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提壺山人

1

去年，有位資深文藝姐姐推薦一部電影，說賊好。我看了，確實賊好，少見的好。姐果真是挑瓜高手，經(jīng)手沒有不熟的。

這部電影名叫《小寡婦成仙記》。

片子有些怪力亂神，荒誕又沉重，詭異又接地氣，所謂魔幻現(xiàn)實主義。

這樣的題材，是不能過審的。

為了爭取能夠在內(nèi)地合法上映，片名改成了《北方一片蒼茫》，突然和諧了不少。

并且從原先的140分鐘刪至105分鐘，估計是不讓成仙了。這種割肉的痛苦，只有主創(chuàng)人員才能深刻體會。

我看的是140分鐘版，嘿嘿。

片子的制作成本很低，拍攝只用了9天時間。這讓手握大量資源的導(dǎo)演們，多臉紅?。克囆g(shù)就是藝術(shù)，其它因素替代不了。

這是一部非常有野心的電影。它提供的是一個視界，不是觀點。所敘述的內(nèi)容，本來很適合發(fā)表意見，但是創(chuàng)作者忍住了發(fā)表意見的欲望，以冷靜的白描手法講故事，至于如何解讀，那是觀眾的事。這樣的敘述方式，讓人覺得很平等，覺得就算是導(dǎo)演本人，也沒有比觀眾更具備解釋權(quán)。

2

故事的主角叫王二好，嫁過三次，前面兩個男人都死了，她的第三任丈夫叫大勇，在下以巴村。

那天他們家的炮仗廠爆炸，大勇被炸死了，二好被炸昏死過去。醫(yī)院說沒治了，讓拉回去。

親戚們請了大仙，說是魂嚇飛了，沒回來。請神招魂，活過來了。

影片的畫面是黑白的，偶爾有幾處彩色。

開篇是彩色，是王二好在瀕死狀態(tài)中的視界，在講述她弟弟的死。

然后畫面轉(zhuǎn)為黑白，是從她的主觀視角看到的畫面。她此時看得見，聽得見，就是不能動彈，不能說話，只有內(nèi)心獨白。

她躺在親戚家的炕上，通過旁人的講述，她知道大勇死了。她又成了寡婦。

很快，影片就展現(xiàn)了人性的黑洞，親戚老豆腐趁她不能動彈的時候，侵犯了她。給這個片子打下第一個黑色的烙印。讓人馬上感覺到，這樣的片子，什么令人發(fā)指的事情都可能發(fā)生。

你就知道，這個下以巴村，絕不是《鄉(xiāng)村愛情》的象牙村。

她醒了之后，離開了老豆腐的家。

看她遭了災(zāi)，死了丈夫，村里人便欺負她。第一就是老豆腐，然后是村長。

她沒有地方住，首先就想到組織，去找村長幫忙。

但是，村長一手按著她的胸口，一邊講一些道貌岸然的話。

王二好就冷靜地說，有人說她是給閻王爺刻影子的人，來一個克一個。

村長一聽就怕，趕緊把手收回來，開始假正經(jīng)。

整體臺詞是黑色幽默的風格，加上東北話的表達，效果非常棒。

到這里，黑色幽默才讓人稍微放松。

第三個欺負她的是禿腦袋。

王二好見到他，讓他還那2000塊錢。禿腦袋知道大勇死了，借條也隨著炮仗炸掉了，開始賴賬。他還借了王二好家的車，欺負她不會開，也不打算還了。

但是，本不會開車的王二好把車開走了。

3

大勇有個十三歲的弟弟，叫石頭，是個啞巴。

她就帶著石頭在面包車里生活。

影片進行到這里，還是看不出王二好是什么樣的人。

通過開篇的敘述知道，她在8歲的時候，為了搶電視看，意外的將5歲的弟弟害死了。

她的講述很冷靜，讓人誤以為她是個冷漠的人。

而親戚老豆腐一開始就展現(xiàn)了人性的黑洞，加上這個片子的黑白畫風，荒謬格調(diào)，讓人捉摸不透。不知道王二好是否也在黑洞之內(nèi)。

她跟小叔子石頭在車里一起生活，打鬧，讓人提心吊膽。

隨后，她可憐又聾又癱的聾四爺，給他燒水洗澡，這才慢慢的體現(xiàn)出她的善良。

跟別的電影不同，王二好的善良是一點一點的往外放，往外展現(xiàn)，就如片中冰天雪地的冬天，冷靜收斂，沒有春天的張揚。她本來就是善良的人，并不是通過片中的經(jīng)歷學來的。

聾四爺說她：普渡眾生苦，仙女下凡塵。

她的成仙經(jīng)歷很荒誕。

她被村里一個婦女用火藥槍打了，沒有受傷。

她可憐聾四爺，把他放到油桶里，燒水洗澡，回去拿洗衣粉的時候，忘了這事，第二天才想起，以為他被凍死了，結(jié)果他腿好了，耳朵也不聾了。

禿腦袋落枕了，讓王二好扇一耳光，好了。

就這樣，她被封神了。在聾四爺家，一群人圍坐在炕上，王二好坐在正中間，背后的彩色窗戶，就像教堂的玻璃。這個場景故意弄得像《最后的晚餐》。

聾四爺?shù)哪棠淌莻€薩滿仙，留下一箱子的裝備，聾四爺給了王二好。封神又送法器，這下想不做神仙都難了。

4

這個片子很巧妙，關(guān)于王二好的各種超能力，片中展示的，是真的，但是又故意安排一些巧合，表現(xiàn)得半真半假，讓二好覺得自己沒有超能力，主觀上是為了糊弄人，但是又有靈驗。

