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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觀看1982年梅姨首次囊獲小金人最佳女主的蘇菲的抉擇 Sophie's Choice，想到心目中最喜愛的前十電影中，有三部有梅姨的演出，都是深刻細膩刻畫女性生命和抉擇的故事，然后心思聚焦于電影名字里的“choice/抉擇”，頓時發(fā)現(xiàn)這兩個字因為不同女性（或者說人）豐滿而復(fù)雜的內(nèi)心世界與最后走向的人生故事和體驗而變得更有重量。

今天不去談這部電影能夠在我心中排進前十的位置的那些電影整體上的成就，只想再三月這個被成為女性月Women's Month的月份，談一談我在這部電影里的蘇菲（Sophie）這位女性，和我從她的這個故事想到的一些相對于電影主題要膚淺很多的，一些關(guān)于這個女人的理解。

蘇菲是一個完美的女人，她非常擔(dān)得起斯汀戈在故事的結(jié)尾后半處說的他心心念念的女神這個稱呼。

首先蘇菲美到動人心魄。

Youtube上有幾個采訪視頻是在電影影展前后對梅姨的采訪，其中一個梅姨談到了導(dǎo)演艾倫最開始的女主人選并不是她，雖然細節(jié)不得而知，但是私下認為，主角有多美這件事，因為梅姨并不是一個“很美”的女人，所以在電影里的沖擊力而沒能表現(xiàn)出來。

電影里用了很多鋪墊來說蘇菲很美，從兩位男主斯汀戈和內(nèi)森、集中營里的司令、最后逼迫做出一兒一女選擇的納粹軍官……所有的男人對她的反應(yīng)都間接的描寫了她美麗的極致：她的美應(yīng)該是那種只需一眼就不能忘記的絕色。

在受盡折磨的集中營不能夠施粉黛并且虐待到皮包骨也能夠讓司令動心；在暗夜中的人群里風(fēng)塵撲撲，卻被納粹軍官一眼看到并且用權(quán)力調(diào)戲和折磨；在英語課上教授都對她青睞有加；極度貧血以致昏倒后也能夠讓內(nèi)森心生憐愛的救助；一面之后斯汀戈在Corney Island游樂園“渾身戰(zhàn)栗想要逃走”，但是仍然因為她的美留下了；內(nèi)森最恐懼的就是她的不忠誠以及懷疑她如何在集中營幸存下來——蘇菲就是這樣的美。

其次蘇菲非常的有教養(yǎng)和氣質(zhì)。

這點在電影里有非常細節(jié)和自然的表述。斯汀戈撞開門后，迎接他的是這棟粉紅色房子里樓上住客蘇菲的一張信箋的晚飯邀請和一本詩集，對應(yīng)斯汀戈的身份，書這個小禮物和晚飯邀請都非常的有考量和教養(yǎng)。后面還有她和內(nèi)森吵架后對兩人分別的尊重和知親疏的反應(yīng)/行為。還有她在圖書館借書時候，即使英文非常不流利，她在詢問Emily Dickinson的書的措辭方式，以及后來被圖書管理員非常粗魯?shù)拇驍嗪蛯Υ龝r候的不卑不亢中流露出來的、即使是貧血和貧窮都不能掩蓋的那種落落大方的教養(yǎng)讓人敬重；包括后來她如何溫柔而鎮(zhèn)定的在集中營里的地下室和女仆對話來保住她父親留給她的鞋子的方式；包括她和斯汀戈的鄭重的不輕浮的一系列交流等等……

蘇菲不但有學(xué)識，還非常的有靈性。

因為父親是法學(xué)教授，母親是鋼琴家，可以推想蘇菲從小長在優(yōu)渥富足的家庭，她對待語言的態(tài)度更是受到嚴苛的父親教育的影響，從而熟練掌握了多門語言，而且從她對文學(xué)的態(tài)度可以看出她書讀得很多，這已經(jīng)很難得。更難得得是，蘇菲還有很有靈性。靈性是什么？就是對生命、人和自我得認知。在英文課上第一次出現(xiàn)Emily Dickinson的詩：“Because I could not stop for Death/ He kindly stopped for me/ The Carriage held by just Ourselves/ And Immortality" 這時候蘇菲眼里流露出的那種被詩穿透靈魂的懂得，是因為她對生命的懂得，對死亡的懂得。

美到動人心魄、非常有教養(yǎng)和氣質(zhì)、非常有學(xué)識和靈性，不足以稱為完美嗎？難道不是任何一個女人想要得到的極致嗎？作為一個普通的生活在21世紀的女人，我們一生求學(xué)、奮斗在職場、買買買、健身……所有的自律和奮斗，都是試圖在同這樣完整的“美”步步靠近。然而已經(jīng)成為（being）這樣完美女人的蘇菲，她幸福了嗎？

不，這段"civilized are the first to die"的時代留給她的，是以死而句讀的破碎的靈魂和人生，是唯有謊言、死亡和瘋狂才能容納的人生，是一個連真愛都不能挽留的人生……電影塑造了一個常人不能企及的完美，然后讓旁觀的我們看著這個完美失去所有存在的意義。

失去了曾經(jīng)的生活、失去生活的美麗、失去所有愛和在乎的人、失去身份的認同和歸屬、并且在這個無法認同和歸屬的過程里人性不斷的被沖擊和拉扯，生存立足之地不斷被顛覆和剝奪——她的生活最后”茍且“成了那個她抹掉汗水后對斯汀戈輕輕地說的狀態(tài)：

“Ah the truth, the truth. I don't even know what is the truth after all these lies. Oh God, the Truth."

