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經(jīng)周折，CCTV6終于播出了《黃昏清兵衛(wèi)》。我并不知道有什么非政治的合理原因把這部電影在一年時間里一推再推，但是能夠看到其的播出，我已經(jīng)感到欣慰。因為這是一部溫暖的電影，是一部在人生的嚴寒中給人心以溫暖之水的泉眼。

描寫小人物的影片，中外已有不計其數(shù)，而日本映畫尤其以寫普通人的生活而著稱。但是脫離現(xiàn)代社會寫一個古代人物的作品卻是難以發(fā)現(xiàn)，古裝片一般都是浪漫主義風格，不是皇帝英雄就是公主俠客，不是嘯傲江湖就是金戈鐵馬。但是在那些歷史大時代中奮力匍匐爬行求一個生存普通人物，千軍萬馬中的普通一兵，乃至一個普通的官吏，走卒，僧侶。。。沒有顯赫經(jīng)歷的他們似乎被天然剝奪了存在于歷史中的權利。正如黃金甲中迅速的洗去尸體鋪上菊花一樣（所以我認為其實黃金甲并不缺乏思想深度），為英雄豪杰，帝王將相做譜牒的歷史，為豪俠異士，才子美人留光華的文學，都沒有那些小人物的影子。幸好，在這個成功學橫溢天下的世界，對小人物溫暖關懷之情最終波及了遠去的時代。

《黃昏清兵衛(wèi)》就是這樣一部溫暖的作品，“溫暖”這個比喻是我從里面得出的最貼切感受，我沒有其他更好的詞語勝過這個樸素的漢語詞匯。故事發(fā)生在風云激蕩，英雄輩出的幕末時代，井口清兵位是藩國（所謂藩國，就是當時日本地方行政單位，相當于后來日本的“縣”，中國的“省”）里的一個級為普通，甚至渺小的下級武士。擔任著倉庫管理員的職責，除了偶然和友人的閑聊，黑船進關，櫻田門事件，四強藩倒幕，伏見鳥羽之戰(zhàn)這些事情與他毫無關系，甚至藩國里內(nèi)部的政治斗爭也無法干擾他平靜的生活。

清兵衛(wèi)并非是一個無能而平庸的人，他曾經(jīng)跟一位著名的劍術師傅學習，是用短刀的高手，從電影里后來看，是整個藩國中最一流的高手。如果按照世俗的情節(jié)推論，他不是成為一個如同劉邦，豐臣秀吉那樣崛起于草莽以有天下的雄杰，就會成為宮本武藏，柳生宗嚴那樣的威鎮(zhèn)江湖成為傳奇的劍俠。

可惜，清兵衛(wèi)不是豐太閣，也不是柳生十兵衛(wèi)。他只是一個受命運壓迫的堅毅男人。清兵衛(wèi)幾乎是武士這個階層中最抵擋次的人，俸祿只有50石（所謂“石”是一種大米的計量單位，一般來說是10立方公尺）。微薄的收入難以維持家庭的收入，更不要說去履行國家棟梁的職責。更悲哀的是，他的妻子得了肺癆（就是肺結核）。每天黃昏的時候都要發(fā)燒，于是他有了“黃昏清兵衛(wèi)”這個讓人不舒服的外號。妻子的疾病壓彎了他的肩膀，耗盡了他本來就微薄的家財。甚至連重于武士生命的配刀也當了。最后妻子去了，留給了他兩個女兒。

妻子的死始終讓清兵衛(wèi)有一種強烈的負罪感，他是一個男人，渴望讓妻子過上好的生活，但是命運讓他低頭，他們始終貧寒的生活，未能挽救愛妻的生命，甚至最后無法舉辦一個風光的葬禮，這一切刺痛著男人的心。他所做的也并非一般通俗文學那樣，奮發(fā)直上，飛黃騰達。而只是更加平靜的生活，默默照顧著兩個女兒和癡呆的老母。

家庭的生活無比清貧，亂世更加劇了生活的拘謹，清兵衛(wèi)平時做竹籠子幫補家用，即使這樣，也經(jīng)常斷炊，甚至他經(jīng)常無錢洗澡導致身上有異味而被主攻批評。這個自然又成為眾人批評的嘲笑的他口實，沒有人關注這個貧窮的男人是因為沒錢才衣衫藍縷，只是嘲笑他的邋遢和對被君主的批評。即使這樣，清兵衛(wèi)依舊平靜沉默的生活著，當看到貧窮的清兵衛(wèi)衣不果腹，卻在晚上抱著小女兒讀《論語》時，我的眼睛濕潤了，我的心田中不是同情和哀嘆，而是溫暖。真田廣之樣啊，真田廣之樣，為什么此時的你，演的如此的美麗，如此的暖人心扉。

清兵衛(wèi)在藩國中也有自己的好朋友，和清兵衛(wèi)不同的是，這個俸祿很高的年輕人有著外出到大時代中闖蕩的雄心。映化雖然不是歷史劇，但是卻也能在當中看到大時代變化的脈搏，也有著對當時社會風土民情的真切描寫。如河中漂浮的餓死的農(nóng)民，如清兵衛(wèi)好友對京都和江戶的評價和諷刺：“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浪人，用聽不懂的話罵人。動不動就喊“這是天誅”，然后拔刀就砍人。。?！彪娪翱吹竭@里，我才真正的會心大笑。真是諷刺的絕妙啊。

