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媽的爛尾 去他媽的結局。

進擊的巨人是立體裝置劃破藍天的哀鳴、是墻內(nèi)人追求世界的執(zhí)著、是一次又一次的探索，是理想與現(xiàn)實的對抗。

命運總是在和人開玩笑，米卡莎想跟艾倫在一起卻只能手刃艾倫，艾倫想得到自由卻論為自由的奴隸，人類最強的利威爾也會受傷、韓吉的調(diào)查最終沒有做完，阿尼想回到父親身邊卻親眼看著父親變成了巨人，團長永遠停止在地下室門口無法得知世界真相，薩沙再也吃不到美食，康尼成為人類精英戰(zhàn)士卻再也看不到父母驕傲的眼神，萊納永遠不放棄戰(zhàn)斗卻總是打不贏，調(diào)查兵團想要拯救人類卻只能無力地看著人類滅亡。

從調(diào)查兵團、再到三人看海，最后一個人在道路里，只有真的毀滅才能夠消除偏見與歧視。

意義即虛無，自由即束縛，戰(zhàn)爭即和平，因是果、果是因，誰能破除這個循環(huán)呢，沒有人能逃得掉。

"這世界無比殘酷，但我卻依然愛著你。

無論犧牲一切，我依然想要守護你。

即便踏上錯誤的道理，我依然堅信不疑。

所謂正確，便為堅信自我。"

我永遠為艾倫耶格流淚。

三、“實踐理性”的自由

“實踐理性”的自由內(nèi)涵是：人的道德反思與道德行為能力彰顯著人的自由。這種自由觀的理論來源是康德的自由觀。

在《進擊的巨人》中，“仇恨”的問題貫穿始終。不論是故事開始墻內(nèi)各方勢力的相互猜疑、仇恨，還是后來的墻內(nèi)與墻外世界的相互敵視，都凸顯著“仇恨”的問題。這種“仇恨”是不自由的，因為它基于一種“如果我不去戰(zhàn)斗或者侵害他人，我就會死亡或者受到侵害”的考慮。馬萊帝國的人是出于這種考量，他們懼怕著能夠變身成巨人的艾爾迪亞人，懼怕艾爾迪亞人再一次對世界發(fā)動侵略，這種懼怕變成了對艾爾迪亞人的仇恨；而帕拉迪島的艾爾迪亞人同樣也是如此，他們也恐懼著和仇恨著馬萊人的恐懼和仇恨。仇恨的邏輯不斷延伸，形成了因果循環(huán)。

這點可以看成是康德某些思想的象征?？档抡J為在現(xiàn)實中我們很多情況下是不自由的，因為我們的很多行為并非由我們自己的意志決定，而是由外界感性因素決定。外界感性因素的因果鏈一環(huán)緊扣一環(huán)，我們不能成為最開始的那個原因，我們只不過是被迫跟著外在的原因行動。這種觀點可以看成是對馬萊人和艾爾迪亞人之間仇恨的一種描述：或許很多艾爾迪亞人和馬萊人一開始并不想仇恨對方，但當仇恨開始時，因果鏈也開始，他們只能不得不去仇恨，成了不自由的人。但是在康德看來，人還是可能有自由的，這個自由就是人的道德。

首先，我們必須對“道德”與“倫理”兩個概念進行區(qū)分?！暗赖隆笔歉鼜娬{(diào)內(nèi)在的，它并非外在強制的產(chǎn)物，“道德的意志是他人所不能過問的，人的價值應按它的內(nèi)部行為予以評估?！薄⒌赖率恰白约焊约合嗵幍囊环N孤獨。”而“倫理”則帶有強制性，更強調(diào)外在規(guī)范。倫理行為的原因更多的是出于社會的習俗等因素，倫理行為原因通常不取決于我們自身。

康德認為純粹的道德行為、即純粹實踐理性，是不受外界影響的，是為義務而義務的。這也就是說一個人之所以要踐行自己的道德意志，并非是為了達到外在的某種目的或者利益，這也就意味著意志不會被外在的東西所決定。真正的道德行為是因為人自己的自由意志踐行著純粹實踐理性法則。這樣，人行為的原因就不是外界的無限因果循環(huán)，人的自由意志成了人行為的初始因，因而人是自由的。

在康德看來，道德正是人類自由意志的展現(xiàn)。道德意味著我們“應該”做什么?！皯摗弊鲋率遣槐滑F(xiàn)實原因決定的，現(xiàn)實的因果性中不討論“應該”，甚至“應該”常常是對現(xiàn)實的否定。因此，作為“自己為自己立法”的道德行為便展現(xiàn)了人類不被外在原因所決定的自由。

康德的純粹實踐理性有三種表達式，其中純粹實踐理性的第二種表達式是：“你要這樣行動，把不論是你人格中的人性，還是任何其他的人的人格中的人性，任何時候都同時用作目的，而決不只是用作手段?！痹凇哆M擊的巨人》中，這一純粹實踐理性表達式的象征人物是阿爾敏。

