。小兒子豐雄生性斯文，喜愛風(fēng)雅，無意操持家業(yè)。大宅竹助對小兒子未來的生活十分擔心，常想；如果分給他家產(chǎn)，用不了多久就一定會被外人侵吞，如果讓他入贅別家，又免不了令人牽掛，唉！不管他日后是做學(xué)問，還是當僧侶，都由他去吧。他注定了是要給太郎添贅的。因此也就不再嚴加管束了。
　　后來，豐雄拜了新宮神宮安倍宮麻呂為師，每天前去接受教誨。九月下旬的一天，天色格外晴朗，海面風(fēng)平浪靜，突然東南方向的天空升起一片烏云，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豐雄在師父那里借了雨傘趕著回家，走到飛鳥神社大殿附近，雨越下越大，豐雄跑進附近漁家的屋子避雨。老漁夫見是豐雄，連忙迎上前來：“少東家來了，若不嫌寒舍簡陋骯臟，請屋里坐。”說著，將坐墊拍凈遞上。豐雄道：“您不用張羅，我避一會雨就走?！?
　　豐雄坐在那里，等候雨停，過了一會兒，聽到外邊一個悅耳的聲音：“我們在這房檐下暫且避避雨吧！” 豐雄朝門口望去，看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面容俊美，發(fā)式別致，穿著一身青色山水和服，后面跟著一個十四五歲的侍女，長得也十分清秀，懷中抱著一個包袱。豐雄被這女子的美貌打動了，心想，此地從未聽說有這么美麗的女子，她莫不是從京城趕來參拜三山的，或者是到海濱來游玩的，可又不見身邊帶有男仆，也太大意了。豐雄心中這么想著，從座位上站起身來，朝那女子招呼道：“請里邊坐，雨很快會停的?！?
　　那女子道：“那就打擾了?！币蛭輧?nèi)狹窄，便坐在豐雄對面。豐雄臨近細看更覺那女子風(fēng)姿綽約，光彩照人，真是人間少見，不禁神魂顛倒，問那女子道：“看上去您好像是大家閨秀，可是前來參拜三山的？或是去那山上溫泉？我們這片荒涼的海灘有什么可欣賞之處？詩云：
　　　　　　　　　　三輪崎，落雨愁煞人。
　　　　　　　　　　佐野處，不見一村戶。
　　可是正符合今天的情景？這陋室是在下家的漁夫住所，請盡管安心歇息。不知小姐家住何處？本想送小姐回家又恐不便，請將這傘帶上吧！”
　　那女子道：“多謝官人盛情，官人的熱情，好像把我淋濕的衣服都烘干了。小女子久居此地，不是京城人氏，聽說今天是黃道吉日，便前去參拜那智神社，不料天下大雨，冒冒失失進來躲避，有幸遇見您這么溫和的人。寒舍就在近處，待雨稍稍停歇，我們就該回去了?！?
　　豐雄再次相讓：“這雨恐怕一時也停補助，請娘子盡管將傘拿去，日后在下自去府上取，或派人去府上取回。請告知尊居何處?！迸哟鸬溃骸暗叫聦m附近，打聽縣真女兒家便是。天快黑了，小女子拜領(lǐng)盛情，這傘就暫用一回?！?豐雄目送那女子去后，自己就從漁夫家里借了蓑衣與斗笠回家去了。到家后，那女子的倩影一直縈繞在腦中，夜里他久久不能入睡。天快亮?xí)r他夢見自己去真女兒府上拜訪，只見門樓高大，房屋聳立，板窗高懸，珠簾低垂，真是典型的府第。真女兒迎上前來道：“官人的真情厚意，實難相忘，官人請這邊來。”說著將豐雄領(lǐng)進門，端出各色鮮果和美酒款待。豐雄歡喜萬分，心醉神馳，正要與真女兒同榻合歡，卻一下子從夢中驚醒過來，只見天已大亮，豐雄癡想，若這一切都是真的該多么好……一時心猿意馬，也顧不得吃早飯，便出門去了。
　　豐雄來到新宮，詢問真女兒家，卻無人知道。天已過午，豐雄正找得心焦，只見一個少女從東邊走來，正是那侍女。豐雄喜出望外，忙上前道：“娘子家在何處，小人是來討傘的?！笔膛倘灰恍?，說：“歡迎官人光臨，請跟我來。” 說著就在前面帶路。沒走多遠，侍女就停下道：“就是這兒了?！必S雄一看，高大的門樓屋宇，板窗、珠簾正如夢中所見，心中感到非常奇怪，跟著那侍女進了大門。
侍女走在前面道：“借傘的官人來了?！薄肮偃嗽谀睦铮靠煺堖M屋來！”話音剛落，真女兒走了出來。豐雄道：“新宮鄉(xiāng)的安倍先生是我的老師，今日去先生處，想順路討傘回去。今已認得門戶，改日再來拜訪?！?