好友的妹妹朋江姑娘是清兵衛(wèi)小時侯青梅竹馬的朋友，她長大以后嫁給了一個藩國里俸祿有1400石的高級武士。但是這個男人脾氣很壞，經(jīng)常虐待她。于是在哥哥的幫助下，他們離婚了。但是丈夫依然糾纏她。朋江小姐回到自己家里后，看到了孤苦的清兵衛(wèi)，有心去家里幫助他，而清兵衛(wèi)始終活在對妻子的愧疚中，剛剛拒絕了族中長輩大伯的提親，而且他從內(nèi)心里，也厭惡把女性作為勞動工具和生育工具的落后思想，他尊重女性，所以排斥那種工具式的實用主義婚姻。受到清兵衛(wèi)冷淡對待的朋江依然努力的希望給他的生活以溫暖。一天夜晚，朋江的丈夫發(fā)酒瘋到了朋江家，清兵衛(wèi)出手組織，引來了對方的決斗邀請。

這個平靜的男人迫于無奈，用木棍為武器，教訓了那個既無人品又無武品的高級武士。清兵衛(wèi)戰(zhàn)勝了當時藩國的高手，雖然他自己一直隱瞞，但是還是被別人知道，一時人們對待的態(tài)度比平時尊重了些。而藩國第一高手余善左右衛(wèi)門也找他較量，被當然拒絕。得知他為自己決斗朋江小姐十分感動，主動到他們家?guī)椭疹櫤⒆雍图覄铡?br>
朋江是一個有知識有新思想的女性，她的出現(xiàn)，為這個貧寒的家庭帶了很多溫暖，但是也引來世俗的一些閑言蜚語。好友有意撮合清兵衛(wèi)和朋江，但是帶著對前妻愧疚的清兵衛(wèi)決絕了，而且他內(nèi)心中，不愿意讓有400石俸祿的小姐跟著自己吃苦。于是朋江就不在去他們家了。
藩國里爆發(fā)了內(nèi)戰(zhàn)，家老（最高級別的武士）鎮(zhèn)壓了改革派，殺人很多。但是屬于改革派的余善左右衛(wèi)門拒絕自殺，驕傲的說，“要他的命，就來他家里討伐他。”結果，去討伐的人反而被他殺死。

面對這個藩國中第一高手，倉庫管理員清兵衛(wèi)被想了起來。但是他實在不愿意殺人，即使家老先用提高俸祿利誘，后用權勢威逼，他也不就范，但是當那些高高在上的政客，般出了所謂“大義”，也就是以藩國的命令，清兵衛(wèi)無力決絕。這個平靜的，溫暖的男人，不得不面隊生死的考驗，最讓他傷感的，依然是家中的老母和女兒。這個時候，平時一向刻薄的上司，同情的表示，如果有不測，愿意為他照顧家人，這才給他一點安慰。

回到家中，清兵衛(wèi)傷感的看著女兒和老母，他找人喚來朋江。因為他希望可以在生死存亡的時候能夠有更好形象，希望能找人幫他梳頭。清兵衛(wèi)告訴了朋江自己拒絕朋友要把她許配給他的要求，訴說了心中的苦悶。兩人默默相對，無語凝咽。臨走時，朋江深情的說道：“我會在這里一直等著清兵衛(wèi)大人平安回來”。

在右衛(wèi)門的家中，清兵衛(wèi)看到的并不是一個傳說中的殺人野獸，而是一個傷感絕望的男人，他的盡管嘴上沒有松口，但是內(nèi)心依然軟下來了。余善左右衛(wèi)門面隊一個面容平靜毫無殺氣的男人，訴說了心中無限的悲苦，希望清兵衛(wèi)能夠放他逃走。原來他其實和清兵衛(wèi)有著相類似的悲慘生活。他曾經(jīng)身懷技藝，也懷著遠大的理想，也有一個溫柔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但是可憐的是在亂世中屢屢碰壁，幸好在藩國中碰到知遇的上級，愿意提拔他。但是他的妻子同樣患了重病，并傳染給了女兒，最后兩人先后亡故，家庭破滅的的右衛(wèi)門只能把一門心思放在對上級的盡忠上，結果最后上級在政變中失敗，絕望的他終于爆發(fā)，拒絕愚蠢自殺命令，但是此時的他，也已在崩潰的邊緣。

清兵衛(wèi)從內(nèi)心同情這個和他同病相憐的男人，他不愿意出手。愿意放走他。但是右衛(wèi)門得知清兵衛(wèi)的配刀已經(jīng)被當了，這次只是帶了一個臨時打磨的短刀。他的武士尊嚴突然爆發(fā)。清冰衛(wèi)幾次退讓不成不得已出手，最終他擊殺了對手。右衛(wèi)門報著女兒的骨灰盒死去，那張青色的臉，是如此的讓人辛酸，動容。

受了傷的清兵衛(wèi)回到家中，和激動的朋江相擁。而后來朋江成了孩子們的媽媽。戊戌戰(zhàn)爭爆發(fā)了，清兵衛(wèi)所在的藩國和明治政府為敵，清兵衛(wèi)作為“逆賊”，戰(zhàn)死在了戰(zhàn)場上（而這場戰(zhàn)爭中反政府藩國的死者也不入靖國神社）。朋江來到了東京，獨立做工撫養(yǎng)大了兩個女孩，最后她被埋葬在了清兵衛(wèi)墓碑的旁邊。。。。。

