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最后一天在IBF倫敦電影節(jié)看了,非常驚艷!
很遺憾因為一時間在IBF周邊迷了路,找不到具體放映的場所兜兜轉轉遲到了大概半小時。所以僅僅從后面看到的內容來評論。全程節(jié)奏緊湊、環(huán)環(huán)相扣,尤其是對于修女內心世界的描述、蛇的意象,不同時間出現(xiàn)的耶穌的形象等等都將劇情層層推進。而在大屏幕上欣賞片中幾段情色片段,不得不說非常迷人美麗和充滿欲望。
究竟女主是真誠的教徒還是上帝,是整個劇中纏繞的問題,也是推進劇情的重要主線,而恰恰我覺得片尾也沒有完全回答這個問題,模棱兩可,可是可不是,可以是在上帝感召下用技法成為了上帝替身,也可以是中世紀無處可走的女騙子愚弄了整個城市。但整個劇里處處滲透出意大利中世紀宗教的虛偽,人民的貧苦,以及不得不依賴神性獲得慰藉的社會。
我覺得這個故事已經(jīng)遠遠超過同性戀欲望、欺騙控制和奪權議題,更多講得是一個同性戀女性“魔怔”和發(fā)瘋背后折射的心理、創(chuàng)傷以及那個時代下意大利宗教、黑死病陰影下的殘酷世界,最后女主丟下戀人不管是出于自己還是出于耶穌信仰回到城里的敘事意想不到卻又非常合理。特別驚喜的是那些“魔怔”的夢境和想象將觀眾帶入了女主其活靈活現(xiàn)的內心世界,究竟是神跡還是人操縱了信仰,究竟耶穌的真正的愛是什么?我覺得片子沒有給出答案,不同的觀眾會看到不一樣的東西,這也是片尾妙處之一,音樂服裝一流,故事演員節(jié)奏一流;情色場面也一流,尤其大屏幕上看更加有感覺。
現(xiàn)代性與導演意志
在中世紀的歐洲,什么是真理?
顯而易見,真理就是上帝之語,主的話寫在《圣經(jīng)》之中,信徒或異教徒,男人或女人,教皇或乞丐.......其中的篤信之人、想信之人、亦或不信之人都是讀了就是讀了,或許可以指導生活,或許可以慰藉心靈,或許可以換取錢財,但這些都并不是直接經(jīng)驗了神跡。信仰層面,真理求真之目的與神跡的經(jīng)驗無關,如同五餅二魚救了五千聆聽傳教之人是一個言之鑿鑿被記載下來的故事,布道之時的敘述,與求真無涉,而是非常存粹的動機論,旨在說明信念之去處與信仰之道路。
生活是去實踐,神跡如果真的會發(fā)生,一定是在現(xiàn)世中可經(jīng)驗地被目睹,所以很容易知道,生活會是神跡的范圍,人的動機在其中沒有位置。生活的視域下,習慣的理性與神跡的存粹關系不大,就像每天起床、吃飯、勞作、禱告等并不需要信念與信仰的至高啟示,向善亦或向惡動機的好壞無法對生活的經(jīng)驗作出判斷,信仰與信念只不過是一些與庸常的混吃等死相比起來,還算好的想法而已。
好的想法擺在人的面前,其實很容易被用來證明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壞,那些無道的淪喪,世人的無信,天譴的懲罰都是不遵守那些好想法的后果,所以無疑需要神或者它的使徒來拯救,好比和平年代人人愛平等又安居樂業(yè)的羅馬,面對大軍壓境、破城亡國之時,一致推舉了凱撒來挽狂瀾于既倒??梢韵胍姡@得權力,需要豐功偉績的傳承或者神跡的“截胡”,前者需要大量主動或被動的規(guī)范和反思判斷,后者在彼時的環(huán)境中,則是作為信仰的某種“實證經(jīng)驗”基礎證明一般,被很多顯露過神跡的人驗證,從而封裝在一個系統(tǒng)之中,可以隨時取用。
面對神跡,人們主觀相信,那些客觀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經(jīng)驗,就是那個現(xiàn)存的人類之中,即便沒有至今活著的人見過,也曾經(jīng)存在過的不可思議的事件真實發(fā)生過。不過對這句話的真認識其實是:面對無人的神跡,我們其實不知道!因為“存在”、“不可思議”和“真實”等等,都是人的認識,脫離了人的認識,我們已“存在”、“不可思議”、“真實”等等來構造的神跡 都 不 再 有。
那么《圣經(jīng)》中神跡白紙黑字的記載被教徒們相信是有啟示的,耶穌遭遇背叛并受難被相信是高尚的,上帝寬恕世人的罪引導人們走向天堂被相信是光明的......真善美或許可以被稱作為是主的目的。對于可能是性覺醒帶來權力欲望覺醒的貝內黛塔,其混雜著福德感召、靈魂煎熬、性向悖常而“奪取”或“繼承”權力之路,也要首先來自她的目的。面對信仰的吊詭,其實在于不能確定上帝存在與否,就像主不確定真善美在他的獨子犧牲自己后,是否可以達成一樣,也就是說,只有在目的為先導的前提下,一切有道理和可相信的訴說才存在意義。
