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上映了這么久,終于有時間坐下來寫寫心里話。
我的姥爺就是罹患阿爾茨海默病之后去世的,因此在看到《媽媽!》這部電影之后,我無法完全客觀地用“好”或者“不好”來評價這部電影。
準確說來,它足夠細膩、溫暖,在電影的層面算是勉強及格了,但從一個阿爾茨海默病患者家屬的視角來說,它的致命缺陷在于敘事過于浪漫、松散,以至于這樣一個極佳的題材、極優(yōu)的演員配置、極具代表性的角色設定,都呈現(xiàn)不出這個片子該有的力度、態(tài)度與深度。
印象中,從姥姥去世開始,姥爺?shù)钠饩驮絹碓讲盍恕?/p>
1997年2月25日,那天下著雨,剛過完九歲生日的我早早起了床,加入了追悼會送喪的隊伍。隊伍很長很長,媽媽牽著我走在最前面,每走幾步就停下來,跪下,再站起來,繼續(xù)走。
我們在冷冷的細雨中一路跪了又起、起了再跪。那天特別冷,地上到處都是雨和雪的混合物,為了保護我的膝蓋不受傷害,媽媽提前在我的腿上結結實實綁上了幾層塑料袋。
很魔幻的一點是,那天剛好也是鄧小平的追悼會,街上的廣播一直在反復播放鄧小平追悼大會的致悼詞,舉國上下都彌漫著一股憂傷。
從殯儀館回到姥姥家,大人們都在張羅午飯的事情,但我一直都找不到姥爺。最后在二樓的主臥,我找到了他。他一個人靜靜呆坐著看向窗外,天晴了,雖然天氣很冷,但陽臺上他種的花花草草都還是郁郁蔥蔥的。房間里很暗,我?guī)缀蹩床磺逅哪?,但我覺得他應該在哭吧。
我走過去安慰他,才確認他是真的哭了。
吃了一塊前一天沒吃完的生日蛋糕,我下午趕回了學校,教室的電視機都還在反復播放鄧小平的追悼會,同學們依舊打打鬧鬧就像這個世界沒有人死亡過一樣。
現(xiàn)在每次回想起來依舊會覺得,那一天對我來說實在是過于魔幻了。
從那之后姥爺?shù)钠饩筒皇翘昧?。他總是不停找茬,不停埋怨兒女們。即便爸爸媽媽、舅伯們、舅媽們都在加倍用心照顧他,但他依舊堅定認為,在老伴兒去世之后,自己就成了兒女眼里的巨大的累贅。
再后來,病情一點一點惡化,我才知道原來姥爺是得了老年癡呆癥。當時還并不太清楚“老年癡呆癥”與“阿爾茨海默病”的關系,只知道姥爺?shù)钠庖惶毂纫惶靿?、記性也一天不如一天了,后來他已?jīng)沒有了行動能力,臥病在床。某次我去探望他,他把我認成了二表姐,拉著我說悄悄話,還吵著要我拿糖給他吃(因為他有糖尿病,媽媽和舅伯舅媽都不讓他吃糖)。
那段時間,幾個子女輪流照看他。到后來,姥爺誰也不認識了,見誰都罵,媽媽經(jīng)常紅著眼睛回家,又委屈又沮喪。
媽媽后來跟我說,姥爺那幾年過得很艱難,但在臨走前突然什么都記起來了,可能是傳說中的回光返照吧。
也不知道是不幸還是幸運,姥爺糊涂了好些年,但最后是清醒著走的。
1995 年,罹患阿爾茨海默病的美國藝術家威廉·尤特莫倫(William Utermohlen)在 1995 年被診斷出患有阿爾茨海默病,從那時起他堅持給自己畫了 5 年自畫像。
自畫像從清楚到模糊,正好呈現(xiàn)了他在阿爾茨海默病發(fā)病之后意識瓦解的全過程。
像他這樣有才華的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才華消失,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生活慢慢被盲點吞噬,實在是極其殘酷的一件事。
同樣患有阿爾茨海默病的還有當代著名的作家特里·普拉切特,他在知道自己患病之后經(jīng)歷了憤怒、孤獨、恐懼與荒涼種種復雜的情緒。在描述自己患病感受的時候,他說,“就像你一個人站在海邊,海浪不見了,所有的人也不見了”。
后來他參與了紀錄片《Terry Pratchett:Choosing to Die》的拍攝,逐漸失去寫作能力、感覺自己毫無生存價值的他,甚至開始在紀錄片中考慮是否要自行解決自己的生命。
就在前段時間,我很喜歡的作家韓松也在微博公開了自己被確診為“認知異?!钡臍埧崾聦?。
他提到,“老年癡呆并不等同于阿爾茨海默癥,‘癡呆’、‘變傻’、‘老糊涂’只是對失智癥或認知障礙的一種通俗說法,它可以由多種原因引起,阿爾茨海默僅是其中一種。在我國,六十歲以上輕度認知障礙患者有近四千萬,而阿爾茨海默癥患者是一千萬左右?!?/p>
即便簡單的閱讀、組織語言對他來說已經(jīng)逐漸成為了很難的事情,他幾乎每天都會堅持更新微博,堅持讀書,堅持分享自己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雖然字里行間都充斥著沮喪與失落,但看得出來他在努力控制自己,他會在所有圖片左下方加上“我們的目的就是活下去”這句話。
說回《媽媽!》。
這樣說可能會顯得自己很冷漠,但整個電影里最打動我的,只有最后母女倆(可能選擇了自殺)的開放式結局,以及片尾真實患者的影像彩蛋。
作為女性,在觀影過程中讓我感覺最沮喪的一點是,片中吳彥姝老師飾演的老母親蔣玉芝、奚美娟老師飾演的患有阿爾茨海默病的女兒馮濟真、文淇飾演的問題少女周夏,到最后這三位女性的角色都變成了“母親”。
因為馮濟真的病,蔣玉芝不得不在85歲高齡重新回歸到了母親的角色,對女兒給予細致照顧;
而馮濟真,雖然終生未婚,但也在得知自己患病之后,不求回報的一次次原諒、一次次拯救問題少女周夏;
周夏呢?這個唯一原本還帶點自由色彩的年輕女孩,抱著自己那個(不知道親爹在哪里的)嬰兒出現(xiàn)在蔣玉芝、馮濟真家里。
這是導演所謂的“相互救贖”嗎?抱歉,我真的沒看出來。
我只看到一代又一代的女性的宿命,看到代際關系里的絕望和無奈,看到被困在“母親”這個角色里的巨大的死循環(huán)。
一想到這個作品還出自一個“全女性視角”的團隊,我就更覺得費解了。
如果你覺得自己的一生過得很糟糕、很失敗,那請你想清楚,生一個新的孩子出來,你的人生并不會得到所謂的“救贖”。
大人物的一個噴嚏就足矣讓這個時代倒退十年甚至百年,而我們都是小人物。如果你覺得人生很操蛋,那孩子的出現(xiàn)、血脈的延續(xù),都改變不了你的人生。
所謂的“溫情延續(xù)”也只不過是一廂情愿的幻想,最后實實在在倒霉的只有那個無辜的小生命。
再說回結局。
