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第一個讓人驚奇的地方是，片名是劇中從未露面的人物——男主角Maxim的前妻的名字，而片中的女主角則沒有自己名字，除了與男主結(jié)婚后被稱為Mrs De Winter。似乎影片從一開始就交代了這樣一種雙女主的設(shè)置——一個從未露面，卻像幽靈一般無處不在的已亡人，一個身居女主人之名，卻時時覺得矮人一截的無名人。 女主時時生活在男主前妻Rebecca的陰影之下，甚至在她還沒有嫁給Maxim入住Manderley之前。她那肥胖（吃了不好吃的玩意馬上拿巧克力壓味能不胖么）、自戀（別人繞著她走她就欣然以為那男子傾慕她而又過于羞澀吐露愛意，不過，貌似這是不少女性的通?。┑拿绹椭骼鲜谴驌羲癥ou are just a teeny weeny bit forward with Mr. Big","You are not that kind of lady man wants to marry." 跟著這么個天天嘴炮模式打壓的拜金婦人，幼年喪母又家境貧寒的女孩自然無從樹立與她美貌相當(dāng)?shù)淖孕?。于是，她總是緊張的，怕給他人添麻煩的——弄臟餐桌怕給服務(wù)生添麻煩，三兩口迅速解決早餐怕給永遠彬彬有禮的管家先生添麻煩，可是，張愛玲說的好，人活著就有麻煩，麻煩沒了，人也沒了。Rebecca早沒了，可她帶來的麻煩卻不少。 電影的前半段，Rebecca，被塑造成一個完美的女性形象，正如Maxim所說的那樣，"she's got the three most important things that matter in a wife——breeding, brains and beauty. 因為，這是透過自認(rèn)丑小鴨的Mrs de Winter的眼睛看到的視角。Manderley上下都愛戴曾經(jīng)的女主人Rebecca，賬房先生Frank Crawley說，她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 精明能干的Mrs Danvers 說，Rebecca教她插花，教她如何打理屋子。她還會出海揚帆，騎馬跳舞。Rebecca，在世人的口口相傳中，如此美麗，聰明，風(fēng)趣。而，我們瘦弱、怯懦的女主什么都不會，除了用Maxim為她解圍的話來說，she sketches a little（她會一點素描）。于是，女主覺得府里上上下下甚至自己的枕邊人都在拿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和完美的Rebecca對比，而她處處都落了下風(fēng)。 Rebecca的粉絲會會長無疑就是她的貼身女傭Mrs Danvers。她故作無意間向女主透露她在大房子里的臥室是臨時客房改造的，Manderley最美的海景房是亡妻Rebecca的臥室。Danvers帶她看已亡人的精美窗簾，華麗衣櫥，甚至蕾絲內(nèi)衣，向Mrs de Winter展示Mr de Winter給亡妻買的貂皮大衣，向主人的新歡展示舊人曾蒙受的寵愛，似乎在張牙舞爪地炫耀，也在陰森森的警告和嘲弄——你是不要想得到他這般的愛了，即便你有女主人之名。這樣一番示威幾乎是壓垮Mrs de Winter的最后一根稻草。 Mrs Danvers無疑是病態(tài)的迷戀Rebecca的，在后者去世一年多了以后，她還是經(jīng)常過去換上芬芳的鮮花。她對Rebecca的這種狂熱崇拜，不僅僅是仆人對舊主子的愚忠那么簡單。或許骨子里，她對Rebecca有隱秘的同性之間的愛戀，所以她甚至打開窗子勸誘新的女主人自殺；又或者她本人的婚姻不幸福（她從未笑過，臉上的神色自始至終都是一成不變的僵硬，還總是一襲黑色長袍）但心底里會偷偷代入想象之中Rebecca的幸福，所以，她總?cè)ヒ淹鋈说呐P室轉(zhuǎn)悠，仿佛女主人般打開窗子面朝大海。 因為不幸，所以企圖仰望完美的幸福。然而，世間本身不存在完美的幸福，但愚蠢的人類總是認(rèn)為一個富有的男子和一個美麗的女子的結(jié)合就是人世間完美的幸福了，所以，人們想當(dāng)然的認(rèn)為，Maxim很傷心，深陷痛失愛妻的痛苦不可自拔，還有什么其他可能嗎？?。?事實上，世間的事遠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順理成章，人眼似乎自帶自動簡化功能。電影的后半部揭示了真實的Rebecca和Maxim看似合理舉動背后的真相。Rebecca美則美矣，可惜風(fēng)流成性，經(jīng)常和堂兄鬼混。不甘受辱卻更不堪家族蒙羞的Maxim忍氣吐聲和Rebecca達成協(xié)議，對外兩人依舊恩愛，對內(nèi)兩人誰也管不了誰。直到Rebecca告訴Maxim她懷孕了而父親不是他。Maxim惱羞成怒下失手推倒Rebecca，Rebecca頭撞重物死去，唇邊有著詭異不散的笑容。男才女貌貌似世間公允的標(biāo)配，然而，人們卻往往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if you don’t love me。 Maxim懷著必失女主的心情告訴了他以為的真相。然而，這也不是真相。隨著案件的調(diào)查，Rebecca之前的醫(yī)生告訴眾人，Rebecca并沒有懷孕而是被查出晚期癌癥，命不久矣。撇開法律不談，這個消息多多少少能減輕Maxim的負罪感，能讓他重拾幸福生活的信心。 我們看到的都是自己愿意相信的，Maxim一聽到Rebecca的名字就沉下臉來，世人皆以為是其又陷入思憶之苦，卻不知是他失手殺人的驚惶。Maxim一看到Mrs de Winter穿上Rebecca曾經(jīng)穿過的裙子裊裊站在他面前卻不由暴怒，女主以為是他念念不忘Rebecca，卻不知是她又讓他想起亡妻花枝招展，偷情不忠。我們每個人手中都掌握著自以為的真理，但其實都是自欺欺人的騙局。也許，那個Rebecca才掌握著終極的真相，但是誰是Rebecca，她從未出現(xiàn)過。 P.S.: Lawrence　Oliver，片中男主角的扮演者，是費雯麗的伴侶，果然是天作之合。 我并不贊同把影片中男主和女主的愛情簡單粗暴的劃歸為灰姑娘的故事。因為看完全片再回頭看，會完全理解單純、笨拙而略帶神經(jīng)質(zhì)緊張的女主為什么會博得男主的心，而最終男主能夠克服失手殺死前妻的罪惡感也是因為女主的善良和諒解。前面說到女主一無所長，其實她最可貴的就是，she knows how to love, though sometimes in an awkward way，but fortunately, that’s exactly what Maxim needs, blind and devoted love.