　　真女兒聽了連忙挽留：“麻羅丫，別讓官人走了?！痹捯粑绰?，侍女早已上前攔住豐雄：“官人不是非要借傘給我們嗎？今天為了酬謝官人盛情，小姐吩咐把官人留住?！闭f著，將豐雄推到正廳。
　　正廳里鋪著榻榻米，屏風(fēng)、櫥柜、帷幔等家具都是古色古香的上等物品，看來決非尋常人家。真女兒走進正廳說道：“寒門不幸，沒有男主人，難以盛情款待，謹奉薄酒一杯，聊表謝意，望官人莫怪?！闭f著端出精美的高腳盤和平盤，擺有各種山珍海味，麻羅丫在一邊執(zhí)壺端酒，殷勤相勸。豐雄此時如入夢境，生怕再次驚醒，可眼前這一切確實不假，反倒覺得不可思議了。
　　賓主漸漸飲得酒酣耳熱，醉眼朦朧，真女兒臉如櫻花，更顯嬌艷。她又斟一杯酒遞與豐雄，滿面春風(fēng)，輕啟雙唇，如婉轉(zhuǎn)的鶯啼一樣地說道：“心中的話雖然羞于啟齒，但久存心中會憋出病來，因此請官人權(quán)當戲言聽奴家對你說。小女子本是京城人氏，幼年父母雙亡，隨乳娘長大，嫁給本國國守縣某，不覺三年過去了。沒想到丈夫任期未滿，今年春天突然染病去世，我因此失去了依靠，如今乳娘也削發(fā)為尼，四處云游，不知行蹤，我如今舉目無親，身陷異鄉(xiāng)，不勝感傷。昨日避雨承蒙關(guān)照，知官人是位誠實君子，小女子愿以身相許。您若不嫌棄，就請飲下這杯水酒，以作秦晉之盟。”
　　豐雄早由此意，若能娶得這樣的妻子，真是三生有幸，可惜如今尚未自立，不經(jīng)父兄許可，怎敢貿(mào)然應(yīng)允，真是憂喜交加，一時拿不定主意。
　　見豐雄猶豫不決，真女兒感到傷心，說道：“我作為一個婦道人家，說出這番胡言亂語，現(xiàn)在覺得無地自容。像我這樣薄命的人，早當投海自盡，今天卻要煩擾官人，實在罪孽深重。我剛才所說的話，雖出于一片癡情，可是請官人權(quán)當酒后失言，只作沒有聽到吧！”
　　豐雄說：“我從一看到你，便知娘子一定是京城大家貴婦，在下生在這鯨魚出沒之鄉(xiāng)，偏僻的海濱一角，不過是漁戶之子，聽到你以身相許，當然高興。只是在下至今仍然依靠父兄生活，身無長物，沒有什么做聘禮和迎娶之資，所以不敢貿(mào)然答應(yīng)。如果娘子情愿受苦，小人自然愿意相伴終生。正像古人說的：‘孔子都被戀情傾倒’，小人今天為了愛情也可將孝敬、自尊統(tǒng)統(tǒng)忘卻?！?
　　真女兒聽了這番話說道：“承官人不棄，請不要嫌寒舍簡陋，時常來此。這是先夫生前所愛的稀世珍寶，請官人笑納?！闭f著奉上一把鑲金嵌銀的寶刀，一看便知是古代名刀。豐雄心想這種定情之物，如果拒絕接受，怕會使真女兒不悅，便領(lǐng)受了。真女兒再三挽留說：“今天就在這里過夜吧！” 豐雄說道：“我沒有對父兄說在外過夜，怕他們怪罪，我明晚托故再來?！庇谑歉孓o，回到家里，豐雄又是一夜不曾睡著。

　第二天早晨，太郎招呼漁夫下海，一大早就起來了，走過豐雄的房間時，偶爾從門縫中看到燈影下放著一把閃閃發(fā)光的寶刀。太郎納悶道：“奇怪，這寶刀是從哪兒弄到的？”便拉門進去。門聲驚醒了豐雄，見是太郎，便問：“有什么事嗎？”太郎問道：“枕邊那閃閃發(fā)光的東西是什么？這種貴重的東西與漁家甚不相稱，要是讓爹爹見了一定要責(zé)備?！?
　　豐雄道：“不是花錢買來的，是昨天有人送我的，所以我就放在此處?！碧纱舐暤溃骸霸趺磿腥怂湍氵@么貴重的東西？以往收藏那些漢文書籍已是浪費，只為爹爹沒說什么，我也一直隱忍不言。你莫非要佩帶這把寶刀參加新宮神社大祭嗎？真不知天高地厚！”
　　大宅聽到太郎的喊叫聲，便喚道：“太郎，那個廢物又干了什么壞事？把他帶到這里來！”
　　“不知他從哪里買了一把將軍佩帶的寶刀，簡直不成體統(tǒng)，請爹爹好好問問他。我要催漁夫下海了。”太郎說著就出門去了。
母親將豐雄叫去，問道：“你為什么買這么貴重的東西？家中柴米油鹽都歸太郎所有，你有什么呢？平時任你所好也就罷了，如今又要惹太郎生氣，如果這樣繼續(xù)下去，今后就不會有你容身之地。你讀了許多圣賢之書，難道連這點事理都不明白？”
　　豐雄說：“這寶刀實在不是買來的，是人家送給我的，卻被哥哥斥責(zé)?！?