海水漸漸漲起,優(yōu)雅的知識分子老母親穿著旗袍,推著輪椅,帶著病情越來越嚴重的女兒,平靜又快樂地走向海里。海浪洶涌,母女倆在海中相擁而泣,迎接死亡。
如果這是生命的盡頭,也沒什么不好。人生不過就是短短幾十年,女兒早就該放下對父親之死的愧疚與執(zhí)念了。
你說這個片子算不算一個好電影呢?在技術層面上,答案是肯定的,但在精神層面上,導演未免過于執(zhí)著于自己的個人感受了。尤其是周夏這個角色突如其來的懷孕、莫名其妙的消失,更加稀釋了這個片子原本應該具備的力度。
真實生活中的阿爾茨海默病,會將一個原本優(yōu)雅溫和的人徹底擊碎,將原本規(guī)整體面的生活變得混亂無序。這種病帶來的那種真切的無力和絕望,在某種程度上與這種詩意的、浪漫的、一廂情愿的表達是相悖的。
太可惜了。
第一次看兩位老人之間的代際故事,無論有多少白發(fā),多少皺紋,當還可以依偎在母親的臂灣里,撒嬌似地喊一聲“媽媽”可能是這輩子最幸福的事了,因為只有在這位女人面前,歲月可以變得沒有紋理,時光也可以省去一切痕跡。
又一次碰觸到了阿爾茲海默癥這個沉重的話題,可能是因為最近人口老齡化加劇,讓這個疾病變成大家都需要去面對的問題,雖然沒有和有這種疾病的患者深度接觸過,但也多少了解到這是一種生在我身,痛在別人心的折磨人的疾病。我想也許是為了善待老年人,可以在晚年的時候不用記那么多事情,忘掉煩惱的時候也忘記一切,只求簡單快樂,像個孩子一樣真正意義上做到返璞歸真吧。
觀看吳彥姝老師的作品不多,或者是看過很多卻第一次這么深刻地想要去記得她的名字,個人覺得演出老人那種沉穩(wěn)緘默的狀態(tài)并不難,難的是那種半知半醒的混沌感,前段的俏皮搗蛋和女兒生病后重新扛起作為媽媽的責任之間的反差對比讓這個角色更加的立體,也讓我想起了自己已經(jīng)去世的奶奶,明明已經(jīng)90多歲的高齡了但還像年輕時一樣的清醒,一把年紀仍要看到自己的兒女在生活中的不易,分不清這究竟算是幸福還是懲罰,正應了那句老話,難得糊涂。
我們這一代人,拼命地在外闖蕩,其實對比當年的父母大多數(shù)人過得并不如意,但是我們又被從小教導不能回頭吃窩邊草,只能看似體面地在外熬著,無視父母的呼喚,直至到最后遍體鱗傷,回頭看,永遠不會嫌棄你,開門等你回家的,只有你的父母。
這部電影也給了我很多反思,也許我們應該重新思考一下人生的意義,人生大事不止是出人頭地,幸福也許就在身邊垂手可得,可我們卻自認努力地把它推開,與其在爸媽生病的時候守著他們最苦難的一段歲月,為什么不能在他們還快樂清醒的時候共同去創(chuàng)造可以留下來美好呢?
電影的角度沒話說,關注女性,關注老年,關注無育家庭。但是又是因為只關注了女性,只關注了老年,只關注了無育生活,電影的架空感提升了。鏡頭語言特別電影化,構圖框架很經(jīng)得起考量,但是劇情過渡卻又有點生硬。
電影最好的肯定是吳彥姝、奚美娟兩位老師的演出,每一場戲,每個調(diào)度都可以說是完美。人物前后的矛盾、對比,都刻畫得淋漓盡致。電影可以只能給三星,兩位老師的表演可以單獨給到一星。相比之下文淇的戲就像蜻蜓點水,顯露不出角色的意義。
比較感動的是,每次下完一場雨后,主角的病就更重一步,水成了她這輩子邁不過去的孤獨和愧疚。劇情里的迷思雖然鋪設得不是那么精巧,觀眾總是有跡可循,但是還是通過這些把母愛至誠、家國情仇給揉碎了加了進去。
畫了個大全妝去看電影,全靠旁邊姐們一句“這是催生的電影嘛?明明照顧孩子三年這么費媽?!”給樂得來不及擦眼淚??傊娪昂軠嘏?,媽媽很強大,女性很獨立,表演很細膩。如果你是想帶著心理負擔去看大家同樣活得并不高明的,那可以不用去看了,如果你想重新想記起五歲之前媽媽對你的愛,可以去看看。
電影《媽媽!》簡歷
出生地:中國杭州
性別:女
出生日期:2022年9月10日,處女座。
家庭關系:成員眾多,慢慢介紹。
監(jiān)制:尹露
30年前,在同一個考場上,我考試考得慌張,忍不住哭了,旁邊有女孩遞來一張紙巾也沒能安撫我的心情,但從此,我和那個女孩兒認識了,她19歲,我20歲。她送來的是善意,我感受的是溫暖,是不是有點像電影里的馮濟真和周夏?
年輕的時候我們吃過一碗泡面,啃過一個雞腿,也搭過一輛卡車,我清楚地記得沒有蓬布的車斗呼嘯在西三環(huán)的北路上,風刮得臉疼,她蹲坐在車廂里搖擺不定,她說,楊荔鈉,跟你啥事都做了。到站時我們拉著手跳下大卡車,也跳過青春美好年華,那會兒我們都沒想到30年后有部電影等著我們,她從妹妹變成了監(jiān)制,從憂郁女生扛起了制片重擔。這一次她帶我飛。
她是信念感、執(zhí)行力、直覺力、判斷力俱足的電影人,我說她頭頂有根天線,連接天線的密碼只有她自己知道。無論在工作中還是生活中,我觀察她好多次,只要有問題,她總是讓自己站在前排首位,身體是誠實的,暴露了她的承擔天性,和守護職責,但在媒體和聚光燈下,她會躲閃、回避。劇組里因為她平衡關照,我才能安心創(chuàng)作。影片的前期、后期,包括拍攝43天時間里,她一直在,她在我就安心,她在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日常里她把溫柔給了貓咪,工作中她把精力留給了作品,她游刃有余地切換雙子的角色互換,也一直探索藝術與商業(yè)的平衡,30年后,她會有很多作品寫在她的個人簡歷上。那是她用自己的腳步和雙手一步一步走出來,一點點做出來的。
她說感謝時間,我說感謝生活,她說電影要讓更多的人看到,這是我的第一部院線電影,和每位觀眾的交流中已感受到深意?!秼寢?!》里蔣玉芝和馮濟真說要做對的事情,我和尹露人到中年時也做對了一件事情。但不等于我們熟悉我就不用對她說謝謝。
攝影指導:余靜萍
余老師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我見面的第一位主創(chuàng),她在臺北隔離,我們視頻聊天,她說故事令她感動,那會劇本是初稿,也說期待再進展,對于手持還是固定,是單機還是雙機我們討論過。她是我見過最帥的攝影師,帶領一群男生,一會出現(xiàn)在電線桿子上,一會在三輪車上,一會把自己藏在隱秘的角落,她是捕捉光影的精靈。我的目光除了盯著演員就是盯著她,每一場每一條過后我們都會交流默認,我在她的目光中獲得支持鼓勵。