所以當信徒確信犧牲的殘忍與暴虐為拯救的崇高之時,如同說服自己“吃虧是福”、“性的愉悅是罪惡的”、“出現(xiàn)圣痕與警告的話語是神諭”一般,是反思之后的判斷,而這種判斷之前,肯定有著鮮為人知又不能忽視的無目的的前提,其一方面可以引人救贖,或最起碼勸己向善,而另一方面,當然也有著權力一體共謀的彼端,亦如鏡頭里隱形的敘事者;范霍文作為導演意志的加持;各種虛假表演虛構出來的信仰求真;流暢敘事調度帶來的構建;宗教故事虛假式的未來寓言;和回望現(xiàn)實堅實有力的反諷等等......無不夾雜著各種各樣蘊含目的卻看似無目的框架。
但目的,并非是否定眾多寶貴價值永恒性的奧卡姆剃刀,甚至否認歷史自身的發(fā)展,把歷史看成完全人造的結果,成為一種從屬并服務與經(jīng)濟利益和既得利益者的工具,和認為我們現(xiàn)在可以去重估過去的一切價值且一切觀念以時間和地點為轉移的歷史主義敘事。特別是當所謂靠繼承所謂“正統(tǒng)血脈”,獲得權力的“神跡”愈加不斷地需要“豐功偉績”的驗證來保護和加冕其謊言的脆弱之時,媾和的結局,可以是對貝內黛塔毅然出世再入世,勇敢堅持信念與終成真人的稱贊,也可以是對 他 一步步走向封閉、昏聵,覺得自己可以成神并欣然接受他手下的人造神,且相信自己最終定將成功的偽神盲信。對于前者,良好生活無論是否可能,都是一種信仰飛躍般的嘗試。而對于后者,不要指望會有真正神跡的發(fā)生,因為神跡的目的并不會分享給偽神,來實現(xiàn)其現(xiàn)實世界中,覺得人定勝天,自己可以一直不斷地從一個偉大勝利走向的另一個偉大勝利的種種野望與狂想,特別是當這位偽神,還是一名不折不扣的低學歷低智能特別偏執(zhí)又喜歡逞兇斗狠的昏庸獨裁者的時候。
當利欲與神性交織,范霍文將此連接,制造相互利用的新的閉環(huán),形成不可言說的絕妙幻象。
瘋長的黑瘡,蔓延的瘟疫,抬著十字架跳入填滿尸體的坑。在這樣的時代下,宗教屢次利用社會的戒律性,而benedetta深諳此條準則,將耶穌同化于自身,鑿穿自己的四肢,將自己一步步推上民眾信仰的王座。上帝每件正待檢驗的造物都來自人對謬論的旁視。疾病、災難,天堂地獄,世人無法妄加定義,這是生命一種悲我到卑我的狀態(tài),而圣母親自授予新的秩序。benedetta一句“瀆神”足以勾出每個民眾心里的Jesus。
同時,圣母雌雄同體,是對宗教的一場倒戈。蛇纏繞benedetta的身體,扒開她的衣服,直到她扯下十字架上Jesus身上最后一塊白布,“sex”徹底融貫進她的身體。她投靠Jesus,用謊言編織成現(xiàn)實的網(wǎng),欺騙但不能自主地同化,這就是Jesus的指令?!笆撬貌A濋_我的手?!眀enedetta一邊紓解心中的欲望,一邊行‘骯臟之事’,而一切和她對圣母的崇拜、對Jesus的篤信平衡為一體。
她吮吸圣母的nipple,這是圣母的母性之愛;她和女性交媾,這是她雌雄同體Jesus愛之施舍;她把圣母插入自己的vagina,因為她就是“圣母”。benedetta是在安慰自己,這不是非同一般的安慰,在精神方面是麻痹,而在肉體是自慰。電影里的紗從有到無,這場倒戈,讓她有了合理訴求,于bartolomea的感情于此同理。所以,她還要回到城里,完成欺瞞的閉環(huán)。
導演范霍文通過對圣母的重塑,也完成了影片對觀眾的新的秩序的重構,兩方在影人與觀者完成統(tǒng)一,從這方面范霍文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圣母。
假如耶穌真的存在,他在人間的命運依然是被釘死在十字架上。只不過《圣母》里的耶穌是一位女性,貝納黛特。和歷史記錄中貝納黛特神秘難明的形象不同,《圣母》里的貝納黛特是一位篤信自己正是耶穌之妻的狂熱信徒,一位情欲旺盛且絲毫不因清規(guī)戒律而羞恥的女性,更是一位以強大的情緒力量操控人心的“圣母”?!妒ツ浮穼λ嗾嘈靶蜗蟮目坍嫼蛯Α吧褊E”真假之謎的留白,正如修道院長房間墻壁之外那一雙窺視的雙眼般挑釁者觀眾的感性和理性——重要的不是耶穌是否存在,而是我們?yōu)楹涡枰d存在。
貝納黛特的父母在她出生時即決定將她獻給修道院。有趣的是,為了將她送進修道院,父親和修道院長即夏洛特·蘭普林飾演的老修女著實砍價了一陣,最后以100金幣成交。貝納黛特長大后,常??吹交孟螅╲ision,別人稱為幻象,而在貝納黛特口中則是她能看到別人無法看到的神的視野)?;孟罄铮d以牧羊人的樣子出現(xiàn),要求她追隨。
一個滑稽的場景是,在一場儀式中,貝納黛特本應安靜躺在床上被天使護送上升,卻因她正在奔向耶穌而雙腳劇烈抖動。隨后,貝納黛特被批評破壞了儀式的嚴肅。顯然,這里構成了對一切宗教儀式的諷刺——這些儀式到底是在膜拜耶穌,還是以膜拜耶穌為名在規(guī)訓民眾?