面對現(xiàn)實中無法解決的民族仇恨，阿爾敏的想法是理想化的。他總是希望以和談的方式、非暴力的手段解決現(xiàn)實中的矛盾與問題，盡可能減少雙方的死傷，以致于他的現(xiàn)實立場常?？雌饋聿粓远āＷ鳛榘瑺柕蟻喨?，阿爾敏希望艾爾迪亞人能夠獲得自由與獨立，能夠得到外界的承認與尊重，平等地活在這個世界上。面對外界的敵意，面對本民族與其他民族的沖突，阿爾敏始終是最冷靜的那個人，并沒有陷入仇恨的邏輯閉環(huán)之中。他渴望艾爾迪亞的復興，但他并不希望通過對馬萊帝國發(fā)動戰(zhàn)爭來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雖然后來出于友情和民族利益的考量，阿爾敏不得不加入對馬萊帝國的戰(zhàn)爭，但他始終審視著自己的行為，明白自己的“惡”。

在《進擊的巨人》中，有一個情節(jié)似乎令人費解：在艾倫發(fā)動“地鳴”屠殺墻外世界的民族時，作為艾爾迪亞人和艾倫好友、屠殺最大受益者之一的阿爾敏選擇了站在艾倫的對立面，成了艾爾迪亞人的“叛徒”，最后試圖殺死艾爾迪亞“大英雄”、昔日的好友艾倫。這看似令人感到困惑的行為背后，恰好藏著“純粹實踐理性”的邏輯。

面對艾倫對其他民族的屠殺，多數(shù)人持支持或者沉默的態(tài)度，特別是以弗洛克為首的極端派更是為屠殺行為鼓吹。但弗洛克等人的行為無疑是不理性的、從“實踐理性”的自由來看也是不自由的。他們支持屠殺的原因只是因為他們是艾爾迪亞人、是屠殺的受益者，他們的想法沒有對人的普遍尊重、無法成為普遍法則。一旦種族立場改變，他們自身的虛偽與弱小就會被揭示得一覽無余。這就是說，他們的思想和行為是被“出身”、“種族”之類的偶然的感性因素決定的，思想和行為并非自身自由意志的產(chǎn)物。

與此相比，阿爾敏的行為具有更多的“自由”。它能夠針對被偶然感性因素的人生進行反思，意識到了被這些因素影響下人的不自由性。在這些偶然感性因素影響下，人不過是外界的奴隸或者工具；只有反思自身行為，把人提升為目的，才能從這些不由人決定的“不自由”中掙脫出來。把人當作目的的結果必然是尊重每一個人的生命，那么一種反對屠殺的態(tài)度也就不難理解了。超越了偶然感性的阿爾敏追求的是把人當作目的的“純粹實踐理性”法則，那么他放棄自身艾爾迪亞人立場、拯救被屠殺的馬萊人的行為也就是合乎情理的。

阿爾敏的想法放在現(xiàn)實之中無疑是脆弱的，仇恨和拒絕理解的閉環(huán)難以打破。即使是康德也承認，純粹實踐理性的法則是難以到達的，我們只能不斷去接近。阿爾敏在整個故事中對“和談”嘗試的一次一次的失敗證明了“純粹實踐理性”實現(xiàn)出來的困難性，它一直在追逐著一個遙不可及的目標。但不論如何，此時的“自由”已經(jīng)達到了新的高度，出現(xiàn)了全新的理解。

在相互的仇恨和廝殺之中，身處其中的人都是不自由的。他們行動的原因都來自外界感性因素，持續(xù)仇恨和廝殺的原因是恐懼和否定外界的仇恨與廝殺；而“純粹實踐理性”的法則是與外在感性因素無關的，向著“純粹實踐理性”靠近的人憑借著自己的意志為自己立法而把其他人的人性當作目的，從而拒絕非道德的行為、維持著自身理性的一致性，即他的行動的原因并非來源于外界，而是自己的自由意志。

參考文獻

黑格爾著；范揚，張企泰譯.法哲學原理[M].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6

鄧曉芒著.鄧曉芒講黑格爾[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4

鄧曉芒，趙林.西方哲學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6

劇透警告?。。。∥闹杏新嫿Y尾劇透?。。?/p>

墻

進擊的巨人有一個很有意思的開場白，“那一天，人類終于回憶起被巨人支配的恐怖,以及被囚禁在籠中的屈辱?！闭f他有意思，不只是因為很有百年孤獨的神韻?？吹胶竺娌拍馨l(fā)現(xiàn)，諫山創(chuàng)為了制造反轉(zhuǎn)效果，在故意誤導讀者，讓讀者以為墻外沒有人類。實際上，這個句子的主語應該是“墻”中的人類。