這是一個沒有英雄豪杰，沒有美酒壯志的故事。是一個小人物的亂世的真實寫照。真田廣之扮演的清兵衛(wèi)，始終是那樣的平靜，溫暖。他的面容嚴肅帶不嚴峻，眼神中無時不帶著慈愛和懷念，這是一個小人物，渺小的在歷史中根本無法挖掘，但是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卻有著海一般的溫情，有著無限的細膩。他生活在內(nèi)疚中卻不自我拋棄，因為他的內(nèi)心懷有愛，愛自己的女兒，愛曾經(jīng)和現(xiàn)在的妻子，對朋友的友情，對窮苦人民的同情。真田廣之，這個《無極》中的光明，是目前亞洲演員中唯一真正從每一個毛孔中都散發(fā)著古典氣息的男人。在日本演員中，和紳士味十足的渡邊謙以及“政治家”中井貴一不同（我并非為了貶低另外兩人，實際上另外兩人也是那種天然的古典男士），真田廣之更善于演那種介于神佛和修羅之間的人物。如果我們回顧《最后的武士》和《陰陽師》中的廣之，那么就更加有這種感覺。他的凝重，不是那種巖石般的古板式嚴肅，也不是青松那樣的挺拔，而是一種流水式的，自然的，卻是在運動著，可以感受到心靈跳動和閃爍的沉靜。

女主角朋江的扮演者是宮澤理惠，但是遺憾的是，就大和扶子形象的塑造來看，她不能給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就具有新思想和堅毅品格的武士家女性來看，也不如仲間由紀惠在《功名的十字路口》里千代的塑造那樣成功。不過我如此說多少是有失厚道的。因為本來最為這部影片的主題，并不是制造一個夫唱婦隨的“加賀百萬石傳奇”，也不是梁祝式的愛情悲歌。這是一部屬于普通人的作品，里面有一個溫柔善良美麗能夠讓人感受到美好的朋江姑娘，這就足夠了。

余善左右衛(wèi)門的演員我忘記了叫什么名字，我對這個人那種絕望中爆發(fā)出來的修羅形象和那種青色的充滿魔性暗喻的臉龐印象深刻。電影中對這個人的設計其實非常有深度，他實際就是一個修羅版的清兵衛(wèi)，清兵衛(wèi)雖然失去了妻子，但是還有朋江姑娘的愛，有他自己對女兒的愛，但是右衛(wèi)門已經(jīng)沒有這一切。他孤獨一身，只能每天以酒度日，當事業(yè)坍塌的時候，他終于崩潰了，我不知道他拿著女兒骨灰盒死去的時候，是不是感受到一種甜蜜和解脫。總之，在溫情的《黃昏清兵衛(wèi)》中，河中漂浮的餓死者，青色的右衛(wèi)門尸體，都在提醒著我們，這個世界有更黑暗的場景，有無數(shù)更加悲慘的人們，而這些人，原本可能和我們一樣，充滿理想，生活美滿。再次印證了簡愛中的一句名言：人生就是含辛茹苦。

一些配角也很出彩，甚至是極為知名的演員，如演大伯的老歷史片演員丹波哲郎，如演中老的中村梅雀，雖然他的角色很嚴肅，但是對不起，我看到他就想笑，這個日本的馮鞏。還有演成年后女兒的岸惠子。

我喜愛這部映畫，是因為我從中獲得了一種激勵和溫暖，我們也曾經(jīng)有理想，有所愛和愛我們的人，也會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也會遭遇逆境和不幸。如果真的面臨不幸，面臨人生中無數(shù)的困境，我不希望用裝瘋賣傻，用酒精，用縱欲來麻醉消遣自己的生命，我希望能夠如同清兵衛(wèi)一樣，平靜，溫暖的生活，在關愛蘊藏在蒼桑之中，最后平靜的結束。我會時常想起那個溫和的男人清兵衛(wèi)，會時常想起那個晚間努力做竹籠的清兵衛(wèi)，那個抱著女兒讀《論語》的清兵衛(wèi)，還有余善右衛(wèi)門那鐵青色的臉。這些會讓我們依然充滿人性的光輝，有著對別人的責任，有著對別人的憐憫。


《黃昏清兵衛(wèi)》中的最后一句話：父親的同僚和上級們后來很多人都做了大官，發(fā)達了。他們有時候提起父親，都會說黃昏清兵衛(wèi)真是一個不走運的人。但是在我看來，父親從來都不介意自己走不走運，他只是那樣熱愛他的女兒們，還有熱愛他的美麗的朋江。。。。

謝謝你，清兵衛(wèi)大人！ありがとう、清兵衛(wèi)様！

?？菔癄€的煽情，窮途末路的掙扎，撕心裂肺的痛苦，從來都是導演慣用的伎倆，看得多了，神經(jīng)自然也會稍帶變得遲鈍。如此以往，你便以為自已再也不會被輕易打動。我常常自認情感不夠豐富，心靈不夠純美，智商不夠高尚。所以，從心里抵制那些惡俗的情節(jié)，并對自已的心智暗暗保持不屑。

然而，我卻沒理由的衷情于山田洋次手下的黃昏清兵衛(wèi)。忍不住被亂世之中那內(nèi)斂隱匿的感情，一擊即中，緩緩觸及心底。日本的電影常常不是極度前衛(wèi)便是極度平和，而黃昏清兵衛(wèi)走的是日本電影常見的風格，平靜內(nèi)斂的情感，極度隱忍的愛，象是流淌在黑暗前最后一抹余溫，不刺眼，不夠轟轟烈烈，只在最后要消失的時候，平靜的流淌，質(zhì)樸細膩。