　　大宅厲聲呵斥：“你給人家立了什么功勞，人家會送你寶物？真是一派胡言，快把實話說出！”
　　豐雄道：“這事真叫我難以啟齒，無法向爹爹直言?！贝笳瑓柭暫鹊溃骸皩Ω改刚f不得的事，還能找誰說？”
　　這時恰好太郎媳婦在家，上前勸道：“父母息怒，還是讓我小心詢問。豐雄，跟我到這邊來?！庇谑秦S雄便跟她去了。
　　豐雄對嫂嫂說：“原是想暗地里與嫂嫂商量的，沒想到先被哥哥罵了一頓。有這么一個女子……孤身一人，說要以身相許，因此送了這把寶刀，小弟自知身不由己，未經(jīng)父兄首肯，便私下應(yīng)了這樁親事，現(xiàn)在真是后悔莫及，望嫂嫂體察小弟苦衷，多加指點?！?
　　太郎媳婦笑道：“兄弟至今尚未成家，嫂嫂也很著急，如今這不正是喜事一樁，嫂子一定盡力成全?！碑斕焱砩?，便對太郎說了這件事，說：“這真是一件好事，你在爹爹面前說說吧?！?
　　太郎聽罷皺起眉頭說道：“真是奇怪，我從不曾聽說國守有姓縣的部下，即使國守的部下死了，作為漁戶之主，我家也不會不知道。不管怎么說，你還是將那寶刀拿來看看?！碧上眿D去取來寶刀交給太郎。太郎細細察看了一番，長嘆一聲：“可了不得了。前些日子，京城有位大臣奉獻了許多寶物給熊野神，誰想這些寶物竟然不翼而飛，神社的大宮司已將此事呈報國守。聽說現(xiàn)在次官君文室廣之大人到了大宮司館舍，親自來捕捉盜賊。這口刀絕不是一般人的東西，快讓爹爹看看吧?！碧闪⒖虒毜赌玫酱笳媲皩⑹虑橐晃逡皇f了一遍，問：“此事可是非同小可，該怎么辦呢？”
　　這時大宅臉色煞白：“這可如何是好？這豐雄平日里小心翼翼，并不敢妄拔他人一根毫毛，是什么報應(yīng)使他生了這樣的壞心。此事若被別人知道告發(fā)，我們家可要被滿門抄斬的。為了子孫后代，不可袒護這個不孝之子，你明天就去報官！”
　　等到天亮，太郎去了大宮司府上，呈上寶刀，將事情經(jīng)過陳述了一遍。大宮司看了吃驚地說：“這正是大臣奉獻之物。”副國守聞報后，立即吩咐十名武士：“速速前去捉拿盜犯，追回其他失物?！辈⒚钐蓭?，直奔大宅家。
　　豐雄此時還蒙在鼓里，正在家中專心讀書。當武士們上前捉拿時，他連聲問：“我犯了什么罪？”武士們哪里聽他辯解，早就把他五花大綁地捆了起來。豐雄父母與太郎夫婦眼見這般光景，只有驚惶的份兒。
　　“衙門下令逮捕你，不得有誤！”武士們架起豐雄，押到衙門去了。
　　次官盯著豐雄問道：“你偷盜敬神寶物，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罪。其他贓物藏在哪里？快快從實招來！” 豐雄哭叫冤枉：“小人沒有偷盜，那寶刀是縣某的遺孀送給我的，說是她先夫生前之物。請大人召那婦人對質(zhì)就知道小人是清白的了?！?
　　次官聽罷更加惱怒：“本官屬下從來沒有什么姓縣的，你如此欺騙長官，應(yīng)罪加一等！” 豐雄苦苦申辯：“我如今被押在這里，怎么敢再說謊，務(wù)請大人傳那女子前來一問便知?！贝喂俜愿牢涫空f：“那真女兒家住何處？押豐雄將其捉拿歸案。”
　　武士們領(lǐng)命，押著豐雄直奔新宮鄉(xiāng)來，但是，到了那兒一看，高大的門柱早已腐朽不堪，斷壁殘垣，蒿草叢生，哪里像個住人的地方。豐雄看到這種景象，嚇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武士們找來住在附近的人，那柴翁、舂米夫及眾鄰舍都惶恐萬狀，跪倒在地。武士們問：“這所宅院是誰的？縣某的遺孀是否住在這里？”
　　一個鐵匠回稟道：“從沒聽說過這個人。三年前村主某某在這里時，門庭興旺，后來他出海上九州運貨去了，從此下落不明，以后家人漸漸離散，就再沒有人居住了。聽說昨天這個小伙子來到此處，呆了半晌方才離去，被一個老油漆匠看見了直嚷奇怪?！?