墻是進擊的巨人很重要的一個設定，可以引伸出很多意義。

首先是物理的墻，在巨人世界里，城墻即保護了墻內(nèi)的人類，又限制了墻內(nèi)人類的自由，就如同古代的閉關鎖國政策。而打破這堵墻既帶來了戰(zhàn)爭和災難，又讓墻內(nèi)人有機會了解這個世界。

其次是思想的墻，在巨人的世界里，對立雙方被不同的政權消除記憶、篡改歷史、灌輸仇恨，導致雙方的矛盾沖突無法調(diào)解，最終走向悲劇。這堵思想的墻也是現(xiàn)實存在的，不僅存在于歷史，還依然存在于現(xiàn)在的某些國家和地區(qū)。在中文互聯(lián)網(wǎng)世界，大家也都知道有一堵“墻”的存在。

最后是心理的墻，諫山創(chuàng)在訪談中提到“(人們）經(jīng)常會無意識地認為自己的主觀基本都是正確的”，這是一種心理防御機制，是在這個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也讓我感到無力的一堵墻。人的觀點、信念一旦確立，就很難改變，因為否認外部世界比否認自己更容易讓內(nèi)心接受，所以人們更愿意看自己相信的東西，面對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的海量信息，也只取符合自己觀點的那一部分，然后不斷地自我強化，自我造墻。這堵墻諫山創(chuàng)沒有在漫畫中正面描繪，卻正是他想通過漫畫作品攻擊的，也通過讀者的反饋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以上這幾堵墻正是巨人世界沖突的根源，大概也是現(xiàn)實世界中不同族群、宗教之間充滿偏見、對立乃至戰(zhàn)爭沖突的原因。

質(zhì)疑精神

如何打破思想之墻和心理之墻？我想答案大概是質(zhì)疑精神。所謂質(zhì)疑精神，不僅僅是指獨立思考、從不同角度思考，更要求我們把批判的矛頭指向自己，對于我們自己秉持的每一個觀點，永遠要嘗試站在它的對立面進行反駁。就如同蘇格拉底說：未經(jīng)審視的人生是沒有價值的。沒有經(jīng)過質(zhì)疑和反思，任何信念都只是一種迷信。

進擊的巨人整部作品都具有濃厚的質(zhì)疑精神。諫山創(chuàng)在敘事和人物塑造方面一直在有意進行造墻和破墻，他總是先描繪人物和事實不完整的一面，故意讓讀者形成既定認知，再揭露出被隱藏的另一面，不僅形成劇情反轉(zhuǎn)，也造成讀者觀點上的顛覆。于是隨著劇情的推進，世界的復雜性表現(xiàn)出來了。例如萊納的形象就有多次顛覆，經(jīng)歷了英勇的戰(zhàn)友、兇殘的間諜兼劊子手、飽受戰(zhàn)爭身心折磨的士兵這幾次轉(zhuǎn)換，我們很難評價他是一個好人還是壞人；艾爾迪亞王室家族的形象也存在顛覆，從表面上是維護腐朽統(tǒng)治和特權利益的家族顛覆為犧牲自身和種族利益換取和平的家族，當然，你同樣難以判斷他們的做法是對是錯。

到了劇情后半段，諫山創(chuàng)突然調(diào)轉(zhuǎn)敘事視點，讓讀者代入對立陣營的視角，這幾乎是在強迫讀者反向思考，讓讀者質(zhì)疑以前的觀點是否正確。于此同時，反諷的意味也更加濃厚了。其中最精彩的莫過于“獻出心臟”這句臺詞了。在故事前半段，這是調(diào)查兵團愿意為了“人類”的自由和真相獻出生命的宣言，而到了故事后半段，這句話成了法西斯煽動民眾、宣揚極端民族主義和軍國主義的口號。

在瑪麗亞之墻奪還戰(zhàn)中，埃爾文團長極具感染力的戰(zhàn)前動員讓我熱血沸騰，又讓我心生疑慮：當年神風特攻隊發(fā)動襲擊前，大概也可以來這么一段吧。后面諫山創(chuàng)果然把我的疑慮畫出來了,出現(xiàn)了多次“獻出心臟”的諷刺版本。我的理解是：任何以自我犧牲為要求的宏大敘事都值得警惕。

巨人故事中的人物也表現(xiàn)出了不同程度的質(zhì)疑精神：

調(diào)查兵團歷任團長是最具有質(zhì)疑和反思精神的一類人，艾爾文自小就對洗腦教育提出疑問，“墻外沒有人類這個結論是怎么調(diào)查出來的呢”，在發(fā)起最終的死亡沖鋒前，會想起無數(shù)戰(zhàn)死的調(diào)查團員，質(zhì)疑自己為了追尋真相犧牲這么多部下的正當性。韓吉被耶派小將打壓時，會回想起自己打壓舊王爪牙時的對話，感慨大家都一樣，都是大環(huán)境下身不由己的一顆棋子。阿爾敏時刻都在反省，以至于顯得猶豫、懦弱，讓大家喜歡不起來。