真田廣之演技是真的的好，邋遢的衣著，卻仍難掩飾灼灼堅定的眼神，一個下等侍衛(wèi)對生活的態(tài)度躍入眼簾，下班匆匆回家，跟同事禮貌的道別，走在黃昏路上的步伐，面對子女的背影，卻是無限的溫情。同僚們因此給他起了個綽號——“象黃昏般乏力的清兵衛(wèi)”。面對相愛多年的女人，卻因為階層級別，無奈面對事實，多年的隱忍，竟如此含蓄。作為一個武士，已知被世俗磨耗了所謂劍氣，卻不得不也應承藩命，武士之道也好，帖補家用也罷，仍然需要面對。亂世的訣別，也終于讓他鼓起勇氣跟朋江道別。最后的結局，還算圓滿，雖然幸福也只不過是三年。而相對那些政治動蕩的年月，相對于井口清兵衛(wèi)的一生，這便也是完美。

很喜歡日本電影的細膩，像是用心得當?shù)墓すP畫，干凈的敘事手法，看不到刻意的情感堆徹，也沒有過多晦澀的隱喻。一切都是秩序井然的，所有的緣由都是簡單的。 我們越來越相信悲觀主義哲學，意志是世界的本質(zhì)，其結果就是痛苦。我們不斷追逐，卻沒有曠日持久的幸福。 然而，這只是短暫三年，便是井口清兵衛(wèi)最美好的時光，即便他已離開，余溫仍然在子女回憶中娓娓道出。

大概是喝過幾瓶酒的緣故，當回頭來接著看剩下部分井口清兵衛(wèi)與余吾善右衛(wèi)門即將開始的決斗，默默看著，毫無情感，仿佛這個男人要遭遇不測命運般，尤其是宮澤里惠飾演的朋江小姐毫無親熱的道別表示，清兵衛(wèi)先生恐怕真是兇多吉少。

不料，對頭余吾善右衛(wèi)門居然看透必有一死般的釋然，招呼清兵衛(wèi)喝起了酒，兩個人就那么扯了半天，原來都是天涯淪落人。有別陽剛甚至有些暴戾的打斗武士，這里已經(jīng)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還得慢慢磨上半天。

又過了好一段時間，光陰匆匆，明治維新，又過了許多許多年，充當畫外音旁白的小女孩也長大直至老婦，祭掃跪拜父親并不孤獨的墓碑。不得了的是居然一眼就發(fā)現(xiàn)是岸惠子，美人就是要在老到七十開外還認得出她曾經(jīng)風華正貌的面容，頓時深感幾年前掃過的一遍《黃昏清兵衛(wèi)》根本等于白看。不知道何時到來的眼淚在片尾曲深情的歌聲中漸漸充盈了眼眶，為井口清兵衛(wèi)在大時代變動中的最后命運而哀傷，或是為那旁白中微不足道卻無比滿足的幾口之家的短暫小幸福所觸動。

眼前是字幕不斷翻動上升時那片黃昏積云的天空，微有晚霞的光亮。

《黃昏清兵衛(wèi)》一大半亮點都是真田廣之的表演，或許，可以明白一些陳凱歌何以要選他來充當《無極》男主角的緣故，自然后來的事情與一個演員關系無多。影片中還有熟悉的“300張臉”大杉漣，去年已過世的可敬老人丹波哲郎，也是看到CAST最后這個名字的時候，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感動得不成樣子。


片中的故事發(fā)生地山形縣其實就是原著作者藤澤周平的故鄉(xiāng)，和《隱劍鬼爪》、將要出來的《武士的一分》以及好評不少的《蟬時雨》都是一個人寫出來的。

看的時代劇不多不少，深知清兵衛(wèi)幾乎就是最下層最低級最卑微毫無發(fā)言權可言的武士代表，譬如賣刀葬妻，又如帶竹刀在身，甚至還得落個“黃昏清兵衛(wèi)”的“有趣”名號。盡管如此，他還是一名武士，不是居無定所的浪人，他需要服從命令，需要養(yǎng)家糊口，需要為了名分完成應盡的職責，在轟烈的大時代激進變革中成為黃昏的一點點光亮，伸延與消滅，來不及為眾人驚呼，來不及仔細回顧，換得只是后來者片刻的愀然無語和思念。

《黃昏清兵衛(wèi)》稱不上緊張激烈并存以致讓人喘不過氣，那不是已成老翁的導演山田洋次的風格。故事背景放到明治維新前的時代中無疑太容易打動觀眾的情感，末世的洪流與小人物的掙扎，況且又是這樣一個愛家、愛女兒、牽掛著心上人的無奈武士父親形象，他的抗爭是“男人真命苦”的一個時代劇翻版，溫情中不乏感動，徐徐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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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xù)期待：

武士的一分
　　
出演: 木村拓哉, 檀れい, 笹野高史, 小林稔侍, 緒形拳
監(jiān)督: 山田洋次
形式: Color, Widescreen, Dolby
リージョンコード: リージョン2 (このDVDは、他の國では再生できない可能性があります。詳細についてはこちらをご覧ください DVDの仕様。)
畫面サイズ: 1.78:1
ディスク枚數(shù): 3
販売元: 松竹
DVD発売日: 2007/6/1
時間: 121 分