貝納黛特救下了一位被父兄玩弄的少女巴托洛梅亞。少女天性活潑,和貝納黛特發(fā)展出曖昧情愫。與此同時,貝納黛特的幻象日漸強烈,她聲稱耶穌要求她靠近他、感受他的苦難,她的手腳和腰間出現(xiàn)傷口,鮮血汩汩流淌不停。
最終,貝納黛特被任命為修道院長。被她取代的老修女一開始因為上層默認這些神跡的真實性而接受這一安排,卻又因為愛女之死而前往佛羅倫薩告發(fā)貝納黛特瀆神和通奸。教廷特使來到小城,也帶來了黑死病……
在電影的高潮部分,被判處火刑的貝納黛特再次“顯圣”,仿佛耶穌附身于她,高喊你們褻瀆了我的妻子,將受到懲罰,死神即將現(xiàn)身于此。她張開雙手,手掌鮮血淋漓。而黑死病人撥開衣服,展示出瘟疫的痕跡——死神赫然在此??駸岬拿癖娮园l(fā)沖開衛(wèi)兵,殺死教廷特使,保衛(wèi)他們的“圣母”。
電影沒有明確交代貝納黛特的神跡是真是假。在巴托洛梅亞救下火刑架上的貝納黛特時,她也發(fā)現(xiàn)了一塊染血的玻璃片。而當她以此質問貝納黛特時,貝納黛特依然以孩子般的純真說:到現(xiàn)在你還不相信我嗎?
這個極具沖擊力的結尾直接指向宗教和政治問題的最核心秘密——人們期待有一個神,一個人,一個團體,一種制度,來寄托他們的“信”。卻往往不愿承認“信”或者說認同的本質不是因為正義,所以認同,而是因為認同,所以正義。《讓子彈飛》那個著名的“誰贏他們跟誰”和“他們跟誰誰贏”的悖論也正在于此。
在基督教哲學發(fā)展的早期,有兩種論證上帝存在和絕對權威的思想傾向,一種是后來為教會所接受并發(fā)展為經(jīng)院哲學的理性辯護主義,一種則是以德爾圖良(145-220)為代表的信仰主義。前者主張用理性論證和哲學方法來思考宗教問題,后者則拒絕哲學,其最著名的論證為“因為荒謬,所以相信”——圣母處女懷孕,耶穌死而復生這樣的事件都是超乎尋常經(jīng)驗的。但如果一切都合乎尋常經(jīng)驗而合情合理,那信或不信又有何所謂呢?
貝納黛特正是以荒謬的“神跡”獲得了人們的信任,又因為人們的信任而擁有了力量。而當她以這種力量對抗教廷權威,和發(fā)揮了連世俗權力也沒做到的對抗瘟疫的作用時,她“神跡”的真假,她個人的純真或狡詐,也就不重要了。
《圣母》從始至終都以一種洞若觀火的精微展示著人類的脆弱、愚蠢和因此而滋生的對權力的需要——前任院長老修女將自己的整個生命都獻給了耶穌,卻不愿相信神跡。然而,倘若從心底不相信神跡會發(fā)生在人間,那么所謂堅定的信仰到底是自欺還是欺人,還是兼而有之?直到死亡的陰影將她籠罩,她又孤注一擲地將希望寄托在貝納黛特身上,希望自己能進入天堂。
而教廷特使在死亡面前也問出了同樣的問題:在你所見神的視野里,我是去天堂,還是下地獄?而當貝納黛特幽幽說出“天堂”時,他才絕望地說道“到這一刻你還在撒謊。”這位教廷特使顯然清楚,倘若耶穌存在,那么他的所作所為自然是要下地獄了。但若其不存在,他在死亡前的最后一點寄托也蕩然無存。
這些人對耶穌存在的將信將疑并沒耽誤他們在現(xiàn)實中循規(guī)蹈矩,扮演好耶穌仆人和信使的角色。而貝納黛特的深信不疑則導向一個可怕的局面——當一個人全心全意相信她是耶穌之妻,被耶穌庇護,那么一切人間的律法和秩序都不能制約她,她將成為人間的耶穌——其所言所行超乎尋常經(jīng)驗,其所作所為不可為人的理性所理解。這便是“荒謬”。
而值得思考的是,這樣一種態(tài)度,竟然在很多意義上更加靠近神學本身——
圣經(jīng)中有一段經(jīng)典的亞伯拉罕故事:上帝要亞伯拉罕殺死他的兒子作為忠于上帝意志的證明。亞伯拉罕照做。在亞伯拉罕動手的那一刻,神阻止了他。丹麥哲學家克爾凱郭爾在對這個故事的解讀中尖銳地指出,殺子不為任何人間的律法所容。亞伯拉罕要遵從上帝的意志便必須違背人間的律法。正是在殺子這一荒謬的舉動里,亞伯拉罕超越了作為“人”的普遍性而進入一種與上帝的一對一的特殊的、超越性的關系之中。
當貝納黛特和巴托洛梅亞進行同性性行為的時候,她的邏輯也正是如此——耶穌的愛光被四海,無所不能容納。在耶穌神圣之愛的光芒里,沒有羞恥的容身之地。耶穌以無窮的面貌愛著世人,而巴托洛梅亞對她的愛正是耶穌愛的面貌之一。
在這一“詭辯”中,貝納黛特正是訴諸耶穌的超越性而蔑視人間的律法,為自己的情欲辯護。而頗有諷刺意味的是,連她的愛人巴托洛梅亞也在執(zhí)著于她是真情還是假意的問題,卻不能理解,對貝納黛特這樣從小堅信自己是耶穌之妻的狂信者來說,情欲之流也是生命之流。
在一般人那里,宗教作為寄托被放置在經(jīng)驗的彼岸,日常生活的另一頭。而在貝納黛特那里,耶穌的存在不是一個需要被論證的問題。耶穌的存在就是構成她日常經(jīng)驗的“真實”。在這樣的真實里,羞恥確實沒有容身之所。
