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秘的生活》電影劇本

文/〔美國〕泰倫斯·馬力克

譯/郭巍

外景，圣拉黛貢德，上奧地利（1940年），一片寧靜

一個正在耙草的男人：弗朗茨·賈戈斯塔特，36歲。遠(yuǎn)處是一座教堂的尖頂和他生活的村莊。一些屋舍座落在群山環(huán)抱之中。

圣拉黛貢德是一處居住著500人的寧靜村莊。村子中心是一個小廣場；一側(cè)有一家客棧和酒館；另一側(cè)是村政所。

一條河流經(jīng)過村莊，這是薩爾察赫河。牛群在陽光下吃草。牛鈴叮當(dāng)作響，牛兒懶散地甩動著尾巴。

從地里回家的路上，弗朗茨和鄰居們互相打著招呼。字幕出現(xiàn)：1940年奧地利。

外景，賈戈斯塔特的家

他向30歲的妻子弗蘭齊斯卡走來。他們2歲和3歲的女兒，從房子旁邊的谷倉跑出來。一頭初生牛犢的腿還在發(fā)顫。弗朗茨叫弗蘭齊斯卡的昵稱“芳妮”。

芳妮：孩子們，快來幫爸爸！

女兒們叫羅茜和馬里德爾。弗朗茨抱起馬里德爾放在自己肩上，而羅茜也想要被這樣舉起。遠(yuǎn)處鐘聲響起。

圣拉黛貢德生活場景，客棧弗朗茨在露天酒館旁跳舞。芳妮邊笑邊拍手。

兩人一起在他們的小果園里的樹上摘李子和蘋果。

芳妮給一頭牛上軛，開始犁地。

孩子們向牛群扔石子，將它們趕出剛播種的田地。

芳妮給牛擠奶，做肥皂，攪奶油。她跟磨房主講價錢，把自家的小麥磨成面粉。

弗朗茨的母親羅薩莉婭與這家人住在一起，也幫著下地干活。她已守寡，弗朗茨的父親死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

弗朗茨：媽，別呆在太陽底下了。

夫婦倆與村民們互幫互助：割草，刷房，打井。他們相互依賴，形成一個關(guān)系緊密的社群。

內(nèi)景/外景，圣拉黛貢德教堂

除了干農(nóng)活以外，弗朗茨還在教堂作司事。他剪燭芯，擦條凳，敲鐘。他為教民們安排洗禮、婚禮和葬禮，但從不收取他們?yōu)榇怂o的任何費用。

他癡迷地看著畫匠描新頂壁上畫的小天使和六翼天使。

他掐去教堂庭院外墓地里枯萎的玫瑰花枝。

內(nèi)景，賈戈斯塔特的家

弗朗茨扶母親走上一段樓梯。她是個郁郁寡歡的女人。

新聞短片（黑白），俄羅斯戰(zhàn)場

東部戰(zhàn)線畫面。德國和俄羅斯軍隊疲憊地在雪地里行進(jìn)。坦克夜間開進(jìn)。榴彈炮照亮天空。斯大林格勒。庫什克。

內(nèi)景，賈戈斯塔特的家，晚上

弗朗茨和芳妮把孩子們放到床上?？吹礁赣H投在屋頂上的影子，孩子們都興奮地叫起來。她們很快便入睡，屋里安靜下來。

芳妮：這幾個星期你不太一樣。怎么了？跟我說說。

她記得從前的他無憂無慮，他曾經(jīng)還有一輛摩托車，他騎著摩托車穿行在阿爾卑斯山。她看著他微笑的臉。

一直沒有什么妨礙他們的幸福。忽然幾個星期前，她聽到隱約的轟鳴聲，抬頭眺望，遠(yuǎn)遠(yuǎn)看到英國轟炸機的輪廓掠過高空。

盡管他們離維也納和柏林那么遠(yuǎn)，對于事態(tài)全局也是如此微不足道，戰(zhàn)爭還是染指了他們的世外桃源，打破了他們平靜的生活。

他輕撫她的肚子。她有孕在身。

芳妮（繼續(xù)）：我們應(yīng)有盡有了。所有想要的。沒有什么能改變我們的愛。我們有孩子，有家，有彼此。沒什么能奪走我們的幸福。

他們穿過房門，門上方掛著花環(huán)。

弗朗茨：是啊，我的妻。我們會長相廝守。

嬰兒

一個孩子降生了。一個女孩：洛伊西。她的兩個姐姐驚訝地旁觀。弗朗茨轉(zhuǎn)向芳妮笑起來。他們的幸福圓滿了。

郵差

次日他們聽到車鈴響。郵遞員騎車送來一封信。弗朗茨拆開信看了看。

弗朗茨：我被征召了。

外景，果園，雷茜，芳妮的姐姐

芳妮和她的姐姐雷茜在一起。

芳妮：只是訓(xùn)練。一個運輸部門。

雷茜：你害怕嗎？

外景，練兵場（1940年10月20日）

弗朗茨（畫外）：再過六個月我們的訓(xùn)練就結(jié)束了。戰(zhàn)爭也會結(jié)束嗎？我只好暫時在心里和你相聚。想家的時候，對你的思念真是熬人。我們的寶貝怎么樣了？等我回家的時候，肯定會驚訝她已經(jīng)長那么大了……你想好用馬拉犁了嗎？如果你讓那些耕牛退下來，我想它們不會不高興的。

羅薩莉婭，弗朗茨的母親

弗朗茨的母親羅薩莉婭幫著芳妮往車上裝一頭豬。芳妮對自己的婆婆很客氣，但羅薩莉婭卻報以某種程度的疑忌，似乎她覺得這樁婚姻低就了弗朗茨。

外景，田地，圣拉黛貢德

芳妮與雷茜和鄰居一家人在地里刈草。

芳妮（畫外）：你母親幫我干地里的活。我們太依賴鄉(xiāng)親了，這樣不是很好，總向他們求助，然后道謝。斯特羅霍夫一家已經(jīng)相當(dāng)幫忙了。

（她向村鄰道謝）

那頭豬差點塞不進(jìn)車?yán)?。只有個男孩過來幫忙。豬有326磅重。教堂里正舉行婚禮。

（教堂外有位幸福的新娘）

我已經(jīng)耕完了燕麥地。剛開始，我在土豆地里費了不少勁，差點就哭了。

她把草料堆到谷倉上。

內(nèi)景，賈戈斯塔特的家，孩子們

芳妮喂孩子們吃飯，照料她們?nèi)胨?/p>

芳妮（畫外）：羅茜總問起你。我們上床的時候，她會說“爸爸給關(guān)在外邊啦！”吃飯的時候，“給爸爸留點吧?！比绻移鹨?，“爸爸回來了？”妹妹會告訴她：“爸爸會帶香腸回來的?！?/p>

孩子們

兩個姐姐跟她們的小妹洛伊西玩。

芳妮（畫外）：孩子們可真讓我開心。每當(dāng)想到她們和你，還有我們的團聚，幸福感油然而生，淚水奪眶。你真是付出太多了。我回到家，家里已經(jīng)沒活要做了，我就只需要看孩子！

孩子們常搞惡作劇，這時她就會責(zé)備她們。

外景，賈戈斯塔特的農(nóng)場

芳妮給牛刷洗。她把奶攪打成黃油，裝了一車稻草，把草料攤開晾干。

芳妮（畫外）：我不得不說說這些小丫頭。她們總是吵吵嚷嚷，要我照顧。馬里德爾打羅茜，因為她說“你壞?！比缓篑R里德爾說：“我是好人。”而羅茜說：“我才是好人，你就是壞蛋?！瘪R里德爾把羅茜布娃娃的一條腿揪下來，說：“另外一條腿馬上也會掉下來的?！庇谑橇_茜要找大夫把腿裝回去。

（一個男人在樹林深處）

斯特爾茨干完活以后，就到樹林里哭。而托尼·斯特羅霍夫總是吃不飽。

（一個男人在偷甜菜）

以前你可以幫著給牛打理。早上吃甜菜葉時它們都很開心。馬蒂爾德擠奶前從不擦洗，所以我只能自己做。

馬蒂爾德，單身女人，邊放羊邊織毛衣。

芳妮（畫外）（繼續(xù)）：我賣了幾磅卷心菜，一磅3分錢。胡伯太太買了44分的。

芳妮注意到一個男人走過時看著雷茜。

芳妮（繼續(xù)）：他對你有意思。瞧！

雷茜：男人都靠不住。

外景，軍營，院子

弗朗茨和他同營的戰(zhàn)友。

他看著他們?nèi)绾吻鼜挠趯χ麄儼l(fā)號施令，自以為是的納粹軍官。

他們一起看納粹在西線節(jié)節(jié)勝利的新聞短片，短片被投影在晾著的床單上。

弗朗茨（畫外）：我的愛妻！讀你寫來的每個字都讓我欣喜。希望冬天來得晚些。農(nóng)民們種的甜菜還在地里。你慶幸我們沒種甜菜吧？

弗朗茨聽著他的同伴們興奮地朝他們倒霉的當(dāng)?shù)剜従哟蠛按蠼?。那些茫然無措的法國農(nóng)民盯著他們的德國占領(lǐng)者，跟他們要食物和燃料。

外景，賈戈斯塔特的農(nóng)場

孩子們長大了。洛伊西已經(jīng)會爬了。弗朗茨的母親用引導(dǎo)繩拽著她。

芳妮（畫外）：洛伊西是個小事兒精。她總要抱。今晚羅茜想帶著你的照片睡覺。因為本來你是會跟她一起睡的。我告訴她，等爸爸回來就會陪她一起睡。她說爸爸已經(jīng)回來了。你的照片被她們親了又親。羅茜能認(rèn)出你，但馬里德爾只會說：“男的”。

今天早上我打理了豬崽。莎勒也在。這頭牛犢已經(jīng)五周大了。這禮拜我們一直忙著施肥。托尼·斯托特因言獲罪，被判入獄四個月。他的嘴確實太大了。你可不要這樣。亂說的人不會被準(zhǔn)假。

外景，路上，騎行的摩托車

弗朗茨穿著軍大衣，騎著摩托車行駛在路上。

弗朗茨（畫外）：愛妻！真高興收到你的消息。希望開春時稻草還夠用。你一定省著用。鐮刀上油并且掛起來了吧？親愛的夫弗朗茨送上親切的問候。也問母親好，還有幾個小不點。再見。

弗朗茨看著一個軍官神氣十足地叫嚷。走過的一名士官向他行了個納粹禮。弗朗茨看向別處，裝作沒看到。

外景，賈戈斯塔特的農(nóng)場

芳妮和弗朗茨的母親在刷房子。

芳妮（畫外）：貝森博克要被征召了。我們得還他一只鵝。（孩子們打鬧成一團）洛伊西是只可愛的小麻雀，總愛嘗試新鮮事物。她還不太會走，最多就一步。她撲騰兩下就掉下來了，之后又爬起來。她總讓你母親閑不住。每次打鬧她都要摻和，盡管總是最吃虧的那個。我很心疼她，可又無能為力。她的姐姐們總是那么耍賴。明天我要翻地了，希望別碰到什么難墾的地方。我真怕遇上這樣的地。