我記得拍橋下面媽媽追著女兒跑,余老師提醒我這場戲要小心,要考慮兩位老師的體力和承受度。拍攝過后我才明白她的提示多重要。中場休息的時候,余老師也會把毯子輕輕蓋在吳老師身上,奚老師的重場戲過后她會贊賞,她對演員的關注和愛護不比我少。
我很怕她抽煙,她很少抽煙,只要抽煙我知道一定是出問題了,這個時候我也要去理解她的焦慮和想法并及時溝通。工作的時候她定期看剪輯的素材,及時和后期剪輯溝通,不希望前期拍攝留下遺憾。
有一場戲母女坐在各自的窗口,沒有對白,沒有對手戲,她的鏡頭那么溫柔那么美,時光歲月從她的指間流過,包括湖面上一家人的水面肖像,都令我感動。她跟我工作應該不輕松,快殺青的時候嗓音發(fā)啞說不出話,我會記得她對《媽媽!》的好,對我的好。和她一起工作我長了很多經(jīng)驗,于我是很好的學習。如果說母親不離不棄照顧生病中的女兒是本能偉大的話,那余靜萍也用雙手和眼睛,用她擅長的鏡頭語言深情撫慰了這一家人的冷暖人生。
美術指導:翟韜
每當大家說《媽媽!》主創(chuàng)都是女性時我會說美術指導翟韜是男生,是對女生好的男生,第一次見翟老師時我就知道他是好人,好到可以欺負的那種,他目光和善五官也帥。有一天看景后吃飯,酒后他說,導演的工作就是把所有人的愛凝聚起來,再提取一顆舍利子,他還用手比劃了舍利子的大小,那會兒天色幽暗,翟老師在我眼前也像舍利子一樣閃著光。
看過《媽媽!》的觀眾對美術場景印象深刻,一草一木,一花一蟲,包括在院子里重新搭建的室內(nèi)主場景都是翟韜老師和他的團隊精心設計,反復研討繪制草圖建構出來的,它也像一個老靈魂為這一家人遮風擋雨,訴說他們的悲歡喜樂。
我也喜歡房屋里的所有道具,床單桌布,窗簾臺燈,桌子椅子,碟子筷子,殺青時侯我順走了母女吃飯的桌布和床前的鬧鐘,它們擺在我家的餐桌上,那么近,那么好。美術組辦公室的照片都存在手機里,翟韜,我不會欺負你,只會祝福你。
造型總監(jiān):吳里璐
吳老師是資深電影人,有幸與她合作,她的創(chuàng)造力驚人,我說您會得終身成就獎,她說她還年輕。是的,她非常年輕,像少年一樣靈動。她會和美術組去看景,在一家人團聚的山洞里路不好走,我們連滾帶爬找尋路線,里面突然飛過的蝙蝠會讓吳老師緊張,但見到路邊的小狗小貓,她總會露出憐愛的笑容。
每次看到發(fā)布海報或片段,我先想到的都是吳老師和她的工作,她的造型不僅幫助觀眾理解人物也能幫助演員幫助我。有很多套衣服我百看不厭,很想穿在身上過把癮,那些顏色和款式,那些發(fā)絲和妝容,包括女兒發(fā)病前后的層次漸變都能精準入微地引領觀眾進入上一代知識份子的生活世界。
吳老師在劇組里,我總能看到她在最不引人矚目的角落檢查工作細節(jié),但她賦予角色的藝術魅力是最直接,最初始建立觀眾對影片的信任和好感,吳老師的工作和她為人一樣謙遜、溫和,舉重若輕。
剪輯指導:朱琳
很早就聽尹露贊賞介紹過朱琳,她的工作室很多張電影海報,都是她近些年的工作成果,掃描海報只需要幾秒鐘,她坐在剪輯臺的時間卻不可量化。拍攝中間她帶著幼小的女兒來現(xiàn)場工作,我們討論現(xiàn)有素材,她也對未拍攝的部分做了預判和提醒,我雖然對素材有信心,也想希望從剪輯師的角度再確認,她都會以她的經(jīng)驗篤定精準地回饋我答案。剪輯是電影再創(chuàng)造的過程,去年冬天最冷的時候她沒停止工作,她的身體當時不是很舒服,但她的堅韌個性和對電影的愛沒有讓《媽媽!》中斷,正如我看到她作為年輕母親的職責,她用心力守護的除了自己的女兒也包括一位位從她鍵盤上被重新建立并獲得新生的人物。
聲音指導:劉曉莎
電影行業(yè)內(nèi)女性錄音師不多,她是其中一位。女兒患阿爾茨海默病之后先后出現(xiàn)的幻覺幻聽,夢境與現(xiàn)實,恐懼與迷失,日復一日的時鐘催命等復雜情緒在音效層面都做了大量細化并注入母女情感的深度創(chuàng)作。包括對音樂的調(diào)整,后期配音補錄,總之每次看到她笑容有多甜,就知道她實際工作有多拼。第一次坐在她公司的影院大銀幕上看成片時我感嘆影片再次被她賦予新的生命,《媽媽!》接近屬于她自己的完美,每過一道技術層面,影片就會毫不遮掩地讓我們看到她的好。她就是被很多雙愛護她的巧手精心打扮過的小孩,當她呈現(xiàn)自己的生命時才顯得自信從容。
音樂作曲:沈必昂
他97年出生,華裔。尹露說這部影片的音樂不需要像劇中人一樣成熟,要注入新鮮的血液。我同意。入冬以后,和沈必昂雖然過著美國時差,卻沒有被時差限制,我驚訝他年紀輕輕能夠精準同體劇中人的命運。這就是音樂的穿透力吧,音樂也是母女的言說,沈必昂一直傾聽一直安撫,不斷用音樂的溫柔和美好輕輕架起觀眾通往母女內(nèi)心世界的橋梁,包括結尾,尹露喜歡,我也喜歡,但更歡喜的應該是蔣玉芝和馮濟真吧。她們在海邊舞蹈,在海邊擁抱,回到人之初的模樣,她們從沒想過自己的人生過往會有人看到,也從沒想過有段樂章會為自己譜寫。而那位譜寫樂章的年輕人和她們從未謀面,年齡也相差半個世紀,就像坐在影院眼里閃著淚光的年輕人,也許有種見面不需要介紹,他們老早就認識。
選角導演:周正飛
和他工作很久我才知道他已經(jīng)有很多部作品的經(jīng)驗,工作之外他是不會聊其它話題的導演,除了主要演員,其它角色的選擇和判斷上我們也有默契度,我重視他的推薦和建議,他也一直在現(xiàn)場陪伴演員。他和演員之間有信任,不是完全選擇與被選擇的關系。劇組散后我們看戲劇,聊表演,他一直專注自己的專業(yè),對電影保持敬畏心,令我尊敬。
執(zhí)行制片:薛李
我們習慣叫她沐子,沐子是我在組里見到最早也是最后離開的人,她帶領制片組一票女生為影片制作保駕護航,女孩們的魅力和魄力我都看到。印象里她不是跑就是在跑步的路上,她是消化了很多困難、最大化呈現(xiàn)結果的執(zhí)行制片人,每一部作品都會褪去一層皮,再長出來就是盔甲,這點我和她是一樣的。
外聯(lián)制片:南瓜和劉燁
他們是《媽媽!》劇組的綠色通行證,沒有搞不定的景,下次我向你們要月亮。
統(tǒng)籌:沈豫
每天發(fā)送精準通告,她豐富的工作經(jīng)驗有助拍攝進度調(diào)整周期。謝謝豫姐,她比我小,其實。
制片主任:金融
雨天里,我看見她的淚珠比雨滴大,天沒放晴,她的身影已經(jīng)奔向下一個場景中。望著她瘦小背影,我想女孩們哭不都是委屈,有時也是對自己的嚴苛。
生活制片:胡銳