我照例在下午五點坐上班車，習慣的塞上耳機，隔絕于車上大叔大嬸的嬉鬧，木然僵硬地看著窗外，在宗次郎悲涼地笛聲中穿梭于城市的森林。車子開始向南，拐彎后迎著大概的西邊去了，于是看到垂于天際的明亮橙色的夕陽，隔著貼了膜的暗色玻璃，竟有一種不真實的溫暖。倏然覺得這大概就是黃昏先生急急趕回家的時間了吧。

那個一直喜歡朋江小姐的中年下級武士在朋江小姐的突然到訪里竟顯得像個初經(jīng)人事的少年般手足無措。老實的坐在旁邊，但又時刻注意著替朋江小姐添加茶水，為提及的幼年舊事，緊張的竟然將偷藏在袖里的臟破襪子當作手絹擦拭面頰，然后又羞赧的滿面通紅。但在朋江小姐蠻橫的前夫甲田醉酒后又來無理取鬧的時候，送朋江小姐返家的井口毅然的出面制止，而在之后與甲田的決斗里，井口只用木棒便敲昏揮舞真劍的甲田。然后我們驚愕的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羞怯的男人竟還是個如此這般的武林高手。

山田先生總有著很好的鏡頭感，大部分使用中近鏡頭，偶爾插入的特寫鏡頭每每都恰到好處。當朋江的哥哥飯沼在釣魚時提及有人向朋江提親時，井口用無動于衷掩飾自己的失落，但當飯沼說到干脆要朋江嫁給已喪偶的他時，一個特寫鏡頭，井口立時的慌張無措，“即使是好朋友也不能開這樣的玩笑啊?！奔词菇K于知道這是真的，井口還是拒絕了，歷經(jīng)世事的井口早已不是茫然懵懂的少年，誠然他知道自己一直喜歡著朋江小姐，但這永遠都不是有情飲水飽的世界，多少山盟海誓都為柴米油鹽所傷，出身四百石的朋江小姐又怎么會一直委屈在他這個五十石的下級武士家里呢，即使會，他大概也不忍吧。

只是一向行事低調(diào)的井口在幕府末期的亂世里終還是躲不開世事的紛爭，在那些上層人物的游戲里，井口因著上次決斗的英偉被派去處決反對派里不肯切腹的藩內(nèi)第一高手余吾善右衛(wèi)門。拒絕不過的井口在臨行前叫來朋江為其梳理。

昏黃的鏡頭里只是靜默，背著身，她有序的為他梳理，離別的傷感在空間里蔓延。鏡頭切到正面，他欲言又止，她亦有所期待，很快再是背面，他緩緩說道幼時送她的玩偶；說道他一直喜歡著她，即使在她嫁做人婦，他亦成了家室后，也都從未褪色；說道前些日子的提親，突然目光灼熱，站了起來，轉(zhuǎn)過身對著她，鼓足了勇氣說，“我必然會凱旋歸來，到那時我若向你提親，你會應承嗎？”

她黯然，表情輾轉(zhuǎn)，告訴他已經(jīng)答應了別人的親事。他頹然坐下，終于掩飾不了的失落，無措的說些失禮之類的話語，多少情意硬生生的克制下來，木然的走向那未知結果的殊死決斗。鏡頭切過，她還坐在那里，亦有些失落，井口有些癡呆的母親問道：“你是那家的小姐?。俊?，她惘然答道：“我是清兵衛(wèi)大人從小青梅竹馬的朋江啊?！毖劬σ燕吡藴I水。

當決斗終于結束，血跡斑斑的井口拖著步子走回家里，抱起門口的女兒，打算在歷經(jīng)生死后繼續(xù)以往的生活。但當朋江又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慢慢的放下女兒，試探的觸摸朋江的手背，以為失去的幸福突然降臨，似讓他覺得有些許的不真實。而當朋江痛哭著擁入他懷里時，所有幸福真實的涌入心里，溫情溢出畫面，歷經(jīng)滄桑的愛情讓我們合什祝福。

影片的最后，已是老嫗的井口的女兒在父母的墓前淡淡的訴說，“朋江小姐終于成為了我們的母親。但我們家的和平生活只維持了三年……父親最終死在天皇軍的炮火下。明治時代，父親的舊同僚們大都平步青云，我常聽見他們說，黃昏清兵衛(wèi)真是個不幸的男人。但我不這么想，父親深愛著我們，又得到美麗的朋江小姐的愛，短暫的人生充滿美好的回憶。而我也為有這樣的父親而感到自豪?！蔽以诰详査疁嘏瘎尤说母杪暲?，默念著最后的旁白，原來幸福是很簡單的，只是我們都太在意的去追逐大眾認可的標準了。

2006年11月7日星期二 武漢 晴 丙戌年九月十七

影片資料：

片名：黃昏的清兵衛(wèi)
原作：藤沢周平
導演：山田洋次
主演：真田廣之
　　　宮澤理惠
　　 小林稔侍
音樂：冨田勛
服裝：黑澤和子
撮影：長沼六男
美術：出川三男
片長：129分鐘
出品：日本松竹大船電影公司
年代：2002年