芳妮在地里勞作，用耙子施肥。她給鐮刀上油并掛在谷倉里。

外景，湖邊（南蒂羅爾）

訓(xùn)練時弗朗茨結(jié)識一個比他小幾歲的戰(zhàn)友。他名字叫羅戈夫斯基。

毫不夸耀地說，這個人善良、慷慨、誠實，還是個樂天派。他只活在當(dāng)下，健忘過往，無憂未來。

羅戈夫斯基的臉上總帶著孩童般的純真，也像個孩子似的說話做事不假思索，率真無忌。

弗朗茨好奇他是怎么做到如此的。

弗朗茨的部隊在湖邊露營。早操后，他們開始操練裝備。

弗朗茨用刺刀猛戳草人。

弗朗茨（畫外）：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并非都如我們所愿。我們看不到未來。這也許是好事。我們充滿信心和喜悅地開始新的一年。我能給你幾個橘子。找一下施爾克吧，他們家的燕麥最好。要說我們家的燕麥能不能也算最好，這得另說。至于殺豬，就別等我啦。

芳妮和弗朗茨的母親準(zhǔn)備宰一頭母豬。

外景，軍營

一名中士將弗朗茨帶到一旁。

中士：運氣不錯?。∧惚慌鷾?zhǔn)復(fù)員，回家種地了！法國投降了?，F(xiàn)在我們和平了。

外景，圣拉黛貢德廣場

弗朗茨回到了拉黛貢德。他回家了！他穿過村廣場時跟鄉(xiāng)親們打招呼，走上通往自家地里的小路。

外景，賈戈斯塔特的農(nóng)場

芳妮和孩子們從屋里跑出來迎接他。

弗朗茨：瞧見了？只要我們祈禱。

他們舉家慶祝。弗朗茨為孩子們跳舞。窗欞上一盞燈火照亮了暮色。

外景，村廣場

幾天后，弗朗茨在村廣場碰到一位村鄰，那是一個名叫黑塞勒的農(nóng)民。因為出了些意外，他的朋友們正安慰他。

弗朗茨：怎么了，黑塞勒？

黑塞勒：我被征召了。我們還以為和平到來了，可戰(zhàn)爭還沒完。我真是搞不懂。

他的朋友們面面相覷，目光還四下瞥視。

朋友：噓……

他們輕輕拍拍他的背。這種事誰都可能攤上。

外景，田地，晚些，無旁人

弗朗茨問他的朋友。這會兒就他們自己。

弗朗茨：你相信我們?yōu)槭裁炊鴳?zhàn)嗎？

黑塞勒：有點。不，不太信。

弗朗茨：我們在侵略別的國家，奪取他們的土地?，F(xiàn)在我們又要這么干了。那些反抗我們、看守家園的人難道不是英雄嗎？

（無言以對）

人們都在喊的口號就是對的嗎？

黑塞勒低下了頭。

外景，樹林

穿過樹林，弗朗茨看到遠(yuǎn)處有個瘋子。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目光游離，充滿畏懼。似乎這個可憐的家伙沒想到會有人經(jīng)過這條路。他盯著弗朗茨看了片刻，然后溜進(jìn)了樹林深處。

內(nèi)景，賈戈斯塔特的家

芳妮看出來弗朗茨有心事。

芳妮：怎么了？

（稍頓）

托尼的嘴太敢說了。

弗朗茨：我不會做什么連累你的事……

他看向他的孩子們，親了親已經(jīng)入睡的她們。

芳妮（畫外）：有個家和一個好丈夫，這足以讓人感到幸?！鴲叟c被愛，就是世上最大的幸福。

內(nèi)景，賈戈斯塔特家的臥室，夜里

弗朗茨大喘著醒來。他點著蠟燭。芳妮吃驚地看著他。

弗朗茨：我做了個夢，夢見我父親。我問他死亡是什么感覺。他告訴我什么？他搖搖頭……我看見一列火車，一列漂亮的火車，穿山越嶺而來。車頭動力十足，黑色的，吸引了孩子們。他們朝火車跑去，沒人阻攔。你看不到火車要往哪去，只有樹木和田野掠過。

外景，火車（黑白資料片），夢里

一列火車。黑色的機車。煤被鏟進(jìn)爐膛里。鐵軌交織?；钊?qū)動引擎前行，這是一股巨大而不竭的力量。

弗朗茨（畫外）：之后出現(xiàn)一個聲音。那聲音說：“火車就要駛?cè)牒诎盗?！”我想這是個信號。

弗朗茨騎著摩托車疾駛，風(fēng)拂過他的頭發(fā)，美好的無拘無束的自在感涌起。

次日晨

第二天早上，早餐時——

弗朗茨：其他人猶如弟兄一般。

外景，埃金格·霍夫，白天

村鄰們在與弗朗茨爭論。

鄰居：你是誰呀？連主教都讓我們?yōu)橄Ｌ乩掌矶\，在他壽誕那天敲鐘。在尖頂上掛上萬字旗。你給忘了。

埃金格：這個你不能責(zé)怪主教。他希望這么做能讓政權(quán)對教會更加寬容。不過現(xiàn)在牧師們都被派到集中營里去了。教堂集會被禁了。宗教節(jié)日甚至圣誕節(jié)的彌撒都禁止了，除非趕巧是星期天！我們沒有發(fā)言權(quán)。他們高高在上，主宰著我們的命運。

地方官們從圣拉黛貢德旁邊的一座城堡里踱出，唱著歌在街頭閑逛。

外景，城堡（桑德堡）

遠(yuǎn)處的城堡。軍事機關(guān)所在地，坐落在一座俯瞰山谷的小山上。矗立在黃昏中。

埃金格（畫外）：你說什么，弗朗茨？

外景，田地，十字架

弗朗茨走過田地，為自己很快將不得不拿定一個主意而感到不安，這個決定會給全家的幸福帶來風(fēng)險，也會使他與自己從小就眷戀的這個村莊反目。

田地邊一根木樁上佇立著一個耶穌受難像，上面罩著斜頂遮擋雨雪，透出神秘的氣息。十字架讓他停下了腳步。

十字架上的人沉默地俯視著他。弗朗茨慚愧地轉(zhuǎn)過身。這條路蜿蜒著穿過大麥田。可他卻走不開。他再次抬起頭，摘下帽子。沒有別的人，只有蟋蟀在莊稼里發(fā)出窸窸窣窣的叫聲。

弗朗茨膽怯地摘下帽子。山里到處都有令他感到悲痛的建筑，與風(fēng)景是那樣的不協(xié)調(diào)。從那張臉上他發(fā)現(xiàn)的又是什么？

弗朗茨不能跟任何人說起。特別是和他最親近的人。他不會告訴妻子。

外景，圣拉黛貢德教堂

一天下午，打掃教堂時弗朗茨遇到一名畫匠，一個外地人。

畫匠奧倫多夫：我在給天花板潤潤色。

弗朗茨看著這個外地人調(diào)制他的顏料。他們上方的天花板上，展開一幅天堂里的怡人畫面。

內(nèi)景，天花板的特寫

奧倫多夫（畫外）：他們抬頭仰望，想象生活在他的那個時代，他們不會做前人做過的事。他們會陪在他身邊，不會跑開。但是他的朋友們這樣做了，他們也會這樣做。

畫匠說話的時候，弗朗茨生活的場景在他腦海里掠過——

閃回，外景，田地

弗朗茨在一片新耕的地里播種。

奧倫多夫（畫外）：我，我是在摹仿他嗎？不，我依賴著他，以表現(xiàn)他為生。

閃回，外景，田地

弗朗茨和村鄰們一起干活，記得他們彼此幫助，鄰里相望，就像一個家庭，并因此互相親近。

除了彼此親近，生活中還有什么？

奧倫多夫（畫外）：人們看著這幅畫，被他的故事感動，認(rèn)為同情他會使他們在身后受益。

閃回，外景，田野

弗朗茨用鐮刀刈麥，不時停下來用掛在腰間的油石磨刀。

奧倫多夫（畫外）：他們會感到自己很幸運，因為沒有生活在我們的時代，被要求付出生命的代價。

閃回，外景，田野

弗朗茨用手揉搓麥粒。

奧倫多夫（畫外）：為了免受現(xiàn)實之苦，我才作畫。

閃回，外景，谷倉

孩子們從干草棚上跳到下面新收的稻草堆上。

奧倫多夫（畫外）：我把那些勇者所受的苦變成了我的生計。這樣人們才能從這些長凳上仰望和暢想！

閃回，賈戈斯塔特的家

芳妮從爐子里翻出一個面包。

閃回，雞舍

一只母雞護(hù)佑著雞雛。

閃回，內(nèi)景，鐘塔

弗朗茨增加了鐘塔里時鐘鐘擺的配重。

奧倫多夫（畫外）：我畫了這個安逸的男人，頭上戴著光環(huán)。有朝一日，我會畫一個真的。

外景，田野

弗朗茨敲響了鐘，鐘聲在田野上回蕩。

閃回，外景，圣拉黛貢德教堂

弗朗茨看著一隊人游行。這些人扛著橫幅和雕像。一尊安在架子上的雕像被放在旁邊，無人過問，但似乎是在用弗朗茨說不清的一種情緒旁觀著。

外景，墓地，雨中

弗朗茨記得曾經(jīng)有個人在教堂邊上的一個新墓前彎下腰，在傾盆大雨中哭泣，并撐開傘擋開浸落入新翻草皮的雨水。

外景，田地

芳妮在地里彎著腰扎緊一捆干草。她不聲不響地干著自己的活。

弗朗茨走上前吻她。她想著是什么觸動了他這么做，在露天地里，在此時此刻。

弗朗茨：能為你做點什么嗎？

她搖了搖頭。

他看見他的母親，她的手臂因終生操勞而僵直，像一棵經(jīng)歷無數(shù)風(fēng)雨的老樹的樹干。

他和兩個大女兒玩耍，把她們抱到樹上摘蘋果。她們透過枝椏向下看著他笑。他們的小女兒抱著他的膝蓋，吵著要抱。

弗朗茨牽著芳妮的手。

弗朗茨（繼續(xù)）：一直覺得我沒什么可以給你的。可你選中了我，盡管我只是個普通人。

芳妮：我選擇了自己遇到過的最好的男人。

弗朗茨：也許其他人認(rèn)為你能有更好的選擇。

芳妮：我們的孩子有個好父親。

農(nóng)村場景，拉牛的卡車，犁，馬等等

畫面在弗朗茨的腦海中閃過。一架犁鏵翻開地皮。當(dāng)他給公牛飲水時，它們很溫順。一群鵝相互簇?fù)?，沒有一只落單。

他從一堆麥子里拿起一罐晾涼的水，幾只黃蜂飛了出來。他笑著往后躲，把它們趕跑。

熾熱的鐵花在一個鐵匠鋪里四濺。

黃昏。載著牛的卡車駛向屠宰場，它們不安地擠撞跺踏。

內(nèi)景，窮女人的小屋

弗朗茨給一個窮困病弱的老婦人打掃屋子。他給她做了頓飯，陪她解悶。很少會有人來看她。

外景，客棧

一天結(jié)束時，弗朗茨獨自一人坐著喝啤酒。

村鄰們在旁邊圍坐，有村長、鐵匠和馬掌工、警察、辦事員。

他們唱著老歌。弗朗茨沒有加入。

迎春節(jié)