殺青后最不適應的是接不到他傳送的領飯信息。謝謝一日三餐的照顧,余靜萍老師說《媽媽!》劇組廚余垃圾處理得好,那是你做得好。
執(zhí)行導演:JK
導演組的工作全靠他分擔,我經(jīng)常跟他說辛苦了,他總回應不辛苦。我喜歡他對人對事的原則性,那是寶貴的品質。不知他此刻能否聽得到。他的團隊也曾是我的團隊,斌斌,奇奇,小宇,俊同,你們的笑和焦慮我都記得,協(xié)力合作的日子都是好時光。也祝福導演助理小睿學業(yè)有成。
燈光師:趙瑞平
無論是月光、日光,還是最不顯眼的臺燈光,母女的日日夜夜很多艱難時刻也是靠他照應照亮的。她們不知道我知道。
攝影組長:安銅
那朵曇花在電影里只開放了一秒鐘,你為它開放守護了大半夜,所有特效都沒你抓拍得好。你的笑容比曇花燦爛。
執(zhí)行美術:胡驍
湖面的書,院里的花,窗框上緩慢爬行的蝸牛,是他臨時找來的小演員。殺青后朋友圈他說《媽媽!》劇組體驗了很多次第一次,《媽媽!》也會記得他和每一位家庭成員。還有現(xiàn)場美術小涵,謝謝你給我拍的現(xiàn)場照片,算是家庭相冊?,F(xiàn)場道具小白,你手里的貓和七彩泡沫都是夢幻,在我眼里。
造型設計:吳萌
我稱她櫻桃小丸子,從沒見她慌亂過,都是做足了功課吧。包括服裝高妹和化妝嘉玲,我每次在家刮眉都會想嘉玲要在就好了。高妹希望你都好。
現(xiàn)場制片:老四
人稱四哥,四哥帶領兄弟們每天早出晚歸,非常辛苦,總之哪里需要哪里就能看到四哥身影。李醫(yī)生也兼顧茶水,水溫不冷不熱正好。和李醫(yī)生沒有微信,希望她在其它劇組開心。
現(xiàn)場錄音:王曉會 王曉強
他們是兄弟,長得像,不太說話,我想他們是習慣聽別人說話并把說話機會留給別人并收在錄音機里了吧。賓館里他們住在我對門,每天聽到他們背上設備關門時,腦子會閃過今天第一場該怎樣走位。
劇照:Rita 余意 陳琢
每一張劇照都是媽媽的宣言,每一張劇照都看到母女情深,相機后面是美麗女孩的眼睛,她們的凝視媽媽看得見,女兒聽得到。
海報設計:黃海
謝謝黃海的作品,非常動人。寫劇本的時候,忍不住標注母女洗澡、牽手奔跑、海邊舞蹈,知道她們有一天會定格在時間年輪里。
DIT:阿信
印象中他總是獨來獨往,都沒好好說過話,他的工作也重要我從沒輕視過。
調(diào)色師:Ivy 胡旭陽
影片有了色彩也就有了氣質,觀眾喜歡《媽媽!》的氣質和模樣也是調(diào)色的功勞。
致謝演員
媒體采訪時我都會說托吳老師和奚老師的福,因為她們演得太好,很多時候我會分不清誰是蔣玉芝誰是吳彥姝,誰是馮濟真誰是奚美娟。感恩她們成全電影。
關于文淇,經(jīng)常會跟觀眾聊起她扮演的周夏,爭議和肯定都有,每次聊完也能得到觀眾的理解。我還想找時間跟文淇說,周夏的問題是我的問題,你一直都好,好得不可替代。
扮演醫(yī)生的朱時茂老師,扮演父親的任洛敏,扮演警察的李曉川,扮演男失主的東靖川,還有被刪減的劉洋,以及年輕媽媽馮家妹,年輕父親王斌,幼年女兒徐藝瑄,謝謝你們的停留和演出,因為你們電影才完整。
有太多的人員和職能部門沒有依次介紹,我記性不好,也臉盲,甚至叫不上大家的名字,但我對每一位給劇組添磚加瓦的成員充滿感謝。多年以后,如果我像馮濟真一樣萬一忘了,想不起,只要你告訴我曾經(jīng)參加過《媽媽!》劇組的拍攝并對我打三下響指,也許我能被喚醒,我要牢記那是“我愛你”的意思。包括那些參加演出或是住在附近來探班覓食的貓咪們,雖然一面之緣,難再重逢,它們的出現(xiàn)讓很多雙手臂張開、面露歡愉,比如尹露,吳里璐,余靜萍,奚老師,吳老師,還有我,有照片為證。
昨天因為彈窗,我留在杭州又看了眼主場景蔣玉芝和馮濟真的家,院落寧靜細雨,樹和魚都在,被主人照顧漂亮的拉布拉多怎么也不會想到,它被帶走的43天里,他們家的屋檐下有這么多人來過,曾有另一家人和它在同一院落里已活過百年。這是命運的交錯,時光輪轉,要離開時它沖我叫了一聲像是催我快走,背對它我沒回頭,心想屬于電影的留給電影,屬于生活的還給生活。
最后我要致謝的是影片結尾養(yǎng)老院里站在門口遞給母女馬克西姆巧克力一直等待丈夫的唐婉茹,她望著母女的背影招手說再見,她為自己和角色,為我們大家都提前做了告別。路演過程中,很多人問起她,打聽她,我說我們是好朋友。電影有始有終,人生有聚有散,我希望還有機會在沒有約好的某個場景和她相遇,到時候她能告訴我,她是否等到她的丈夫,他們過得好不好。
再見,《媽媽!》劇組的所有演職人員,疫情時代各自珍重,對我來說寫出來才算真正告別,都說一部電影的好是所有人的好,不好一定是導演不好,我同意。好在《媽媽!》沒有辜負大家努力,她是所有人的智慧結晶!
導演楊荔鈉
2022年10月9日 星期日 杭州
在中秋節(jié)檔期登陸院線,《媽媽!》在國產(chǎn)文藝片領域算是獲得了不錯的口碑(豆瓣7.5分)和票房(上映8天票房突破5000萬)。上映之前,就有很多影迷關注這部電影,原因是導演楊荔鈉的前作、由郝蕾主演的《春潮》。這部電影在當年上映時,因為對母女關系殘酷而現(xiàn)實的刻畫,獲得一定關注。
同樣聚焦母女關系,并都由女性制作班底打造,《媽媽!》和《春潮》對母女關系提供了看似背道而馳的描述。不同于《春潮》的刀光劍影,《媽媽!》提供了一個溫情滿滿的故事。超人般的母親形象(吳彥姝飾)不遺余力地拯救罹患阿爾茨海默癥的女兒(奚美娟飾)。然而,仔細對比之后,《春潮》和《媽媽!》之間或許并不存在那么大的距離。當兩部電影疊加在一起,我們反而能看見東亞式母女關系的一種真相:愛和傷害、付出與控制,就是一枚硬幣的一體兩面。
此外,影片對于阿爾茨海默癥的描寫,也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玛P于“瘋癲”的論述。疾病奪走了女兒的理性與記憶。但恰恰是透過“瘋癲”的幻覺,她得以直面充滿創(chuàng)傷的歷史,釋放被壓抑的痛苦與欲望,完成了懺悔與和解。楊荔鈉延續(xù)性地使用水體作為這種不受規(guī)訓的女性意識的象征。然而“瘋癲”之后,女性還能向何處去?本文作者認為,楊荔鈉通過《媽媽!》的結尾,給了一個隱晦而蒼涼的回答。
撰文 | 雁城
早在《媽媽!》上映之前,它就已經(jīng)成為我的九月必看。原因在于導演楊荔鈉的前作《春潮》。雖然豆瓣評分只有7.1分,且口碑褒貶不一,但《春潮》以其對母女關系殘酷而現(xiàn)實的刻畫,仍成為了當年我的院線十佳。