“我們索性進去看個究竟，也好回報大人。”武士們說著推門進去。只見院中瓦礫遍地，雜草叢生，再往里走，是一個寬闊的院子。院中水池早已干涸，花草全部枯死，荒草叢生，一株松樹橫倒其間，顯得陰森恐怖。拉開正廳的格子門，突然吹出一股狂風(fēng)，從人嚇得倒退了幾步，豐雄呆若木雞，說不出一句話來。
　　武士中有個名叫巨勢熊禱的人說：“都跟我來！”說著大步闖進去。只見里面地板上積了一寸多厚的塵土，滿地鼠糞，一幅破舊的帳幔中間，坐了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巨勢道：“國守召見，快快動身。”那女子默不作聲。眾人正要上前捉拿，忽聽一聲山崩地裂般的霹靂，眾人驚倒在地，轉(zhuǎn)眼間，那女子不見了蹤影。眾人定下心來，看見地板上堆著明晃晃的寶物。他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近觀看，狛錦、吳綾、倭文、縑、楯、槍、箭囊、鍬等等，全都是官府丟失的神寶。
　　武士們帶回寶物，將親眼見到的奇事詳細地作了報告。次官、大宮司聞報，知道妖精作怪，便不再嚴責(zé)豐雄。然而豐雄仍免不了窩贓之罪，被押進國守衙門牢中。
　　大宅太郎父子為救豐雄花了不少錢，于是豐雄在被關(guān)了一百天后釋放。豐雄對父親說：“我無顏再見家鄉(xiāng)父老，想到大和國姐姐家住一段時間?！贝笳饝?yīng)兒子的請求：“你遇到這么大的災(zāi)難，我們也擔心你生出什么大病，去你姐姐那里倒可靜養(yǎng)些時日?！庇谑谴虬l(fā)傭人送他去了。
　　豐雄的姐姐家住石榴市，姐夫田邊金忠是個商人，見豐雄來到非常高興，聽他述說了前一段時間的遭遇，憐愛地勸道：“你就一直在這里住下去吧?！?
　　石榴市離泊瀨寺不遠，寺中觀音十分靈驗，以至名揚海外。新年過后至初春二月間，從京城各地趕來的參拜者絡(luò)繹不絕，石榴市家家都住滿了香客。

田邊家經(jīng)營香火生意，一天在店門前購買香火的香客中，竟有一個京城來的美貌女子，身邊還跟著一個侍女。
　　那侍女一見豐雄便叫道：“官人原來在這里?！?豐雄一看，竟是那真女兒與侍女，他大叫一聲，慌忙躲進店里。金忠夫婦問道：“怎么啦？”“那妖怪追到這里來了，千萬別去靠近她?！敝車南憧鸵豺}動起來，鬧嚷嚷地喊著：“妖怪在哪里？”這時真女兒走進店內(nèi)道：“大家不要大驚小怪。官人你也不要害怕，皆因奴家的過錯而使官人蒙受冤屈，奴家深感內(nèi)疚，為了向你說明事情原因，解除官人疑心，奴家四處尋找，今日終于見了官人，奴家真是非常高興。店主人想想看，如果奴家真是妖怪，怎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現(xiàn)在人群之中！你們再看，我穿的衣服有縫，在日光下也有影，這可都是明明白白的證據(jù)，有什么可疑惑的？”
　　豐雄聽后，慢慢地平靜下來，可疑心并未完全解除，說：“你決不是真人，那天武士們押我一同到你家，那房子全不是我先前見到的樣子，在那只有妖怪能住的凄涼地方，你卻一人坐在屋中，當武士們要捉拿你時，忽然晴天一聲霹靂，竟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些都是我親眼看見的。今天你又追到這里，到底要做什么？快走開！”
　　真女兒流著淚說：“官人這么想，也有道理。但聽奴家再說幾句。那天聽說官人被召到衙門，便同平素相助我的老翁商量，將宅院夷為廢墟。至于捉拿我時響起霹靂，是我叫麻羅丫布置的機關(guān)。以后雇了船只逃到難波。為了探聽官人的消息，今天到這里拜佛許愿，得到古歌‘古河野道兩棵杉’的指示，竟真的在此重見官人，真是托了觀音菩薩的大慈大悲。再說那些神寶，我一個弱女子哪里偷得到呢？我想那都是先夫心懷邪念做出的壞事。望官人細細思量，體諒奴家一片真情。”說著嚶嚶哭泣起來。
　　豐雄又是疑慮又是憐愛，一時說不出話來。金忠夫婦聽真女兒解釋得明明白白，又見她舉止嫻雅，便不再懷疑，就說：“聽豐雄所說的事情，確是可怕，但仔細想想，世上哪會有那種奇事。你千里迢迢找到這里，這心意即使豐雄不領(lǐng)，我們也要留你住下?！闭f完，就領(lǐng)真女兒進了內(nèi)屋。過一些日子，真女兒很討金忠夫婦的歡心，她便趁勢央求他們解勸豐雄。金忠夫婦也被她的癡情打動，他們極力勸說豐雄，終于使他們成了夫妻。
日久天長，豐雄徹底消除了對真女兒的疑慮隔閡，夫妻倆立下了山盟海誓，希望白頭到老，永遠相守，他們每天晚上在葛城、高間山被云霧籠罩之際都盡情地享受夫妻天倫之樂，直至初瀨寺曉鐘響起方止，真是如膠似漆，只恨相見太晚。
　　到了陽春三月，金忠對豐雄夫婦說：“吉野地方春景最好，雖說比不上京城一帶，卻也遠勝過紀州。三船山、菜摘川都是游客夢寐以求的地方，現(xiàn)在是游覽的好時光，你們二人不妨同去作一番春游?！?