拉黛貢德慶?？駳g節(jié)。

人們集會游行以示驅(qū)走寒冬，準(zhǔn)備返春。他們蒙著木雕面具，頭上戴著花環(huán)。他們敲打牛鈴，手舞足蹈。

他干嘛要跟這些與自己朝夕與共，和睦相處的人們作對呢？

外景，小路

穿過地里回家的路上弗朗茨碰上一位村鄰。

村鄰：希特勒萬歲！

弗朗茨對他視而不見。那人皺起了眉，顯出不解。

弗朗茨：呸希特勒！

那人張望下四周，看是否有人聽到，然后一言不發(fā)地走了。弗朗茨渾身發(fā)抖，心臟都蹦到嗓子眼了。

外景，圣拉黛貢德教堂

打掃教堂時，弗朗茨見到了接替教區(qū)約瑟夫·卡拉博斯神父的年輕牧師菲爾陶爾。幾年前因反納粹布道，前任牧師被判入獄，之后被驅(qū)逐出教區(qū)。菲爾陶爾牧師因此須對這位前來尋求開導(dǎo)的困惑青年言辭謹(jǐn)慎。

內(nèi)景，圣拉黛貢德教堂

弗朗茨敲了鐘，今天卻沒人來做彌撒。就他們兩個人。

弗朗茨：神父，我很困擾，如果被征召，我不能去服役。我們正在殺害無辜的人，侵襲其它國家，搶掠那些弱者。但神父稱干出這種事情的軍人為英雄，甚至圣人。

牧師菲爾陶爾：你還和別人說過嗎？跟你的妻子、家人？

（弗朗茨搖搖頭）

你想過必須考慮自己的行為給他們帶來的后果嗎？

菲爾陶爾在提防弗朗茨，誰都可能是蓋世太保的密探，試著看能否從這位牧師嘴里套出些冒失的話。

牧師菲爾陶爾（繼續(xù)）：你差不多肯定要被處決。

弗朗茨：是的。

牧師菲爾陶爾：你的犧牲對誰都沒好處。

弗朗茨：您也許是對的。但我更擔(dān)心，我會做……

牧師菲爾陶爾：錯事？那么哪件事更不對呢？

弗朗茨：請您直言，神父。

牧師菲爾陶爾：我總以為自己能夠從心而為。但我必須得考慮這樣會傷害到誰？你干嘛那樣看著我？你會讓自己送了命。

弗朗茨：可是如果……

牧師菲爾陶爾：我會向主教說你的事情。他比我睿智。

外景，街上

牧師把弗朗茨拉到一邊。

牧師菲爾陶爾：沒有哪個拒絕服役的天主教徒會得到他精神引領(lǐng)者的支持。這你知道，對嗎？能怪他們嗎？他們只會以為你是用這些問題給他們下套的蓋世太保的探子，構(gòu)陷他們叛國的罪名。國家會遷怒于我們的教堂。任何對這種傾向抱有一絲同情的牧師都會被捕。

弗朗茨探究著他的眼睛。牧師是真的在同情他，但不能由衷地表達(dá)出來？

牧師菲爾陶爾（繼續(xù)）：又能怎么辦？

外景，村廣場

如今，當(dāng)弗朗茨再走過村子，那些村鄰似乎不再像他曾經(jīng)以為的那么樂呵或親近了。

樹林里的那個男人還在那兒。一天晚上弗朗茨還曾聽到從田地那邊遠(yuǎn)處的一間黑屋子里傳來的一個瘋女人的叫聲。

雨燕互相追逐著在街上穿梭，空中充斥著它們的叫聲。

外景，表兄的農(nóng)舍

弗朗茨與他的表兄討論著是否要拒絕服役。他還沒有告訴芳妮他的憂慮。

他表兄告誡他別跟村里其他人說起這件事。其中有好嫉易怒的人，且為數(shù)不少。他們會告發(fā)他。

內(nèi)景，賈戈斯塔特的家

弗朗茨告訴了芳妮。她假裝這是件無需面對的事情。

芳妮（沉默后）：他們不會招募你的。他們需要農(nóng)民。要不人們都吃什么？

內(nèi)景，孩子們的臥室

他們看著床上熟睡的孩子們。

芳妮（畫外）：去問問，你會得到答復(fù)。

內(nèi)景，主臥室

晚些，芳妮鋪好了床并放好弗朗茨的衣服。這似乎是她在極盡溫柔和體貼，仿佛丈夫忽然間對自己顯得如此寶貴，盡管她對他的照顧已然無微不至。

郵差

郵遞員騎著自行車，搖著車鈴在顛簸中駛來。每次他的出現(xiàn)都讓弗朗茨和芳妮感到害怕和忐忑。他可能會給弗朗茨送來一封跟鄰居黑塞勒所收到的一樣的入伍通知書。

內(nèi)景，谷倉

母子倆在打掃谷倉。

弗朗茨：怎么了媽？

羅薩莉婭：你要連家人都不放過嗎？難道你恨你的妻子和孩子？

弗朗茨：不是。

羅薩莉婭：我生你就為讓你這么干嗎？

弗朗茨：誰跟你說了什么？

羅薩莉婭：帶著三個孩子，她怎么能料理得了這個農(nóng)場？她怎么下地？

外景，果園

弗朗茨和芳妮在果園除草。

弗朗茨：我去趟山上。它們會告訴我該怎么辦，這條河能做到。

外景，阿爾卑斯山

弗朗茨騎著摩托車來到山上。車熄火后是突如其來的靜謐。

人跡罕至的山峰高高聳立。積雪和巖石終年常在。下面流經(jīng)的河水潺潺作響。遠(yuǎn)處傳來牛鈴聲。

風(fēng)鈴草、野豌豆、三葉草、火草。奔放，閑適安逸。還有平和。永遠(yuǎn)如此有多好！

噢，鴿子的翅膀！飛離煩惱和悲傷！

在妻子面前弗朗茨表現(xiàn)得自信鎮(zhèn)定，但內(nèi)心他卻被糾結(jié)、懷疑和恐懼襲擾。

有時我們聽到他內(nèi)心的獨白和對過往的回憶，以此來使自己抗衡這些情緒。

弗朗茨（畫外）（內(nèi)心獨白）：我的妻！你好像是上天的使者。謙卑、善良。透過你的眼睛，給我的心靈注入美好。

弗朗茨（畫外）（內(nèi)心獨白）（繼續(xù)）：你讓我覺得自己在這世上無以匹敵。

外景，谷倉，雷茜

芳妮的姐姐將弗朗茨叫到一邊。

雷茜：你已經(jīng)把芳妮的幸福握在手里。她原本可以選擇別的男人?？蓻]幾個像你一樣認(rèn)為應(yīng)該給自己增添這樣的麻煩。

火車疾駛的畫面又閃過弗朗茨的腦際。

內(nèi)景，林茨大教堂

弗朗茨和芳妮來到林茨求見主教。

走進(jìn)主教堂時他們敬畏地仰望。管風(fēng)琴師在彈練一曲贊美詩。

內(nèi)景，等候室

弗朗茨來回踱步。他們等主教弗里森已經(jīng)一個多小時了。

文書：主教很快就接見你。

內(nèi)景，主教辦公室

弗朗茨向握住他手的主教躬身施禮，寒暄后，主教直入主題。

主教：你對你的至親負(fù)有責(zé)任，就是你的家人！你得到過上天給予的個人啟示嗎？良心告訴你要無視那些精神引領(lǐng)者給你的指點嗎？

弗朗茨：我說不好。

主教：不確定？我對你所在教區(qū)的所有人負(fù)有責(zé)任。這讓我重任在身。如果緘口不言，抑或說話時機不當(dāng)，都會使我寢食難安。我們每個人都必須恪盡職守，甘愿且忠實地全身心為他的祖國效力……使徒的話你知道：讓每個人向凌駕于其上的權(quán)威臣服。

弗朗茨：可如果我們的頭領(lǐng)是頭怪獸，該怎么辦？

主教：我們的家園，我們的人民生死攸關(guān)。做個男人吧，要堅強……我們的領(lǐng)袖明白戰(zhàn)爭的恐怖。他自己就是一名前線的戰(zhàn)士。他嘗試著在使歐洲擺脫這場沖突。然而戰(zhàn)爭卻不可避免。敵人會奴役我們。

內(nèi)景，等候室

芳妮來回踱步。當(dāng)弗朗茨走出辦公室時，他看起來很難過，或很憂心。

弗朗茨（低語）：我覺得他很害怕，怕我可能是個間諜。他說我們必須服從。但那是在別的時候。如果有神職人員被迫屈從，他們自己是不敢坦言的。也許下一個就輪到他們。

（片刻）

像我們一樣，他們也是血肉之軀，也很脆弱。他們受到的蠱惑可能更多。

外景，回廊

弗朗茨看到一隊修士邊微笑邊親切交談著走向花園。似乎他們與自己的良心相安無事，生活得怡然自得。

芳妮摟著他，決心放棄主見而支持他，可他們有三個女兒也是不爭的事實。

即使應(yīng)召入伍或被分配到醫(yī)院當(dāng)差，他仍可能會被赦免。也許他應(yīng)該接受這樣的安排。甚或根本就不會被征召。

希特勒（新聞短片）

畫面中希特勒的側(cè)面。

芳妮（畫外）：這會有什么區(qū)別呢？他會繼續(xù)做自己愿意的事。

外景，林間小路

他們默默地往家走，弗朗茨心灰意冷。

弗朗茨（畫外）：你沒能還世界以應(yīng)有的樣子。

外景，賈戈斯塔特的家

孩子們跑出來迎接他們。羅薩莉婭看著他們。

外景，田地

他們正在地里干活的時候，弗朗茨的母親向他走來。

羅薩莉婭：好孩子都聽話。他們的父母只會為他們著想。他們知道，如果努力勞作，他們可以買一幢帶花園的房子，幸福地生活，頤養(yǎng)天年。

（稍頓）

男人給媳婦帶回來薪水。她把錢攢起來，等生病時，他們可以在家調(diào)養(yǎng)，不用靠救濟，還能撫養(yǎng)子女或自己養(yǎng)老。人們各得其所。而壞男人要自作自受。

芳妮抬頭，看到死母豬被掛在谷倉外一根柱子上。

外景，田野

弗朗茨內(nèi)心顫抖。為了自己的榮譽他到底應(yīng)該怎么做？似乎沒人能告訴他答案。他必須獨自作出決定。他與自己的家人和鄉(xiāng)親一向如此親近，而今卻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

外景，客棧，啤酒花園

弗朗茨坐在啤酒花園，被村長、警察等朋友們圍著。

警察：他讓我們卷入了這場戰(zhàn)爭。年輕人走了——

村長克勞斯：他該這么做。他不愿看到自己的國家垮臺。他看到我們成了什么樣子，沒有使命感，每個人都追求享受和成功，沒有理想。

鐵匠斯皮茲：……闖入別人的家園！扯下女人們的耳環(huán)。我媽老了。真希望她快點咽氣。

村長克勞斯：人們覺得我們被騙了。我們發(fā)現(xiàn)自由主義是個騙局。民主只是商業(yè)頭腦的偽裝。如果我們不把年輕人撈出沼澤，他們就會淹死在里邊。

村長是納粹黨員。從小弗朗茨就順從他。沒人敢反駁他。

村長克勞斯（繼續(xù)）：民主已死，真讓我們高興?？纯此屛覀兂闪耸裁礃?！停滯，癱瘓，財富的奴隸！民主無力阻止危機。希特勒代表新時代、新真理。

（轉(zhuǎn)向弗朗茨）

你父親要是站在這，也會這么告訴你。他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打過仗！在泥濘的戰(zhàn)壕里他為什么而死？