希區(qū)柯克對于長鏡頭的喜愛，可能是對當(dāng)時技術(shù)的挑戰(zhàn)，開片幽靈視角的長鏡頭，穿過鐵門推至房間，氣氛非常到位。背投和接景，空間上曼陀麗高大雄偉、細節(jié)繁復(fù)，體現(xiàn)女主角相形卑微。黑白攝影熱衷光影對人物和氣氛塑造。

女主角初到曼陀麗

馬克西姆的姐姐跟女主角說丹弗斯太太非常崇拜麗貝卡，變焦加改燈

丹弗斯太太（在頂光的光區(qū)內(nèi)）向女主角展示麗貝卡的遺物

全片麗貝卡沒有出現(xiàn)，但是通過周遭人談話間、男主角的表情、曼陀麗的傳說、丹弗斯太太的執(zhí)念和富麗堂皇的陳設(shè)，她如影隨形。最后當(dāng)男主角回憶麗貝卡死前的一個空搖鏡頭，沒有人物，但是按照人物行進的路線移動，增加的心理上的緊張。

《蝴蝶夢》（小說1938年，電影1940）和《簡愛》（1847年）有很多相似性。同樣哥特小說的氛圍，類似的人物關(guān)系和矛盾設(shè)定。本片女主角同樣雙親已故（她甚至沒有名字，婚后一直被稱為德溫特夫人），毫無社會關(guān)系只身處在丈夫的莊園中，面對亡妻麗貝卡忠實的仆人丹弗斯太太。相較而言，《音樂之聲》（1965）是個“歡樂滿人間”版本。張愛玲編劇的《不了情》（1947）和瓊瑤的《月朦朧鳥朦朧》（1977）也都有女教師和男雇主的戀情受到原配陰影影響的情節(jié)。女性可以接受教育之后，雖然還不足以維持生活長期無憂，但是至少給予了她們一段時間獨立的可能。除非女性可以更廣泛、深入全面地參與社會生活，不然步入家庭是一個遲早的命運。其所受的教育并非為了她們能夠成就自己的事業(yè)，而是從良好教育的環(huán)境中結(jié)識未來更有地位的丈夫，以及在育兒上更有優(yōu)勢。有孩子才有請教師的需求，帶著孩子的男主角增添了一個家庭對女主人需要的迫切性，家庭女教師成了這類故事格外中意的女性身份。除了受到良好教育以外，最好還保持著不諳世事的優(yōu)點，既是“女教師”又是“女學(xué)生”?！逗麎簟防锱鹘窍Ｍ约菏莻€穿著黑緞子禮服的36歲婦人（對成熟老練的渴望），但男主角的朋友告訴她，她的“謙遜端莊”比“美貌和機智”對丈夫更有價值。