某種程度上延續(xù)了《春潮》的主題,《媽媽!》繼續(xù)聚焦一對母女和她們之間微妙而洶涌的情感關系——實際上《媽媽!》(原名《春歌》)本來就和導演的前作《春夢》《春潮》一起組成她的“女性三部曲”。作為三部曲的終章,《媽媽!》幫助楊荔鈉獲得了更好的票房成績(上映8天票房突破5000萬)和更高的豆瓣評分(7.5分)。
擁有類似的關切,并都由女性制作班底打造,《媽媽!》和《春潮》卻對母女關系提供了看似背道而馳的描述。
首先說說《春潮》。郝蕾飾演的郭建波和母親與女兒同住在一個屋檐下。比起天倫之樂,影片描述的更是“戰(zhàn)爭”。沖突總是在三個女性角色之間排列組合式地上演。愛裹挾控制,付出激發(fā)不甘,自由煽動背叛,悲傷轉折成指責。影片被人詬病“沒有高潮”,但實際上處處是高潮。汽油味蟄伏在生活的角角落落,一劃火柴就要熊熊燃燒。
《媽媽!》是氣質上完全不同的作品。比起《春潮》里三代寓居而略顯逼仄陳舊的沈陽老商品房,《媽媽!》中奚美娟與吳彥姝扮演的高級知識分子母女住在一間陽光充裕的杭州獨棟別墅里。別墅前還有一方小小的花園??臻g在劇情發(fā)生之前就暗示了主人公的階層和教育背景。
母女之間亦有潛藏的齟齬,但都被書面化的臺詞收斂?!洞撼薄防锬赣H為女兒不嫁人而屢屢口出惡言,彼此遍體鱗傷,而《媽媽!》前半段出現(xiàn)的最明顯的矛盾,可能也不過是“今天周二,該煎牛排,但你準備錯了食物”。對此,楊荔鈉的解釋是:“母親出生在民國,是文科教授,女兒1949年后出生,是理科老師,她們的教育程度決定日常對話不會像《春潮》中的母女偏世俗?!?/p>
這樣輕微的齟齬甚至沒有持續(xù)太久。在女兒確診阿爾茨海默癥后,矛盾就更進一步轉移為母親對女兒的拯救。母親知道女兒病情的第一句話尤為動人:“對不起,我真希望這個病是我得。”大概也讓很多觀眾流下了觀影時第一滴淚。母親的愛過于寬宏。
在這種“為母則剛”的共識之外,已經(jīng)在近年貢獻過多個優(yōu)雅老年女性形象的吳彥姝,又額外擬造了超越現(xiàn)實的特色。她劈腿下腰做瑜伽,絲毫不像八旬老人。這是用輕盈得夸張的方式告訴女兒:退休的二十年來都是你照顧我,如今,我可以為你兜底。
有了這份母性的“超能力”,雖然阿爾茨海默癥是《媽媽!》主要刻畫對象,但你并不會產(chǎn)生觀看哈內(nèi)克的《愛》時對疾病與衰老的終極恐懼。記憶與能力退行,即便在病理上無法被逆轉,其伴生的焦慮感,卻逐漸被無往不勝的母愛所攻克。疾病甚至成為一種母女關系的彌合工具。觀眾不會在任何一刻產(chǎn)生多余的揣測,擔心失去耐心的母親會把枕頭蒙在女兒的臉上直至窒息,如同《愛》中的老年夫妻。因為大眾認知內(nèi)的母女關系就是這樣。《媽媽!》展示了一場意料之內(nèi)的、穩(wěn)定的單向奔赴。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感到一點遺憾。《媽媽!》中的女性形象,尤其是母親形象,完美的地方有些脫離實際,而從根本定位上來說,又驚人地傳統(tǒng)。它幾乎只是把《世上只有媽媽好》又歌頌了一遍——實際上影片中也真讓演員唱了幾遍。當然,不是說母愛不偉大,也不是說不應該拍一個作為母親的女人,只是這樣的角色在生活中、銀幕上、理念里,出現(xiàn)得實在是太多了。曾幾何時,乃至今時今日,她都幾乎是女性應該成為的唯一模板。這就不得不讓我有點懷念楊荔鈉的前作《春夢》和《春潮》里,那些有欲求、有缺憾、有棱角、敢冒犯的女性角色。
《春潮》辛辣,《媽媽!》溫暖。喜歡《春潮》的影迷會覺得《媽媽!》矯情虛假,而喜歡《媽媽!》的影迷會認為《春潮》偏激刻薄。如果不了解前情,觀眾可能都很難想到這兩部電影出自楊荔鈉一人之手。然而觀影之后,我逐漸開始意識到這兩部電影的差距或許并沒有那么大。
換句話說,我毫不懷疑《春潮》和《媽媽!》中的故事,可以發(fā)生在同一對母女身上。正如愛和傷害、付出與控制,原本就是一枚硬幣的一體兩面。在過于燦爛的陽光下,也落滿了陰翳。盡管不惜破壞三部曲完整性也改了片名的《媽媽!》,大概率出于妥協(xié)市場的考慮,對這片陰翳輕描淡寫,它還是能在秋毫之末流露出來:
影片前半段,母女之間刻板而疏離的溝通方式,來來回回只繞著生活的細枝末節(jié)以及一個遙遠的父親形象打轉。而這位博聞強記、回顧過往事件永遠要帶上精確時間點的母親,無疑是上野千鶴子在新書《始于極限:女性主義往復書簡》中所描述的那種角色:因為過于聰明,時常會讓女兒在無所逃遁的理解與控制中窒息。
有一個非常真實的細節(jié):當女兒在徹夜未歸后到家——后來才知道是因為病情,她忘記了家的方向——母親看到女兒進家門后,一言不發(fā)地走開。既沒有指責,也沒有關心。明明擔心到要徹夜守候,體面卻約束了質詢,距離感則堵塞了關愛。
后半段借由病情,向來壓抑自我的女兒開始暴露出相當殘忍的一面。在一些時刻,恫嚇到母親的似乎不再是疾病本身,而被疾病解放“本性”的女兒。印象深刻的一場戲里,在外人走開之后,剛剛還面目天真的女兒突然變了神色,威脅性地靠近母親說:“我打了你,你為什么要和外人說?”一直處于權力結構上位的母親露出恐懼的神情。比起《春潮》鋪天蓋地見刀見血的戰(zhàn)爭,《媽媽!》展示的雖僅是一瞬,卻是只屬于親子關系的精神恐怖片。
當我回看《春潮》時,發(fā)現(xiàn)了一處更妙的互文。在《媽媽!》的開頭,女兒確診了阿爾茨海默癥,而在《春潮》的結尾,是母親不幸中風。這兩場病都從根本意義上改變了母女之間的相處方式,甚至幾乎是以一種“積極”的方式:
《媽媽!》中,母親因為女兒的病情像是終于找到了退休后的人生使命。而當《春潮》里郝蕾飾演的女兒凝望曾經(jīng)滔滔不絕而如今再也不能說話的母親,她說出了全片中最多的臺詞。那是先前在和母親的溝通中從沒有機會說出的:“……你安靜了世界就安靜了?!彼械揭环N遲來的“報復”、悲哀的解脫。
上野千鶴子在《厭女:日本的女性嫌惡》中提到佐野洋子的《靜子》。其描述與影片的表達驚人相似:
“在‘用錢把母親扔掉了’的老人公寓里,母親漸漸患上了癡呆癥。那么要強、那么粗疏、從沒表揚過女兒、從沒說過‘對不起、謝謝’的母親在癡呆了以后,‘變得像個菩薩’。自從小時候牽著母親的手被推開以后就再也沒牽過的母親的手,佐野第一次去牽了。去撫摸一直不愿接觸的母親的身體、鉆進母親的被窩去陪睡,這些都是母親癡呆以前不可能的事。