王二好有句臺詞說：信則有，不信則無。

這也是給觀眾聽的。

她能看見死去的人，能看見一些精靈，比如狐仙。

狐、黃、白、柳，四種大仙兒，簡直是東北的特產(chǎn)。很多人都請進家里當保家仙。

有人說這是批判迷信，但是本片明顯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比這還要高明。野心更大。

看到后面就知道，在利益面前，這些人一點都不迷信。連神仙都敢滅。他們相信王二好是仙兒，比如禿腦袋，明明是親自體驗過二好的法力，是信的，但是為了金礦，也敢拿百家尿潑她。

有病有災(zāi)了，他們會著急求仙，沒事的時候，尤其是有利益在眼前，他們根本不信那一套，成不了約束。

鬼神都怕這種人。

連他們所供奉的神鬼，都沒有辦法約束他們。

很有意思的是，片中還安排了懺悔室，一間小黑屋，就設(shè)置在田間地頭，不知道是什么教派投放的。有的時候進懺悔室人多，還得排隊，跟上公廁似的。村長說這個好，有什么事一懺悔就好了，不折騰。

那個賣掉招弟、背弟的人販子，就是被王二好從懺悔室里揪出來的。可見這個人販，是懺悔室的常客。

王二好有俗稱的陰陽眼。但是跟那些鬼片不同，她的陰陽眼不是因為心術(shù)不正、做了虧心事，而是由于心地善良。

她超乎常人的視角是悲憫的，看到了受害者，看到了苦難，看到了無助的靈魂。而其他人，完全看不到這些。

她有柔軟悲憫的心，所以能夠敏感的發(fā)現(xiàn)苦難。

到底哪邊是陰？哪邊是陽？她生活的所在，倒像是陰面。

5

王二好有了超能力之后，到處去接活兒，石頭就像她的經(jīng)紀人。

她一邊掙錢謀生，找落腳處，一邊幫助一些人。

但是最后發(fā)現(xiàn)，做的這些善事，完全抵不過人心的惡。

她到第一任丈夫的家，野豬村?？吹角胺虻拿妹?，挺著大肚子，因為做過了B超，已經(jīng)知道是個女孩，所以挨了男人的打。二好怕她去墮胎，就幫她把肚子里的女孩變成了男孩。但是也改變不了他們重男輕女的惡習。在那個男孩出生的時候，二好發(fā)現(xiàn)，他們夫婦已經(jīng)把另外兩個親生閨女——招弟和背弟，賣掉了。

她到第二任丈夫家，正好她的老公公有事找她。說是因為小裁縫家的閨女自殺之后，村子里鬧鬼。請二好看一看。后來發(fā)現(xiàn)，其實是她的老公公跟另一個親戚，這兩個老畜牲污辱了小裁縫的閨女。小裁縫長期在廣東打工，幾年都不回家。小閨女跳井自殺了，才上初中，有三個月身孕。

她治好聾四爺?shù)耐戎?，聾四爺?shù)膬鹤印合狈炊粊砜此?，出去外地打工了。過年的時候，聾四爺一個人上房頂，不小心摔下來，尸體都干了，都沒人知道。二好落淚了，跟聾四爺?shù)幕暾f，后悔把你治好了，讓你遭了更多的罪。這一段尤其凄涼。

6

這里涉及到重男輕女、性侵、拐賣兒童、空巢老人、留守兒童等諸多嚴重的社會問題。

王二好雖然成了仙，但是一件都解決不了，甚至是越幫忙越糟糕，這是挺令人絕望的狀況。最后還被她要救的群眾潑了百家尿。就像片中那些狐仙，雖然有靈性，有一些異能，但還是逃不過獵人的羅網(wǎng)和炸藥。

這個絕望最后還砸在石頭的身上。片尾處，石頭看到雪地上有一盆獵人塞了炸藥的蘋果，善良的他，想把這些蘋果炸彈扔到冰窟里，結(jié)果被炸死了。

在這里，一切善的努力，都會被黑洞所吞噬。

石頭的死，也使得二好徹底心死。她多次幫助過的老同學徐偉，把她賴以棲身的車子開走了，她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她走進一間黑色的懺悔室，在這個小黑屋里自焚了。意味著，她最終還是被黑洞吞噬了。

后來，村民給她塑像為白狐，當狐仙供奉起來。

片中留下很多疑點，這里只挑一個點，做延伸思考。

她自焚后的遺體會不會就是白狐？在炮仗廠爆炸的時候，或者張仙家?guī)退埾芍尾〉臅r候，她就被狐仙附了身？她會不會本就是狐仙？

影片的信息量特別大，而且這種冷靜的不發(fā)表觀點的敘事方式，讓你覺得怎么解讀都是偏頗，都顯得很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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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讓我選擇2017年最佳國產(chǎn)電影十佳，《北方一片蒼?！泛翢o疑問會進入榜單。這部影片先是在去年的FIRST青年電影展上一舉拿下了最佳影片和最佳導(dǎo)演兩項大獎，隨后又在今年年初的鹿特丹電影節(jié)拿下了最高獎金虎獎。7月20日，影片將會進入全國藝術(shù)院線，而這個版本是之前從未出現(xiàn)過的113分鐘版本，可見導(dǎo)演蔡成杰似乎在數(shù)次獲獎和小范圍放映之后仍在對這部處女作長片進行修改和潤色。