因此,在對《圣母》的觀影中,必然因為觀眾個人精神生活的迥異而產生天差地別的觀影體驗。例如,在電影的評論區(qū),一部分人指出,在電影結尾處,前任院長老修女態(tài)度的突然轉變有些粗暴。筆者卻認為,愈是老修女這般自以為圓滑通透的人,愈會在人生最絕望的時刻掙扎于信和不信之間。因為絕對的不信者和絕對的信者都擁有一個自洽、完整也密不透風的安全世界。而徘徊于兩者之間的人,則成日面臨自由意志的無休挑戰(zhàn)。
然而,無論觀眾本人信與不信,《圣母》都以其絕妙的構思和貝納黛特極有力量的演技挑釁著觀眾——當貝納黛特一次次鮮血淋漓,當修女喃喃著“這是圣痕”而匆忙跪下,當高級神職人員也被“神跡”震撼,當她以耶穌之名要求指控她的修女克里斯蒂娜自執(zhí)鞭刑……你的心中會不會有種“爽”的感覺?如果沒有,到她以耶穌之名承諾保護城市,在世俗權力遁形時下令封城,當她于火刑架上為萬人膜拜,你的心中又有沒有一種“爽”的感覺?如果有,那正是權力的滋味。
人們習慣以契約、暴力、傳統(tǒng)等作為權力合法性的來源,而往往不愿意識到,合法性本身就是一種精彩的虛構。而當人們沉醉于權力,沐浴在它的光芒之中,合法性的問題,也就無人問津了。
因此,《圣母》最精彩之處不是同性之愛,不是神跡真假,正是其對權力關系的剖析。這也是范霍文最得心應手的敘事手法。一些評論指出,《圣母》中對同性性行為的刻畫居然用到了模仿男性生殖器的圣母木雕,反映出電影對女性親密體驗的誤解和男性視角下的狹隘想象。而筆者卻認為,這根原著中沒有過多提及的木雕正是改編的絕妙之處——
當貝納黛特擁有了人們的認同因而擁有權力,她的性別亦不再重要。她的形象儼然是任何一個統(tǒng)治者的樣子。在她和巴托洛梅亞的關系里,她一直是被服務的一方,是享受的一方。那根宛如男性生殖器的木雕正是權力這一特點的象征——
權力與“同意”沖突,它關乎侵入、強迫、操縱和奪取。這也正是巴托洛梅亞后來“出賣”她的原因。巴托洛梅亞一直百思不解的正是,她們之間到底是愛,還是欲望和權力的樂趣?《圣母》結尾處,面對巴托洛梅亞的懇求毅然轉身回到城中繼續(xù)做“圣母”的貝納黛特已經(jīng)給出了顯而易見的答案。
于是,“圣母”雖以女性形象出現(xiàn),卻不是那個宗教傳統(tǒng)中貞潔、奉獻、受難的圣母。《圣母》中圣母正指向耶穌為世人蒙難而死這一神話的本質,也指出一切曾經(jīng)的、現(xiàn)在的、將來的宗教和世俗權威的本質——他們寄生于人群的想象和希冀之上,順應人們精神中被統(tǒng)治的傾向而統(tǒng)治人們。人們追求自由,也為自己創(chuàng)造的權威奴役。
在這個意義上,《圣母》是對我們的一次痛快的刻畫和拷問——不管這個世界上有沒有神。當人需要神時,就出現(xiàn)了神。
保羅·范霍文的新作《圣母》在吊足觀眾多年胃口之后,終于在本屆戛納首映。有史可查的修女禁忌之戀,以及上映兩年前已傳遍整個法國電影圈的大尺度情欲戲,都有著巨大吸引力。
影片《圣母》講述了自愿侍奉上帝的貴族女孩貝內黛塔,在修道院里幻視自己成為了耶穌之妻,并與另一位修女巴爾托洛梅婭成為伴侶的故事。
因為貝內黛塔能夠通靈接觸耶穌并帶來神諭,身上也有類似耶穌受難時所留下的傷痕,后來便被任命為修道院的院長。
然而,由于她的受難無法被證實來自于神,甚有威望的前院長菲麗西塔修女向佛羅倫薩指控,貝內黛塔以偽神力欺瞞教眾并與同性媾和,教會便開始了對貝內黛塔與巴爾托洛梅婭的查審和迫害。
這個故事來自美國歷史學家朱迪絲·布朗的婦女史著作《不軌之舉》,講述了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一位叫貝內黛塔的修女與教會中其他修女發(fā)生性關系的故事。
此書不僅詳述并分析了史料中關于貝內黛塔與其他修女不倫關系的記錄,也展現(xiàn)了貝內黛塔從貴族棄女到修女、并因通靈而掌權、后又因此被查審的過程。
影片《圣母》并沒有完全照搬歷史,在情節(jié)上做了不少改動。
首先,在原著中,做修女并非貝內黛塔的熱望。中世紀的歐洲修道院其實是棄女之所,修女并非什么真正了不起的身份。但在影片中,貝內黛塔從一出生就對奉神有著強烈的追求。
歷史上貝內黛塔是有夫之婦,電影則完全去掉了貝內黛塔的妻子身份,沒有從婚內不倫角度來敘述貝內黛塔的同性之愛。
影片為了全面地呈現(xiàn)這位修女的傳奇經(jīng)歷,盡可能從多方面探討她的故事。前三分之一講述貝內黛塔所遭受的壓抑。在她進入教會的第一天,就被給她換粗布衣服的修女告誡:“你的身體就是你的敵人。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聰慧是危險的。”
珍惜憐愛自己的身體,并利用它引誘別人是可恥的行為,也是需要被懲戒的罪,而聰慧被理解為心思活絡不受控制。對于保守的教會來說,身體與精神的自由都是必須要警惕的。