佐野說:‘神智清醒的母親我一次也沒喜歡過。’在母親不再是母親之后,她才與母親和解。聽到癡呆的母親說出‘對不起,謝謝’的時候,佐野放聲痛哭:‘終于從折磨我五十多年的自責中解放出來了?!畹浇裉?,真好?!谋磉_是‘我被原諒了’,而不是‘我原諒了母親’。她的自責意識當真強到了那個程度吧?!?/span>
在上野的理論里,母親和女兒共同生活在家庭,這一男權社會的基本組成單位之中。她們本應是結構性的同盟,但因為普遍性的厭女文化,都沉淪在潛在的厭惡和競爭之中,找不到自我價值和對彼此角色的認知。這種在血濃于水中刀光劍影的母女關系,我們在今年上映的《青春變形記》與《瞬息全宇宙》中見過,在更早以前哈內(nèi)克的《鋼琴教師》里也見過。
然而,楊荔鈉的描繪,又比上述這三部電影更帶有“東亞性”。如上野千鶴子說,在東亞社會中,女兒對母親的怨恨是不能被原諒的。因為母親“既是壓迫者,又是犧牲者”。在社會譴責之前,女兒就會因自己對母親的不滿,而自困于負罪之中。
所以《春潮》里的郭建波和母親發(fā)生沖突后,在黑暗中惡狠狠地捏壞了母親的仙人球。這形成了與《青春變形記》與《瞬息全宇宙》中母女相搏場景的最根本不同:東亞的場景里父輩和子輩之間的根本矛盾甚至是不可言說、無法對峙的。子女只能通過自虐來完成對父母的懲罰。
在這種宿命性的痛楚與恥感中,什么是解決方法?上野說:“當母親不再做母親了,女兒才終于從女兒的角色中解放出來?!边@解釋了為什么《媽媽!》里在日常中相處冷淡的母女,反而在疾病發(fā)生時完成和解。因為罹患阿爾茨海默癥的女兒比母親更快地老去,逼迫二十年前便已進入休養(yǎng)期的母親回到照顧者的位置。時光逆轉回童稚時,彼時女兒的自我還未形成、家庭尚未破碎、罪愆尚未發(fā)生。
當《春潮》和《媽媽!》疊加在一起,我們或許剛好能瞥見東亞式母女關系的一種真相:沒有比這更深的愛了,也沒有比這更深的痛。痛不能掩飾愛,愛也不能麻痹痛。
當我們更貼近地看《媽媽!》,會發(fā)現(xiàn)它對阿爾茨海默癥的展現(xiàn)很有意思?;疾『?,女兒的視角時常被一種非理性的力量篡奪。這讓她看見被放大扭曲的情緒(如公交車上乘客惡意的指指點點)以及虛構的場景。
在女兒的幻覺中盤桓的核心,是早已故去的父親。父親在她的幻覺中,永遠是慈愛、博學、溫情的存在。影片的前半程,很多觀眾可能都會陷入這樣的困惑:為什么一部所謂的“女性電影”的中心,有一個屹立不倒的男性身影?到后段,我們才終于在女兒的懺悔中揣測出原委:
原來父親是自殺。因為他遭遇批斗,又沒有獲得女兒的支持。所以女兒在接下來的數(shù)十年中都處于自我封閉之中,以她與母相伴的禁欲生活和規(guī)整的發(fā)型作為象征。疾病襲來時,她的悔恨才在幻覺與崩潰中浮出水面。她在病榻上以“我殺過一個人”為開場白向母親懺悔,而母親早在她懺悔之前就選擇了原諒。
在《瘋癲與文明》里,??逻@樣描述“瘋癲”:
“(瘋癲)所產(chǎn)生的怪異圖像不是那種轉瞬即逝的事物表面的現(xiàn)象。那種從最奇特的譫妄狀態(tài)所產(chǎn)生的東西,就像一個秘密、一個無法接近的真理,早已隱藏在地表下面。這是一個奇特的悖論。當人放縱其瘋癲的專橫時,他就與世界的隱秘的必然性面對面了;出沒于他的噩夢之中的,困擾著他的孤獨之夜的動物就是他自己的本性,它將揭示出地獄的無情真理……”
在??碌睦碚撝?,“瘋癲”并不是一種殘疾。相反,“瘋癲”就是知識。愚人擁有著“完整無缺的知識領域”。他在一個智慧、理性的人看來透明無物的水晶球中,發(fā)現(xiàn)了隱形的知識。我認為,在《媽媽!》中,女兒所經(jīng)歷的病征就近乎于一種象征意義上的瘋癲。疾病奪走了她的理性與記憶。但恰恰是透過瘋癲,她一再重返父親健在時的圓滿家庭,釋放了被壓抑的痛苦與欲望。
在楊荔鈉“女性三部曲”的第一部《春夢》里,我們也能發(fā)現(xiàn)瘋癲?!秼寢?!》中的瘋癲是阿爾茨海默癥引發(fā)的幻覺,《春夢》中的瘋癲則是春夢。影片中,主婦方蕾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包括一個(除了性生活不積極外)很可靠的丈夫和聽話的女兒。她平淡生活中出現(xiàn)的唯一怪事就是頻繁的春夢。其主角永遠是一個面目不清的長發(fā)男子。
和《媽媽!》中的幻覺一樣,春夢亦不受控。夢是浸潤著情欲的、愉悅的,但同時也是危險的、具有攻擊性的。她會夢見自己突然被扇耳光,衣服被撕扯下。和普通夢境不同,《春夢》使用跳切回避記錄入睡的過程,凸顯夢境腐蝕現(xiàn)實的來勢洶洶。此外,楊荔鈉在《春夢》中使用了格外多的女性裸體鏡頭,通過視覺對觀眾的直接刺激,突出夢的禁忌與冒犯。
和女性欲求及身體緊密相關,方蕾的春夢是一種更專屬于女性的瘋癲,同時也更容易遭遇打壓。然而相似的是,兩部電影都利用無法被權威(科學或者宗教)定論或拯救的病征,展示了女性被壓抑的欲望向非理性空間的恣意逃竄。
從瘋癲與女性的關系延伸開來,我們會發(fā)現(xiàn)一組看似矛盾的事實:如今,我們越來越意識到“閣樓上的瘋女人”實際上是男權敘事對女性的污名與禁錮;然而與此同時,我們也能看到近年來一些優(yōu)秀的女性作品把“瘋癲”作為一種建構性的力量,去解放被壓抑固化的女性形象。
比如今年早先的文章《〈瞬息全宇宙〉:一首中年婦女的失敗者之歌》中所說,圍繞著亞裔婦女伊芙琳(楊紫瓊 飾)延展的“多元宇宙”實際上近似一場“精神分裂”。正是借由這場外人看來癲狂的奇異冒險,她探索著先前被壓抑的可能性,完成了對于自我和女兒的拯救。正如加塔利在《混沌互滲》中所說,精神分裂把主體性向多樣性充分展開。瘋癲可以是打壓的工具,也可以是解放的武器,取決于它掌握在誰的手中。
在楊荔鈉的電影中,不受理性控制的女性意識往往和流動的水體相關?!洞簤簟防镉袩o邊的水色見證旖旎的夢境,爾后冰冷的湖水企圖吞噬女兒的生命,則象征自我意識的危險;《春潮》結束在流淌的潮水間;在《媽媽!》中,女兒的首次發(fā)病導致徹夜未歸時,機位下沉,地上的積水映出她的搖晃的倒影,昭示著被沖擊扭曲的自我。