她無法不生活在謊言里，因為“the truth does not make it easier to understand"，她自己作為經(jīng)歷中的一員都不能夠明白理解明白(understand)，即使她是那個幸存者，是唯一一個知道事情本身（truth）的人，她都不能夠明白。

旁人不必要明白，就像是如果蘇菲不同斯汀戈講這些故事和真相，斯汀戈不需要明白。然而蘇菲卻必須要跟這個”不能夠明白“的痛苦相處。她必須帶著她的美麗氣質(zhì)和教養(yǎng)、帶著她所有曾經(jīng)擁有的又失去的、帶著她經(jīng)歷的快樂悲傷絕望的一切、帶著這些經(jīng)歷里面她不得不做出的選擇——那些摧毀她最后作為一個美麗善良有教養(yǎng)的”文明人civilized"人的選擇。她不得不去在“不明白”和“真相”這兩個恒久對抗的人生的課題中活著……這就是為什么對她來說，"we are dying"。

瘋狂的、不能夠去仔細推敲的人世和時代，如同瘋狂的、不能去仔細推敲的人性一樣，甚至連死、連瘋狂、連謊言都顯得如此微不足道而欣然付之。

蘇菲說：“the truth does not make it easier to understand 真相并不讓它易于接受和理解?！薄@是一個完美的人對于這個世界的一個如此簡單卻真實的總結(jié)。

而這樣一個完美的、被這個時代和人性所肢解和損壞的女人，在這段人性喪盡的時代中“幸存”的她，之后選擇了什么？她先選擇了死，后來在被內(nèi)森救了以后選擇了生，選擇了生活在謊言里。

謊言可怕嗎？謊言應(yīng)該被憎恨和排斥嗎？

不，因為她的謊言，成就了她高貴的沉默。她選擇了謊言，選擇了粉飾過去，是為了救了她的這個她愛的人，是為了死去的她愛的父親、她愛的女兒、她愛的兒子，是為了她最后選擇的生。

而她后來又選擇了講述，即使她明白，斯汀戈永遠不會懂得（understand)——因為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人不可能懂得，因為即使經(jīng)歷過的人（她自己）也不懂得。但是斯汀戈對她真誠的愛，讓她選擇了講述這個故事。她的講述，也不是為了她自己，不是為了她的靈魂得到安寧，不是為了討回公道，不是為了討伐恨或者問這個世界從她身上無情拿走的、打破的。她選擇的講述，僅僅是因為斯汀戈問了，也僅僅是因為斯汀戈在乎并且愛那個他不理解不懂得得蘇菲。

最后的最后，她選擇了死亡。

這一系列的選擇，完美的體現(xiàn)了她作為一個女人的完美，由此成就了斯汀戈最后讀誦的Emily Dickinson那首貫穿電影的詩和電影結(jié)尾的結(jié)語：

AMPLE make this bed.

Make this bed with awe;

In it wait till judgment break

Excellent and fair

Be its mattress straight,

Be its pillow round;

Let no sunrise’ yellow noise

Interrupt this ground

I let go the rage and sorrow for Sophie and Nathan, and the many others who were but a few of the butchered and betrayed and martyred children of the earth. When I could finally see again, I saw the first rays of daylight reflected in the murky river. This was not Judgement Day, only morning. Morning, excellent and fair.

Excellent and fair, 她，和她的人生，以及她不能理解的這個扭曲的時代。

我呼吸有點困難，我看著蘇菲所經(jīng)受的一切，我驚訝于她可以在這些過去之后仍然活著，她是奇跡。我的情緒難以控制我想起上次有一樣的情緒還是開了《二手時間》的時候，這是難以自拔的痛苦，對于人性的泯滅的話我不想說。只是蘇菲可以活下來，這些人可以活下來就是一個奇跡。

尊嚴對她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了，她失去了所有能被人拿走的，做了從道德到身體都下流的事情，我想她一定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父親，自己的家庭，一切。這是毀滅性的， 我們多么希望別人能來解救我們于苦海，就那么望著，看著，祈求著。

自由意志太可笑了，當我們什么都沒有，我們到底在發(fā)揮些什么。思想的被取代是輕而易舉的，蘇菲是坦誠的，她愿意承認自己的軟弱，自己的屈服，她投降了。天主教也幫不上她，她的主已經(jīng)死了。

那神經(jīng)病一樣的男人從某種程度上拯救了她。

這部片久聞大名，而今才看，好評，頂級好評。但我在看到納粹讓被送到集中營的蘇菲在兒子和女兒之間兩選一，一個活下，一個送毒氣室滅絕。蘇菲在驚恐中選了兒子，舍棄了女兒。這導(dǎo)致了她一直內(nèi)疚，多年后明明有更好的愛慕者，但她選了瘋男，那男人把兩人給毒死了。也就是說蘇菲在活下去和死亡威脅中，選了死亡。有個叫幸存者效應(yīng)的說法，在災(zāi)難中存活下來的人，經(jīng)?；钤趦?nèi)疚里。他們一遍遍腦補，如果大災(zāi)來時，自己選不同的行為，可能救下親友。如果我是蘇菲，我會選拉著兒女的手，一起走進毒氣室。蘇菲如果真信教，她會選擇尊嚴死。納粹軍官是聽了她說自己不是猶太人，是天主教徒，而且自稱很虔誠，才開口讓她選的。如果她真信教，她根本不會選，納粹軍官看懂了她，嘲弄了她。其實集中營那樣的地獄，有什么可留戀的？死了反而干凈，做為教徒，不選才是底線。可當時蘇菲嚇傻了，在多年以后才選擇了死。孩子，跟媽媽一起去天國，那里鮮花遍地，我們死在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