然而,貝內黛塔在身體與精神上的解放并非她故意而為。作為從小就顯露出隨時召喚庇佑能力的女子,貝內黛塔的虔誠與其他修女的不同之處在于,她是在信仰中尋求自由,有了耶穌她便擁有了一切。電影以“虔誠”來解釋“有求必應”,給了貝內黛塔自幼就展示出的神力一個在宗教角度不可辯駁的理由。
電影的中間部分鋪開了敘事。一方面,貝內黛塔多次夢見耶穌保護她,并邀請她一同受難的場景,在被巴爾托洛梅婭照顧的過程中逐漸接受了她,兩人發(fā)展成愛侶。另一方面,貝內黛塔展示出的強大靈能受人忌憚,受到來自菲麗西塔與其女克里斯蒂娜的針對。
從這個敵對關系來看,菲麗西塔修女和她的女兒克里斯蒂娜對掌控修道院有執(zhí)念,兩人對權力的渴望的不同,昭示著她們命運的轉折的不同。
克里斯蒂娜為將貝內黛塔拉下權位,背叛信仰公開作偽證,最終受到懲罰飲恨自盡。而一心只想做耶穌之妻的貝內黛塔,即便在現(xiàn)實里與修女媾和,神力也在不斷加強。
影片的最后將重點放在教會與民眾的沖突上。菲麗西塔為了報復,從佛羅倫薩請來了教廷的特使,而同時也將那里的黑死病帶了進來。特使對巴爾托洛梅婭嚴刑逼供,使巴爾托洛梅婭背叛貝內黛塔并且主動交出了媾和的物證,將貝內黛塔送上了刑場。然而,整個城市的民眾都相信貝內黛塔的強大靈能,不愿意讓她被處死,對教會進行了反抗。
就結局來看,沒有像貝內黛塔一心向神的人最終都獲得嚴重懲罰。宗教所鼓吹的對精神與肉體的壓抑發(fā)生在其他人身上,轉化成了對其他事物的欲望。比如菲麗西塔和克里斯蒂娜,她們完全被權欲吞噬,做出一個又一個害人害己的決定。而貝內黛塔的虔誠則如同一張免死金牌,既拯救了她自己,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護著和她站在一邊的人。
而從大眾比較熟悉的邏輯來解釋這個劇本,影片《圣母》則無疑是一篇爽文,以神來對標“男權”這個中心,而依附在其上的便處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然而因為神是無實體的存在,所以貝內黛塔成為了真正有能和有權者。
唯有真正相信神的人才能得道;而覬覦其力量的人,若不經(jīng)受苦難的方式,便不配得到神的偏愛。
影片中用了大量宗教與非宗教的符號來加強這一點。比如貝內黛塔做的第一個有耶穌來拯救她的夢,是被群蛇圍困的夢。根據(jù)《圣經(jīng)》記載,蛇是誘惑夏娃吃下禁果獲得智慧的邪靈,它最終受到了上帝的懲罰,失去手足并以腹貼地爬行。
這個場景意味著,貝內黛塔內心知道自己正在被誘惑。但在現(xiàn)實里,當時的她還沒有和巴爾托洛梅婭發(fā)展成同性伴侶,而是處在要不要接受對方的掙扎當中。
再比如,影片中多次出現(xiàn)的裸露的前胸。無論是人身上的,還是雕像身上的,袒露的前胸意味著自由,而這自由也是一種力量來源,性行為也是如此。這些符號都站在了壓抑的反面,引向力量的釋放。
根據(jù)作者朱迪絲·布朗的說法,當時的歐洲人難以接受婦女之間具有吸引力的事實。他們對于人類性關系的看法是男性中心主義,即婦女會被男人所吸引,男人也會被男人所吸引,但是婦女之間不會對彼此有長時間的情欲。
因此,婦女之間的性關系被忽略,并從文藝復興時期人們的觀念中消失了。所以貝內黛塔的故事既聳人聽聞又貽笑大方,在當時的語境下是一件荒唐又滑稽的事,這樣的女人更不可能成為真正的殉道者。
今日的歐洲對于女性之間的吸引已不再忌諱。《圣母》用大膽的情緒戲,將女性之間自發(fā)的互相吸引拍得非常明了:巴爾托洛梅婭自進入教會就對貝內黛塔有所引誘,兩人之間的互相吸引顯而易見。而推動貝內黛塔沖破桎梏和巴爾托洛梅婭發(fā)展成伴侶關系,后者的主動姿態(tài)是不可忽略的推動力。
然而,《圣母》想要囊括的東西太多了。表面上,這是用古代故事為衣裝點現(xiàn)代內核的故事,但它的內里還是唯神論的。
如果電影強調貝內黛塔作為修女的犧牲,這可以說是一部傳記作品;如果貝內黛塔對巴爾托洛梅婭的感情出于純粹情欲,那這是一部女權主義作品;如果電影聚焦在教會強權不得人心這點上,那這就是一部諷刺權力的作品。
但《圣母》顯然將這三個角度都囊括了,且在這三個角度上的敘事分配比較均衡。這使電影缺乏一個講故事的主要角度,更像戲說歷史,但沒有把故事講好。
貝內黛塔的同性之愛,比起沖破性別與教規(guī)的束縛,更像是以神為名大行其道,和女伴隨意玩樂。她對神的信仰的奉獻給到她近乎魔幻的能力,但這能力所招來的覬覦以及后來引發(fā)的災禍巨大,貝內黛塔也沒能保護城中百姓免于黑死病的蔓延。
其他人物的動機和決策則不停在搖擺。巴爾托洛梅婭對貝內黛塔有引誘也有拒絕,受刑招供背叛了對方,但轉而就立刻請求原諒;菲麗西塔對貝內黛塔的針對也時有時無,人物行為的動機都不夠明確。在敘事不清時,硬要推進情節(jié)的進展會讓故事變得僵硬,邏輯也不夠順暢。
