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精心建構(gòu)的首尾相顧、好事多磨的愛情故事是‘社會以一種異己的語言讓戀人與社會妥協(xié)的方式?！?/p>

——《戀人絮語》

這片入圍了當年柏林電影節(jié)金熊獎最佳影片，果不其然，導(dǎo)演全程試圖將感情還原到兩人真實而又模糊的狀態(tài)，碎片的、絮語的，意識流的，是一部適合安靜的人在安靜的房間靜靜品味的片子。

片子很慢，但張力十足，片中有一段她給他敷藥的戲，很明顯到后面，他在傾向她，那個動作像要擁抱，也像要吻她。但當她有輕微察覺，也慢慢抬頭附和的時候，他還是克制得戛然而止，你去找貓吧，我自己來。

雨，是全片的情境。關(guān)于雨，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一些戛然而止有頭無尾的絮語斷句，像在為大家期許的爆發(fā)作鋪墊。潮濕玻璃窗上的成像，兩人一前一后的身錯，欲言又止的話頭，黯然低落的眉眼，也像在為大家期許的纏綿作醞釀。

劇照

除了雨，還有那些在空曠的房間里布滿角角落落的物品。精美的瓷杯，他為她做的小動物，那些書，他煮的咖啡，一起吃的蛋糕，兩個人為了她要出的一本美食書而嘗遍菜式的做法。

導(dǎo)演執(zhí)迷于這種能指的狂歡，指向一種斷裂、重疊、多義和延擱。愛情是失語的，戀人的心緒是凌亂的，闡釋者是無能為力的。導(dǎo)演無心要呈現(xiàn)一個完整的故事，巴特的《戀人絮語》也不是一個完整的愛情故事，“對情話的感悟和灼見從根本上說是片斷的、不連貫的”。

細膩的畫面，延遲的所指，配合簡單的敘事，精湛的表演。大概是太喜歡了，前前后后回放又暫停，卻從未懷疑是不是不愛了。愛，不愛，這個命題就是以愛為存在。一方以為不在，而另一方卻深沉。即便不闡釋，但心底的呼喚從未缺席。

*電影改編自日本女作家井上荒野的短篇小說《不能回來的貓》，小說不過寥寥幾百字，故事也非常的簡單：妻子婚內(nèi)出軌，準備搬出與丈夫一起生活了五年的家，兩人在家里度過了最后一個雨天。

文｜阿嬤

電影是導(dǎo)演李潤基幾年前的作品，主題依舊是男女關(guān)系，與《男與女》相比，這部作品看起來簡單還有點悶，是一部非常挑觀影契機的電影，環(huán)境特別鬧或是心緒不定的時候，千萬不要拿來看。 電影改編自日本女作家井上荒野的短篇小說《不能回來的貓》，小說不過寥寥幾百字，故事也非常的簡單：妻子在外面有了別人，準備搬出與丈夫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家，兩個人在家里度過了最后一個雨天。 影片里的場景設(shè)置與故事情節(jié)有著非常明晰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一是前奏部分，他送她去機場，她提出離開他，整個場景發(fā)生在行駛的車內(nèi)；二是主體部分，她收拾行李，他準備最后的晚餐，整個場景都發(fā)生在一棟公寓里。 看得出來，導(dǎo)演有心將外力降至最低，只剩下事件當事人的作用力，試圖最純粹地描摹出一份愛情結(jié)束時的模樣。 相比于主體部分收拾殘局的膠著，前奏部分是我最喜歡的，它用最短的時間給出了最豐富的信息，這些信息告訴我們一個真理：所有的離開都是蓄謀已久，所有的失去也并非全無知覺。 從詢問航班時間到午飯怎么解決，再到提出周六過來接機，從兩個人的談話里不難看出，丈夫智成一直扮演著推動話題的角色，妻子英申則以含混的 “嗯” “再說吧” 甚至 “真是，你這是干嘛啊” 消極回避的態(tài)度與丈夫互動。 當一方給予的時候，一方不再積極回應(yīng)，這恐怕是一段情感關(guān)系結(jié)束的首要征兆。關(guān)切變成了多余，親密成了負擔。 所以，當智成提出在家里工作，兩個人可以有更多共處時間的時候，英申終于說出了分手。他的未來生活里有她，而她已經(jīng)放棄參與他的計劃。 如果說冷淡敷衍是一段關(guān)系走向衰落的開始，那么，拒絕共同經(jīng)歷則徹底斬斷了一切可能性。 而就像英申說的那樣，智成對此也并非全然不知，要不然，他也不會在談話里試探她，問她的行程計劃，還提到另一個人的名字。 電影里用了兩段隧道戲來處理丈夫智成的情感，一段是妻子提出分手后，兩人的關(guān)系隨著汽車一起駛?cè)牒诎档牡叵峦ǖ溃残枰@樣一段黑暗時光來消化不期而至的訊息吧。 另一段是他確定妻子的人生再與他無關(guān)聯(lián)了，汽車再一次經(jīng)過地下通道，黑暗帶來的安全氛圍讓他可以掩蓋以及整理自己的情緒。 看來導(dǎo)演偏愛塑造這樣一類男性角色：溫和的，寬容的，在情感關(guān)系里習慣包攬一切的。他們在愛情開始、進行、結(jié)束甚至是舊愛重逢的時候，都是最善解人意的。 他們就像一團棉花，相愛時是最柔軟的所在，結(jié)束時你想一拳解氣也使不上力。等到時過境遷再見面，他對你依舊溫暖如昨日，可真是厲害角色。 他什么都知道，但他不追究。 他平靜地接受了妻子外遇的事實，仍舊一如既往深情相待，甚至幫妻子整理離去的行李。 走廊的玻璃門她怎么用力都關(guān)不上，燃氣灶總也點不著，他一邊耐心地地教她，一邊說著下次就會了，說完意識到恐怕沒有下一次了便沉默不語。