有趣的是當(dāng)麗貝卡的沉船連同尸體一起被打撈出來，馬克西姆擔(dān)心自己隱藏麗貝卡死因的事情被發(fā)現(xiàn)之時，女主角忽然表現(xiàn)了和之前在大莊園里手足無措截然不同的沉著，她替男主角想好了托詞，她成了鼓勵和支持者。此后，女主角的服裝造型也發(fā)生了變化，從起初賢良打扮，轉(zhuǎn)變成了更成熟的女主人的模樣。

剛到曼陀麗，女主角被丹弗斯太太要求審核宴會菜單

在這些故事中，男人心碎/恐懼的根源都來自前妻的不受控制（發(fā)瘋或不忠）。從中可以看到童話《藍胡子》的影子：藍胡子的妻子以鑰匙打開了禁忌之門，意味著妻子違背了丈夫的意愿，鑰匙上無法抹拭的血跡一直被認(rèn)為是不忠的隱喻?！逗麎簟防锘艘淮蠖蝿趥愃埂W利弗的表演來講述麗貝卡的放蕩和對他輕蔑。但片中他并不擁有蓋棺定論的唯一解釋權(quán)。從曼陀麗的井井有條，以及旁人和丹弗斯太太的口中可以看出，麗貝卡具有理家的才干，她大膽、自信、放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最后醫(yī)生揭秘，眾人才發(fā)現(xiàn)連她的死亡都是自己精心設(shè)計的。

女主角問克勞利，麗貝卡一人出海是否害怕

馬克西姆覺悟麗貝卡求死

被背叛/心碎的丈夫在新歡身上獲的“拯救”的故事具有廣泛流傳性，但對原配的刻畫代表了不同的價值判斷。《簡愛》以及《蝴蝶夢》這種對通俗“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哥特式改編是令人興奮的。它們給灰姑娘的故事打上了懸疑的問號，驚悚壓抑的環(huán)境暗示著體面、有權(quán)力的男主人帶來的壓迫性，“閣樓上的瘋女人”與女主角形成鏡像的關(guān)系?！隘偱恕钡拇嬖谑桥灾鹘潜簧鐣髩阂值囊徊糠直灸艿膾暝?，是對男性主角權(quán)威的挑釁和威脅，這點上就不能單單從結(jié)局的“團圓”性來否定它在女性處境上的思考。《簡愛》里羅切斯特的垂青還不足以填平他和簡之間從階級到尊嚴(yán)上的差距，只有一場大火將莊園燒毀、原配死掉、羅徹斯特殘疾，而與此同時簡獲得一筆遺產(chǎn)，作者才讓他們重新團聚。小說在情節(jié)上不遺余力地破壞男性的優(yōu)勢地位，力圖使得男女主角的地位更趨于“平等”，帶來情感上的平等，這一方面是對19世紀(jì)不可撼動的男女不平等的改編，另一方面，體現(xiàn)女性對財富和地位平等渴望，以及對男性伴侶精神上“貴族”的要求。《蝴蝶夢》里女主角擔(dān)心周遭的人拿她和麗貝卡做比較，恰是對麗貝卡的認(rèn)可。丹弗斯太太是麗貝卡的延續(xù)，掌管這曼陀麗的日常運轉(zhuǎn)，雖然是仆人的身份，但對莊園秩序的不可變更有著強烈的占有欲望。女主角要求丟棄麗貝卡的遺物，對她而言就是巨大的挑戰(zhàn)，她不動聲色地予以還擊。利用女主角對麗貝卡潛意識的認(rèn)同，引誘她在化裝舞會上復(fù)制麗貝卡的打扮。她沒有“瘋女人”的歇斯底里，但冷淡、嚴(yán)謹(jǐn)、甚至其忠誠都令人不寒而栗。

《月朦朧鳥朦朧》里，當(dāng)與人私奔的前妻重新出現(xiàn)，女主角毫不掩飾對其嘆服和向往，原配不再是以一個邪惡或歇斯底里的形象——男性的恐懼投射——而是以女性自己的角度去觀察?！恫涣饲椤罚?947）里沒有強化這種女性意識的對決，另辟蹊徑地刻畫了父親（家庭男性成員）利用女性婚姻作為牟利手段。女主角既害怕父親對心上人的勒索，又痛恨父親對母親的不忠，放棄介入他人家庭的愛情。