外景，篝火，晚上

村長正朝一群穿著納粹黨沖鋒隊制服的人講話。

村長克勞斯：火焰，教會我們！照亮我們！指明我們的前路！沒有退路！

火焰，點燃吧！熱血，燃燒吧！

熱風(fēng)

熱風(fēng)是股干燥、灼熱的風(fēng)，拂過田地，消融了積雪，掃凈了天空。雪崩和山火一觸即發(fā)。大家都十分警覺，處于一種緊張期待的狀態(tài)。

埃金格：雪地很干凈。我們也許能早些把羊群趕上山。

蒙太奇

弗朗茨糾結(jié)著他該怎么做。死亡的預(yù)兆在頭腦中閃過；一扇開著的門掛著簾子，他什么也看不到，一把正在打草的大鐮刀，薩爾察赫河的遠(yuǎn)岸。

邪惡戴著許多偽裝。他的良心忐忑不安。他在動搖。這種情況下沒人能給他任何建議，即使是自己的主教。

曾經(jīng)熟悉的一切現(xiàn)在似乎都離他遠(yuǎn)去了。

外景，賈戈斯塔特的家

一些身穿納粹軍服的人來他家為支援戰(zhàn)事上門募捐。

弗朗茨看著他們，什么都沒說。這些人驚訝地走了。這將招致各種非議。

內(nèi)景，賈戈斯塔特的家

弗朗茨聽到有人敲門。開門后見村長站在面前。

村長克勞斯：你不支持我們給老兵和他們的軍屬組織募捐！

很顯然，這在當(dāng)?shù)匾呀?jīng)攪起了疑忌的風(fēng)波。

村長克勞斯（繼續(xù)）：這可不像你呀。

（稍頓）

我還聽說你拒不接受國家向你慷慨發(fā)放的家庭補助和其它津貼。為什么？你怕打仗嗎？你父親可為人勇敢。你從來都不了解他。那時你只是個小孩?？晌抑浪麑δ愕钠诖?。

芳妮在隔壁警覺地聽著這邊的談話。

外景，田地

弗朗茨朝他的小女兒伸出雙手。她正朝他蹣跚走來。不久前她剛開始學(xué)步。

樹上兩個大女兒給下面的母親扔蘋果，她用圍裙把蘋果接住。

弗朗茨沿薩爾察赫河走著。河水潺潺，平靜地流淌，像在喃喃低語著什么。它要告訴他什么呢？他希冀出現(xiàn)神諭，清楚的聲音。

當(dāng)?shù)偬啬獙幗烫玫钠矶\鐘敲響時，在地里干活的他和妻子朝西垂首。

他們挖著土豆，在遼闊的土地上，他們的身形顯得渺小。芳妮邊干活邊唱歌。他們有著被陽光曬黑的農(nóng)民的面龐。

當(dāng)郵遞員搖著車鈴騎來，還向他們招手致意時，他們倆的心都縮緊了。直到郵遞員過去后他們也沒恢復(fù)自在。

牛蹄的咚咚聲透過谷倉的墻。谷倉就在他們臥室旁邊，他們可以從那得到些溫暖。

稻草人。鵝群。公雞的啼叫。光線穿過谷倉門條間的縫隙。

弗朗茨挖了個墓穴。除了他的鍬聲，教堂院里空無一人，一片靜謐。

他的責(zé)任究竟何在？

弗朗茨挖了一口井。上邊三十英尺處的亮光里，芳妮的聲音含混不清，她正跟一個鄉(xiāng)親說話。他抬頭望向空蕩的井口和天空。離她而去，永遠(yuǎn)長眠地下會是什么感覺？水正在他腳下匯集。

芳妮：弗朗茨，你知道自己有多驕傲！多固執(zhí)！你得肯定這樣不是為了別的。

事實是他不能肯定，他的抗拒是出于良心或驕傲。她戳中了某根神經(jīng)。

一切發(fā)生得安穩(wěn)平靜是意味著自己問心無愧嗎？

時鐘滴答作響。遠(yuǎn)方傳來火車汽笛聲。在自己所作抉擇的重壓之下，弗朗茨瑟瑟發(fā)抖。

芳妮（繼續(xù)）：你是不是過于焦慮？可我們能怎么辦？這世界比我們強大。

芳妮看向別處。肯定不會有什么不測的。她相信只要他們好好的，一切都會沒事的。這也是就寢時她告訴孩子們的話。

芳妮（繼續(xù)）：馬上安靜下來！別再鬧啦！睡覺！

（跟大女兒耳語）

不是每天都是星期天。不是每天你們都能享受陽光。但每天你們都是我們的摯愛。

弗朗茨在隔壁聽著這些話。

內(nèi)景/外景，谷倉，草堆

芳妮和姐姐把干草攤碼到晾干架上。晚些，她們騎自行車回家。

雷茜：還有誰知道？就牧師嗎？他母親看我的眼神冷冷的。好像全得怪我。我想的跟你是一樣的?？晌沂懿涣怂屇闶芸?。因為他同時也為你做出了選擇。

芳妮：是啊。

雷茜：他明白自己對你干了什么嗎？跟他理直氣壯地說呀！就這么回事。

芳妮：不是，我不這么想。

雷茜：干嘛你不反抗，跟他對著干？你完全在遷就他。于是他就拿你的幸福為所欲為。

芳妮：我信任他。

雷茜：他只是固執(zhí)嗎？

弗朗茨和雷茜

當(dāng)他們照面擦肩時，雷茜并不跟弗朗茨說話。弗朗茨搞不懂緣由。他經(jīng)歷著將自己不只與社群也與家庭割裂開來的風(fēng)險。

外景，內(nèi)維爾格拉滕

弗朗茨漫步在高山的夏季牧場，農(nóng)夫們把他們的畜群趕上來吃草。

他走進(jìn)一個無人的村落。四下環(huán)顧，他有些困惑。人都到哪去了？眼前不見人跡。

外景，田野

弗朗茨在和村鄰，鐵匠斯皮茲說話，他正在砧子上打制一口刀鋒。

弗朗茨：如果你瞧不起我，那就算了。無所謂的。

鐵匠斯皮茲：別跟自己過不去。馬可能馱了個重物，但即便是它自己的飼料，它也不會把它們倒進(jìn)料槽里。

直到現(xiàn)在，還從未有任何鄰居替他考慮過這件事情。

鐵匠斯皮茲（繼續(xù)）：可別在風(fēng)里行船。等著風(fēng)暴平息。那時你就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你媳婦將受窮，你母親將沒火過冬。

弗朗茨：我們會為這些罪行付出代價。

鐵匠斯皮茲：你不會忘記我們在田野一起玩耍的那些傍晚，直到黑夜降臨。你愛我們所有的人！我們都是一塊玩的朋友。聽朋友一句勸，適可而止吧。可你來得太晚，我們也無能為力了。

（見弗朗茨不為所動）

好吧，就隨你去吧。我們不必爭執(zhí)。我要說的你都已經(jīng)明白了。

芳妮看孩子們的視角

看到孩子們正在和一只鴨子玩耍，她們的母親提心吊膽。

外景，教堂庭院

弗朗茨來找菲爾陶爾牧師。

牧師菲爾陶爾：先別說。

（稍頓）

一個人有權(quán)為真理讓自己被治死嗎？我們不能都成為殉道者。這種將毀掉你全家幸福的做法難道能使上帝喜悅嗎？

（弗朗茨看向別處）

我知道你跟我的前任很熟。也許你更相信他的判斷。

弗朗茨：哦，卡拉博斯神父！他吸煙，也愛喝酒。他喜歡打獵，但從來沒帶回來獵物。他準(zhǔn)性很差，被我們?nèi)⌒Α?/p>

慢慢地，牧師的聲音變成了那個修復(fù)教堂天花板壁畫的畫匠的聲音。

奧倫多夫（畫外）：基督徒的問題在于再沒有人想殺害他們了。曾經(jīng)你會懼怕跟別人說你信仰他，那意味著太多?？涩F(xiàn)在什么都不是了。

外景，路上

弗朗茨看到村鄰們?nèi)绾卫淠貙Υ寄?。拉黛貢德開始跟他們作對了。這里是他們的家！這些是他們所愛的人！

內(nèi)景，賈戈斯塔特的家，晚上

芳妮能感覺到她丈夫有心事。她害怕那種想法。她避免跟他說起，好像避而不談能讓他過段時間忘掉那些突發(fā)奇想，回心轉(zhuǎn)意。

弗朗茨：跟我說說。

芳妮：孩子們睡著了嗎？

弗朗茨：她們跟你說了些什么？我看見她們在路上跟你說了什么。

芳妮：她們說她們的丈夫已經(jīng)去了。他們憑什么為了救我們?nèi)ゴ蛘蹋?/p>

弗朗茨：她們的話傷到你了？

芳妮：我不在乎。

弗朗茨：你在哭嗎？

芳妮：我從不哭，但這讓我頭疼。

弗朗茨：我愛你。

芳妮：我知道。

弗朗茨吹滅了蠟燭。

外景，磨坊

弗朗茨給磨坊主特拉克爾拉來了一車燕麥。他們從磨坊走出來，水車正把麥粒脫殼。

特拉克爾：我們只不過眼見了他的帝國的起始，只是看到了他帝國的日出?？苫絹砹擞秩チ恕Ｊ裁炊紱]發(fā)生。時光流逝，經(jīng)年累月。可什么都沒了。什么都沒發(fā)生！

（蓋過水車的隆隆聲）

所以正義很難得以伸張。一個火星就能燎原。只差一根火柴。種出莊稼得忙活幾個月，犁地、下種，要有收成得花很多工夫，可刀劍見效卻在瞬間。我們是犁鏵派，他們則是刀劍派。我們永無勝算。

絕對不能讓地獄之國擴張。這是場大洪水！我們必須學(xué)會如何在這場洪水中活下去。

外景，地里，芳妮和姐姐，火

芳妮和雷茜沿著壟溝走，每人拿著一把鐮刀，割除小麥里的雜草。

芳妮：他會被赦免的。這我知道。他們需要農(nóng)民。

她們把雜草打成捆燒掉，把谷物收進(jìn)谷倉。

外景，賈戈斯塔特的家（1943年2月22日）

郵遞員自行車的鈴響，芳妮和弗朗茨都望向他來的方向。他們走出門迎他。他遞給他們一個公函信封，同時看向別處。

弗朗茨像風(fēng)中的樹一樣顫抖起來。

他們避開孩子，來到房子后邊地里的蘋果樹下。他拆開信封。不出所料。

芳妮：你可以躲到林子里！我會給你送吃的！我們可以跑進(jìn)山里，沒人能找到我們。我們?nèi)ト鹗俊?/p>

弗朗茨：邊境已經(jīng)關(guān)了。

外景，村廣場

人們都聽說了他拒服兵役的事。

村長克勞斯：你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吧，不光是對你的家人，還是對整個村子來說！你會被絞死。沒人會幫你家的孤兒寡母。你母親會死不瞑目。