《北方一片蒼茫》講述的是一個因三任丈夫相繼死去而三次成為寡婦的農(nóng)村女性，在最后一任丈夫意外喪命之后，只得與丈夫的聾啞弟弟相依為命生存下去的故事。在與小叔子四處尋求幫助的過程中，小寡婦最開始也是飽受各種欺凌，但隨著二人用土法“治”好了癱瘓在床的親戚，而后又在接連發(fā)生的種種巧合中給人一種頗有些“法力”的錯覺，人們對二人的態(tài)度也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轉(zhuǎn)：從像皮球一樣踢來踢去，到像菩薩一樣供養(yǎng)起來，當?shù)厝说淖兡樀乃俣壬踔帘戎{言傳得還要快。雖說是天上地下，但小寡婦很快適應(yīng)了這種節(jié)奏，由此也開始了四處替人消災(zāi)的生活，走上了“成仙”的道路。

小寡婦能成仙，靠的肯定不是“神力”，但也并非全都是偶然。她所憑借的，大抵與千百年來隨便哪個算命先生無異，都是一雙好眼睛：“望聞問切”，加上幾分合理推斷，然后對癥下藥。好比她來到前任丈夫的妹妹家，發(fā)現(xiàn)妹夫不僅成天無所事事，還對妻子百般凌辱壓榨，為的是讓她生出個小子來。小寡婦看在眼里，恨在心上；她并不叫罵，只是以自己看透一切的胸有成竹與之約法三章。幾句話一出，不僅保住了孩子，也救小姨子于水火之中，更讓妹夫有了為家庭奮斗的動力，可謂一舉三得。

侉燉聾四爺

蔡成杰的一大成功之處，就在于他不以任何刻板印象去刻畫人物。誰說大仙非得神神叨叨？這個大仙就不。小寡婦不僅不瘋，做起事來還頗有些妙法；表面看這都不過是一層薄薄的心機，但里面裹著的，卻是一顆極敏感、極純粹又極良善的心。

影片中有很多怪力亂神的場景存在（譬如“死人上身”），為電影平添了幾分邪魅。不過，恰如魔幻現(xiàn)實主義大師馬爾克斯所說，一切魔幻都來自于現(xiàn)實，甚至就是現(xiàn)實本身。每一個魔幻元素實際上都是一重懸念，而當現(xiàn)實開始褪去魔幻的外衣時，真相也顯露出最猙獰的面孔來。如果說電影的原名“小寡婦成仙”所指涉的還僅僅是一個個例，那么“北方一片蒼?！保删褪且粋€更具有普遍性的問題了。蔡成杰通過類似公路片的結(jié)構(gòu)，將種種農(nóng)村問題連綴起來：販賣人口、環(huán)境問題、女性地位、宗教信仰……這里所謂的“蒼?！?，是一個缺乏活力的寂靜世界，每個人都經(jīng)歷著精神和道德滑坡，基層的整個社會結(jié)構(gòu)也面臨著全面的崩塌的危險。

作為一名央視普法劇導(dǎo)演，蔡成杰從他的本職當中承繼了太多關(guān)于農(nóng)村的犀利觀察。當然，也有影迷將片中的“觀察”諷刺為“故事會”，這無可厚非，雖然我個人始終認為每個人物與情節(jié)之間都存在著一種向心力，而這種力量與“故事會”有本質(zhì)區(qū)別。但這里需要指出的是，決定一部影片成敗的從來都不只是其內(nèi)容，更在于其形式。形式?jīng)Q定理解，左右態(tài)度?？梢哉f，真正賦予《北方一片蒼?！肪薮罅α康?，并不是散見于片中的魔幻成分，甚至不是影片極力呈現(xiàn)的社會問題，而是它所具有的冷峻氣質(zhì)以及導(dǎo)演為達成這一效果所運用的種種手段。

全片幾乎采用的都是4:3畫幅的黑白固定長鏡頭，這些鏡頭不僅長，而且遠，通常都是全景甚至是中遠景、遠景；他始終以一種疏離的姿態(tài)對片中的人物進行十分克制的觀察，同時也禁止觀眾介入到人物的情感當中。這就意味著，對他來說，思考遠比共鳴來得重要。影片的景別設(shè)置可以說是對視覺非?！安挥押谩钡?，給人的感覺好比在劇場里看戲只買到了學生票，看得人很著急。但正因如此，影片也試圖將觀眾的視欲調(diào)動起來——要仔細觀察，觀察人物的表情，觀察人與人的交流，甚至是人和環(huán)境的關(guān)系；要在隱而不發(fā)的情節(jié)中尋找視覺的線索，理解沉默中的世故，而不是等著什么東西自行“映入眼簾”。

影片的很多這些特質(zhì)也讓人想起2017年另一部農(nóng)村題材的黑白（少量彩色部分）影片《村戲》，只不過《村戲》的鏡頭中，人物是歇斯底里甚至扭曲變形的，這種呈現(xiàn)昭示著巨大的精神折磨，而《北方一片蒼茫》則將扭曲和欲望完全隱藏起來，仿佛所有東西都被寒冷的天氣凝固在畫框當中。