1938年，在結(jié)束了在英國最后一部影片《牙買加客?！罚↗amaica Inn）的拍攝工作后，阿爾弗雷德·希區(qū)柯克（Alfred Hitchcock）受好萊塢制片商大衛(wèi)·薩茲尼克（David Selznick）之邀，偕妻子阿爾瑪和女兒帕特來到美國，準(zhǔn)備拍攝取材自同名海難的電影《泰坦尼克號》（Titanic）。雖然該片的拍攝計劃最終因故流產(chǎn)，希區(qū)柯克卻從此定居洛杉磯并最終成為美國公民。 在離開英國之前，希區(qū)柯克已經(jīng)執(zhí)導(dǎo)了包括《騙局》（The Skin Game）、《維也納的華爾茲》（Waltzes from Vienna）、《擒兇記》（The Man Who Knew Too Much）、《三十九級臺階》（The Thirty-nine Steps）、《貴婦失蹤案》（The Lady Vanishes）等二十幾部影片，其中拍攝于1934年的《擒兇記》和1935年的《三十九級臺階》都取得了巨大成功，希區(qū)柯克不但在英國電影界地位尊崇，同時開始享有國際聲譽。 大衛(wèi)·薩茲尼克與希區(qū)柯克取得聯(lián)系時，后者正在拍攝根據(jù)英國女作家達夫妮·杜穆里埃（Daphne Du Maurier）的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牙買加客?！罚_茲尼克本人也在忙于《亂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的制作。謹(jǐn)慎起見，二人初步商定，只簽訂一部電影的合作計劃。但是在同期公映的希區(qū)柯克作品《貴婦失蹤記》取得全球性的轟動效應(yīng)，甚至先他一步在美國獲得了“紐約影評人獎”，精明的薩茲尼克隨之改變提議，建議希區(qū)柯克與他旗下的薩茲尼克國際電影公司簽訂一份長期的合同。 希區(qū)柯克本人則一直對進好萊塢大制片廠工作滿懷憧憬，認(rèn)為“就電影而言，他們（好萊塢）拍片的方法與技術(shù)是真正具有專業(yè)水平的，而且遠遠超過其他國家”，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好萊塢也從此擁有了一位難得一遇的電影大師——雖然他們從來沒有把代表美國電影最高水平的奧斯卡獎頒給過他。 按照計劃，希區(qū)柯克抵達好萊塢之后的第一部電影，本應(yīng)是根據(jù)1912年4月14日發(fā)生在北大西洋的那起著名的沉船事件改編的《泰坦尼克號》，但是大衛(wèi)·薩茲尼克隨后通知希區(qū)柯克說，他改變了主意，已經(jīng)買下英國女作家達夫妮·杜穆里埃的另一本小說《蝴蝶夢》（Rebecca）的版權(quán)。出于對杜穆里埃的喜愛（前文講過，他在英國的最后一部電影《牙買加客?！氛歉木幾远拍吕锇５男≌f，而據(jù)希區(qū)柯克自己所說：“當(dāng)我在拍攝《貴婦失蹤案》時，就有可能買下《蝴蝶夢》的版權(quán)，可是對我來說，它太昂貴了。”），希區(qū)柯克同意了薩茲尼克的拍攝計劃。 擱淺于1938的《泰坦尼克號》拍攝計劃，直到1953年才得以實施，那一年，簡·尼古拉斯科將這個故事搬上銀幕，這就是為我們所熟知的第一版“泰坦尼克號”——《冰海沉船》。1997年，詹姆斯·卡梅倫重新演繹了《泰坦尼克號》，并在次年的第70屆奧斯卡獎評選中拿下11個小金人，與《賓虛》（Ben-Hur）一道成為奧斯卡歷史上得獎最多的影片。雖然這兩部電影也足夠好看，但是作為希區(qū)柯克的影迷，還是免不了要遺憾，沒能看到大師鏡頭下的世紀(jì)海難，而我們所能想象的，只是希區(qū)柯克曾經(jīng)的一段描述：“如果我來拍攝《泰坦尼克號》，開頭會給一個鉚釘?shù)奶貙?，然后鏡頭向后拉，直到整艘泰坦尼克號都拉得進入鏡頭了為止?！? 作為希區(qū)柯克在好萊塢的處女作，《蝴蝶夢》其實并不是一部典型的希區(qū)柯克式電影。在《希區(qū)柯克與特呂弗對話錄》中，二人談到這部電影時，特呂弗（Francois Truffaut）便說：“《蝴蝶夢》是一個與您的風(fēng)格相距甚遠的故事，它不是一部驚險片，里面沒有懸念，只是一個心理故事?！