　　真女兒笑著說：“自古貴人多愛吉野，京城人也以不游吉野為憾事。但我在小時候就得了一種病，只要到人多擁擠的地方或長時間走路，就會頭暈。這次也許不能相隨侍奉了，只盼望官人捎帶些吉野特產(chǎn)回來?！苯鹬曳驄D道：“那是因為步行勞累，以至發(fā)病。我家雖無牛車，但可以雇頂轎子，代步前往，再說你留在家中，豐雄也不放心?！?
　　豐雄也勸道：“既然姐姐這么誠意相勸，還是去吧。即使在路上病了，也可隨時請醫(yī)用藥。”真女兒聽了這話，雖說不情愿，也只好與丈夫一同出發(fā)了。
　　一路上游人如織，賞花的女子個個花枝招展，但沒有一個比得上真女兒的嬌艷。
　　豐雄與真女兒來到一座與金忠夫婦相熟的寺院，方丈迎上道：“今春比往年來得晚了，雖說花已半謝，鶯啼已顯雜亂，但老僧將陪你們到一處更美好的地方游玩。”當晚以素齋款待了豐雄夫婦。
第二天清晨，霧靄漸漸遠去，天空變得晴朗起來，遠眺四方，遠處的寺院高居山頂，僧房散布在山腰間。山鳥婉囀啼鳴，鮮花爭艷，這是吉野山中最令人心曠神怡的地方。
　　第一次進山的人都要去看看瀑布，于是求向?qū)ьI(lǐng)路前去。豐雄下了山谷走到古代離宮舊址附近，只見瀑布翻滾奔騰，香魚成群地溯流而上，豐雄夫婦打開扁柏飯盒，一邊吃飯，一邊欣賞瀑布美景。
　　這時，沿著巖石走來一位老人，發(fā)如亂麻，步履十分矯健。到了瀑布下，奇怪地盯著豐雄夫婦一行。真女兒與麻羅丫都轉(zhuǎn)過身去避開。老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們，口中喃喃自語：“奇怪呀，這妖精難道又要迷惑人，都已經(jīng)被我看穿了，還這么厚顏無恥?！?
　　真女兒與麻羅丫聽到老人的聲音，猛地縱身跳入瀑布，激起的水柱直沖上來，不見了二人身影，天空烏云密布，隨后下起了傾盆大雨。
　　老人率領(lǐng)慌亂的眾人下了山，在一所破舊的屋檐下站住。這時眾人都嚇得半死，縮成一團。老翁對豐雄道：“我仔細地察看了你的面色，知你正被妖怪迷惑，如果不是我救你，遲早會喪了性命。今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豐雄伏地磕頭，將事情經(jīng)過述說一遍，虔誠地向老人哀求道：“萬望救小生一命。”
　　老人道：“原來是這樣。此妖是修煉多年的蛇精，傳說她本性淫蕩，與牛交合就會生出麒麟，同馬交合就會生出龍馬。她之所以糾纏你，想是因你容貌俊秀而聲初情欲，她的情欲非常執(zhí)著，如果你再不多加小心，一定會在她手里喪了性命?！北娙寺犃烁涌謶?，都對老人頂禮膜拜，稱他是活神仙再現(xiàn)。
　　老人笑著說：“我不是神仙，是奉祀大倭神社的神官，叫當麻酒人，讓我送大家回去?！庇谑?，眾人便隨老翁回去了。
　　第二天，豐雄來到大倭鄉(xiāng)，向老人謝恩，并送美濃絹三卷，筑紫棉二屯。豐雄請求道：“望神官給小生除妖祛邪。”老人收下禮物，自己卻絲毫未留，都分給了其他神官。他對豐雄說：“那妖精深愛你生得英俊，因此苦苦纏著你不放，你也是被妖精變幻的美貌所迷，失去了男子漢的堅強精神。那妖精一定不會放棄你，你從今后應(yīng)振作起男子漢的雄心大志，穩(wěn)住心神，那么不需借老漢這把氣力，也可以驅(qū)逐那妖精。務(wù)必要穩(wěn)住心神?！必S雄這時如夢初醒，千恩萬謝地拜別了老人。
　　回來后，豐雄對姐姐說：“這些日子被妖怪迷惑，都是因為自己心性不正所致，在這里不能對父兄盡孝悌之道，還給你們帶來了厄運。承蒙照顧，小弟感激不盡，我想回歸故鄉(xiāng)，日后再來探望?！庇谑寝o別金忠夫婦，回到了紀伊國。
家中父母和哥嫂聽了豐雄又遇妖怪之事，知道一切并不能歸罪于豐雄，反生起憐憫之心，深怕那妖精再來糾纏，想來想去，覺得這些都因豐雄至今未娶所致，于是打算給豐雄成親。
　　在芝鄉(xiāng)有個叫芝莊司的，獨生女富子在宮內(nèi)作采女，此時恩準還鄉(xiāng)，便差媒人來大宅家提親，愿招豐雄入贅。大宅家于是順水推舟，當下定了婚約。做采女的富子見到家人來接親，更是喜之不盡。富子在宮內(nèi)多年，頗為知書識禮，且姿容端秀，超凡脫俗。豐雄入贅后，感到心滿意足，但有時不免想起那蛇精對自己的迷戀。