與《北方一片蒼茫》更加相像的，反倒是去年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獎的獲獎影片《大佛普拉斯》。兩部影片雖然分別來自中國寒冷的北端和燠熱的南端，但卻不約而同地都采用了黑白+彩色的方法來制造某種反差；前者以畫面的遠觀形成間離，后者則通過畫外音將觀眾帶離情境。當然，更直接的是兩部電影都對底層的頹廢生活、信仰缺失和性饑渴進行了呈現(xiàn)。它們甚至還有一些更加驚人的巧合：比如它們的導(dǎo)演均有電視臺工作背景；比如在結(jié)尾，《北方一片蒼?！防锞佑谡械母娼馔て鸹?，象征著信仰的瓦解；而在《大佛普拉斯》里，內(nèi)藏“玄機”的大佛同樣位于畫面正中，發(fā)出滾滾天雷般沉重的轟鳴……

作為觀眾，我們該如何解釋和理解這樣的巧合？只能說無論天南地北、無論是在何種環(huán)境之中，類似的問題都會存在。從本質(zhì)上說，它植根于我們千百年來的文化，植根于經(jīng)濟發(fā)展制造的社會裂痕，同時也植根在這個時代之中。而像蔡成杰、黃信堯這樣的導(dǎo)演，他們并不試圖讓我們對寡婦或者肚財有多么深的同情；他們更想讓我們意識到問題的存在，意識到這些角色雖然生活在自己熟悉的環(huán)境中，但到頭來只是被玩弄的對象，從來不是自己生活的主角，意識到小寡婦雖然“成仙”了，但她與所有人一樣無力，而每當她試圖改變什么的時候，無所不能的神力就離她遠一分，直到現(xiàn)實將她還原成一個人，或者更慘的是，還原成一個在道德崩塌的環(huán)境中無依無靠的女性。

小寡婦看似受人重視，但這只不過是因為她“有求能應(yīng)”。在實用主義的價值觀下，她作為人的價值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工具性，就像告解亭所象征的基督教一樣；她的存在并不能讓人向善，只不過能讓人們在作惡時得到些許慰藉。正因如此，小寡婦的悲劇性結(jié)局是早已注定的，而如何讓一個個體走出悲劇，如何讓一片蒼茫的北方走出悲劇，仍是一個留待解決的巨大問題。

去年在FIRST影展第一時間看到了這部《小寡婦成仙記》，第一印象是驚艷，這種噴薄而出的才華無疑是少見的。也許是我才疏學淺，閱片量太少，但作為一個剪輯師，我相信還是有資格說出這一番話的。

有人說喜歡這部片子的人都是沒看過故事會的，這真是無知到了極點。首先故事會里沒有生動真實的故事嗎？其次天底下的故事早已經(jīng)被講完，但一樣的框架是可以產(chǎn)生不同的內(nèi)核的。首先《小寡婦》這個故事框架穩(wěn)固而精彩，其次蔡導(dǎo)的表達與設(shè)計讓這個故事更加的富有魅力。

過多片子的內(nèi)容不再贅述，只是希望這部片子沒有在被太多閹割的情況下讓更多的人看到。1.要讓電影人看一下中國的電影藝術(shù)到底應(yīng)該追求什么，是浮于表面的還是深刻于民族內(nèi)心的。2.要讓圈外的“電影人”知道，不是一個小品，一首歌，就可以當作電影的（當然它們永遠不會知道）。

最后希望中國的電影藝術(shù)越來越好，迸發(fā)出越來越多的好故事，好導(dǎo)演。

——一位小小的影視工作者俯首敬上

前一陣子，蔡成杰的處女作[北方一片蒼茫]，在經(jīng)過一年的等待后終于公映了。

電影從問世之初就備受關(guān)注，去年在FIRST影展獲得了最佳劇情長片和最佳導(dǎo)演獎，今年2月又在鹿特丹電影節(jié)拿下了金虎獎，評委點評如下：

影片呈現(xiàn)了史詩的維度，超越了任何一個個體與瞬間。 故事聚焦在女性視角，一位雖然身處困境卻不斷反抗著受害者身份的女性，她掙扎的旅途凝聚了糾結(jié)復(fù)雜的情感和精巧的幽默感。 而攝影上所呈現(xiàn)的探索視野也讓這部影片更為出眾。

蔡成杰喜提鹿特丹電影節(jié)最高獎——金虎獎

[北方一年蒼茫]的故事發(fā)生在農(nóng)村，別看地方簡單樸素，但內(nèi)核卻相當魔幻，甚至邪典。

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村婦王二好，在第三任丈夫去世后無家可歸，還被村民定義成“克夫”。