唯一明晰的一點是,《圣母》的同性之愛其實是一個噱頭,給我們突破女權主義的幻覺。范霍文利用了歷史故事的聳動,將這個沖破束縛的故事講成了保守派的說教:尋求神的人獲得自由在世上橫行,不尋求神的便都是罪人。
但真正造成突破的并不是影像,是歷史上的那個貝內黛塔。范霍文的《圣母》技藝再精巧、影像再精彩,也依然在拍古代沉疴,缺乏現(xiàn)代對愛與自由的追求。
作者| 藍詹;公號| 看電影看到死 編輯| 騎屋頂少年;轉載請注明出處
每每覺得有那么多好電影可以看,是這個時代最幸福的事情。
《圣母》是很偶然看到海報,順手搜一下看的電影。結果卻是有一些小小的驚喜。順便說一下,《黑皮書》和《本能》、《她》都是保羅大兄弟的作品。
凡事你若覺得明確、清楚,就沒那么有意思。舉凡有意思的,都是那些高你一頭卻又讓你能望到的東西。閱讀如此,電影也是如此。
這部電影可以分析的角度很多。就如我的題目一樣,我也不想輕易地斷言它就是想說什么。這個世界那么多的人和事,有哪一樣是可以徹徹底底說清楚的呢?
女主Benedetta Carlini的魅力在于一個女性的內核包裹在一個修女的衣服下面。她有肉欲的沖動,亦有對人性、環(huán)境高于一般人的洞察。這好比,別人都在一個有限維度里遵循著一些即成的物理規(guī)律,她卻因為認知的敏感,升到了更高的維度。人們看到的,只是她在這個維度的投影,她本身,還有另一個存在。這就讓她有了一些“神性”的可能——因為,她知道那個低自己一個維度的修道院里,人們最在意什么,人們最恐懼什么?!赐噶诉@個時代最大的秘密。
女主Benedetta Carlini是復雜的,她在那個混沌難解的時代里,因為窺破了那個愚蠢的秘密,便萌生了要走向權力巔峰的想法。同時她又是自然的,她尊重了自己的身體,也沒有處心積慮地去用權力禍害人。前任院長女兒的自殺,并不是她造成的,而是那個時代宗教利益暗中博弈的一個結果。
至于 Bartolomea ,其實和女主也并非在一個維度。她們身體相親,精神上卻在兩個完全不匹配的層面。 Bartolomea 不識字,腦袋里是支離破碎的世相組成的不成體系的認知。所以從她闖進修道院開始,她就在憑借著本能活著,本能要求生,她就逃離了;本能要肉欲,她就愛了;本能要脫離痛苦的折磨,她就供出了一切,包括那個她親手為女主做的耶穌玩具。她是普羅大眾的投射,無知無覺,所以她做的一切都似曾相識,真實可信。
還想說說那個演得極好的前院長 Felicita 。她被定位在了宗教體制化后的一個典型角色。她內心并不堅定,她也并不清楚耶穌基督到底何時會以何種面目出現(xiàn)。即便是她窺破了女主的秘密,最后仍然在一番耳語之后走向了權威的反面。她心中充滿了疑惑,又在女主的篡權后憤憤不平。但終究她也是在混沌之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她并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死,就如她并不知道自己為何而生,為何而有所謂的信仰。在宗教籠罩的中世紀或在之后世界,這樣的人比比皆是。他們信著,懷疑著,就這樣過了自己的一生。
盡管給這些人物下了這許多斷言,也想說,她們的身上還有許多無法斷言的特質。這些都是導演給我們留下的更高級一些的享受。
女主那些神跡幻想,導演是用寫實的手法拍攝的。這就讓觀眾有了一些疑惑,難道是女主真的看到了這些?難道她的話不都是謊言?這些疑問,給了這部電影更加高級的魅力。在我們確信的世界之外,怕是真的有一些我們無法斷言的存在。如果,如果,女主真的看到了呢?是不是這樣,比說女主什么都沒看到,只是撒謊騙人要高級很多?
電影里,女主比其他人高了一個維度,她俯視著蕓蕓眾生;現(xiàn)實里,導演高于我們觀眾一個維度,留給我們沉吟思索的可貴空間。
所有的斷言,都是可笑的。就像所有的定理,都是有邊界條件的。當我們下斷言的時候,就要想想,這些話,放在哪個邊界之中,才會成立。
一部必須標為18+限制級的在今年戛納電影節(jié)上出現(xiàn)的新電影!它根據(jù)三百多年前意大利的一位因“褻瀆神靈”而囚禁35年后死去的教會修女的史實而創(chuàng)作;83歲的荷蘭老導演范霍文寶刀不老,犀利地探研了神性與人性、情欲及權利的復雜存在,可謂光彩與爭議雜呈?!笆成砸病?,對于人性中的食欲,以“舌尖上的中國”為首的眾多影視表現(xiàn),一直霸屏于我國,可是表現(xiàn)和研究人性中的“情欲、性欲”,則永遠被視為洪水猛獸、禁區(qū),這實為怪事。我們的文化管理及創(chuàng)作人員看看這部電影,應該思考一下,我們和“人類命運共同體”還有著一些應該改進的某些區(qū)別吧!