　　初婚之夜并無異常跡象，自不必說了。第二天夜里，豐雄有點醉意，與富子開玩笑道：“你久居宮內(nèi)與中將、宰相同床共寢，今天嫁給我這樣的鄉(xiāng)下人，一定會心懷遠很不滿吧?！备蛔犹痤^來說：“背棄前盟，卻娶了我這樣一個平常無姿無色的女人，官人也心懷怨恨吧。”豐雄吃了一驚，定睛一看，面前的是富子無疑，但聽聲音分明是真女兒的，呆若木雞。那女子笑道：“官人不必驚慌。盡管你忘卻了海誓山盟，但只要有緣，你我總會相逢的。如果你再聽信他人讒言，將我拋棄，那么我就不能不報此恨了。無論紀路群山有多么高，我都要將你的鮮血從峰頂注到谷底，望官人切莫斷送自己的性命?！必S雄以為她要向自己索命，嚇得渾身發(fā)抖，幾乎昏死過去。這時，從屏風(fēng)后面走出麻羅丫，說：“官人，這么好的姻緣難道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嗎？”豐雄抬頭一看，驚得魂飛天外，雙眼一黑，倒在地上。真女兒與麻羅丫一會好言勸慰，一會惡言恫嚇，輪番勸說，而豐雄如死人一般，就這樣一直呆到天亮。
　　天亮之后，豐雄逃出新房，向莊司述說了昨夜之事，“請想個辦法，怎樣才能逃脫這場災(zāi)難。”豐雄怕背后偷聽，盡量壓低了嗓音。莊司夫婦聽后臉色發(fā)青，哀嘆不止：“這可如何是好？聽說京城鞍馬寺的一位法師每年都來熊野參拜神社，昨夜就住在附近的寺院里。這法師法力很大，凡是瘟疫、妖怪、蝗災(zāi)都能禳解。本鄉(xiāng)人對他更是特別尊崇。去請那位法師來吧?！泵ε扇说缴缴先?。不大一會兒，法師來了。
　　法師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毫不在乎地說：“捉拿這區(qū)區(qū)蛇精，又有何難！請放心好了?！北娙艘姺◣熣f得輕松，都跟著松了口氣。
　　法師先取來了雄黃，調(diào)成藥水，裝在一個小瓶子里，然后向新房走去。見眾人嚇得東藏西躲，嘲笑他們說：“無論老少，都在那里等著，我馬上就會將那小蛇捉拿到手?！?
　　法師剛拉開房門，只見一巨大蛇頭，向他伸過來。那蛇頭堵住房門，通身雪白，閃閃發(fā)光，目如銅鏡，角似枯木，張開三尺多寬的大口，吐出血紅的舌頭，其勢非常兇猛，想將法師一口吞下。法師慘叫一聲，癱在那里，手中的藥瓶也早扔在一旁。他連滾帶爬地逃出來，說道：“太可怕了！這作祟的怪物，不只是個蛇精，而且還是瘟神，法師哪里能夠降服她。若不是我跑得快，就被她吃掉了！”說著昏了過去，眾人將法師扶起，只見他從頭到腳全身黑紫，像被火燒過一樣，分明是中了蛇的毒氣。后來法師只是睜著雙眼，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澆了許多冷水也無濟于事，最后還是死掉了。眾人見了這種情形，都嚇得魂不附體，唯有哭泣嘆息。
　　豐雄橫下一條心，他說：“連這樣有法力的法師也降服不住那妖精，如今纏著我不放，又如何能逃出其魔掌。為我一人，連累大家受苦，更是沒有道理，現(xiàn)在不需要再同誰商量，我自有主意，請諸位放心?！闭f罷，便要進新房去。莊司家的人上前勸阻，但豐雄并不理睬，拉開門便走了進去。屋內(nèi)不見什么騷動，主仆二人對面而坐。真女兒對豐雄說：“官人與我無怨無仇，為什么要找人來捉拿我，如果你再以仇相報，不要說官人一條性命，全鄉(xiāng)人都會不得好死，念我對官人一片癡心，別再心存他想了?！闭f話時帶著幾分媚態(tài)，卻更使豐雄不安。
　　豐雄說道：“常言說得好，‘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惴浅Ｈ酥?，幾番纏著我不放，害得我好苦。如今又以復(fù)仇之言相威脅，真是惡毒之至。如果你的愛我之心像世間凡人一樣，就不要再在這里作怪，使莊司家不得安寧。只要你放了富子一條性命，隨你將我?guī)У侥睦锒紵o怨言。”真女兒聽了非常高興，點頭答應(yīng)。