一個人的黃昏，是最容易被無意遺忘的人生片段，夾雜在人來人往的下班路途，搖晃的打著朦朧瞌睡的擁擠車廂，有一些光影從削瘦的左臉匆忙移過，消散在一幢建筑物暗沉的背部。那一天的全部時光，在這個短暫時刻，又顯得格外遲疑困鈍，仿佛看到黑夜的隧道就在眼前，淹沒了所有來不及打撈的復雜情緒。一個名叫井口清兵衛(wèi)的下等武士，被同僚們戲稱為像黃昏一樣疲乏無力的男人，其實他只是坐在我們后座欲睡未睡的普通上班族，早逝的病妻，癡呆的老母，還有一對原本應該天真無憂的幼女。他不是衣冠楚楚的白領一員，面目憔悴，精神渙散，你甚至覺得他還有些骯臟，倚靠在車窗上，帶動了輕微的塵土飛揚。這樣的黃昏沒有早到也沒有遲到，適當?shù)臅r候，單獨停留了一部電影的容量與長度。

這是我所看過的，比較另類的一位日本武士，盡管一百多年前的幕府時期仍是一個無法清楚認知的年代，我也不知道月祿五十石米到底屬于哪一種工薪階層，可是一向以菊花與劍象征暴力美學的日本武士道，在黃昏清兵衛(wèi)的身上，似乎只剩下了一縷昏暖無力的夕陽晚照。黑澤明應該算是最先將日本武士電影推向國際影壇的大導演，從《羅生門》、《蜘蛛巢城》、《影子武士》到《亂》，都可以感覺到一種鋒利的存在?！镀呶涫俊分械木涨Тm說是個憨厚樸實的農(nóng)民，像扛著鋤頭一樣背著一把武士刀，但其中仍然蘊藏了創(chuàng)造英雄的橫空神話，在受盡欺侮之后，注定一場痛快淋漓的大爆發(fā)。黑木和雄導演，原田芳雄主演的《浪人街》，頗似《笑傲江湖》中的令狐沖，玩世不恭，嘻笑頑鬧，只是荒木源內(nèi)多了幾分匪氣，看上去更像一個走投無路的流浪漢。中野裕之導演的《赤影》，是傳說中神出鬼沒的蒙面忍者，我聯(lián)想到徐克續(xù)拍的《蜀山傳》，特技效果遮蓋了通常人物的情感表達，在忍者縱身消失的半空，突然誕生一場小型的焰火表演。

山田洋次是與深作欣二、大島渚齊名的日本導演，我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幸福的黃手帕》、《遠山的呼喚》，或者是《寅次郎的故事》系列，一位具有濃郁草根情結的平民導演。《幸福的黃手帕》是在北海道的夕張取景的，黃手帕源自這樣一個故事，一位遠行多年的丈夫終于要回到故鄉(xiāng)了，他給妻子去信，如果歡迎他回來，就請在門前的橡樹上系一塊黃手帕。因為這部電影，那里開始了一年一度的夕張電影節(jié)。我記得侯孝賢2001年執(zhí)導的《千禧曼波之薔薇的名字》，有一段故事說到舒淇離開死纏爛打的男友輾轉(zhuǎn)去了夕張，大雪的天氣，正巧也趕上了電影節(jié)，在堆滿積雪的街道上，到處都是巨幅的電影海報?！饵S昏清兵衛(wèi)》的拍攝，據(jù)說是完成了黑澤明生前最大的一個電影心愿，可是我仍然沒有辦法將完全不同風格的兩位導演聯(lián)系在一起。如果換作黑澤明親自再執(zhí)導筒，到底是延續(xù)《羅生門》的懸疑猜謎，還是《亂》的華麗龐大？電影的兩條主線分別的清兵衛(wèi)與青梅竹馬的少時女友朋江的情感糾葛，奉命追殺叛亂劍客余吾善右衛(wèi)門，在山田洋次的敘事重點之下，都變成了寅次郎般“男人之苦”的左右為難。拘謹、寡言、木訥的清兵衛(wèi)談不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也無法干凈利落地完滿行使一名武士的殘酷血冷，他的戀愛是跌跌撞撞欲言又止的，而在殺人的時候，又心慈手軟推開一扇放生之門。

通常的武士電影都是對混亂歷史的一次夸張摸擬，北野武重拍的《座頭市》，很可能也就是民間口頭文學流傳的神奇盲俠，昆汀·塔倫蒂諾的《殺死比爾》，是他個人心目中香港武俠電影與日本武士電影的怪異嫁接。還是湯姆·克魯斯的野心最大，企圖以《最后的武士》終結所有人夢想中凌空劈去的一劍?！饵S昏清兵衛(wèi)》是這些同行中背道而馳的一位，他是不想殺人的殺手，趕著回家照顧孩子的爸爸，不敢直接愛上別人的怯懦男人。在電影的一開始，在女兒的回憶中，他就是一位困宥于生活無能為力的溫柔父親，那種陌生已久卻又非常熟悉的山田洋次式的居家男人氣味，以一個古裝電影的方式再度詮釋了現(xiàn)實中所有男人隱忍的苦累不堪。黑澤明的心愿只能通過自己的《夢》來實現(xiàn)，非現(xiàn)實的太陽雨、桃花妖、水車村、迎親的狐仙隊伍，死而返魂的士兵，用大量的色彩色塊填充一個老人記憶深處有些泛白發(fā)黃的童年舊夢。山田洋次只負責那些夢之外的瑣碎煩惱，過濾不掉的精神壓力，一個武士身后被忽略的日常生活，被模擬的歷史中還有一部分必須真實演出的寫實記錄。