萊納和賈碧的質(zhì)疑精神稍弱，開始時被洗腦，對被灌輸?shù)睦砟钌钚挪灰桑墙佑|到墻另一邊的世界后，也逐步打破了自己思想上的那堵墻。

最不具有質(zhì)疑精神的是艾倫，他有最強的信念感，最強的意志力，但是對超出他理解的現(xiàn)實總是習慣性排斥，他也從來也沒有懷疑自己行為的正當性。即使在接觸到墻另一邊的世界后，他也沒有改變想法，他只是覺得很失望。

有意思的是，讀者在充分浸入敵對方視角后，也產(chǎn)生了和劇中人物類似的不同反應。有的人能夠理解和同情馬萊艾爾迪亞人；有的人覺得價值混亂，難以接受；還有人覺得阿尼、萊納等馬萊戰(zhàn)犯該死，對他們存活到故事結局感到失望。（我還是想在這里強調(diào)一下，戰(zhàn)犯主要是指戰(zhàn)爭的發(fā)起者，并不能把所有參與戰(zhàn)爭的士兵都稱為戰(zhàn)犯）。

我一直喜歡有質(zhì)疑精神的作品，這可能是我偏愛進擊的巨人的原因。米蘭昆德拉也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具有質(zhì)疑精神的作家，他在《小說的藝術》中引用了這樣兩句話，“事情要比你想像的復雜。這是小說永恒的真理“， ”需要面對的不是一個惟一的、絕對的真理，而是一大堆相互矛盾的相對真理“。我想，進擊的巨人應該符合他定義中的小說的藝術追求。

政治光譜

進擊的巨人漫畫完結之后，大量國內(nèi)讀者指責諫山創(chuàng)是右翼、極右翼，這種說法當然不是空穴來風，進擊的巨人后期確實有很強的政治意味。那諫山創(chuàng)真的是右翼嗎？

先從左和右的概念說起，作為政治立場的一種劃分方法，實際上左和右的概念非常復雜，在不同的領域和議題，具體含義也不盡相同，其中有一種經(jīng)典的看法是：平等為左；自由為右。簡單來說，左派支持對對弱勢群體進行更多的援助，以減小不平等；而右派相對與減小不平等，更偏好保障自由競爭。如果將國與國、族群與族群之間的關系和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類比，國際關系同樣存在左和右，左意味著合作與互助，右意味著競爭與對抗。法西斯的侵略擴張和種族滅絕就是極右的典型。

以我粗淺的理解，從歷史發(fā)展進程來看，自國家出現(xiàn)以來社會形態(tài)整體是一路向左的，從奴隸社會到現(xiàn)代國家，階級之間的剝削、壓迫已大大減輕，人與人之間更平等。這也難怪革命導師會認為人類社會的終極形態(tài)是共產(chǎn)主義，但這還涉及到一個人性到底能走多遠的問題。左派對人性樂觀，認為人天生具有同理心，憑借理性與共識，人類可以構建一個更好的世界，減少不平等；而右派對人性悲觀，認為人性自私的本能無法克服，人與人之間的競爭與傾軋不可避免。

雖然我認為左派代表進步，但也不能說左派一定是好的，右派一定是壞的。歷史上左派犯下的錯誤也不少，要么高估人性導致制度完全無效率，要么以極端手段實踐左派理論而造成了實際上的更不平等。總之走極端是要不得的，畢竟步子邁得太大了，容易扯著蛋。

回到進擊的巨人，我認為巨人后期出現(xiàn)各派政治光譜可以這樣劃分：

耶派：目的是確保帕島的安全和自由發(fā)展，同時讓104班小伙伴不受巨人之力所累（艾倫目的），手段是發(fā)動地鳴消滅島外所有人。這顯然是右派，而且是極右派，即使在整體偏右的殘酷的巨人世界，以徹底毀滅墻外世界來保障自身的自由的做法也顯得太過極端。而艾倫一直高喊“自由”口號，也與其右派的政治光譜向契合。

韓派：目的是謀求帕島和墻外世界和平發(fā)展，手段是地鳴威懾和談判。艾倫發(fā)動地鳴滅世后，韓派的主要目的是阻止艾倫滅世。在整體偏右的巨人世界，韓派顯然屬于偏左派。

吉派：目的是徹底消滅巨人之力，為世界帶來和平。手段是全體艾爾迪亞人絕育。吉派的利他主義還是比較像左派的，但是這種極端的損己利人幾乎不可能在現(xiàn)實中存在，姑且把它劃分為極左吧。