　　豐雄出了新房，對莊司說道：“我已被這蛇精纏身，如果再留在此處，更會連累你們受苦，實在于心不忍。我乞求您斷了這門親事，保全富子的性命。”莊司聽了豐雄的建議，執(zhí)意不應(yīng)允，說：“我家也是武門之族，如果這么不講情義，在大宅家人面前豈不失盡了面子。還是另想辦法吧。聽說小松原道成寺的法海和尚，法力高深，如今因年事已高，平時不出寺門，但總不會見死不救?！闭f罷立刻騎馬去請和尚。
　　一路馬不停蹄，直到深夜才趕到寺院。法海和尚從眠藏出來，聽了莊司的述說，說道：“那可真夠你們受的。老僧雖年邁無用，道行不怎么靈驗，但見你家遭此災(zāi)禍，也不敢見死不救，你先回去吧，老僧隨后就到?！比砹宿沽私孀酉愕聂卖慕唤o莊司，叮囑道：“將那畜生哄到身邊，用袈裟將她兜頭蓋住，并緊緊地按住，千萬不要松手，否則她會逃掉，千萬要沉住氣，不可心慌。”莊司接過袈裟，高高興興地騎馬飛奔回家。
　　莊司到家后，悄悄叫出豐雄，將袈裟交給他，說道：“千萬小心，一定要干得利索些！”豐雄將袈裟藏在懷里，回到新房，對蛇妖道：“莊司允許我們離開這里，這就走吧。他看到蛇精露出高興的神色，就取出袈裟，將她猛地蒙住，用盡平生力氣按住。只聽那蛇精求道：“好難受??！你怎么如此無情無義呀，快松手吧！”但豐雄仍然用盡氣力按住不放。
　　就在這時，法海和尚坐轎子趕到，莊司家人扶他來到屋里。和尚口中念念有詞，叫豐雄放開手，然后掀開袈裟一看，富子伏在地上，背上盤著一條三尺多長的白蛇，一動也不動。老和尚提起白蛇放進弟子捧著的鐵缽里，又喃喃念了一番咒語，從屏風(fēng)后爬出一條一尺來長的小蛇，和尚又捉住放進鐵缽，用袈裟包了鐵缽，便乘轎子回去了。眾人無不感激涕零，合掌膜拜為他們送行。
　　和尚回到寺里，在堂前挖了一個深坑，將鐵缽埋了進去，并施用法力鎮(zhèn)壓，使蛇精永遠不得出世?，F(xiàn)在，那蛇還在道成寺里。據(jù)說，莊司的女兒不久就病死了，豐雄卻保全了性命。

（從注銷的舊賬號處搬運過來）

觀影這些年，黑白片看過不少，可印象中沒有一部色調(diào)濃厚得如《雨月物語》一般的。那種凝重，好似深黑色墨汁涂抹在灰蒙蒙的畫布上，渲染著層次不清的影像。仿佛是在現(xiàn)有世界之外再造的別一個世界，丟失了許多歡快明亮的色彩，淪陷在凄惶的陰影中。
　　
但它也有別樣的美。當煙霧彌漫，或燭影輕搖時，有種朦朧神秘的光澤籠罩著那個世界，仿佛一切即刻就要消融在無邊的昏暗中。水上行舟一幕讓人如癡如醉，只一個鏡頭的轉(zhuǎn)換，船就倏忽游入畫中去了；燈下縫衣更像是夢中的場景，人物影影綽綽似幻象般浮動，只有一燈如豆徐徐散來人間溫情。
　　
還有配樂，采用的都是傳統(tǒng)的管弦和打擊樂器，配上氣若游絲的唱腔，如泣如訴，動人心魄。在阿濱遭匪兵無恥奸污的時候，鼓聲四起，緩慢而沉重，暗合著她無力反抗的激憤；宮殿化為廢墟時，若狹夫人的唱腔哀婉而飄渺，與前番作樂時有所不同，似乎訴說著心愿難了的憂怨；影片結(jié)尾宮城收好丈夫的鞋子，準備縫補衣服，忽然響起尖聲的弦樂，悲切中帶有喑啞，如一道橫空而下的閃電，即將把眼前和美的家庭場景給撕裂。這些凄楚的樂聲正是獻給女性的挽歌。她們在亂世中獻出了草芥般微薄的生命，魂魄卻還要不甘地隨著挽歌歸來。
　　
這花非花、霧非霧的鬼魅故事近乎怪談，離奇曲折。實則是在哭訴戰(zhàn)爭對人性的摧殘，女性的悲劇命運也由此而來。當男人們一心追逐錢財和名利時，是勤勞勇敢的妻子們在努力維持著家庭氣氛；男人們昏頭轉(zhuǎn)向地兜了一大圈，富貴如浮云般來了又散，卻驀然發(fā)現(xiàn)妻子仍在原地等待著他們的歸來：她們早已掌握了生活的的真諦。這就是導(dǎo)演溝口健二的女性觀點，認為她們擁有樸素的智慧和敏銳的直覺，全心向往著家庭的歡樂和睦，不同于目光短淺的須眉濁物。她們?nèi)崦蓝鴪皂g，比丈夫更加是家庭的庇護者，世代指引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傳承?？删褪沁@樣簡單的要求也須經(jīng)歷一番生死才能換來，那些功成名就的榮耀無一不浸透著她們悲慘的淚水。
　　