家里什么東西放在什么地方，他永遠比她清楚，她任性地要一起才吃蛋糕，他依著她一起。他為她煮咖啡做意面，聽她和另一人打電話商量離開的時間。 對他來說，這一切真的都沒關(guān)系嗎？ 妻子英申對丈夫智成的態(tài)度是復(fù)雜的，一方面，她還未完全從過去的關(guān)系里跳脫出來，她像往常一樣，清洗擺放好丈夫的洗漱用品，不經(jīng)意間對他自然流露出依賴和任性。 另一方面，她又有著犯事者的理虧和小心翼翼，丈夫一如既往的寬容寵溺讓她感到不耐煩甚至挑釁、不甘心。 她試圖搞清楚，這一段情感關(guān)系于丈夫而言到底意味著什么，真的沒事嗎？

“這時候明明可以生氣??！”

“做一個寬容的好人，瀟灑地幫妻子整理行李，你不覺得這樣很自私嗎？”

“我不該這樣說你的……” 將斷未斷，怕是一段關(guān)系里是最耗心費力的部分。在這個連接點，你沒法前進，又沒了退路，幾乎快要被虛空懸浮的膠著泡得虛脫。 我非常喜歡「搬家」這個設(shè)置，它給出了足夠的空間和時間來鋪陳這樣一種膠著。 兩個人因為雨天被困在了家里，在共同生活了三年的空間里共度最后一個夜晚，房子里每一樣事物和細節(jié)都在提醒著他們過去的生活。 在英申的書房里，她翻出了早些時候的菜譜圖冊，里面是他們一起做西餐的點滴記憶，他總是能擺盤擺得很好看，煮咖啡手藝一流，而她一直做不好。 在智成的地下室里，斷掉尾巴的木雕和沒有得獎的舊設(shè)計圖，在英申眼里都是最棒的東西。 熟悉的空間提供了美好的時間記憶，可兩個人又很難再心平氣和地長時間共處一室了。一個小舉動，一句不經(jīng)意的話，都會延伸出更多的意味。

“沒用的東西還留著干嘛呢？”

“該扔掉的就該毫無眷戀地扔掉，可是做起來好難……” 可以看到，兩個人共處的時間總是在短暫溫情之后走向更深的沉默。 當沉默難以為繼，一個酒店確認預(yù)約的電話，一只走丟的小貓，一對尋貓而來的夫婦便闖入進來，讓眼前的一切得以繼續(xù)。 屋外的雨一直下個不停，丈夫在切洋蔥的時候終于辣出了眼淚，近乎失控地逃離了廚房……

對他來說，還是有關(guān)系的吧。

“但最終還是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看著出來覓食的小貓，妻子也明白了這段感情的意義。 因為雨下個不停，你才會意識到屋子漏水了。洗衣服的時候才想起來，下次該換掉不好用的洗衣粉了。 成年人的愛情，沒有撕心裂肺的拉扯，多的是對對方?jīng)Q定的沉默妥協(xié)。但是，如果結(jié)束的時候花了足夠的時間，好像也沒什么不好。

不同《男與女》里孔侑扮演的近乎完美愛人般第三者形象，在整個電影里，第三者的作用力被導(dǎo)演降到了最低，甚至都沒有露面，他就像是妻子想要驗證丈夫真實想法，讓對方挽留自己隨意找的一個由頭。

于是，盡管角色身份同樣是不道德情事的犯事者，觀看者卻會產(chǎn)生截然不同的矛盾情感?？础赌信c女》的時候，我們會為尚敏不顧一切私奔激動不已，換到《愛，不愛》的時候，我們又無比希望英申不要離開那間屋子。

如果不去計較時間前后的話，我愿意把這次的《愛，不愛》當作是是導(dǎo)演給《男與女》里眼看著妻子夜奔的迷茫丈夫的一次申訴機會。

沒有足夠的展示，角色關(guān)系就很難在觀眾心里產(chǎn)生情感認同。因為你在一段情感關(guān)系里花費了太多的時間，它才變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