影片的最后一個鏡頭在大海邊,母親悠悠地推著女兒的輪椅走在沙灘上,而女兒在畫外音里說:“媽媽是海,我是一滴水,爸爸是一條不會游泳的鯨魚。”母親和女兒是水的傳承和延續(xù),父親則游離于母女關系之外。水域再一次成為女性的專屬象征,和女性代際間的紐帶,見證半世疏離后的和解。楊荔鈉在《關于〈媽媽!〉,我有這些話想說》中也解釋道:“大海是她們的精神家園,海浪象征母愛的力量也代表人生的浪潮,女兒奔著媽媽學走路回到了人剛出生的樣子,生命本來就是輪回重來,反之大海也同樣以她的胸懷擁抱世間所有熱愛她的生靈?!?/p>
這個大海邊的鏡頭時不時被海水淹沒,仿佛水體對母女倆投來主觀的凝視。很多人在這個場景里揣測出死亡的意味。這對走向大海的伶仃母女,也許是在擁抱所能獲得的最體面的結局里。這也讓影片淹沒在無邊的蒼涼之中。
和《春夢》《春潮》一樣,楊荔鈉在看似溫情的《媽媽!》里也拒絕提供一個圓滿的結局。盡管上文中說“瘋癲”也可以成為一種解放的力量,但它并不是一個安全的烏托邦,而是女性在無路可逃的沉悶生活中殺出的一條血路。
瘋癲了,然后呢?福柯觀察到,塵世中的愚人面臨著兩條路,河流與醫(yī)院。前者代表遺棄,后者代表規(guī)訓。這也恰是楊荔鈉影片中“瘋癲”的女性角色所面臨的僅有的兩種歸宿。
其實,在《媽媽!》的官方宣推及影評討論中,“女性視角”或“女性主義電影”都是核心詞。很多人自然地認為這是一部“女性電影”,聚焦了平時被大銀幕驅逐的、不夠年輕漂亮的女性形象與其困窘。但同時也不是沒有爭議。豆瓣短評區(qū)一個名為momo的網(wǎng)友就認為:“主創(chuàng)團隊過于強調(diào)女性團隊,但是電影呈現(xiàn)出的效果明明做得沒有那么好,但好像就因為是女性團隊只能夸不能批評一樣?!边@條評論獲得了265個贊。
“沒有那么好”,是很多人的共識,包括我?!秼寢專 吩诒磉_上多有保留,出現(xiàn)明顯的節(jié)奏混亂、邏輯斷裂和自相矛盾。比如這篇影評完全沒有提到文淇飾演的周夏,因為她的片段實在太突兀,即使經(jīng)過我的主動腦補;影片更遭人詬病的一點是極為書面化的臺詞和懸浮的場景。對于許多人而言,角色設定與大眾的距離決定了共情的限度;如前文中所說,我個人也特別遺憾影片展現(xiàn)的女性角色都太傳統(tǒng)。雖然聲明了“不是所有女人都是母親,但所有女人都是女兒”,結尾處還是借由抱著孩子的周夏,給影片中所有的女性角色都貼上了一個名為“母親”的身份標簽。
但是《媽媽!》是不是一部女性電影?我認為是的。在框架的掣肘下,楊荔鈉拍出了一些僅屬于此地的、“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女性經(jīng)歷和女性關系。在顯而易見的“為母則剛”之外,我們還能品嘗到酸澀、羞恥、眩暈、悔恨……
《媽媽!》(《春歌》)連同《春夢》《春潮》一起,匯成了一片豐富的水域。當夢境潛入潮水,水聲就化作歌聲。
本文為獨家原創(chuàng)內(nèi)容。作者:雁城;編輯:青青子;校對:賈寧。未經(jīng)新京報書評周刊授權不得轉載。
從來沒有一部電影,讓我?guī)缀鯊念^哭到尾,哭到鼻塞無法呼吸。
當然,因為母愛,但這部電影并不是只講了母愛的偉大。
想必很多人會被片尾的這段話帶偏,看到很多影評說這是一部呼吁關注阿爾茲海默癥患者的電影,其實這只是一部借著阿爾茲海默癥,實際上講述了一個由歷史原因造成的悲劇的故事。
The key就是父親的死,只要有點點歷史知識的,就會很明顯看出來父親是在W哥的時候自殺死的,女兒的不開門,是壓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女兒一直對父親的死很內(nèi)疚。
女兒和媽媽說自己小時候殺了一個人那場,她知道是自己間接導致了爸爸的死亡,這是她一輩子過不去的坎。
父親是W哥的時候被抓走然后被武dou什么的,女兒當時應該被洗腦成H衛(wèi)B,覺得父親是敵人,不給偷偷回家的父親開門,而導致了父親的投河自盡。
母親怎么會不知道呢,她當然知道啊,但她也知道這不是女兒的錯,是歷史的錯,她只能一邊流淚,一邊安慰女兒說都這么多年了,該放過自己了。
女兒覺得對不住媽媽,是她毀了母親的幸福,這也解釋了影片前半個小時里,女兒就像是媽媽照顧孩子一樣照顧著自己的媽媽,而媽媽反而活得非常肆無忌憚像個孩子的樣子。
后來女兒一直在做義工,是在贖罪,她對公交車上栽贓給她的小偷也沒有恨意,因為和犯過大錯的自己,害死了親生父親的自己比起來,其他那些小錯又算得了什么呢?給小偷一個機會,也是在為自己贖罪...
父親因她而死的這件事,留給了女兒一輩子的陰影,以至于她從未結婚,也沒有接受男人的愛,因為她覺得自己不配
朱時茂演的醫(yī)生,肯定是年輕時候追過她而被她拒絕過的一位愛慕者。
我懷疑女兒這里已經(jīng)有阿爾茲海默癥的癥狀了,她并沒有認出對方,而是看了名片后才想起來對方是誰,從她驚喜中又帶點羞澀帶點愧疚的表情上看得出,當年她曾經(jīng)很喜歡過對方,只是為了自我懲罰,才拒絕了自己的幸福。
最后想說一下關于結尾,我知道導演為了不讓電影太陰暗,畢竟前面關于父親死因都拍得這么隱晦,所以雖然電影的最后一個鏡頭確實母女還在沙灘上,不過我還是認為她們已經(jīng)選擇了投海自盡。
母親看到餐桌上的帕金森患者后,已經(jīng)有了帕金森癥狀的她,知道自己以后也會變成這樣,就再也照顧不了女兒了,所以她臉色一變馬上起身離開,那一刻她已經(jīng)決定了,她要和女兒一起,優(yōu)雅地有自尊的離去。
她們離開餐廳時,那個瘋女人對她們說: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第二次給了她們巧克力,說這些帶著路上吃,媽媽是心意已定,女兒這時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去海邊時路人對她們說漲潮了漲潮了回去吧,都是在暗示她們沒打算回去了。
兩人在海邊翩翩起舞,就像是回到了從前的那段快樂時光。
女兒終于認出了自己的媽媽。
逐漸被海水淹沒的她們。
各種不同角度俯拍的鏡頭里,只看到一層層的浪花不斷涌上沙灘,卻都已經(jīng)沒有看到她們的身影...
所有這些,都已經(jīng)暗示+明示了觀眾她們的結局...
體面地奔向大海,和父親團聚...
sad,哭死我吧??