村民拿土槍指著王二好

在王二好帶著小叔子一路顛沛流離的過程中，一系列離奇的巧合又讓她被村民奉為神仙下凡，紛紛求她治病、指路。

于是，隨著小寡婦王二好走街串巷當神仙的同時，一幅農(nóng)村眾生相，就在茫茫的雪地中徐徐展開。

①

從小寡婦到神仙，再從神仙到人

[北方一片蒼茫]在結(jié)構(gòu)上有點像[燃燒]。

[燃燒]在前半段上讓人以為是個愛情電影，一個轉(zhuǎn)折后成了驚悚片。

[燃燒]在這段情節(jié)后，迎來了斷崖式轉(zhuǎn)折

這樣的轉(zhuǎn)折在[北方一年蒼茫]中有兩次。

第一次，是王二好從“寡婦”到“神仙”的轉(zhuǎn)折。

在和小叔子四處漂泊的過程中，二好最開始也是飽受各種欺凌，“克夫”、“淫蕩”這樣的標簽貼滿她全身。

直到那些“神跡”發(fā)生。

先是幫癱瘓多年的聾四爺洗澡，把人忘在冰天雪地里凍了一夜后，“治”好了他多年的癱瘓。

說是洗澡，其實像是把人扔鍋里煮

隨后又一巴掌“治”好了欠債老賴的落枕，查明了村中自殺女初中生的“鬧鬼”事件。

接連的巧合，讓二好“神仙”的傳言迅速蓋過了“克夫”，村民也從對她人人喊打，變成了像菩薩一樣供奉她。

背后的彩色玻璃，有點像教堂的感覺，坐主位的王二好也因此成了“仙”

當然，二好“成仙”靠的不是神力，但也并非都是偶然。

她所憑借的只是最純樸簡單的善意而已。

比如她來到前任丈夫的妹妹家，發(fā)現(xiàn)妹妹連生了兩個女兒，并且肚子里懷的還是一個女兒。

妹夫因此對她拳打腳踢，二好看在眼里，恨在心上。

二好告訴妹夫，可以把肚子里的孩子換成男孩，但要妹夫不再家暴，而要對妹妹百般呵護。

二好裝模作樣地做法事，表面是施展“神力”，其實只想給妹妹換來短暫的安寧，哪怕到時候仍然生下女兒，妹夫也不會怪罪到妹妹身上。

表面的“心機”之下，是純粹、敏感、又細膩的善心。

王二好給女孩的“鬼魂”跳薩滿舞

電影演到這里，成了一出荒誕喜劇，然而轉(zhuǎn)折繼續(xù)——從“神”再到“人”。

二好施展神力幫助過的那些人，都沒落到好下場。

如聾四爺，腿腳好了以后家人不再照顧他，他徹底成了孤獨一人，甚至他失足從屋頂摔下后，死了許多天都沒人發(fā)現(xiàn)。

妹夫如愿生出了兒子，他感謝二好大恩大德的同時，也為了撫養(yǎng)兒子，賣了自己兩個女兒。

第二個轉(zhuǎn)折褪去了影片魔幻的外衣，現(xiàn)實的猙獰面孔浮出水面。

哪怕掛著各種“神物”，王二好對許多事情還是無能為力

對于村民來說，二好或者所有的神仙，都是他們用來尋求方便的工具。

每當他們做了虧心事或者想做白日夢時，就求助“神”，然而當“神”站在他們的對立面，他們就褻瀆“神”。

結(jié)尾，村長以為村里的后山中有金礦，要帶人炸山，二好拼死阻止，說山上那么多生靈，炸了山，山神爺會怒。

村長的回答是這樣，“山神爺不答應(yīng)，你應(yīng)該做山神爺?shù)乃枷牍ぷ?，不該攔著我們”。

隨后，村長用“百家尿”潑在二好身上，這叫“送神”。

王二好被村民們壓制

諷刺的是，炸山后山體崩塌，村長一行都被埋在山里，村長夫人又帶人請二好再度施展神力救他們出來。

給二好封神的是他們，送神的也是他們，再次封神的還是他們。

事實是，二好和所有人一樣無能為力，那些機緣巧合下的“神跡”過去以后，現(xiàn)實還是把她還原成一個人。

甚至還原成一個在道德崩塌的環(huán)境中，無依無靠的女人。

[北方一片蒼茫]還跟[大佛普拉斯]很像，除了對色彩的運用和聚焦底層生活外，最像的是結(jié)局。

[北方一片蒼茫]的結(jié)局，象征著信仰的告解亭在大雪中起火。

立在雪地中的黑色高解亭

正如[大佛普拉斯]的結(jié)局——大佛發(fā)出天雷般厚重的轟鳴。

內(nèi)藏“玄機”的大佛

②

一半是魔幻，一半是現(xiàn)實

[北倉一片蒼茫]的導(dǎo)演蔡成杰，在拍電影之前，是央視普法節(jié)目拍攝欄目劇的編導(dǎo)。

拿著不算充裕的預(yù)算，他光速運作，40天寫完劇本，30天前期籌備，9天拍完整部電影。

拍攝幕后照

在電影的導(dǎo)演闡述里，蔡成杰是這么寫的：

“通過一個農(nóng)村婦女裝神弄鬼的故事，展示了北方農(nóng)村的眾生相，考察農(nóng)民群體生存情況，精神、道德、以及信仰的現(xiàn)狀。

以荒誕的表現(xiàn)手法，來揭示農(nóng)村的諸多問題，諸如信仰缺失，重男輕女，家庭暴力，空巢兒童遭遇性侵等問題。”

王二好和小叔子問候女孩

《北方一片蒼?！返墓适聛碓从诓坛山芾霞业恼鎸嵤录?。

過年過節(jié)回老家時，蔡成杰最喜歡聽父母和親戚朋友講他們身邊發(fā)生的那些奇聞逸事，這些大多成了他的靈感來源。

王二好和她身邊的故事都有原型

蔡成杰說，“還有更為極端的故事，并沒有在片子里體現(xiàn)”，選取的故事是他認為最合適的。

40天的劇本創(chuàng)作說來簡單，蔡成杰把此前聽過的王二好人物故事，提煉豐滿加入戲劇化創(chuàng)作，并把現(xiàn)實中荒誕的故事串聯(lián)起來。