背景設定注定了敘事大多數(shù)時候是由角色的面孔所驅動,憤怒的、恐懼的、“神性”的、情欲的;唯有當宗教枷鎖褪去,身體動作才會占據(jù)主導,把角色、氛圍和敘事推向一個個情節(jié)高潮。127分鐘的每一秒都是范霍文的“全盤托出”,情色、暴力血腥、懸疑驚悚以及諷刺幽默,范霍文如同女主,不斷大膽冒犯、挑釁和反抗的同時又用不著痕跡的“技巧/自導自演”和“奇觀/神跡”讓觀眾/信眾陷入自我懷疑從而絕對服從,因此整部片也可以看作是關于“虛構”的創(chuàng)作和電影本身。
大開眼界,原來不是感天動地的姬情故事,而是爾虞我詐的權欲斗爭。Benedetta的形象如此復雜,一面她虛偽自私自欺欺人,以致于她自己都篤信自己是天選之人,另一面也正是源于自私與自信,她才能做到反抗宗教體制,某種程度來說,她是另一個與虎謀皮的武則天,是男權與宗教體制下一個不完美的反抗者。
不知道是不是我,總之virginie efira的表演不是很有說服力
你要神跡,我給你神跡;你要愛情,我給你愛情;你要我,不好意思,我只屬于我自己。
# 74 Cannes# 有亮點,對宗教的各種直接諷刺能博得現(xiàn)場一次次影評人的掌聲,但是不足也很明顯,里面每個支線人物的態(tài)度轉變都太生硬,沒有經(jīng)過思考和過度,會讓觀眾產生不知所措的感覺
瘋狂的荷蘭導演保羅·范霍文用兩個小時的篇幅描繪了這樣一個罕見的女性形象——修女貝黛塔。她是狂熱的信徒,高超的操控家,是宗教史上唯一一個有明確記載的女同性戀。更重要的是,她是權力的擁有者!
你也搞不清楚,她堅定遠去的背影究竟是奔赴理想信念,還是為了混口飯吃
保羅·范霍文這樣的導演太厲害了,毫無用力的痕跡,每一個鏡頭的節(jié)奏卻都是如此的絲滑,簡潔準確有力的交代信息量,真正的做到了電影的藝術性和娛樂性的完美統(tǒng)一!在細節(jié)的不斷積累中,真與假變得撲所迷離,當你開始懷疑真假的時候,一切就不言而喻了,它在批判的同時,主人公卻選擇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Benedetta的形象如此模棱兩可,在圣母與騙子、天堂與地獄的兩極間搖擺不定,就像所有那些飽受爭議的圣名(如貞德)一樣,圣人還是女巫僅民意的一紙之隔。 在親歷那些矛盾的片段(切實的大難不死奇跡與火刑柱下帶血的碎瓷片)之后,觀眾體驗到如同Pescia城那些修女們一樣的兩難境地,很難看清Benedetta究竟在像玩弄提線木偶一樣操控著她們,還是她自己即是那傀儡;抑或一切都是狂熱的信仰與壓抑的欲望結合產生的幻覺;而我們終會在生命的最后放棄判斷揮舞著雙臂求助一切可能;宗教的復雜性在此展開。范霍文的作品總借大膽的題材在刻奇的邊緣游走,歷史劇也被強烈的當代感標記,精心設計的轉折與奇觀帶來飽滿的視聽,刺激精彩又時時讓人感到冒犯。最后,若我做創(chuàng)作者,蘭普林永遠是我最想合作的演員。@PathéOrléans
有點驚喜,以為又是“可歌可泣”的同性戀故事,結果展現(xiàn)的是愚昧和相互殘害的活靈活現(xiàn)的人。(我身邊坐的老太太好幾次或譏笑或哈哈大笑,也是個活靈活現(xiàn)的觀眾。)想要看感人至深同性戀情和神秘中世紀的人都會深深失望,而我挺喜歡這種打破幻想的感覺。人類社會tmd就是一場鬧劇,哪個時代都如此。此片也很大程度上滿足了我對中世紀的視覺想象,女主角長得就很像達芬奇筆下的人物,修女們演圣劇的服裝給出了墨綠,深紅和藏青色,不難想起《最后的晚餐》。
在一部好電影中忘記時間的流逝、忘記身在何處,被牢牢釘在座位上不想動彈,且看完后只想激動地滿世界宣布“好看!”時至今日范霍文依然能交出這么一部混合著生猛與柔情并存、奇觀與諷刺兼具的作品,堪稱創(chuàng)作力驚人;劇本走向的控制幾乎不受觀影經(jīng)驗影響,盡可以在敘事的酣暢淋漓和飛速轉折中享受失控的快感。部分情節(jié)想起赫胥黎之《盧丹的惡魔》,尤其在表現(xiàn)(集體)譫妄癥狀、對教會的嘲諷方面以及大眾易受權力和狂熱情緒煽動的盲從感;benedetta不僅從上帝的“妻”(附屬)演變?yōu)槠浠恚ㄒ虼诉€隱含了性別議題),更是創(chuàng)作者操縱觀眾的指揮棒——他根本無意落實所謂真假,而是藉由神權的人間代言人之祛魅,表達人性的多維棱鏡和電影多義性/豐富性的留白魅力。
不如說這是視覺上毫無建樹,故事上又陳腔濫調的老白男對女同性戀一如即往的“AV式”的幻想。幾段夢的構建無非只是憑添了一種荷蘭新教徒對天主教解構的惡趣味。對Benedetta的嘲諷也是一種無情式的機械性化的簡單展現(xiàn),對宗教與狂熱信徒亦是如此,并沒有深度挖掘性欲(歇斯底里癥)與癔癥(幻想基督)的關系,或者群體性癔癥,而是全然以一種兒戲,甚至都到達不到荒誕的水平。如果全然要走修女剝削片,也請剝削得徹底一些。換一個香港班底,基本也就是香港古裝三級喜劇片的水平,可能荒誕不經(jīng)都未必及。