弗朗茨的母親

他的母親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羅薩莉婭：你就這樣報答我們嗎？

她的想法與他相悖。

羅薩莉婭（繼續(xù)）：你拋棄了全部所有，自甘墮落。你父親可是給過你上進(jìn)的資本。

弗朗茨：我們不一樣，媽媽。我很抱歉。不過，我很感謝您對我寄予的厚望。

羅薩莉婭：我已經(jīng)無話可說了。只希望對你給孩子們造成的痛苦，她們能給你更好的報答。你是這么本分守法的一個人，我們?nèi)f萬想不到你怎么會落得如此田地。簡直是匪夷所思。我是個老太太，額外的責(zé)任還很多。誰承想到了自己晚年，事情怎么會弄成這樣？我們碰到的麻煩還不夠，還要自找嘛？

弗朗茨：原諒我。

羅薩莉婭：還能說什么呀。

她堅信自己占理，這使弗朗茨的精神有所振作，希望她能給他些訓(xùn)斥。

弗朗茨：我知道在您看來，我正在對最愛的人做最壞的事情?？伤齻儾]完全放棄我。我不明白您干嘛要這樣。

羅薩莉婭：年輕人一心只想著自己的意愿，對別的都視而不見。他們很少考慮那些想法要讓別人付出多少代價。你已經(jīng)自暴自棄，讓他們的犧牲付之東流。我們別再說這個了。

一幅弗朗茨曾經(jīng)夢到過的火車的畫面閃過他腦海，它的力量，澎湃的動力，載著他們駛向毀滅。

弗朗茨：媽媽媽，您這輩子的苦已經(jīng)受夠了。我絕不會做出什么再給您帶來痛苦的事情。

羅薩莉婭：相信我能洞察其中的緣由。對你以誠相待的人難道不希望得到同樣的忠實作為回饋嗎？

弗朗茨：您教過我的——要勇敢，要真實。

羅薩莉婭：不只是對你。你想過你的媳婦和孩子會受到怎樣的對待嗎？

芳妮和弗朗茨

芳妮把弗朗茨的手臂環(huán)繞在她的腰上。他們真的難以分離。

外景，村廣場

弗朗茨的朋友，當(dāng)?shù)匾幻?，在他一個人時走過來。

警察：從小我就認(rèn)識你了。恕我不得不逮捕你。

弗朗茨似乎點了點頭。警察絕沒想過自己會趕上如此的境遇。戰(zhàn)爭已經(jīng)來到家鄉(xiāng)圣拉黛貢德，不少鄉(xiāng)親被征召服役，其中幾個已經(jīng)陣亡。

弗朗茨，獨自一人

一個沒有把自己完全交給真理的人，其實并未將自己交出。是這樣嗎？

弗朗茨（畫外）（內(nèi)心獨白）：媽媽，我是多么愛您！您的堅毅，經(jīng)歷悲痛、苦楚，歷久不絕……我是多么想替您承受啊。

弗朗茨和孩子們

弗朗茨跟孩子們玩耍。

羅茜：把我舉起來，我就能摸到房頂了！

他照做了。于是，她向兩個妹妹炫耀自己干了讓她們望塵莫及的事情。她們吵作一團，直到芳妮把她們分開。

夫婦二人看看彼此。

芳妮：過來孩子們，你們的父親要走了……出遠(yuǎn)門。

孩子們：去哪?。恳嗑?？

弗朗茨：我不知道。不會很久。

孩子們：能給我們帶東西回來嗎？

弗朗茨：行啊。

新角度

他環(huán)顧著自己的家，擔(dān)心可能再也回不來了。雷茜過來照顧孩子們了。

弗朗茨：我們這就走。

外景，廣場

弗朗茨和芳妮走過村子，跟村里人禮貌地打著招呼。他們以為弗朗茨已經(jīng)放下了傳言中的躊躇，準(zhǔn)備和其他人一樣去入伍，去履行自己對國家的義務(wù)。

弗朗茨（對芳妮低語）：我什么都沒說。自然會有議論的。

外景，樹林

弗朗茨和芳妮沉默著穿過樹林。

外景，薩爾察赫河

他們跨過河水。

芳妮：你怕嗎？

弗朗茨：你呢？

外景，火車站

他們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擁抱在一起?；疖囻倎淼穆曇羰顾麄兂錆M恐懼。

外景，站臺

火車開走了。站臺上芳妮一個人迷茫地徘徊。

外景，賈戈斯塔特的家

芳妮和雷茜給牛套上軛具。她們注意到遠(yuǎn)處的鄉(xiāng)親。

雷茜：他們以為他去服役了，去入伍了。

雷茜（繼續(xù)）（稍頓）：我討厭男人。

警察，新角度

警察向芳妮鞠躬。

警察：謝謝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

村鄰們對她說很高興弗朗茨改變了主意。但她沒跟他們說穿，也沒告訴孩子們真相。

她機警地望向敲門聲。

外景，恩斯軍營（征兵處）

弗朗茨走向恩斯的軍營，一座離拉黛貢德不遠(yuǎn)的城市。一隊剛?cè)胛榈男卤鴱恼T魚貫而出，中年人和青少年都有。

內(nèi)景，恩斯軍營，接待處

弗朗茨的心砰砰地狂跳。他走向坐在隊列前邊一張桌邊的一名年輕上尉。

上尉赫登爾：姓什么？

弗朗茨：賈戈斯塔特。

上尉赫登爾：哪來的？

弗朗茨：上多瑙河，圣拉黛貢德。

上尉赫登爾：年齡？

弗朗茨：36歲。

上尉赫登爾：有小孩嗎？

（弗朗茨點頭）

叫什么？

弗朗茨：羅薩莉婭、瑪麗婭……阿洛伊西婭。

新角度

隊列排開，所有人都宣誓效忠希特勒。弗朗茨鼓起勇氣，沒有附和。

上尉赫登爾：你。我沒聽見你說。出列。你不想效忠？拒絕嗎？

弗朗茨點點頭。上尉看著他，顯出困惑，沒生氣，反而有點尷尬。

上尉赫登爾（繼續(xù)）：知道自己在干嘛嗎？

他下令讓兩個士兵把弗朗茨帶走。

內(nèi)景，走廊

弗朗茨被帶過一排牢房。囚犯們都看著他，想知道他犯的什么罪。

內(nèi)景，牢房

弗朗茨和安德羅、萊凡、馬克斯和埃爾敏這四個來自洛林的法國人關(guān)在一間牢房。

獄友馬克斯：我們不想效忠。他們判我們做十年苦工。

他們被弗朗茨的微笑吸引。還發(fā)現(xiàn)他為人誠實、平和、樂于助人，會把自己牢飯里的最后一塊面包給他們，只留給自己一點黑咖啡。

外景，監(jiān)獄院子（林茨/恩斯）

囚犯們早上可以散步，繞著院子走十圈。

囚犯：你愛國嗎？

（弗朗茨點頭）

那你干嘛不服役？

弗朗茨：這是場無意義的戰(zhàn)爭，慘無人道，注定失敗。

囚犯：別人都這么干。

弗朗茨：我知道。

囚犯：你會被處死的。

弗朗茨：總比害人強。人也總要死的。

鏡頭組（林茲/恩斯監(jiān)獄）

監(jiān)獄日常作息。6點起床，7點早飯，打掃牢房，做操。耳語交談。輕敲墻壁。背著看守傳遞紙條。

弗朗茨（畫外）：親愛的妻！來自我新住所的最溫暖的問候。我整天呆在這個地方。審訊期間我會一直住在這里。目前為止都還不錯。牢房里共有五個人。外國人很多！伙食還可以。所以你不必?fù)?dān)心我的身體。當(dāng)我們遵從了上帝的旨意，一切都會變好的。諸事皆由上帝安排。希望你們一切都好！

弗朗茨閉上眼睛坐著?？词貍兂靶λ?，連他的獄友也是如此。

外景，圣拉黛貢德，田地，芳妮一人

芳妮在剪羊毛。村里沒人過來幫她。她遠(yuǎn)遠(yuǎn)地望見他們，朝他們點點頭。他們卻移開視線。

一開始，他們以為弗朗茨放棄了自己的疑慮，去應(yīng)召服役了?，F(xiàn)在肯定是他們了解到了真相。

芳妮收割干草，把它們斜攤成一壟壟的。小羅茜幫著母親在未墾的地里拖耙子。她們像役畜一樣彎腰勞作。

內(nèi)景，審訊室（林茨/恩斯）

弗朗茨被帶進(jìn)一間有許多椅子和一張長桌的會議室。這個陌生的世界讓他有些吃驚。

上尉赫登爾（對看守）：讓我們單獨談?wù)劇?/p>

他來回踱著大步，并不直視弗朗茨。

上尉赫登爾（繼續(xù)）：連長不在這里。你得想想自己的抗拒對別人有什么好處？

（無回答）

難道你想改變事情的進(jìn)程嗎？你認(rèn)為當(dāng)局會把你當(dāng)回事嗎？你的抗議會引起他們的注意嗎？可有誰會知道這事呢？誰又聽說過你？你認(rèn)為這會影響某些決策嗎？不會有人知道在這里，在這些高墻里邊發(fā)生的事情。反抗能有什么用？

他的聲音平靜得體。沒有咆哮，沒有逼迫。弗朗茨很吃驚，也有一點高興。

上尉赫登爾（繼續(xù)）：你在自作聰明嗎？自詡比我高明？告訴我理由。

（無回答）

你認(rèn)為這關(guān)乎上帝嗎？覺得他在乎你嗎？那你又怎么會在這兒？

他望向窗外，等著弗朗茨開口。

上尉赫登爾（繼續(xù)）：你的上帝什么都沒做。難道我要向一只蜘蛛祈禱？可憐的人。沒人能承擔(dān)這所有的責(zé)任。這重任只屬于一個人。他獨樹一幟。

弗朗茨：我不會遵從他邪惡的命令……這是否是場正義的戰(zhàn)爭難道都一樣？

上尉赫登爾：是上天這么跟你說的嗎？你的神父是怎么說的？還有你的主教？

弗朗茨提防著以免連累他們。

弗朗茨：不能簡單地要求我們的主教該怎么做。我們得捫心自問。當(dāng)路標(biāo)被風(fēng)吹亂，現(xiàn)在要找出正道很難。我們的精神引領(lǐng)者是沉默的。

上尉赫登爾：或許他們情有可原。我是作為一個對你有善意的人跟你說的這些。你認(rèn)為我不對？

弗朗茨：我看不透別人的內(nèi)心。我不評判任何人。

外景，院子

弗朗茨被帶回牢房?？词貍兒軣o聊。這里沒有蓋世太保，也沒有黨衛(wèi)軍。這里是省級監(jiān)獄，在宏圖大業(yè)里，這里的事情微不足道。

弗朗茨（畫外）（內(nèi)心獨白）：我等待著……似乎還沒有人有過這樣的煩惱。他們好像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內(nèi)景，牢房

弗朗茨和獄友卡洛聊天。

卡洛：好一場戰(zhàn)爭給他們提供賺錢的機會。從小我就見過太多了。這只會變得更糟。他們把窮人拋到腦后。這是個大人物的世界。船開始下沉?xí)r，動力艙的小子們最先逃跑。