當這些故事以王二好的視角展現(xiàn)出來時，就成了真實的中國鄉(xiāng)村生活。

到了具體創(chuàng)作上，蔡成杰特別想找到一種獨特的拍攝方式，來配合這個獨特的題材。

“我作為創(chuàng)作者，就想找一個好視角，一個好人物，一個好的講述方式把它給拍出來?！?/p>

攝影、出品人焦峰（左），導(dǎo)演蔡成杰

思考到最后的結(jié)果是，用4:3的畫幅、固定鏡頭、以及黑白穿插彩色的影像風格來完成。

選用4:3這種已經(jīng)不大常見的畫幅，是因為“大家會產(chǎn)生時間感和距離感，并傳達出一種冷靜、克制的觀察”。

黑白中穿插彩色的用意則是“一個是區(qū)分現(xiàn)實和非現(xiàn)實，一個是塑造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span>

二好在講述往事時，身旁亮起來的彩燈

值得一提的是，[北方一片蒼茫]的劇組只有兩位專業(yè)演員，其余的或是蔡成杰老家的親戚朋友，或是親戚拉來的熟人。

比如片中王二好的小叔子，就是蔡成杰在特殊學校當老師的親戚找來的孩子，看到這個孩子后，蔡成杰也臨時把臺詞改成了手語。

王二好和小叔子

因此，電影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人物說錯臺詞后改口，或者重復(fù)的現(xiàn)象，但很奇怪，這種硬傷在故事的襯托下，竟然毫無違和。

演員們看劇本的現(xiàn)場

可見，[北方一片蒼茫]的臺前幕后，都透露著一股質(zhì)樸和真實。

從民間傳統(tǒng)風俗出發(fā)，結(jié)合魔幻與現(xiàn)實搭配的手法，再配上原生態(tài)的演技。

讓人以為是現(xiàn)實，接著以為是魔幻，最終才恍然大悟，原來這魔幻就是現(xiàn)實。

順帶說一句，我特別喜歡電影里干凈、大片的雪。

電影中這樣漂亮的雪景有很多

這里上演了那么多或溫暖或殘酷的事情，但雪依然平靜，不分青紅皂白地把一切掩蓋，好像一切從未發(fā)生。

讓我想起來《紅樓夢》的那句：

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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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涵葛格

文章源自微信公眾號：電影解毒

不散首席記者：蜉蝣、哪吒男

一個農(nóng)村寡婦，死了三個丈夫，拖著聾啞的小叔子，無處安住，遭人厭棄......然后她成仙了。這個故事太有趣太刺激了！而更有看點的是電影里用黑白、超現(xiàn)實等大膽的表現(xiàn)形式來講述。

這部電影叫《小寡婦成仙記》。

作為第11屆first青年影展的競賽入圍電影，《小寡婦成仙記》幾乎是整個電影節(jié)最具話題性的作品。首映之后的幾天每個人嘴里都在談“小寡婦”，有人愛它愛到不行，有人毫不掩飾地批評它。

《小寡婦成仙記》是否能打動婁燁、范偉、托尼·雷恩、曾劍、林旭東、李烈、陳界仁組成的華麗評審團，最終在first青年影展有所斬獲，成為眾人關(guān)注的焦點。

當人們集中熱議《小寡婦成仙記》里的生存與死亡、冷漠與善良、救贖與信仰，以及獨特大膽的電影語言之時。我們采訪到了《小寡婦成仙記》里絕對的主角“寡婦”王二好，飾演這個傳奇女性的是一位90后演員田天。

田天畢業(yè)于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不管是王二好還是田天，她們都在經(jīng)歷一場與眾不同的“成仙之路”。

為什么會接拍《小寡婦成仙記》呢？

田天：我之前和導(dǎo)演合作過一次，這兩次劇本都是導(dǎo)演（蔡成杰）自己寫的，而這一次《小寡婦成仙記》的文學性非常強，它的每一個人物都是很飽滿的，尤其是王二好這條線，感情線很清晰。

之前導(dǎo)演提到你們專門去學習了薩滿舞？

田天：學了薩滿舞、手語，還有學開那個比較破舊的大金杯車。拍攝前我們大概有一個月的時間去體驗了生活，學這些東西。

那個薩滿的衣服是劇組做的還是真的民間找到的呢？

田天：薩滿的衣服全部是我們制片人親手縫制的。

為什么作為一個年輕演員沒有去接愛情戲之類的，反而選擇了這個雖然出彩但還感覺在電影里一直沒有什么形象可言的角色，都土土的。

田天：演員其實能碰到一個好的角色是很不容易的。這個角色真的很難得，我很感謝導(dǎo)演對我的信任，他對我的信任也是我拍攝當中的壓力和動力。

電影里你覺得哪場戲是最難的？

田天：我覺得應(yīng)該是請仙那場，因為我從小就生活在城市里我真是沒見過這個。

現(xiàn)場拍會不會覺得有點害怕？

田天：不會的。因為這不是一個什么驚悚片。

電影里有一些靈異和超現(xiàn)實元素。

田天：但其實都處理得恰到好處。

你怎么看待電影里王二好在雪地看到狐貍，這些比較超現(xiàn)實的橋段？

田天：她其實是真的親眼看到了，她也相信那些是真的。包括有一場戲我在雪地里看到那個小女孩，大家眼中的這個靈異人物，其實是她告訴了我我的第二任丈夫是怎么死的。

像這樣的方言演出對你而言有沒有難度？

田天：方言也還好。我們之前經(jīng)歷了兩天的casting，第一天我沒有找到東北的調(diào)，casting我個人覺得不太滿意。當天晚上我就和我媽媽聊天，去找那個東北的調(diào)。