那進擊的巨人整體表達是偏左還是偏右呢？在這里我忍不住要那它和三體進行對比。

進擊的巨人和三體十分巧合地都提到了一個關于森林的理論，三體的黑暗森林理論認為，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個文明都是帶槍的獵人，如果發(fā)現(xiàn)了別的生命，不管對方是天使還是魔鬼，獵人要確保自己的存活，只能開槍殺了他。巨人的世界確實像黑暗森林一般殘酷，但諫山創(chuàng)借薩沙父親之口，道出了走出森林的期望：這個世界是個持續(xù)互相殺戮的巨大森林，薩沙會死是因為在這個森林中徘徊不前，上一代的罪惡與丑恨不要留給下一代，要讓孩子們走出森林。

而結局方面，巨人和三體剛好也是對稱的。巨人的結局是極右派艾倫造成了80%人類被滅絕，而戰(zhàn)爭未徹底停止；三體的結局是左派導致了地球文明的毀滅。

從結局來看，我傾向認為進擊的巨人表達了偏左的觀點，如果說三體結局講述了左派主角造成的悲劇，是對左的批判；那么巨人結局講述的是極右派主角造成的悲劇，是對右的批判。當然，巨人和三體的背景不同，一個是國家尺度的沖突，一個是星球尺度沖突，不太好類比，但仍然可以說明的是，參照系雖然不同，表達的方向仍然是可以確定的，就像不管在哪條車道開車，都存在向左和向右。

社會實驗與行為藝術

臨近結尾，艾倫地鳴滅世行為的正當性在讀者圈引起了大量的討論、爭吵，堪稱社會實驗。如果要做個類比的話，我認為這個實驗相當于：如果生在二戰(zhàn)時期的日本或者德國，你會不會支持希特勒和日本天皇？

諫山創(chuàng)確實有意在這么做，他在訪談中說過：“本以為自己是受害者，卻變成了加害者，有時候還是不要過于信任自己比較好。無意中認為主角的行為是正義的，我覺得這其實是夾雜了自己的主觀認識，經(jīng)常會無意識的認為自己的主觀基本都是正確的。我只是想畫出誰都可能成為加害者，誰的內(nèi)心中都有成為惡人的一面?！彼灾G山創(chuàng)在馬來篇把艾倫的形象畫得更討喜，來緩沖他行為上的更惡劣，以免讀者過早排斥與艾倫共情。

從結果來看，諫山創(chuàng)顯然成功證明了誰的內(nèi)心中都有成為惡人的一面。不管在國內(nèi)哪個網(wǎng)絡平臺，支持耶派人數(shù)都呈現(xiàn)壓倒性的優(yōu)勢。畢竟大多數(shù)人很難做到像三笠那樣，情感上愛著艾倫，理智上否定艾倫的行為。

關于耶韓之爭，各大平臺的討論貼中也留下了大量人間觀察樣本。很多耶派認為，諫山創(chuàng)筆下的這個世界沒有其他解法，發(fā)動地鳴不可避免，諫山創(chuàng)也不知道怎么解決戰(zhàn)爭問題。

真的沒有解法嗎？巨人世界里的戰(zhàn)爭確實難以避免，但這并不意味著戰(zhàn)爭問題沒有答案。我覺得諫山創(chuàng)已經(jīng)把答案畫出來了，而且不止一次地在強調(diào)：1）記錄下人類這段愚蠢荒謬的歷史，傳達給后人，讓他們不要再范同樣的錯誤；2）在訴諸極端手段之前，永遠先談談。

我們能夠享受這幾十年的和平年代，不正是人類在犯下一次次愚蠢的錯誤后，逐步認清錯誤，并把它寫進歷史、揉進文藝作品中，逐步在全人類達成共識嗎；不正是國家與族群間的交流、交易越來越頻繁，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戰(zhàn)爭才難以開啟嗎？有時候答案其實很簡單，什么是好，什么是壞，寫在世界每一個角落，但是我們可能不知道答案是怎么得出來的。在我們國家，政治、哲學、倫理這些學科只有答案，沒有推理過程。這些答案不論是對是錯，輕飄飄地灌進我們大腦，又輕飄飄地被吹走。

關于結局，諫山創(chuàng)在訪談中提到“想要傷害讀者”，我想他最想做的大概是打破讀者的心理之墻，讓讀者對自己的理念有所反思。所以我以為結局一定是對艾倫的否定，對某些人來說刺痛是必然的。但實際上結局的刺痛大大超過了我的預期，老實說我的心理之墻也被打破了。諫山創(chuàng)給出的結局對比常見結局簡直是反其道而行之，沒有價值表達，沒有任何美感，有意排斥共情，堪稱行為藝術。

