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借自己與戈德溫的關(guān)系，托蘭能經(jīng)常與威廉·惠勒一起工作。他們倆合作拍攝了《三人行》（These Three；1936）、《奪妻記》（Come and Get it；1936）、《死角》（1937）、《呼嘯山莊》（1939；他為此獲得一項奧斯卡獎）、《草莽英雄》（Westerner；1940）、《小狐貍》（The Little Foxes；1941）以及《黃金時代》（1946）。正是在30年代后期與惠勒的合作中，托蘭開始發(fā)展出自己的風(fēng)格，在工作中系統(tǒng)性地采用縱深構(gòu)圖、多重動作層面、“帶屋頂?shù)摹眻鼍埃芸吹教旎ò宓氖覂?nèi)布景）和明暗對比的燈光（用聚集的燈光照亮原本陰暗的布景的若干部分）。這需要用“更快的”生膠片、具有創(chuàng)意的燈光技巧和對焦范圍比較大的攝影機(jī)鏡頭進(jìn)行廣泛實驗……

在這部電影的高潮時刻，赫伯特·馬歇爾［Herbert Marshall］扮演的角色在背景中因心臟病發(fā)作而死去，而在前景中，貝蒂·戴維絲扮演的角色卻沒有采取任何干預(yù)措施。這種構(gòu)圖是完美的“托蘭鏡頭”，只有一處美中不足：馬歇爾的形象略微有點失焦。（杰弗里·諾維爾-史密斯《世界電影史》）

Take us the foxes

The little foxes that spoik the wines

For our wines have tender grapes

The song of Solomon 2:15

Little foxes have lives in all times

in all places

舅媽這個人物設(shè)定，真的是很有層次啊。

她本來應(yīng)該是一個樂觀，對人很和善的人，而且她本來也就有傾訴欲，特別是丈夫?qū)λ茉愀庖院螅瑫袃A訴欲吧。女主問大家有錢以后想做什么，她就瘋狂訴說，但他丈夫看不想看她，她還在說，直到另一個弟弟吐槽，“四張人怎么多了三張嘴”。就是罵她的。于是她只好落寞地走到角落，只能聽著貪婪的姐弟三人討論。

因為姐弟那一家的人都對她很差，但是女主的女兒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她是關(guān)心舅媽的，把她當(dāng)人看，所以舅媽知道他們要把她嫁給自己兒子時，她都勸小女兒，雖然這人是我兒子（但我知道他是一個多么渣的人，跟他爸一樣），他們會逼你的，你千萬不要嫁給他（不然你會不幸）。小女兒那時還搞不清楚狀況。

然后就是她的丈夫可怕地看著她，畢竟她把他們計劃說出來了，給她就是一巴掌。這時女主女兒沖出來了，問舅媽怎么了，只有這幾個人關(guān)心她，她說沒事，自己摔倒了。捧著臉哭。在這里可以作為一個對比，奧斯卡讓兒子送母親半夜回家，兒子踩到媽媽的裙子了，寧愿踩爛都不松腳，然后也不送母親回家，做別的事去了，他父親也不管。因為奧斯卡就是完全不把妻子當(dāng)人看，所以兒子也理所當(dāng)然地不尊重母親。有一幕，這個兒子模仿他的父輩們，抽雪茄的樣子，就是說這個人，終究會變成他父親那樣。

作為一個外人，女主和兄弟看著丈夫都要死了，也是要跟他談生意，而舅媽看到男主人是親人朋友的關(guān)懷，男主人看到他們吵架，也說還是跟以前一樣。兄妹三人自私自利，舅媽雖然人好，但是沒有話語權(quán)。