媽媽是東北人嗎？

田天：不是，媽媽是山東人。但是東北話這個語言很有感染力，那晚我就媽媽一直聊，聊過了夜里十二點。第二天去片場導(dǎo)演覺得特別好，覺得更有感覺更貼合人物了。

除了你其他人也都是專業(yè)演員嗎？

田天：只有飾演禿腦袋的，他是專業(yè)演員，他叫李榮正（音）。就是那個戲里飾演背著大勇鬼魂的，他是中國傳媒大學表演系的。其他人都是當?shù)噩F(xiàn)場找的。

電影里王二好這個角色說話很有特點，慢慢的，像是老太太講故事的感覺。這是設(shè)計的，還是你本來說話習慣就這樣？

田天：沒有刻意去設(shè)計她。昨天映后見面會導(dǎo)演提到的，我之前為這個角色寫了幾千字的人物小傳，那個時候我覺得我就是王二好，所以我做任何事情都一定是對的。

這個片子素材很多，但其實拍攝期很短是吧。

田天：對很短，九天。一直不停地拍。

九天都處在這么壓抑的情緒里，會不會很難受？

田天：就是處理一些感情戲的時候，會剎不住腳，經(jīng)常是拍完之后一個人跑到旁邊偷偷哭，就是完全停不下來的那種哭，但哭完之后就沒事了。

表演之初就接這么大膽的角色，會不會擔心以后別人都找你演另類的角色，就喪失了當美女演員的機會了。

田天：不會不會，我覺得當演員最重要的是碰到好的角色，而不是碰到漂亮的角色。

在你心中王二好是一個怎樣的女人？

田天：其實二好并不是個瘋狂的女人，她生活態(tài)度一直是積極的，第一仁丈夫死了她就嫁給第二任丈夫，但災(zāi)難往往是在最甜蜜的時候降臨，她沒有被打趴下，第二任丈夫死了她又嫁給了第三仁丈夫。對她來說這可能是命，但她沒有想過不活了。

包括后來她被老豆腐性侵、被村民誤解，但面對這一切她其實很平淡，沒有任何反應(yīng)，想個行尸走肉一樣。直到那場小叔子石頭刮胡子的戲，她感到石頭想要保護她，她又重新回到了積極的生活態(tài)度中。

《小寡婦成仙記》是今年first電影節(jié)討論度非常高的一部電影，兩場放映下來觀眾有沒有哪些反映和提問讓你感到意外。

田天：我沒有感到意外。我當時看到劇本的時候就知道這一定會是一股清流，我是一個很相信自己眼光的人。

雖然出演了這樣大膽的作品，但聊天感覺你是一個很羞澀的人。

田天：我這個人有點慢熱，熟了就不這樣了。

其實王二好也有點慢熱，你和王二好性格上有哪些接近的地方呢？

田天：我和二好性格貼的地方還挺多的。二好有狂野的一面，其實你沒有看出來我也有狂野的一面。比如在羊湯館喝羊湯那場戲，因為王二好已經(jīng)好多天沒有吃上熱飯了，所以那場戲我覺得我吃出了女土匪的感覺。

王二好很多時候都讓人感覺很氣勢。

田天：導(dǎo)演在處理人物的時候，其實是希望模糊掉她的性別，有點中性的感覺。在王二好身上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了，如果她只是一個女性，有些女性的小性格，那她會撐不起來。

《小寡婦成仙記》里有很多喜劇的部分，但沒想到最后會以悲劇結(jié)尾，而且這么悲，尤其是最后一場戲，那場戲拍起來會很壓抑吧。

田天：電影的結(jié)構(gòu)是環(huán)形的，有大環(huán)和小環(huán)，電影里出現(xiàn)的事件在最后都得到了回應(yīng)，就像王二好與聾四爺?shù)膶υ?，王二好問一句聾四爺?shù)诙觳呕卮稹Ｋ越?jīng)歷了這么多之后，拍最后一場戲會特別很難受。

最后走出王二好這個人物容易嗎？

田天：也沒有太不容易，還好，大概之后一個多月就走出來了。

在田天的日記《成仙之路——演員手記》里寫到：

“在這部電影的表演方面我唯一的標準就是真實，因為在與素人對戲的過程當中任何的表演技巧和表演痕跡都會無所遁藏，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徹徹底底的活成王二好?！?/p>

“我真真切切的感受著王二好的著每一次希望，每一次絕望?！?/p>

《小寡婦成仙記》作為蔡成杰的導(dǎo)演處女作，魔幻與現(xiàn)實交織在黑白的東北大地，他要通過一個女人的視角，講述現(xiàn)實的苦難與歡喜。在這個世界里當人或許活不下去，所以人被活生生逼成了仙。