艾倫、阿爾敏、萊納、讓在最后一話的表現(xiàn)可能談不上OOC，但顯露出來的確實是丑的一面，讓人無法與之共情。弒母橋段不僅難以下咽，還直接宣告高喊“自由”的艾倫完全不自由，是劇本的奴隸；阿爾敏那句“謝謝你為我們成為儈子手”簡直可以類比參拜招魂社。始祖尤米爾的心結從自由與奴役的宏大主題降格到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最后一話中觀感最好的反而是表現(xiàn)帕島軍國主義的那幾幅，因為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反諷，看到價值表達。與之相比，138話可能是個更能讓人接受的結局，138話是有美感的悲劇，而139話是丑陋的團圓。

最后一話為什么呈現(xiàn)出這樣一個結果，真是一個謎題。究竟是諫山創(chuàng)能力不足導致最后一話大失水準，還是讀者累積了太多不切實際的預期難免失望，還是諫山創(chuàng)為了達成傷害讀者的惡意玩笑，還是故意把最后一話做成靶子蓄意對日漫文化發(fā)動自殺式襲擊？我也答不出來。不過我能看到的是，諫山創(chuàng)把質(zhì)疑、反思和自我批判精神貫徹到了最后。

巨人最終話出來之前，彈幕網(wǎng)站上有關巨人的視頻總是能看到滿屏的“獻出心臟”，而最終話出來后，又變成滿屏的“rnm退心臟“，不知道這算不算達成了諫山創(chuàng)傷害讀者的目的。如果在現(xiàn)實世界中，巨人讀者能夠?qū)δ切┛此瞥绺邔崉t荒誕的極端理念也以“rnm退心臟”回應，那可能真是達成諫山創(chuàng)所愿了。

《進擊的巨人》改編自諫山創(chuàng)原作的同名漫畫作品，漫畫于2009年在講談社旗下的漫畫雜志《別冊少年Magazine》上開始連載，至2021年4月9日完結，全139話。2013年4月6日，同名電視動畫正式開始放送。

本貼對豆瓣上所有《進擊的巨人》的相關影視條目進行梳理，所有片名均以豆瓣條目為準。

TV動畫版

2013 進擊的巨人 第一季

進擊的巨人 (2013)

9.3

2013 / 日本 / 動作 科幻 動畫 災難 / 荒木哲郎 肥冢正史 田中洋之 橫山彰利 德土大介 南川達馬 別所誠人 江崎慎平 立川讓 室谷靖 若林信 福本潔 菊池聰延 山田弘和 絲賀慎太郎 大西景介 藤原佳幸 / 梶裕貴 石川由依

2013 進擊的巨人OAD：伊爾澤的筆記

進擊的巨人OAD：伊爾澤的筆記 (2013)

8.8

2013 / 日本 / 動作 動畫 冒險 / 荒木哲郎 / 神谷浩史 小野大輔

2014 進擊的巨人OAD2：突然的來訪者

進擊的巨人OAD2：突然的來訪者 (2014)

7.9

2014 / 日本 / 動作 動畫 冒險 / 荒木哲郎 / 梶裕貴 石川由依

2014 進擊的巨人OAD3：困難

進擊的巨人OAD3：困難 (2014)

7.9

2014 / 日本 / 動作 動畫 冒險 / 荒木哲郎 / 梶裕貴 井上麻里奈

2014 進擊的巨人外傳：無悔的選擇

進擊的巨人外傳：無悔的選擇 (2014)

9.4

2014 / 日本 / 動作 動畫 冒險 / 荒木哲郎 / 神谷浩史 小野大輔

2017 進擊的巨人 第二季

進擊的巨人 第二季 (2017)

9.5

2017 / 日本 / 科幻 動畫 災難 / 荒木哲郎 肥冢正史 田中洋之 平尾隆之 菊池聰延 赤松康裕 若野哲也 井端義秀 江副仁美 居村健治 / 梶裕貴 石川由依

2017 進擊的巨人 LOST GIRLS

進擊的巨人 LOST GIRLS (2017)

9.2

2017 / 日本 / 動作 動畫 冒險 / 肥冢正史 / 島村侑 石冢運升

2018 進擊的巨人 第三季

進擊的巨人 第三季 (2018)

9.7

2018 / 日本 / 科幻 動畫 災難 / 荒木哲郎 肥冢正史 田中洋之 赤松康裕 安藤健 平向智子 淺見松雄 內(nèi)田信吾 河原龍?zhí)?絲賀慎太郎 安藤貴史 / 梶裕貴 石川由依

2019 進擊的巨人 第三季 Part.2

進擊的巨人 第三季 Part.2 (2019)

9.8

2019 / 日本 / 劇情 動作 科幻 動畫 / 荒木哲郎 肥冢正史 田中洋之 橫山彰利 赤松康裕 若野哲也 金森陽子 江副仁美 內(nèi)田信吾 高橋謙仁 絲賀慎太郎 / 梶裕貴 石川由依

2020 進擊的巨人 最終季

進擊的巨人 最終季 Part.1 (2020)