這個像黃昏一樣的男人，最終還是以武士的身份喪生于頻繁的戰(zhàn)亂之中，在過去時態(tài)的電影敘述里，得到肯定的，還是一個父親的形象。他下了班匆忙回家，無暇與同僚們應酬，飲酒作樂。他是有些不安地報歉地，退縮到門外，在那些嘲諷的嘴臉上猶豫了片刻，低下頭走自己的路。每個人都在身后喊著他的綽號黃昏清兵衛(wèi)，可是他只想在即將天黑的時候趕快回家。

這個電影據(jù)說是非常成功的，橫掃亞洲電影節(jié)拿獎項無數(shù)，觀眾中口碑極好國內(nèi)外交口稱贊，票房也應該是非常可觀吧，算是難得的在藝術和商業(yè)之間達到平衡的好作品。我也非常喜歡，以為這個優(yōu)秀的電影將成為日本電影史上的經(jīng)典，并將跨越時間和空間被廣泛的人群喜歡，因為她在塑造人物和講故事方面都非常出色。

一般而言，優(yōu)秀的藝術作品最重要的是刻畫一個人，觀眾也更容易記住一個具有鮮明個性和特征的人物，然后才是作品，甚至有的人物會成為文化，比如代表偽君子的岳不群，不男不女的東方不敗，正邪難分的黑武士，大智若愚的阿甘，永遠滿足的阿Q……本電影以故事主人公名字黃昏清兵衛(wèi)為名，而整個電影也是圍繞著他展開，塑造了一個集合古典中華文明和現(xiàn)代獨立思想的異人。

電影中多次出現(xiàn)了孔子《論語》，清兵衛(wèi)本人做為武士又在庫房做術算工作，算得上精通六藝，武的方面，他的小太刀法在本蕃中屬于頂尖好手，文的方面，清兵衛(wèi)稱得上了掌握了中華儒家文化的精髓——仁。
仁，仁者愛人。清兵衛(wèi)自愛，愛自己老年癡呆的母親，愛自己一雙女兒，愛自己的朋友，愛青梅竹馬的朋江小姐。如果這些還只是私心的話，他對不喜歡的舅舅盡量保持禮貌，對自己的家仆也關懷友愛，看到因為災荒而死的農(nóng)民，他心有戚戚，即使是對敵人，如侮辱自己朋友傷害朋江的甲田，甲田用長刀，他只用木棒將之擊昏，就算是生死相搏的余吾善右衛(wèi)門，他也保持最大的克制——在出戰(zhàn)前夜就表示自己早已沒有了“兇猛如虎，冷酷得豁出性命”的用劍之心，在戰(zhàn)時他也一直打算放右衛(wèi)門一條生路。
更難得的是，清兵衛(wèi)自己能文能武卻不求聞達，“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大概說的就是清兵衛(wèi)的安貧樂道吧。

清兵衛(wèi)也不是純粹的古代人，他身上還兼具了一些現(xiàn)代思想，非常類似于西方啟蒙運動中提出的“平等、自由、博愛”。
如上所舉的例子，他雖然是一名武士，但并沒有明顯的等級意識，他自己從事農(nóng)事和手工維持生計且并不以為恥，對于上級甚至是家老也只是保持基本的禮儀，絕沒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尤其是在家主命他殺死右衛(wèi)門那一夜表現(xiàn)尤為明顯，他的上級跪伏在地頭面貼地，更不敢絲毫違抗家老的指令，以能死戰(zhàn)為榮譽，清兵衛(wèi)則一直推辭不受命，最終受迫不過才勉強答應，也絕沒有武士道所謂慷慨決世的壯懷，即使受命而去，他還暗地里打算放右衛(wèi)門逃生。他的種種行為絕對算是武士中的“異類”。
他一身武藝，從偶爾露出的鋒芒來看也是非常有智慧的人，算得上是文武雙全，卻絕沒有“兼濟天下”的所謂“雄心”，他也不是時運不濟，而是真的無志于功名利祿。他在庫房工作祿米只有50石，老母生病，一生女兒要教養(yǎng)，妻子久病，最后葬妻時還要借貸，還不得不因為自己過于清貧而拒絕了朋江小姐的求婚（汗?。?。即使如此他都一直隱瞞自己的身手和才華，就算做個農(nóng)夫也無所謂。這些都是清兵衛(wèi)的自由選擇。
他面對自己的一雙女兒毫沒有家長的架子，倒是特別的親切平和誠實，他還鼓勵孩子們用功讀書，其原因也并不是為了什么儒家的修身養(yǎng)性齊家治國平天下，而是因為讀書可以使人“獨立思考”！清兵衛(wèi)的這種思想真是太過于超前，現(xiàn)在中國太多父母的見識都遠遠比不上他。
朋江小姐與清兵衛(wèi)兩個人相惜相愛也不僅僅因為他們是青梅竹馬，而是因為他們在思想上的相近。清兵衛(wèi)對等級制大不以為然，朋江則帶孩子們看農(nóng)民和手工業(yè)者的表演，對長輩和規(guī)矩也抱著批判的精神，面對蠻橫的前夫甲田無所畏懼直指其非。其形象一改日本電視中婦女一貫的唯唯諾諾低人一等，已經(jīng)初具現(xiàn)代自由女性的雛形。她這樣美麗而獨立的女人在那個封閉的時代是如此珍貴，如果所嫁非人必然一生不幸，只有清兵衛(wèi)這樣的人才算是良配，所以她自己主動提出愿意嫁給黃昏清兵衛(wèi)。
清兵衛(wèi)做為一名武士，身處幕府末代明治維新的前夜，自小受的是日本舊式教育，從來沒有接受過新式教育也沒有受過西方影響，但他卻自然產(chǎn)生了自由平等的現(xiàn)代思想，不能不說是異數(shù)，我只能將此歸于清兵衛(wèi)的獨立思考。