殘酷有時，荒誕有時，但總要有人來把這一切記錄下來，或許，青年導(dǎo)演們熱情而充滿勇氣的鏡頭，就是這個時代最合宜的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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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發(fā)地址：《90后美女如何用9天又當寡婦又成仙》

· THE END·

這是“不散”的 第436 期 文章。

《北方一片蒼?！吩缎」褘D成仙記》，由此就可見這是一個魔幻的故事。

片中有很多神神道道的地方，比如小寡婦剛開始就死了男人諸事不順，接著，流離失所的她忽然神機妙算起來，不僅把癱老漢的身子給治好了，還在野外遇到了小狐貍精，嚷嚷著要求她去救媽媽，從此順理成章干起了“薩滿巫師”的行當，到處做法驅(qū)鬼以此為生。

既然有“科學證偽”，又何必有“神機妙算”？靈異事件經(jīng)不起推敲，倒映的卻是浮世愚民。

我注意到本片的英文名是《Mirrors and Feathers》，“鏡子和羽毛”。想來這是創(chuàng)作者的良苦用心，要讓觀眾從中品出點奧妙。鏡子和羽毛在片中的確是出現(xiàn)過的，鏡子是小寡婦的日用品，落魄時她拿著鏡子四處游走，人世無常，結(jié)果鏡子被摔了個稀爛，玻璃也被打破。

鏡子可以照出自己和他人的模樣，世間萬物都可在鏡子里窺見自己的原形。俗話說“人貴有自知之明”，但沒有鏡子又如何自明？更有俗語“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愛美恨丑是人之常情，可是世上萬物本就矛盾而生，美丑相伴相生，于是人們對鏡子的感情變得復(fù)雜，既希望看見自己變美，又害怕看見自己的丑陋，既想要看見事實真相，又害怕看見真相接受不了。

鏡子是就是這樣一種冰冷的存在。它從不會因為人的喜惡去故意反映虛假的一面。

某種意義上，電影就是一面鏡子，悲歡離合，嬉笑怒罵，人世百態(tài)就在其中被投影。顯然，《北方一片蒼?！肥且猿蔀椤扮R子”為己任的。它并不追求花哨酷炫的特效，不希求用曲折的故事感動脆弱的觀眾，它所追求的和鏡子反映的一樣，就是真實。

但《北方一片蒼?！愤@面鏡子卻不是正面關(guān)照事實的，相反，它是在倒映著這座村子里的人情世故方方面面。小寡婦連著克死了仨丈夫，本身就已經(jīng)很離奇了，接著她又成仙做法，歪打正著“拯救”了一干人等。這些就像哈哈鏡，你覺得荒謬諷刺不可理喻，然后盡情大笑出聲來，但卻不會覺得那是胡編亂造的假象?！扮R子”所要反映的那片土地以及生活在上面的人們，本是我們的血肉同胞，現(xiàn)實雖然荒誕卻離我們并不遙遠。

荒誕的故事，用平鋪直敘的拍攝手法講述，觀者看到的大概只有五分荒誕。若改用“魔幻現(xiàn)實”的“倒映”手法，觀者看到的可能就是十分的荒誕了。

從“小寡婦成仙記”的故事里，我們無意間瞥見了人性荒誕的一面，也被這個北方小村莊的蒙昧寒冷所刺傷。而所有這些，卻都是用一種荒誕的“成仙”儀式來比對著體現(xiàn)的。小寡婦是村民的鏡子，“神仙”是“愚民”的鏡子，過去是當下的鏡子，荒誕是現(xiàn)實的鏡子。

鏡子照見了人心，也照出了病入膏肓的農(nóng)村。

羽毛則出現(xiàn)在小寡婦的同學身上，他把鳥的羽毛插在身上，騎著大摩托車一路飛馳，直到小寡婦的面前才停下，被她調(diào)侃了一番。接下來這位男同學和小寡婦發(fā)生了一些荒誕的故事。

羽毛是長翅膀的飛禽才有的專屬物，當長在飛鳥身上時，它是御風高飛的憑借，享有和翅膀一樣的力量與榮光，但是當鳥兒褪掉了羽毛，它掉到了地上便什么也不是了，淪落荒山野地無人搭理。

小寡婦開始是克夫的地獄煞星，“給閻王刻人影子的”，滿村的人恨不得拿槍把她崩了。接著意外“成仙”，幫人占卦問卜，成了“九天仙女下凡塵”，最后她又被人們敬而遠之，從“神仙”變成了“凡人”。

這“一會天上”“一會地下”的差別待遇，讓人不由得想起鳥兒身上的羽毛。彼時，它是天上的神奇之物，被人們從地上仰望，此時，它是地上的無用之物，墜落塵埃被人踩在腳下，甚至連尋常物件都不如。

因為堅持保護荒山，已經(jīng)成仙的寡婦被村長們潑了“百家尿”。而對神圣之物的褻瀆，卻是要遭報應(yīng)的。所以后來，炸山采礦的村長一行人遭到了“報應(yīng)”，被困在深山里難以脫身。

故事在這一刻戛然而止，聽說本片還有一個加長版的結(jié)局，但我看到的是公映版本，所以只能猜想，結(jié)局最后是喜是悲。但我想，喜的可能大概不大。

畢竟，鏡子破裂，羽毛墜地，傷心的人是無計可施的。

（個人公號：波羅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