9.3

2020 / 日本 / 動畫 / 林祐一郎 宇田鋼之助 山崎光惠 森邦宏 宍戶淳 德土大介 平向智子 牧田佳織 下司泰弘 大峰輝之 茉田哲明 高橋英俊 曹毅 楊烈駿 / 梶裕貴 石川由依

2022 進擊的巨人 最終季 Part.2

進擊的巨人 最終季 Part.2 (2022)

9.2

2022 / 日本 / 動畫 / 林祐一郎 宍戶淳 / 梶裕貴 石川由依

PS：只看這些其實就夠了。

2023年 進擊的巨人 最終季 完結篇 前篇

進擊的巨人 最終季 完結篇 前篇 (2023)

9.6

2023 / 日本 / 動作 動畫 奇幻 / 林祐一郎 / 梶裕貴 石川由依

一個小時的篇章，非番劇

動畫劇場版

動畫劇場版是TV動畫總集篇，對TV動畫進行了剪輯，保留精華。

2014 進擊的巨人劇場版：前篇·紅蓮之箭（涵蓋第1話至第13話劇情）

進擊的巨人劇場版：前篇·紅蓮之箭 (2014)

8.0

2014 / 日本 / 動畫 / 荒木哲郎 / 梶裕貴 石川由依

2015 進擊的巨人劇場版：后篇·自由之翼（涵蓋第14話至第25話劇情）

進擊的巨人劇場版：后篇·自由之翼 (2015)

8.3

2015 / 日本 / 動畫 / 荒木哲郎 / 梶裕貴 石川由依

2018 進擊的巨人劇場版：覺醒的咆哮（涵蓋第26話至第37話劇情）

進擊的巨人劇場版：覺醒的咆哮 (2018)

8.3

2018 / 日本 / 動畫 災難 / 荒木哲郎 肥冢正史 田中洋之 / 梶裕貴 石川由依

2020 進擊的巨人：編年史（前三季共59話精華，為便于在最終季上映前復習早先劇情而出）

進擊的巨人 編年史 (2020)

8.5

2020 / 日本 / 動畫 / 荒木哲郎 / 梶裕貴 石川由依

PS：如果看完全部TV版，動畫劇場版全都可以不用看！?。?/span>

真人版

真人劇場版： 2015 進擊的巨人真人版：前篇

進擊的巨人真人版：前篇 (2015)

5.1

2015 / 日本 / 動作 科幻 驚悚 / 樋口真嗣 / 三浦春馬 長谷川博己

2015 進擊的巨人真人版：后篇·世界終結

進擊的巨人真人版：后篇·世界終結 (2015)

4.7

2015 / 日本 / 動作 科幻 / 樋口真嗣 / 三浦春馬 長谷川博己

（兩部真人劇場版在原著基礎進行改編，加入大量原創(chuàng)內(nèi)容，當然和動畫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只能說是毫無關系）

真人電視版：2015 進擊的巨人：反擊的狼煙（共三集，由真人電影派生的電視?。?/p>

進擊的巨人：反擊的狼煙 (2015)

5.1

2015 / 日本 / 喜劇 動作 科幻 / 樋口真嗣 / 石原里美 櫻庭奈奈美

PS：以上三部都非常垃圾，建議千萬不要看?。?！

好萊塢真人電影版：

華納與講談社已達成合作，由《小丑回魂》導演安德斯·穆斯切蒂指導真人版《進擊的巨人》，預計2025年上映。

進擊的巨人 (2025)

尚未上映

2025 / 美國 / 動作 奇幻 / 安德斯·穆斯切蒂

PS：好萊塢翻拍日本動漫真人版就沒成功過，但還是勉強可以期待。

Q版（BD&DVD各卷收錄的特典動畫短片）

2013 進擊的巨人特典：飛翔吧！訓練兵團

進擊的巨人特典：飛翔吧！訓練兵團 (2013)

8.0

2013 / 日本 / 喜劇 動畫 短片 / 森井健史郎 / 梶裕貴 石川由依

2018 進擊的巨人特典：飛翔吧！新生利威爾班

進擊的巨人特典：飛翔吧！新生利威爾班 (2018)

9.0

2018 / 日本 / 動畫 / 森井健史郎 / 梶裕貴 井上麻里奈

2019 進擊的巨人特典：飛翔吧！新生利威爾班Part.2

進擊的巨人特典：飛翔吧！新生利威爾班 Part.2 (2019)

8.8

2019 / 日本 / 動畫 / 森井健史郎 / 梶裕貴 石川由依

PS：萌萌的衍生品。

官方同人短劇

2015 進擊！巨人中學

進擊！巨人中學 (2015)

8.4

2015 / 日本 / 喜劇 動畫 / 井端義秀 / 梶裕貴 石川由依

PS：官方玩梗，解悶適宜。

關西腔版

《進擊的巨人》漫畫第17卷在發(fā)行時加入整整一卷關西腔限定版，封面和臺詞都被譯成“關西話”，隨之這卷關西腔也動畫化成為一部特別版劇場。 內(nèi)容并無變化，只是配音不同。