舅媽在家里是沒有地位的，只有片里的好人才會理她，所以電影里，難得五個好人坐在院子里曬太陽，聊天，說心里話，舅媽，女主丈夫，女主女兒，女兒男朋友，和黑人保姆。這時我們就可以看到，舅媽的悲慘，是無可奈何的可憐。她回憶起自己的母親，說那時參加舞會，其實就是對奧斯卡一見鐘情了，但是她媽媽非常唾棄女主一家人，因為他們放高利貸壓榨窮人，還仇視黑人（當(dāng)時家里的黑奴就在旁邊聽著），舅媽的母親是很有主見的人，而且舅媽家里肯定不窮，肯定是有錢的，不然奧斯卡肯定不會跟這個女人結(jié)婚。那么在自己母親都看不上對方家庭人品的情況下，她是怎么嫁給意中人的，還不就是愛情沖昏了頭腦。就是個戀愛腦吧。她說這段話看起來是開心地回憶往昔，其實應(yīng)該很苦吧，畢竟婚后不是被丈夫無視辱罵就是挨打。她確實喜歡和和氣氣，她以前的生活環(huán)境也很幸福，但結(jié)婚后生活也把她逼到絕境，她的笑容里全是苦，還直接說不喜歡自己的兒子?！澳鞘俏业谝淮我姷綂W斯卡， 誰也沒料到……”“他那時候?qū)ξ液芎?，他還會對我笑”

“你為什么要嫁給他呢？”

“因為我們老家的棉花地更好，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要我們家財產(chǎn)，就我不知道，我真蠢，真笨（無可奈何的結(jié)局總是自責(zé)）！”

然后她說她從來就沒有頭痛，但是丈夫一家都說她有問題，這也有點煤氣燈了，明明你沒有問題，大家說你有病，一直說，有一天你可能也就真的有病了。她會一個人躲在家里酗酒，也擔(dān)心唯一愛她的人知道她這種排解痛苦的方式后，就不愛她了。不過舅媽這時候還是很勇敢的，她對女主女兒說，不要像我這樣，再過二十年，他們會把你逼得像我一樣。男朋友、舅媽的這些助力，也是幫助小女兒最終做出逃離母親控制的原因，她之前都是完全不敢反抗母親的。

這句話更牛逼，你要是不反抗，你的命運(yùn)會比我更悲慘，我媽媽是個什么樣的人，你媽媽是個什么樣的人？我媽媽還是個好人，關(guān)心窮人和弱者，甚至在美國黑奴歷史時期就很同情黑人，而你媽媽是什么樣的人。你媽媽就是魔鬼。你要是嫁給我的兒子，然后又在你媽媽掌控下生活，你以后一定比我還慘。（你說這玩意兒要是被奧斯卡聽到了，估計要打到地上）

她說，“你沒有像我一樣好的媽媽，還可以回憶（畢竟我的家庭環(huán)境，還是很幸福的，我只是后來嫁錯了人）”。

陳奕迅有一句歌詞：你不知道，嫁給我會有多么幸福。哈哈哈哈哈~有自信說出這種話的人，不多見呀~

所以婚后多么悲慘啊，可能被丈夫利用得差不多了以后就不再好好對待了，而兒子也是一個貨色。還聽她說話的人，女主丈夫，被狠心的姐弟逼死了，女主女兒，實在看不下去了，又沒有辦法反抗，只好跟愛人私奔了，女仆又沒有權(quán)力的，所以之后這個家里，估計也就沒有一個人，能讓她快樂一點了。這樣的人生，也許就該在那場舞會里，聽到她媽媽說，這一家人人品不行時，就放棄了那一見鐘情。說不定有一天舅媽這個人物就瘋掉了。畢竟她已經(jīng)沒辦法像年輕人一樣逃出這里了。