如果電影中人物只是到此，清兵衛(wèi)只能算是一個古今結合的日本高大全，太過于完美了，幸好在結尾處的兩個妥協(xié)——清兵衛(wèi)違背個人意愿去擊殺余吾善右衛(wèi)門和戰(zhàn)前向朋江小姐告白。
清兵衛(wèi)無意于功名又有獨立的思想，但他做為一個舊時代的武士卻依然不得不順從家老的命令，即使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也不得不如此。大戰(zhàn)前夕清兵衛(wèi)還是抵擋不住自己的感情而把朋江小姐請來，理由當然是別的，比如自己不能理發(fā)清潔等，但朋江小姐也知道這是因為面對死生大戰(zhàn)清兵衛(wèi)放不下心中的羈絆，不久前他還主動拒絕了朋江主動提出的求婚，這一次他卻忍不住開始激動地表白，從小孩子時代的夢想到青年時代的戀愛紛紛傾泄而下，我們才知道在他堅忍溫和的外表下潛藏著如此深沉激烈的感情。
這兩次妥協(xié)無疑都違背了清兵衛(wèi)的理性——對前者，他與右衛(wèi)門并無仇怨，他甚至還有些欣賞右衛(wèi)門的節(jié)操。對后者，他拒絕朋江的求婚時就是因為擔心她因自己家貧而受委屈，面臨生死較技他卻提出了求婚。但也正因為如此，清兵衛(wèi)這個人物才徹底豐滿了起來。人兼有理性和感性，完全壓抑自己感情而只選擇理性，那只是機器人，毫不利己完全為人那是死人，清兵衛(wèi)做為動蕩時代下一個普通人最終也不得不在時代大潮下起起伏伏，他的小小的無奈和自私反倒使他的塑造更加真實和深刻。

再說敘事。
電影以兩條主線推進，由老了的小女兒旁白將線索貫穿。電影主體從清兵衛(wèi)亡妻葬禮開始，到朋江答應清兵衛(wèi)求婚結束，兩人的感情是第一條主線，另一條主線就是“黃昏清兵衛(wèi)是個什么樣的人？”這兩條主線一同推進又時時牽連在一起，我稱之為菊花與劍——菊花代指淡定和執(zhí)著的朋江，劍代指深藏鋒芒和功名的清兵衛(wèi)。電影的情節(jié)在這兩個線索推動下環(huán)環(huán)相扣層層推進，雖然一波三折倒也自然而然。
清兵衛(wèi)喪妻所以才有了舅父要求續(xù)弦，此時清兵衛(wèi)好友妹妹朋江也已經(jīng)離異，兩個人的結合有了可能，兩個的相遇也喚起了清兵衛(wèi)少年時代的回憶。前夫甲田到好友家鬧事并打了朋江，清兵衛(wèi)不得不出手教訓甲田，至此清兵衛(wèi)的身份開始揭開第一層。他曾在戶田仁齋師傅門下學習小太刀法，至此產(chǎn)生了戲劇張力——為什么他身手如此之好卻只是個低級武士又如此清貧？且片中第一次較量還有兩個功效就是朋江對清兵衛(wèi)的感情加深和余吾善右衛(wèi)門出場。當電影進行到一半時朋江的哥哥終于代為求婚，出人意料的清兵衛(wèi)拒絕了，故事出現(xiàn)第二次轉(zhuǎn)折，也就在這次河邊對話中，交代了藩內(nèi)的局勢越來越緊張，為右衛(wèi)門的抵抗埋下了伏筆。很快電影就迎來了高潮，也即第三次轉(zhuǎn)折——右衛(wèi)門變節(jié)殺人，清兵衛(wèi)被迫受命，大戰(zhàn)前表露真心。清兵衛(wèi)的身份至此全部揭開，他根本不是什么戶田師傅座下劣徒，而是道場教頭，稱得上是小太刀門下第一高手，他的對手右衛(wèi)門也展示了其一刀斃敵的刀法。清兵衛(wèi)真情表白，但朋江卻已經(jīng)答應了別人的婚約。清兵衛(wèi)就是在這樣一種凄涼絕望的心情下走進了死生之地。房間里也是連場好戲，在緊張氣氛和局促環(huán)境下交待了右衛(wèi)門的人生軌跡，他是一個令人尊敬卻遭遇不幸的武士，和清兵衛(wèi)何其相似。到最后清兵衛(wèi)險勝而歸，電影還給我們留了轉(zhuǎn)折——朋江小姐并沒有離開，而是苦苦等待，暗示兩個人終成眷屬。主體部分至此結束。
電影選擇的雖然只是清兵衛(wèi)的某個人生片段，但是通過巧妙的對話和安排不急不徐地將其一生交待的非常清楚，毫無累贅，情節(jié)和感情雙雙累積直到最后壓抑的暴發(fā)，我尤其喜歡本電影在其最高潮處干凈利落的結尾。

在本電影中，時間是日本古代與現(xiàn)代的交替期，主人物又是古典氣質(zhì)和現(xiàn)代思想結合的異人，講故事和人物塑造結合到了一起，商業(yè)和藝術結合到了一起，菊花與劍最終結合，最重要的是具有鮮明的日本電影特征：節(jié)奏舒緩，細節(jié)精巧，感情節(jié)制，畫面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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