弗朗茨：來這之前你是干嘛的？

卡洛：強盜的世道。法則就是——去搶，要不就被搶。

弗朗茨：你有家庭嗎？

卡羅搖搖頭。他根本無法體會弗朗茨內(nèi)心的不安。在許多方面弗朗茨都很孤獨。

弗朗茨（畫外）（繼續(xù)）：我的妻和孩子們，指引我吧。告訴我該怎么做。

卡洛：我認(rèn)為教堂沒用。它已退出了舞臺。每個人都得自尋出路。

弗朗茨：你的出路如何？

卡洛：要是我有，就不會來這了。可看到人們下跪就讓我惡心。教堂就是個妓院。它的整個理念低俗，讓人厭煩。就像人們倒在泥里膜拜。只不過他們都從未真正地下跪。我自己，沒跪過什么。

那列從起點就拉著弗朗茨的火車的畫面，飛快地閃過他眼前。司機不斷把煤鏟進(jìn)爐子。還有機車活塞，交織的軌道。

卡洛（繼續(xù)）：你怎么會那么相信他？或是讓他變成你的希望？看看他自己的遭遇！你會跟他一樣的！

內(nèi)景，監(jiān)獄（林茨/恩斯），多角度

弗朗茨在放風(fēng)。囚犯被排成一圈在院子里走動。他們倒空泔水桶，領(lǐng)了面包、豆子，和吃飯的木勺。

弗朗茨（畫外）（自一封信）：親愛的妻，我再次感謝你對我和全家所奉獻(xiàn)的全部的愛、忠誠和犧牲，并且你還在持續(xù)地奉獻(xiàn)著。你沒有生氣發(fā)泄的對象，甚或連讓你傷心的人都沒有，這也是一種艱苦的犧牲。愛需要這些，它不斷追求完美。這樣你才會輕松些。至少你知道向誰寄托你的痛楚。

外景，圣拉黛貢德村政處

芳妮幫助住在圣拉黛貢德邊上的一個窮寡婦。寡婦感謝芳妮，而其他人卻對她猜疑。

弗朗茨（畫外）：若因我而讓你受苦，請原諒包括我在內(nèi)的所有人。力所能及地幫助那些窮人……不要生母親的氣，即便她不能理解。

內(nèi)景，監(jiān)獄院子（林茨/恩斯）

弗朗茨把信交給他的一個獄友，這人幫他藏著帶出去。

弗朗茨（畫外）：這封信今天上午會由一個獲釋的獄友帶出去。它會未經(jīng)審查寄到你那。千萬別讓它落到別人的手里。

弗朗茨（畫外）（繼續(xù)）：如果有人問你是否同意我不去打仗的決定，就說這是對你而言最難的一件事情。你絕不能替我說話。

新來的軍官訊問弗朗茨。他們試著以刻薄的問題逼他就范，但還是沒動用體罰。如果說有什么收獲的話，他們發(fā)現(xiàn)對他有種奇怪的好奇心。

弗朗茨（畫外）（繼續(xù)）：我并不害怕這些軍官。如果害怕，我就不會在這里了。我想保住性命，但不是用謊言。他們試圖用刁鉆的問題來圍堵我。堅守自己的決定并不容易，還有可能會變得更難。

軍官：你的神父怎么說？

弗朗茨：去報到服役。

軍官：你比他還清楚吧？

弗朗茨（畫外）：對他的話我只能守口如瓶，否則他就會失去自由……他遇到過各種痛苦、絕望的人，那些違反了各種法律的人，他們受到駭人的懲罰。即便是輕微的違法，也會被囚禁多年?？扇绻腥送馍锨熬€參戰(zhàn)，那些都一筆勾銷。

外景，圣拉黛貢德教堂

三個女孩在院子里玩。洛伊西轉(zhuǎn)身問她的母親：

洛伊西：爸爸什么時候回來？他會帶香腸回來嗎？

兩個姐姐看上去很不解。

芳妮（畫外）：……她姐姐們明白你不可能這么快回來。馬里德爾為你祈禱。

（孩子在祈禱）

羅茜甚至做出了點犧牲。

（她把一個娃娃藏到樹上）

這樣我們親愛的爸爸就會很快帶你回家了。她還給你唱了首歌，不知道你能否聽到。我寫的只是孩子們所做的好事。你知道她們的小毛病。

孩子們在爭吵，互相推搡。

芳妮（畫外）（繼續(xù)）：我們還沒告訴孩子們你到底在哪。我只跟牧師說了你的境況。布賴恩鮑爾于3月1日陣亡?；舴蝓U爾家的一個兒子失蹤。

（戰(zhàn)爭場面；家畜的鏡頭）

你的精神狀況如何？有所慰藉嗎？給眼下處境中的你寫信讓我非常難過。我仍舊抱著一丁點你會改變想法的希望，因為你會為我著想，也知道我就是這樣的人。

內(nèi)景，牢房

弗朗茨在牢房里踱步。一聲絕望的呻吟依稀傳到他的耳朵里。

弗朗茨（畫外）：親愛的妻，我擔(dān)心你因我而受苦太多。原諒我做的一切錯事吧。不要為我擔(dān)心。這里的食物和條件都很好。

弗朗茨偷聽獄友們吵架。

獄友馬克斯：干嘛不呢？告訴我：為什么不呢？鉆出我的腦袋，又進(jìn)入我的軀體。我是說干嘛不。精神高于物質(zhì)。我見過了事物，了解它們，也知道它們的弱點。

獄友埃爾敏：他們看到一個弱點，就由此切入。現(xiàn)在我先思后行。他們沒告知我應(yīng)有的權(quán)利，卻說我沒順從。那只有狗是自由的。

獄友馬克斯：我沒搞明白。

獄友埃爾敏：我被丟下火車，其他人卻還在車上。現(xiàn)在我又得翻過一堆碎玻璃，重新登上那列時速一千英里的火車，還得從牲畜車廂爬起。我真是活該。

外景，圣拉黛貢德田地、井、樹林等

芳妮（畫外）：我們本該有你在這里干活。特別是要馴服牛犢。

牛犢不愿套軛。芳妮只能追上捉住它。它一擺頭，就把她甩倒在地，然后用無辜和歉意的眼神看著她。

芳妮（畫外）（繼續(xù)）：它兩次被套上撒肥車，拉著到處亂跑。要是沒人幫忙，一個人就得想各種辦法。要是你能回家來種燕麥有多好！還有耙草！

芳妮到林子里拾柴。她在幽暗的樹林間撿枯枝。

外景，農(nóng)場，芳妮和羅薩莉婭

芳妮和弗朗茨的母親從河里挑水。水井已經(jīng)干涸。當(dāng)水桶倒在地上，羅薩莉婭愈發(fā)覺得無助。

羅薩莉婭：現(xiàn)在他們都知道了。

芳妮：誰？

羅薩莉婭：其他人。所有人。肯定有人跟他們說了。是你姐姐說的！

芳妮：她不會說的。

芳妮（畫外）（繼續(xù)）：井沒水了，我們只能用桶打水。要是你能回家搭把手就好了……我們不太會打理水井，那里邊還全是泥……我們需要下雨才能種下燕麥。你的三個小姑娘向你問好。

孩子們在附近玩，完全沒注意到她們的祖母對芳妮的滿腹怨氣。

芳妮（畫外）（繼續(xù)）：她們說只告訴你她們表現(xiàn)好的事情。當(dāng)然！但是告訴你她們不乖的表現(xiàn)也不會讓你感到意外。

馬里德爾：如果爸爸回來，我們就再也不打架了。

內(nèi)景，賈戈斯塔特的家

當(dāng)一天過去了，芳妮準(zhǔn)備去關(guān)門時，她的小女兒大叫起來。

洛伊西：別鎖門！

芳妮：為什么？

洛伊西：要是他回來，就進(jìn)不來了。

芳妮（畫外）：一個人要滿懷謝意地接受他給予我們的一切。他愛我們，不會給予我們所不能承受的。

外景，燕麥田

羅薩莉婭的敵意已經(jīng)成為一種內(nèi)化的個性。

羅薩莉婭：你要告訴他嗎？把一切？

芳妮：您自己寫給他吧。

羅薩莉婭：我的手會抖。我擔(dān)心的是，等他走了，我會恨他。我可是他的生身母親！

芳妮（畫外）：今天我們種完了燕麥。牛犢現(xiàn)在很好駕馭，能跟其它牛并駕齊驅(qū)了。天氣很好，所以我們有不少活要干?？晌疫€是一直擔(dān)心你。你的愛妻芳妮向你致意！還有母親、姐姐和孩子們也問你好！保重，再見！

外景，田里回家的路

兩名村婦在路上遇到芳妮。

芳妮：你們干嘛這樣看著我？

教父妻子：我們知道了。

芳妮：知道什么？

教父妻子：我們丈夫去打仗，這樣你就沒事了？

她們用冷酷無情的眼神看著她。

教父妻子（繼續(xù)）：簡直就是發(fā)瘋。對自己家庭，和這個村莊犯下罪孽！

另一名婦女：還有他的教堂。

教父妻子：你還不想別人知道。

另一名婦女：一個沒教養(yǎng)的農(nóng)民。

教父妻子：他會被遺忘的。

她們轉(zhuǎn)身離開，芳妮忍回眼淚。

外景，圣拉黛貢德廣場

芳妮拉著拖車穿過廣場，她被鄉(xiāng)親們冷眼相待，而她曾經(jīng)習(xí)慣了他們熱情地打招呼。

外景，磨坊

她把谷物拉到磨坊主特拉克爾那兒，困惑和屈辱地垂下視線。

內(nèi)景，磨坊

水車驅(qū)動磨盤。芳妮看著谷粒被碾掉外殼。

外景，磨坊

特拉克爾把裝著脫粒谷物的口袋搬回芳妮的拖車上。

芳妮：可是你還給我的，比我給你的要多。

他并沒有與她對視，低頭沉默著。芳妮感動地離開了。

內(nèi)景，牢房

弗朗茨在安慰一個因恐懼和絕望體如篩糠的獄友。

弗朗茨（畫外）：我的孩子們！親愛的羅茜、馬里德爾和洛伊西，謝謝你們?yōu)槲移矶\。要是能很快見到你們，那會給我?guī)矶啻蟮目鞓钒?。我希望你們不要爭吵，也不要說謊。我相信天主會讓我回到你們身邊的。但這不會來得很快，媽媽晚上只能把門鎖上。我會在白天回家的。親愛的妻，你從牧場打回來草料了吧？昨天我看到杏樹發(fā)芽了。我的三個姑娘不久就能赤著腳在草地上跑來跑去摘花了。最好還是告訴她們爸爸到底在哪，別再用故事哄她們。親愛的妻，我想求你點事情。能在下次的來信里放進(jìn)幾瓣雪絨花嗎？一個獄友請我?guī)退恍?。他是一個幾周前被判死刑的法國青年。他想送雪絨花給他的愛人作為告別禮物。

外景，水井

芳妮在黑暗的井底鏟著淤泥。雷茜從上邊看下來。她們倆都滿身泥濘。

芳妮（畫外）：井從星期四就沒水了。我們又把它挖干凈。只等下場大雨了?，F(xiàn)在我們只能從別的地方拉水。這里有一些紫羅蘭，等你收到它們也就干死了。只要一看到漂亮的花，孩子們就馬上要寄給她們的爸爸，你收到時一定會特別開心。