另外就是，男主人是一個很受人尊重的人，走到街上，很多人跟他打招呼。他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吧，所以跟妻子一家人不是一路人，也許當(dāng)年，女主是靠著技巧來俘獲這個男人的，不過男主人也說了，之前的婚姻生活是地獄。男主人存在保險箱里的東西，不僅有錢，還有他母親寫的詩，還有小提琴的碎片，可見男主人應(yīng)該是非常重感情一個人，和舅媽一樣都是好人，可就是都被唯利是圖的兄妹們給拿下了，當(dāng)他們沒有利用價值時，或者不如他們所愿時，就讓男主人和舅媽這種人滾或者去死。在這種時候，他們可能就懊悔，我當(dāng)初怎么就愛上他們了呢？是甜言蜜語的攻勢嘛？

這部電影的“城府”，真的很值得一看呀。

如果說《街角的商店》是比較單純的愛情生活片的話，那這片就是比較復(fù)雜又深邃的人情往事了，沒有《憤怒的葡萄》那種苦難到吃穿難保的境遇（都是富人階級），也沒有《欲望號街車》那種自己性格造成的無法扭轉(zhuǎn)的悲劇，甚至沒有《亂世佳人》里那種有時還挺甜的美好，它就是財富都有了，可是我還是那么痛苦，而且我以前曾經(jīng)過得很幸福，卻因為什么原因，就不可避免的淪落到要跟魔鬼斗爭，即使我跟魔鬼斗爭了幾十年， 我也依然有自己的初衷，不愿意變成和魔鬼一樣的人，只是如果有機(jī)會再選一次，我是應(yīng)該不會再愛上這樣的魔鬼了。

還要再說一下喜歡女主女兒的大衛(wèi)，也是很牛逼，很有魄力呀。女主是富人階級，大衛(wèi)可以說是工人階級，女主要把女兒嫁給舅媽兒子，所以勢必要阻擋女兒跟大衛(wèi)在一起。大衛(wèi)之前就教小女兒怎么去反抗女主，后來直接對“岳母”說，如果我確定要追求她，可不會管你反對不反對。牛逼哦~小伙子！有志者，事竟成！

在這部電影里，他們問了舅媽為什么要嫁給奧斯克。后來男主人也問魔鬼，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嫁給我？女主說，我年輕時太寂寞了，這種寂寞就是想要什么都得不到?！拔乙詾槟銜槲覓甑饺澜纭保◥畚揖鸵獝畚业囊磺?，包括骯臟和卑鄙，接得住我一切的情緒），還有騙你的，你竟然全部都信了，真是軟弱一個人啊，所以看不起你。（不管你怎么做，都會找到討厭你的理由，除非你變成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因為女主是接納她兄弟那種人的，而且是在父母不愛她，把財產(chǎn)全部留給奧斯卡的情況下，她依然只會與這些人為伍，只把其他人當(dāng)工具）

“那你為什么不離開我？”

“我也沒其它地方好去的?！保ó吘鼓闶亲詈玫脑┐箢^）舅媽和男主人可能覺得自己最悲慘的地方都是，被他們曾經(jīng)愛過的人當(dāng)做工具人吧。

這片也是詮釋虐戀的好教科書呀。

不知道1941年的《小狐貍》映后女主受到如何反響，但這位水蛇腰凝脂膚的美艷貴婦若是來到21世紀(jì)20年代，必定是引起熱烈歡呼的“美強(qiáng)慘”。

她“貪”——美艷妖嬈，養(yǎng)尊處優(yōu)，不安現(xiàn)狀，心眼兒和眼珠一起滴溜溜的不停轉(zhuǎn)，賣完女兒賣老公，面紗一戴，誰也不愛； 鏡頭一轉(zhuǎn)，這位貴婦低垂著長睫毛，我見猶憐的訴說著她“貪”的因——悲慘童年，父母長期忽視冷落，兄長霸占家族財產(chǎn)，原生家庭的缺位撕開了口子，慢慢變成了填不滿的窟窿眼兒。

我相信，一定會有觀眾很愛她。

她象征著一類極端情形下的女性覺醒。

首先覺醒的，是對欲望的坦誠，超越了世俗對女人的“功利心”的刻板印象—— 女主野心勃勃地謀劃遠(yuǎn)在芝加哥的未來，引導(dǎo)兄長一同暢想暴富，像男性一樣甚至超越男性，毫不掩蓋對錢和權(quán)力的向往；