6.8/10劇本有問題,拍的太悶太散,剛醞釀好的情緒還沒等發(fā)泄就被打斷了,以至于到了后邊很難再被感動。甚至說影片結束后的真人視頻更為感人。導演加入了太多情緒化的東西,反而削弱了真實感,限制了兩位演員的表演,當然吳彥姝和奚美娟的表演是無可挑剔的,為影片加分不少。
阿爾茲海默不可怕,貧窮的阿爾茲海默才可怕。
全程難以代入,主要在于,選擇女性知識分子的家庭,會跟普通觀眾還是有點距離的,就會讓人覺得,誰家母女會這么說話啊……但這個人物背景,又是為了帶出更深的歷史創(chuàng)傷的東西,楊荔鈉顯然還是不想只做一個關于女性的親情的表達,但個人感覺并沒有編織的特別妥帖,節(jié)奏也有點問題,整體還是有點沉溺了??傊毮佊辛?,溫度也有了,但共情沒太感受到,甚至結尾那幾個短視頻一出,前100多分鐘黯然褪色。
文淇這個角色出現(xiàn)的太巧妙了,這個角色才是為女兒的完整做的最后一筆完善。對女兒來說,那件事(看了電影就知道)對女兒來說,是非常深的藏在心里的秘密,甚至其實女兒患上阿爾茲海默癥其實跟這種莫大的心里壓力都是有關系的。
不能說現(xiàn)在大家直接請好演員就不需要導演調(diào)度和手法了吧,能拍的如此無趣這鍋真的是導演背
這么平的本子能完成到這個樣子已經(jīng)相當不容易了,全靠兩位老師逆天神演技打底,這么匠氣書卷不說人話的臺詞,落在她們身上竟然合理且可信!阿爾茨海默病題材真心是這世上最恐怖的驚悚片,沒有之一……
誰家里這么說話啊
中間文淇來看兩個老人那段太突兀了,搞得跟公益廣告一樣。其他都還挺好的,臺詞雖然太文縐縐了,但也符合倆人身份??赐晡易畲蟮母邢胧?,要是我以后也一個人患了這個病,可能也會選擇往海里走去…不能讓我媽那么辛苦照顧我??
完全可以當成另一個版本的《歸來》。馮婉瑜沒得阿茲海默癥,丹丹六十多歲時得了這個病,她用最后清醒的時間編校完了父親的考古日記。后來,在記憶錯亂、神志不清中,她懺悔對父親陸焉識犯下的錯誤,如果我當年給爸爸開門了他就不會死。一直對抗的母女,在暮年和解。最后一代留有傷痕的人即將逝去,而她們的記憶似乎不約而同受到了干擾、破壞。馮婉瑜是這樣,馮濟真(奚美娟飾演的女兒)也是這樣。真巧,她們都姓馮。陸焉識拿著勺子去給嚇壞的婉瑜復仇,濟真拉著老母親躲到床底下,說別害怕我有獵槍。故事之所以格外催人淚下,不僅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更因為他們被車輪碾過,留下了令人心痛的傷痕。
你愛的是春天,我愛的是秋天。春天是你的生命,秋天是我的生命。你那緋紅的面孔,像春天盛開的玫瑰,我這疲倦的眼睛,像秋日暗淡的光輝。
【別擔心,等這些句子長大,它們會自己走出來?!?/p>
“不是每個女人都是媽媽,但所有女人都是女兒。”患上帕金森的85歲母親和阿爾茨海默癥的65歲女兒組成了特殊的人物關系,在極其精煉、高度詩化的臺詞表達之下,《媽媽!》更像是一臺精彩的戲劇演出。
#BJIFF22 數(shù)不清哭了多少次,兩位老師教科書式的碾壓級演出真讓人動容。但是單從電影角度來看真的過于碎片化,盡管使用了互文來強化整體性,可仍然很凌亂,且周夏這個角色的處理很是潦草,可惜了。但無論如何我還是想把掌聲和贊美送給兩位戲骨,相輔相成的表演,我的眼淚不值錢??(btw小文淇坐我前頭擦淚好幾次,小哭包不要哭了以后多演電影好嗎??
12th北影節(jié)No.20。首映。65歲的女兒,活得嚴謹、板正、一絲不茍,每天做義工幫助別人,用一生的壓抑克制清心寡欲去贖心底對爸爸的愧疚,去懲罰少年時的錯誤。她始終對周遭保持疏離,包括與她的媽媽。85歲的媽媽,講究、精致,也活潑鬼馬。母女倆較著勁地活著,直到生活失控。生命碎裂,女兒終于有更多縫隙,去釋放情緒,表達不滿,發(fā)泄憤怒。|不復雜很真摯,人物設定有巧思,但沒有從“女性”角度走太深,也沒有對知識分子的真正思考。美麗、精致、優(yōu)雅并不是女性的全部,更不是唯一,是懸浮的、加了柔光的女性想象。如果所有人都會衰老得病,那她們已經(jīng)是其中活得最輕松的人。粗糲底下的無奈、倔犟和堅韌體面,或許會更耐人尋味。最感動時刻其實是映后活動看吳彥姝老師走上臺。是一出成年人愛的童話,是定調(diào)子下結論,不是對關系的探討。
很高興看到越來越多的國產(chǎn)片在嘗試去觸及中老年女性的生活,在男性缺席的語境下,探討女性之間的互相扶持。導演選擇以一種散文詩的口吻來講述這個故事,因為題材本身已具有切膚之痛。人的身體是一臺日漸損壞的機器,記憶只會一遍遍讓你重溫最不堪回首的選擇。在此層面上,追求體面就是在對抗痛苦,是為了在滿目瘡痍的生活里重新建構秩序和意義,是一種生而為人的力量。“每個人都比你想象得更堅強”。
鏡頭語言有點刻意,配樂沒有做到為電影增色的效果,確實有很多細節(jié)鏡頭,整體質感不太好。文淇的部分都要懷疑是不是給耳機做廣告,太生硬了,劇情對于父親的遭遇留白了,可以想象,也許是歷史原因。也許有的孩子真的就永遠追不上父母吧,但是為了這個題材可以加一顆星。以及主創(chuàng)團隊過于強調(diào)女性團隊,但是電影呈現(xiàn)出的效果明明做得沒有那么好,但好像就因為是女性團隊只能夸不能批評一樣。同樣是女導演這位的功力一般。
中國大陸難得的關注女性中年、老年生活和討論“愛”的電影。隱晦地表達了知識分子在特殊時期受到的迫害以及對他家人的一生影響。兩位演員的表演無懈可擊,尤其是吳彥姝老師克制內(nèi)斂的感情表達。感謝女制片、女導演、兩位女演員們。
有點兒失望。兩個老師的表演沒得說,奚美娟老師牛了。但表達上有點兒晦澀,劇情也不夠流暢,文琪那段太沒必要了。是兩個高知女性的困境,但臺詞太文了,甚至于矯情。而且我不覺得這個是母愛電影,里面有一句臺詞“每個女人都是女兒,但不是每個女人都是媽媽,我們不要聊媽媽了,媽媽死了”之后就唱起了世上只有媽媽好。【類似臺詞 以及我能理解女兒對父親的愧疚但理解不了對父親的崇拜。在一個幾乎全女性的故事里一直籠罩著一個男性的身影。
在無數(shù)個可以結局的地方錯過了結局。
當疾病一點一點剝離她厚重的殼,我們才發(fā)現(xiàn),馮濟真是從饑餓和文革走來的人物,她說口號式的臺詞,像小將一般表演,藏匿一份口糧,撕碎父女照片。影片用少量驚悚元素,將她“戀父”背后的種種緣由含蓄地講出來,講她的懺悔、愧疚,講她作為記憶的背負者的不堪重負。歷史作為隱性的主題,猶如鬼魅幽魂,和阿茲海默這個顯性主題并行推進,以一種過分抒情的方式,以不斷搖擺、模棱兩可的方式,與審查周旋。阿茲海默便成一種社會現(xiàn)實,成了蘇珊·桑塔格式的隱喻。在顯性的光影中,她們走向大海,而在隱性的悲傷里,她們走向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