她們用桶往家里提水。

羅薩莉婭（對姊妹倆）：你們得把井再挖出來，別再等了！

外景，田地

村鄰斯特羅霍夫讓姊妹倆搭了一段車。當(dāng)芳妮要給錢時，他搖了搖頭。雷茜被這小小的善意感動得流下眼淚。似乎不是村里的所有人都跟她們過不去。

芳妮（畫外）：斯特羅霍夫捎我們?nèi)チ颂说偬啬獙?。他沒要錢，也不收。愿上帝保佑你，最親愛的夫。

她們在薩爾察赫河岸邊收割苔草。

芳妮（畫外）（繼續(xù)）：許多人認(rèn)為情況對你不利。雖然幫不上你，也不能給你寄什么，可我想去看看你，哪怕就見幾分鐘。我不知道是否可以。你覺得呢？

外景，谷倉

姊妹倆把稻草搬上草料間。

芳妮：我試著跟駐防部隊聯(lián)系?？伤麄儾焕怼Ｎ业姆蚴菒蹏?。好不容易打通了，他們就是不接電話！怎么才能跟他們說上話？他們的長官是誰？根本找不到他們?nèi)?。沒人接電話。即便有人接，也不會管。

為幫著打理農(nóng)場，雷茜現(xiàn)在搬過來跟芳妮住了。她們與社群的生活隔離得越來越遠(yuǎn)。遇到的村鄰不會跟她們說話，只有冷眼相向。

芳妮想象駐防軍營偏遠(yuǎn)，陰森，難以理喻，卻是能決定他們命運的地方。

芳妮（繼續(xù)）：他們什么都不解釋！要他們管事干什么？干嘛要他們統(tǒng)治世界？他們問過他愿意接受醫(yī)院的工作嗎？我們沒奢望他們的優(yōu)待。只要他應(yīng)有的權(quán)利。

雷茜：你去了是什么結(jié)果？

芳妮：真是奇怪！開始我根本找不到人。

外景，城堡（桑德堡）

城堡里面，狹窄的街道出奇地冷清。一幢幢小型建筑七零八落，墻皮剝落。城垛年久失修，搖搖欲墜。

芳妮碰到的所有人都很客氣，但似乎都不知道她要找的那位軍官的名字。最后，她來到少?；鶢柕霓k公室。他坐在一張桌子后邊。一名穿著黨衛(wèi)軍制服的下士在隔壁彈奏著莫扎特的作品。

少?；鶢枺航K于來了！請坐。告訴我你的??

今天是5月9日，是戰(zhàn)勝法西斯75周年紀(jì)念日。所以看了一部與二戰(zhàn)有關(guān)的電影《隱秘的生活》。不過還是要不厭其煩的說一聲，這不是影評，是觀后感，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這部電影是去年上映的，導(dǎo)演是泰倫斯·馬力克。故事背景是二戰(zhàn)初期的奧地利。講的是一個農(nóng)夫弗蘭茨·杰格斯泰德拒絕在應(yīng)征入伍時向希特勒宣誓效忠，最后終被處死。

看懂電影先要了解當(dāng)時的情勢。1933年，希特勒通過民選上臺。他辦了幾件大事：振興德國經(jīng)濟，重整軍備，排斥猶太人，迫害共產(chǎn)黨，吞并奧地利。就這樣，一掃德國戰(zhàn)敗的屈辱，得到了德國人民和奧地利人民的擁護(hù)。人們響應(yīng)他的號召，加緊準(zhǔn)備去歐洲和全世界去保衛(wèi)自己的領(lǐng)土。正如那句名言所說：“即使沒有希特勒，人們也要創(chuàng)造一個出來”。因為希特勒代表了當(dāng)時人們的普遍情緒，他將人們從失望中解脫，并將這種情緒放大，如同一股毒霧彌漫了整個德國。失去理智的人們逐漸走向了非理性的瘋狂中。

影片的故事很簡單，沒有那么多的跌宕起伏波瀾壯闊，戲劇沖突也不劇烈，平靜的敘述，淡淡的景色，輕輕的對白，很多情節(jié)是依靠在獄中的弗蘭茨和他的妻子芬妮的書信來發(fā)展的。

弗蘭茨生活在奧地利圣拉德貢德的一個小山村中。多少年來，人們在這里繁衍生息，過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簡單生活?！拔覀兊纳焦瓤瓷先o憂無慮，我們住在世外桃源里”?？墒牵罩新舆^的德國軍機擾亂了這種平靜。芬妮聽著飛機的轟鳴聲，有了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希特勒將他們帶入了戰(zhàn)爭。不久，弗蘭茨第一次被征兵，在軍隊里，他目睹了納粹軍隊侵入他國，當(dāng)別的村民為德國的勝利和法國的投降歡欣鼓舞時，他卻不禁自問：“我們的國家怎么了？我們深愛的土地怎么了？”他在軍隊中放映的宣傳片中，看到了城市被轟炸，千萬個家庭在遭受痛苦，一旁的人看到影片上的情景，都情不自禁的鼓掌歡呼，而弗蘭茨則陷入了更深刻的思考中：“你相信我們打這場仗的目的嗎？”可正如看守磨坊的老人向他指出的：“現(xiàn)在人們看到惡魔竟然分辨不出?！备ヌm茨不愿意再次卷入戰(zhàn)爭，不愿意為希特勒去充當(dāng)炮灰。他拒絕為戰(zhàn)爭捐助，拒絕每天喊“嗨爾希特勒”。。他的做法卻遭到村民的鄙視，鎮(zhèn)長稱他為“叛徒”。他在旁人的眼中，也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另類。無奈中，弗蘭茨將希望寄托在宗教中，希望上帝能夠引領(lǐng)他找到救贖的方法。他對神父說：“如果他們要我參軍，我去不了。我們在殺害無辜，踐踏別國，對弱小虎視眈眈。也許我們的敵人才是英雄，他們對抗入侵者，保家衛(wèi)國?！彼麘┣笊窀附獯穑骸叭绻系劢o我們自由意志，我們對自己所做的事負(fù)責(zé)，也對自己沒做到的事負(fù)責(zé)。如果我們的領(lǐng)導(dǎo)人不好，如果他是邪惡的，我該怎么辦？我想拯救我的生命，但不要透過謊言?！笨墒?，他得到的回答是一個不痛不癢的回答：“你對祖國是有義務(wù)的。教堂的教導(dǎo)就是如此?！庇谑撬J(rèn)識到，他們不敢挺身而出，要不他們就該遭殃了。他還看到，甚至教堂的大鐘都被熔化做了子彈，更不用說戰(zhàn)爭期間梵蒂岡和納粹的勾結(jié)了。于是，弗蘭茨徹底失望了。

失望中，弗蘭茨向芬妮說：“我做了一個夢，我看到一列火車。深色的火車充滿力量，你看不到它要開去哪里，只看到田地和樹木飛快的倒退?！彼械竭@列火車在把人們引向深淵，整個世界都在沉淪，而跟隨希特勒是一種瘋狂。弗蘭茨想到了藏起來，逃到山里去，想到了自殺?？伤羞@些，都不能平撫他的靈魂。

最終他做出了決定：拒絕從軍，拒絕向希特勒宣誓效忠。這也是弗蘭茨苦苦思索的心路歷程。

在那個全民瘋狂的時代里，他做出這個決定是需要非常大的勇氣和無比堅定的信念。他知道做出這個決定后所要付出的代價。他將永遠(yuǎn)離開妻子母親孩子，失去家庭。他的妻子將被人們唾罵，他的孩子將受到凌辱。他自己將被逮捕，忍受鐵窗中無盡的折磨。最終他也將失去自己的生命。這是一個漫長無盡頭的旅程?？墒?，他所付出的這一切所換取的將是心靈的自由。

人們處于對他的憐憫，曾經(jīng)苦苦勸告他，并給他提供了諸多的選擇。他的妻子芬妮對他說：“你無法改變這個世界，這個世界比你更強大?！彼穆蓭煂λf：“你的反抗對任何人有好處嗎？你認(rèn)為那會改變?nèi)魏问聠?？無法避免的苦難和我們自愿選擇的苦難，兩者之間是有區(qū)別的?！鄙窀敢哺嬖V他：“上帝不在乎你說什么，只在乎你心里怎么想。宣誓吧，自己怎么想都行。”律師勸他，在悔過書上簽個字，去當(dāng)個醫(yī)務(wù)兵。弗蘭茨問道：“我需要宣誓效忠希特勒嗎？”答：“只是誓詞。我是說，沒人把那些話當(dāng)真。”弗蘭茨說：“我做不到?！甭蓭焺竦溃骸澳阒灰瀭€名，你就自由了?！备ヌm茨說：“可我是自由的。”也許弗蘭茨所說的“自由”，是旁人永遠(yuǎn)也無法理解的。

弗蘭茨不是圣人，他只是一介農(nóng)夫。他并不想做個吹哨人去喚醒誰，也從未想過帶領(lǐng)人民去向邪惡挑戰(zhàn)。他也沒有想過通過他的舉動去改變什么。他更沒有絲毫功利的考慮，沒有打算寫個日記去登高炫耀，也不是拿生命去做賭注的賭徒以求得流芳百世。他僅僅是要對得起自己的良知。他說：“即使我的手被束縛著，那也好過我的意志被束縛，當(dāng)你放棄不顧一切求生的想法時，一道新的光線便照進(jìn)來?！弊詈笠豢蹋ヌm茨義無反顧的走向了刑場，雖然臨刑時，他被銬著的雙手也在微微顫抖，他仍然沒有低下他高貴的頭顱。他是令人敬佩的不凡的人。他是自由的。

看完了電影，有了一些聯(lián)想。

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和以往相比，已經(jīng)很寬容很自由了。可當(dāng)我們仰望星空的時候，仔細(xì)想想，我們真的自由嗎？實際上，我們?nèi)匀粺o形中成為許多事物的奴隸。我們是時尚環(huán)境的奴隸，我們是社會輿論的奴隸，我們是金錢物質(zhì)的奴隸，我們是手機的奴隸。我們也是心中許多雜念和欲望的奴隸。我們從小被教育要聽話，我們屈從于無數(shù)的誘惑。我們雖然沒有去害人，卻也屈服于心魔，被自己所束縛?！拔冶疽詾槲覀兛梢栽诟吒叩臉渖现?，像鳥一樣展翅飛翔?！笨蓪嶋H上的我們，卻時時得意于那金子做成的鳥籠。這是我們的悲哀啊。我們真正的解放，就是要沖破自我囚禁的鳥籠，我們真正的自由，也是靈魂徹底解放的自由。這和環(huán)境無關(guān)，只和我們的理性有關(guān)，只和我們的勇氣有關(guān)。每當(dāng)面對邪惡，我們能像弗蘭茨那樣去問：“我有權(quán)不這樣做嗎？”

影片中的大部分鏡頭都使用了手持?jǐn)z像機和廣角，給人以扭曲和不安的感覺，符合整個影片的格調(diào)。音樂也很不錯，對氣氛的烘托起了很好的作用。影片拍攝的奧地利風(fēng)光同樣非常美！