若狹夫人的性格則比較復(fù)雜，有些類似于我國早期的《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馮夢龍在《警世通言》中對白娘子的刻畫保留了早期的性格特征，故事中她并非作為一個溫柔女鬼而是恣意橫行、貪戀情欲的妖怪出現(xiàn)，被法海除去也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在這一點上，若狹夫人的遭遇與白娘子很相似，勾引好色的年輕男子，又被僧侶的法力所制服。顯然，她不是正統(tǒng)規(guī)范下的“理想女性”，沒有賢良淑德的作風(fēng)，卻有某種內(nèi)在的自我覺醒。她本已在滅族的災(zāi)難中化為枯骨，卻因生前沒有領(lǐng)略過愛情和歡樂，毅然還魂歸世。她的追求，還帶有報復(fù)的意味：戰(zhàn)爭毀滅了她的家庭，于是她要拆散別人的家庭；戰(zhàn)爭摧毀了她的生命，于是她也要摧毀別人的生命來伴著她。
　　
若狹夫人美目流轉(zhuǎn)、朱唇欲滴，看似嬌弱，實則她才是主動的一方。不過以其嬌媚風(fēng)流的做派來看，能夠成全的只有情欲而不是愛情。但在這蒼涼的亂世，男人們甚至可以為了利益拋妻棄子，又談何而來的深情呢？她只是一段艷麗的插曲，遭到背叛是必然的事情。若狹的悲慘身世和厲鬼身份讓人又懼又憐，她的孤注一擲的追求同樣悲切而無奈。導(dǎo)演也同情地把許多唯美畫面給了她和她的宮殿，櫻花樹下嬉戲甚至有全片難得一見的明亮，由上一景越過長長的、亮色遞增的鏡頭延伸而來，連綿堆疊，難怪有人說這部電影有傳統(tǒng)卷軸畫的視覺效果。
　　
觀看這部電影，很容易想到《紅樓夢》中的“千紅一哭、萬艷同悲”，多少柔弱美麗的女性成為生活的犧牲品。戰(zhàn)爭如同夢魘，睜著兇光畢露的雙眼凝視這片貧瘠的土地。而悲劇尚未結(jié)束，根據(jù)歷史記載，1582年——也就是影片中的內(nèi)戰(zhàn)爆發(fā)6年后——諸侯之爭再度爆發(fā)，而持續(xù)到1600年的關(guān)原之戰(zhàn)，則是戰(zhàn)國歷史上最激烈的大戰(zhàn)。十郎和藤平所處的近江一直位于戰(zhàn)場附近。影片結(jié)尾那片寧靜祥和的生活情境，怕是導(dǎo)演一個空中樓閣般的理想吧。

溝口的禪味

雨月物語 Ugetsu，日本，1953
導(dǎo)演：Mizoguchi，Kenji 溝口健二

CC編號：309

跨年度的看了溝口的偉大電影《雨月物語》，一部電影、三個采訪實錄、三段電影介紹和一部150分鐘的溝口一生的紀錄片，當這些看完的時候已經(jīng)是07年的1月1日了。

很少能看到這么妖艷而又富有東方情趣的電影，加上CC強悍的修復(fù)面前很難想象這是50年代的電影，那真是黑白電影的顛峰制作。相對于小津的固定鏡頭，溝口在這里展示了他獨特的移動鏡頭魅力，按照攝影師的介紹很多場景鏡頭都是移動的，甚至是那些看上去靜止的鏡頭其實將底片放在一起也會出現(xiàn)偏移。

禪味！是的，這部電影很多地方深刻的反映著這樣的味道，至少我這樣認為。我不知道有多少現(xiàn)代人能夠理會“一家三口在一起安靜的過日子”這句話，在當下這樣的世界里，太多的人同電影中兄弟倆一樣，要么追逐利、要么追求名、要么被色相所迷惑，萬般皆逝后要體會一家三口的日子是那么的不可能。

在溝口的電影中，每一個女性總是一個悲劇，這部電影也是一樣。按照溝口自己的解釋他關(guān)注于女性電影的創(chuàng)作，完全是因為電影公司有了另外一個關(guān)注男性主體的導(dǎo)演而考慮的商業(yè)行為，其實沒有溝口對于女性深刻理解也不可能拍出如此眾多的女性電影。影片中三個女性主角，一個被官兵所殺、一個被強盜輪奸、一個女鬼想永久的嘗試人間的歡愉而最終有只能化作清煙散去，每個女性都是一出悲劇，而悲劇的始作俑者往往都是男性。

愛上她還是愛上角色？在溝口的世界中他自己是個悲劇，和心儀的人在一起可是不能直面的表白，那痛苦的滋味絲毫不會比他電影中的女性承受痛苦少，世界的溝口這么年輕就去世了,這可能也有關(guān)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