毕^(qū)柯克本人也認(rèn)為“這不是一部希區(qū)柯克式的影片……內(nèi)容相當(dāng)老套、相當(dāng)過時……《蝴蝶夢》確實是一個缺乏幽默感的故事”。當(dāng)然，考慮到他本人對達夫妮·杜穆里埃的喜愛，以至于曾經(jīng)一度想自己買下《蝴蝶夢》的版權(quán)，我們有理由認(rèn)為希區(qū)柯克抨擊《蝴蝶夢》的這些說辭，其實是氣話——真正的原因恐怕是在拍攝過程中與制片人大衛(wèi)·薩茲尼克的沖突有關(guān)。 1935年的《三十九級臺階》之后，希區(qū)柯克憑借其取得的巨大成功，在英國電影界已然享有絕對的自由，在片場享有絕對的控制權(quán)。而在希區(qū)柯克的整個創(chuàng)作生涯中，他一直覺得他需要提防演員、制片人、技師，因為他認(rèn)為，只要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只要有任何細小的疏忽，或者任何細微的任性，都會損害影片的完整性”。他不允許人有任何人質(zhì)疑他的權(quán)威，他有句著名的論斷——演員都是牲口。曾經(jīng)有演員問他：“我演這角色有什么動機?。俊毕^(qū)柯克回答說：“動機就是我會付給你薪水。” 有一個故事可以說明他的這種性格：1951年，雷蒙·錢德勒（Raymond Chandler）在與好萊塢斷絕關(guān)系五年之后重新出山，為希區(qū)柯克改編劇本《火車怪客》（Strangers on a Train），無論對于錢德勒還是希區(qū)柯克，這都是最糟糕的一次合作。兩個人都才華橫溢并且都習(xí)慣專權(quán)獨斷，這也造成二人在討論劇本時壓根聽不進去對方的任何意見，仿佛他們談的根本就不是一部電影，錢德勒抱怨說：“既然你什么都行，還把我找來干嘛呢？”這段關(guān)系惡化的速度很快，以致于希區(qū)柯克每次上門找錢德勒時，只要車一停下來，錢德勒就開始詛咒他：“這肥胖的混蛋滾下車來了！”兩個月后，錢德勒被炒了魷魚，而他也堅決不允許自己的名字出現(xiàn)在《火車怪客》的編劇署名中。 這樁故事發(fā)生在1951年，而在1939年拍攝《蝴蝶夢》時，同樣的故事也發(fā)生在希區(qū)柯克與薩茲尼克之間。與希區(qū)柯克一樣，薩茲尼克也是一個控制欲極強的人，雖然是一個獨立制片人，他卻希望自己對《蝴蝶夢》有著絕對的藝術(shù)掌控權(quán)。1939年6月，他給希區(qū)柯克拍了一封電報，表達了對希區(qū)柯克改編的《蝴蝶夢》劇本的失望之情，并逐點指出他的不滿之處。兩個人在合作之初，便出現(xiàn)了創(chuàng)作理念背道而馳的情形。 斗爭的結(jié)果是，薩茲尼克基本同意希區(qū)柯克來掌控電影，但是他希望這部電影能和《亂世佳人》同年推出，因此要求希區(qū)柯克簽字同意將后期制作的時間壓短。應(yīng)該說，最終拍攝出來的《蝴蝶夢》一片還是達到了相當(dāng)高的藝術(shù)水準(zhǔn)，希區(qū)柯克也展現(xiàn)出了自己風(fēng)格與特色，在純粹的人物沖突中添加了許多極具個性的懸念叢生的細節(jié)，并在第13屆奧斯卡獎中勇奪最佳影片獎。但是很明顯，希區(qū)柯克對于自己在拍片過程中受到的制約感到憤懣，并對自己未能獲得當(dāng)年的最佳導(dǎo)演獎耿耿于懷?！斑@個奧斯卡獎是給制片人薩茲尼克的。那一年是1940年，是約翰·福特（John Ford）以《憤怒的葡萄》（The Grapes of Wrath）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導(dǎo)演獎?！彼麑μ貐胃フf，“我從來沒有獲得過奧斯卡獎。” 如此看來，也就不難理解他因何對《蝴蝶夢》這樣一部極為成功的電影抱以如此大的成見了。雖然他自己的觀點是：“我覺得拍失敗了的片子竟然成了經(jīng)典，而且很賺錢?！钡菬o論怎樣，不可否認(rèn)的是，作為希區(qū)柯克闖蕩好萊塢的處女作，《蝴蝶夢》無論在藝術(shù)上還是票房上都是成功的，這也為此后他在好萊塢數(shù)十年的統(tǒng)治打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