當女童Benedetta以圣母之名嚇退路匪的一刻,她初嘗權力二字的甜頭,也見識了其威力,從此被開了童蒙。當圣母像倒在她身上,而她毫發(fā)無損的一刻,她對自己是天選之人的堅信更得到了鞏固。上帝不止派來耶穌,還派來瘋子。進入修道院、教會,這個靠謊言搭建和日常養(yǎng)護的權力系統(tǒng),她天資聰穎,迅速悟透了游戲要領,善用謊言,在這套系統(tǒng)里玩得上下通吃、如魚得水,到了人戲不分的境界。耶穌,是這個系統(tǒng)里的權力符號,是圖騰。以處女之身產子的圣母,是代行耶穌意志的經(jīng)紀人,是權力分舵,同時也化為“一柄陽具”,替耶穌把修女Benedetta操得欲仙欲死,而修女Benedetta又把世人操得欲仙欲死。宗教對Benedetta來說哪里是枷鎖啊,簡直是一輛駕駛權力任意馳騁的拉風超跑,是苦難人間的游樂園。
年度十佳。不拿獎只能說明評委會集體瞎了。那些說什么,好亂,沒有重點,什么都想拍又沒拍清楚的短評,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沒看懂這片,理解能力有問題還怪在導演身上。
如果她是個同性戀圣人,那就沒必要搞啥權謀,沒必要為自己的正確而遮遮掩掩甚至慫恿他人行不義之事;如果她是個權謀同性戀也未嘗不可,那就別從頭到尾一次次顯圣,最后又拋棄自己的情人,好不容易掙來的合法性在最后一刻瓦解;如果她是個權謀圣人也行,那同性未免稱為絆腳石,講到最后感覺成了一條多余線索。三者同時存在免不了要素過多,各個側面想使勁揉捏在一起奈何相互矛盾,盡管視聽完美但仍有致命遺憾,絕非完美之作。至于看完就大呼牛逼的,我只能說兩個人坐在這里撓頭思考了一個小時,也沒有辦法自圓其說。
一驚一乍得讓我想到教堂靜靜。男的究竟哪來的勇氣以為木棍插到女的下面會舒服的 ? 我一邊思考這個一邊走進女廁所 聽見隔壁的女生說:這無疑是男的想象的女人之間如何have sex 有時候惡趣味并不惡在趣味而在出于自大的愚蠢(vice versa) This greedy, sadism yet messy storytelling only made my mind more unfuckable
對范霍文來說太輕松了,幾乎所有的鏡頭都剝除了任何的裝飾性——電影與宗教,這兩種生來就令人猶疑又給予著我們的騙局,所有令它們生存下來的儀式性,在范霍文的注視下蕩然無存,他并不在乎掌權者是誰,更不再需要花筆觸去做任何的諷刺和夸大,但我們當然相信貝內黛塔——一個純粹電影的角色,經(jīng)由她的注視:她注視我們,我們又看著她的臉龐,我們只好相信她,騙局下最后的棲身之地,永恒的電影主題。
由雀屎造就的「神蹟」開始,已無法嚴肅態(tài)度看待戲中神聖事物,聖母像變假狗,戰(zhàn)神耶穌和你談情說愛,可笑得如港產片一樣的神蹟展示方法(還有不理細節(jié)都要被迫接受的速度感),這無關信仰也不具寓意與批判性,而是滑向了可笑與道德暫停的境地,看Verhoeven 有如看Stand-up的快感,意想不到的段子接種而來,無法深究故事意識,各種與觀眾之間暗合形成而來對俗套的期望,也借此將意義一直消解的過程,有時候他成功的讓事物曖昧起他,但也教人煩躁,上一場定下來的規(guī)則到下一場完全消失,電影粗糙得無法細嚼人物心理變化,Virginie Efira 無法發(fā)揮係Justine Triet 電影中的真假能力,電影亦導向了平庸的奇情與真正的陳腔濫調方向。一直認為他的誇張與癲狂,令他成為最具港產片氣色的歐洲導演,問題也在當遠離荷里活那濫觴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後,還可以發(fā)揮幾多。
范霍文真的很敢,如果說圣像作性具還是在消解和獵奇,那么扯掉耶穌腰間布,露出非男非女的私處,絕對挑戰(zhàn)基督教文化的倫理底線。很滿意他沒有把這個題材處理成一個什么用情欲反抗宗教權威/男權的俗套敘事。其實很對啊,情欲和權欲一樣,就只是為了滿足自己,不承擔那么多旁的使命。為什么貝內黛塔最接近上帝?因為她最了解宗教的本質就是謊言,哪有什么上帝讓你做的,都是你自己想做的。而老院長死到臨頭才終于承認這一點。所以其實貝內黛塔是最虔誠的信徒,這世界就這么荒謬。本質是謊言的,又何止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