其次是突破傳統(tǒng)框架下的女性形象—— 不再是“無私的母親”，而是用女兒婚姻牟利的獨裁者； 不再是“體貼的妻子”，而是當(dāng)面咒丈夫早死的悍婦； 不再是“乖巧的小妹”，而是威脅兄長放權(quán)的勒索者；

最后一層覺醒，已經(jīng)是超脫“女性”層面，到達(dá)人性本身的探討—— 通過“弒父（父權(quán)）”達(dá)到權(quán)力的更迭。

最后這一層是女主區(qū)別于其他“惡女”形象的一層。

這一層夠兇惡，是“人”性的真實，真實在于人性之惡本就無需因果； 但也很懦弱，是“女”性的悲哀，悲哀在于這里所指的“女”性而非“女性”，不是相對于“男性”的性別屬性，而是相對于“父權(quán)”體系的“母權(quán)”文化。

此時已經(jīng)無關(guān)乎性別，在父權(quán)制度下受壓迫的不光是女性。

今村昌平在《復(fù)仇在我》描繪了一個連續(xù)殺人犯的誕生，男主自小對父親恨之入骨，卻始終無法突破弒父底線，這種矛盾使男主無法面對虛無的自我，只能“無能狂怒”轉(zhuǎn)而四處對無辜者行兇。 最后父親站在臨刑的兒子面前說：你殺不了我，你沒那個膽子。你只敢殺你不恨的人。

同樣的，在《小狐貍》的高潮部分，女主的“惡”無所畏懼，眼睜睜看著丈夫逝世不帶一絲憐憫，但也同時是委身父權(quán)體系的懦弱——她只敢殺她不恨的人。

父母冷落，她不敢埋怨； 兄長掠奪，她不敢反抗； 世俗約定男婚女嫁，她便嫁作人婦。 和《復(fù)仇在我》的男主一樣，恨的是父兄社會，卻無法突破傳統(tǒng)觀念，這種沖突同樣也使女主無法面對虛無的自我。

女主老公問她為何嫁給他，女主回答：“因為我年輕時很寂寞，真的寂寞，不是一般人所指的寂寞，我寂寞想要的東西都得不到。” 于是女主把自己的寂寞轉(zhuǎn)化為對具象化物質(zhì)的貪婪，其實女主真的渴望錢與權(quán)嗎，只是原始沖突無法解決的虛無感需要一個落腳點。

無法解決根源的虛無帶來無止境對物質(zhì)的貪婪，最終女主的丈夫為此殉葬。

表面上看，似乎女主完成了如同《甄嬛傳》爽文般的“弒夫”，然而在本片的語境中，“弒夫”并不等同于“弒父”。 女主并沒有完成對父權(quán)體系的反抗。

當(dāng)然，并不是說《小狐貍》是一部失敗的女性意識覺醒之作，而是在時代背景下存在無法規(guī)避的局限性。 在無法推翻父權(quán)體系前，更重要的是找回在強(qiáng)權(quán)之下被扭曲的初心。

女主最后對女兒說的那段話： “小珊，你總算有思想了，我一直以為你是甜而沒內(nèi)容的小甜水?！保ㄐ∩?，恭喜你，你不再是父權(quán)體系里流水線生產(chǎn)的淑女產(chǎn)品了。） “我們不應(yīng)該做壞朋友，我不想我們變成壞朋友?！保ㄎ覀兊慕K點其實不盡相同，雖然你要走的路和我不一樣。） 可以看作一個走極端的女性覺醒案例面對后輩的懺悔及對自我的救贖。

愿大家不會委身強(qiáng)權(quán)無法面對真實自我。 都敢“殺”自己真正恨的人，都敢爭取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