就我個人興趣而言，并不喜歡這種冗長無趣的影片?？墒牵陀捌憩F(xiàn)的主題而言，又是能讓我受到啟迪，發(fā)人深省使人回味的。贊一個！

結(jié)束的時候，不妨節(jié)錄弗蘭茨的幾句詩：

你，我的牧羊人，

你讓我躺在青草地上，

在生命之河的河畔。

你，我的力量，

你給我指明方向。

你，我們的光，

黑暗對你來說并不黑暗，

帶我們到你永恒的光里，

真正的、永不熄滅的光。

本人評分：8.0。

好電影無所謂劇透:記錄真實事跡，講述奧地利人弗蘭茨因不愿效忠希特勒而被收監(jiān)、殘害的故事。

令我關(guān)注的是導(dǎo)演為什么要用大量廣角鏡頭拍攝，以及為何用一種很不尋常的畫幅來表現(xiàn)影片的主題。觀影中有某種體驗，空間因廣角鏡頭而被拉伸，顯得有些許扭曲，又由于相機畫幅原因?qū)е缕聊婚L度極長、高度極窄，整體觀影效果橫向感很足而縱向感特別欠缺，顯得壓抑。但依然不影響構(gòu)圖和景物的呈現(xiàn)，很多場景非常美麗，近乎夢幻，另一些場景則很有德味，色調(diào)與光影調(diào)配出了深刻凝重的感覺。

注定是壓抑與扭曲的:強權(quán)政體下，一個期翼正常生活的人，不會不感覺到周圍格外異樣的氣壓。然后就有了某種撕裂感，不愿效忠統(tǒng)帥的訴求與暴權(quán)下不可違逆的征召就此產(chǎn)生沖突。

弗蘭茨一家因而先是受到村民排擠，蔑視，威脅，他們怒吼弗蘭茨的妻子:你有罪，你有背叛家庭，背叛村莊的罪！繼而受到宗教教士或神父的告誡:要從鐵匠那里吸取教訓(xùn)……鐵砧比鐵錘壽命長。再之后收到帝國的征召信，這一次，弗蘭茨與妻子依依不舍地分別了，去往前線，結(jié)果列隊時不愿宣誓，被扣進(jìn)牢房。

列隊舉拳宣誓

弗蘭茨不愿效忠統(tǒng)帥而被扣

之后，影片講述的速度一如開始，很平緩，又展現(xiàn)出帝國內(nèi)的另一重逼迫。監(jiān)獄，暴力，審判，勸誘，死刑。

從戰(zhàn)場退伍之后的弗蘭茨，重新審視與反思了他們偉大統(tǒng)帥的戰(zhàn)爭狂想之后，萌發(fā)個人意志，在奧地利山野中拒絕了帝國再一次的號召。而已然鐵板一塊的法西斯意志機器則開始對這樣的人施加酷罰，這是一個盲目政體的必然措施，它無法容忍不具有它自身意志的生命擾亂它內(nèi)在的秩序。對于只想過正常生活，不愿為一場充斥殺戮與瘋狂的戰(zhàn)爭效忠之人，它以叛國罪論處——不為惡卻成罪責(zé)。

弗蘭茨問:“誰有權(quán)力將一個認(rèn)識真理的人置于死地？”而他又有回答:“是良心讓我們成了如此的懦夫?！焙迷谒钠拮邮冀K理解，始終支持。這樣一個女人，在帝國監(jiān)獄之外面臨著同樣的戕害，村民的激憤，回絕，排擠，讓她不得已離開村子去薩爾茨堡生活了一段時間。

整部電影那種夢境般的氛圍（看了評論才知道是意識流手法），以及突然閃回、轉(zhuǎn)換畫面所帶來的錯愕感（蒙太奇手法）形成一種辨識度很高的風(fēng)格，我看的泰倫斯的第一部電影，就這樣給了我美與思的洗禮，這就是所謂大師吧。

影片近三小時，需要足夠的精力投入去看，在此特殊時刻，更需要推薦給朋友們:百度云下載//pan.baidu.com/s/1DDEYAuhyVgi5HYQvxJCHPg 密碼: sq5y

這部電影看似是反戰(zhàn)題材的劇情片，但本質(zhì)上是一部探討自由意志的哲理片。

電影的唯一沖突，就是男主是否要聽從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拒絕對希特勒宣誓效忠。

男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的選擇客觀上對戰(zhàn)爭沒有任何改變，但他在經(jīng)受了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后，仍然聽從內(nèi)心的聲音————“不去做自己內(nèi)心認(rèn)為不對的事”————即便為此拋棄生命，乃至親人的幸福。

站在理性人的角度看，男主未免有些愚，難道表面宣誓效忠希特勒就一定要喪盡天良地干壞事嗎？如果這么想，故事的唯一沖突就在現(xiàn)實層面和解了，這不是導(dǎo)演想要表達(dá)的。故事的主題不是探討面對現(xiàn)實問題該如何解決，而是要探討自由意志。所以男主必須要以個人的渺小，去硬剛整個世界的強大，犧牲個人的全部，去踐行一個自己的內(nèi)心主張。

行刑的過程很漫長，讓人無時無刻都在期盼奇跡的發(fā)生，男主或許能夠幸免，但最終奇跡沒有發(fā)生。

男主始終沒有豪言壯語，沒有轟轟烈烈，甚至沒有激烈地反抗，卻始終半步不讓，決不妥協(xié)。

電影為真實事件改編，結(jié)尾引用了艾略特的一段話，大意是說恰恰是個人的渺小的善讓這個世界沒有徹底墮入惡的深淵。男主忠于內(nèi)心的堅守，超越信仰，穿越時空，直擊心靈。

【澳門國際影展觀影】今年恰逢2010年代的最后一年，在這個月各大電影雜志和網(wǎng)站媒體紛紛評選近十年里的電影佳作，其中泰倫斯·馬力克的金棕櫚影片《生命之樹》入選過不少影評人的十年最佳，其詩意的畫面與宏大主題的結(jié)合呈現(xiàn)令人印象深刻。驚喜的是相隔八年后，今年馬力克再次回到戛納競賽單元，奉上一部感人至深而發(fā)人深省的二戰(zhàn)題材作品《隱秘的生活》。本人有幸在這個月初的澳門國際影展上欣賞到這部大師級的作品，無可否認(rèn)地，這是一部挑戰(zhàn)觀眾極限的影片。馬力克用綿長詩意的三個小時，娓娓道出一個簡單的故事，生活在奧地利山村里的一個村民在二戰(zhàn)期間拒絕為納粹德國而戰(zhàn)，最終被判處死刑。

馬力克之前的幾部作品一直在探尋和質(zhì)問各種“意義”：《生命之樹》在尋找生命與歷史的意義，《通往仙境》嘗試探討愛情的永恒，《圣杯騎士》在追問明星生活的真相。如果說這些作品都在圍繞虛無縹緲的意義而讓人無法投入的話，那么這部新作絕對算是回歸到歷史和現(xiàn)實層面，立刻拉近與觀眾的距離，具有強烈的情感渲染力。這部改編自真人真事的作品像是導(dǎo)演獲得柏林金熊獎《細(xì)細(xì)的紅線》在反戰(zhàn)主題上的延續(xù)，在同樣充滿詩意的《細(xì)細(xì)的紅線》里，一隊美國步兵戰(zhàn)士投身南太平洋的戰(zhàn)場，利用士兵的主觀意識流和內(nèi)心獨白，影射出戰(zhàn)爭中最真實的人性。而在這部新片里，同樣是描述一位與眾不同的“士兵”，拒絕隨波逐流聽命于納粹統(tǒng)治投身戰(zhàn)斗，而是聽從并跟隨堅定的信仰，正義和良知令他勇敢面對死亡而毫不畏縮。

然而，有別于常見的二戰(zhàn)題材，這部新作里卻沒有任何戰(zhàn)爭的正面描繪，沒有烽火硝煙的戰(zhàn)場，也沒有慘絕人寰的納粹集中營，更沒有營救或逃亡的驚險鏡頭，但無可置疑地，這依然是一部不折不扣的反戰(zhàn)影片。導(dǎo)演致力營造出一個田園牧歌的生活環(huán)境，男主角和他妻子及小孩在這個世外桃源的山野里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前半段花去大量篇幅描繪這個“伊甸園”：高山、瀑布、綠草地給人深刻的印象。導(dǎo)演有意對自然環(huán)境和家庭生活的刻畫，暗中呼應(yīng)著男主角內(nèi)心善良正直，以及堅定信仰的起源，另一方面則像是在質(zhì)問人類的野蠻殘忍行為（戰(zhàn)爭）對“伊甸園”的蹂躪與破壞。

轉(zhuǎn)到影片的第二部分，敘事明顯變得愈發(fā)沉重，男主角被迫參加當(dāng)?shù)亟M織的軍事訓(xùn)練，訓(xùn)練結(jié)束后沒多久便收到納粹帝國應(yīng)召入伍的通知，隨后便是講述他在監(jiān)獄里等待審判以及最后迎來殘酷的死刑。導(dǎo)演在這個部分更側(cè)重表現(xiàn)男主角的信仰與宗教之間的沖突，令人思考宗教的本質(zhì)。教堂與神父往往代表上帝對于人類正義的裁決，但是當(dāng)時的教會卻無奈已被納粹控制，淪為服務(wù)于極權(quán)意識形態(tài)的幫兇，不斷給民眾灌輸錯誤的思想。男主角最終并沒有聽取神父主教的勸說，一直堅定跟從自己的信仰，拒絕為納粹宣誓。從這個層面來看，影片超越了傳統(tǒng)的反戰(zhàn)反納粹題材的范疇，上升到更為深遠(yuǎn)的信仰探究，令人聯(lián)想到德萊葉導(dǎo)演那些宗教意味的作品。

泰倫斯·馬力克作為一位專注個人風(fēng)格表達(dá)的作者導(dǎo)演，這次一如既往地運用招牌式的短焦距、廣角鏡頭，拍攝出稍微失真的人物畫面，而行云流水般的剪輯、聲畫分離嘗試（詩意化的書信默讀與內(nèi)心獨白），給人物內(nèi)心戲表達(dá)提供了充足的表現(xiàn)空間，同時也給觀眾帶來極其真實的“沉浸感”，這也許就是影片到后半部分催人淚下的原因。在過去的十年間，馬力克給觀眾的印象似乎是一位擅長視聽影像的“詩人”，卻鮮于專注在敘事方面的“導(dǎo)演”。而這部新作卻有力地回應(yīng)了大眾的不屑與懷疑，更為重要的是影片所帶出的反極權(quán)意識發(fā)人深省，不管這是否導(dǎo)演對當(dāng)下現(xiàn)實的回應(yīng)，這部影片都無疑具有深刻的現(xiàn)實反思意義：一個人的信仰和良知始終有力量對抗極權(quán)主義。

馬力克的作品一如既往的令人想睡

但我指的是那種

完全沉浸式的情緒

你看他在捕捉那風(fēng)的脈搏

你看他在記錄那山巒疊翠的呼吸

還有那愛情

從她發(fā)梢殘留的香氣

到他眼眸里的淚滴

他像個上帝一樣站在我們的身后

默默念叨著

念叨著無常

念叨著須臾韶華和白首

或者悲愴的生離死別

再見了

我的愛人

想再重復(fù)一遍我在短評里說過的那句

“你永遠(yuǎn)的留下了

親愛的弗朗茨

你是那晝夜的溫差

你是那四季的變換

你是那山谷里最溫柔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