進擊的巨人 關西腔版 (2015)

7.8

2015 / 日本 / 喜劇 動畫 驚悚 短片 奇幻 / 荒木哲郎 / 梶裕貴 石川由依

PS：這部看過都說好玩，但想看也找不到資源，不懂日語找到資源也聽不懂方言梗。

附：

進擊的巨人 THE REAL 4D (2016)

7.6

2016 / 日本 / 動畫

豆瓣上存在的這一條目，是日本環(huán)球影城在2016年通過特效技術再現(xiàn)等身大小的15m巨人化艾倫和14m的女巨人而進行的表演性質(zhì)的節(jié)目，（可能類似舞臺劇吧？）。

(之前曾將我的一篇論文拆開，分成了七篇討論《巨人》中關于“自由”的問題，但那種方式過于零散，不成系統(tǒng)。本文是論文經(jīng)過必要刪減后的完整版，讀起來會更成系統(tǒng)，特發(fā)于此）

1.主體視角的自由

1.1抽象否定

“抽象否定”的內(nèi)涵是：我所希望的自由是為所欲為，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情而不受約束。黑格爾在《法哲學原理》中對這種“自由”有所闡釋，他把這種“自由”作為最初級的自由理解。這種自由的本質(zhì)是對一切事物的抽象否定，持有這種自由觀的人只有在對他物的否定中才能感受到自由。

這種“自由”的內(nèi)涵在《進擊的巨人》中可以說貫穿始終，最能象征對這種“自由”的理解的藝術形象是故事主角艾倫·耶格爾。

艾倫是一個極其復雜的人物，其性格中充滿了矛盾之處，甚至有時判若兩人，但“抽象否定”的自由觀可以看作是理解其行為的一條主線。

艾倫的極端性格在他幼時就已體現(xiàn)。艾倫從小對被高墻圍住的生活不滿，有著否定墻內(nèi)生活、探索墻外世界的渴望。他看不起安居于墻內(nèi)、安于現(xiàn)狀的人，并輕蔑地把他們稱為“家畜”；而對于被墻內(nèi)人嘲笑、勇于探索墻外世界，卻死傷慘重的調(diào)查兵團，他十分仰慕。此時，對現(xiàn)實的不滿、追求自由的渴望已經(jīng)在他的思想內(nèi)生根發(fā)芽，也成了后面故事的契機。

但是，艾倫渴望自由并不意味著艾倫希求什么，他只是想否定現(xiàn)狀，想排除自己不能接受的現(xiàn)實，至于他希望的自由是怎樣的，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表面上看起來，艾倫好像在整個故事中一直在不斷追求“自由”，但實際上他始終對“自由”沒有具體的理解，也不期望“自由”能具體化、特殊化。在故事開始，艾倫對前往墻外世界的“自由”并無過多的向往，直到好友阿爾敏向他講述墻外豐富壯闊的景色，他才有了追求在墻外自由生活的目標。但當這種自由達成后，艾倫發(fā)現(xiàn)自己期望的又不是這種“自由”——他對墻外還有其他人類感到失望。后來，他轉(zhuǎn)而走向?qū)ν庾匀慌c人類的毀滅，在破壞與毀滅中，他又感受到了自由。這就如黑格爾所說，“這種意志以為自己是希求某種肯定的狀態(tài)，例如普遍平等或普遍宗教生活的狀態(tài)，但事實上他并不想望這種狀態(tài)成為肯定的現(xiàn)實。”艾倫極端行為背后的動機是世界的真相與現(xiàn)實和他對“自由”的抽象信念不相符，一旦他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世界并非自己所期待，他又不愿意放棄對抽象“自由”的追求，在破壞中找尋“自由”就不可避免，“否定的自由所想望的其本身不外是抽象的觀念，至于這種觀念實現(xiàn)的只能是破壞性的怒濤?！痹诠适碌淖詈?，艾倫發(fā)動了“地鳴”，想要踏平墻外的世界，在否定一切現(xiàn)實存在中追求抽象的“自由”，最終走向了惡。“抽象否定”的自由固然成了艾倫追隨調(diào)查兵團探索外面世界的契機，但也成了后面悲劇的根源。

值得注意的是，艾倫的這種特性也存在于故事中的極端民族主義者身上，某種意義上，他們也是“抽象否定”自由的象征。不論是在墻內(nèi)世界還是墻外世界，都存在著極端的民族主義者。他們通過否定其他民族來獲得自身的自由感，以把其他民族認定為“惡魔”或者低劣民族的方式來為自身發(fā)動侵略戰(zhàn)爭、對其他民族人民進行殺戮的罪惡行為辯護。這些極端民族主義者本質(zhì)上也不過是在希求“抽象否定”的自由，他們并不真正想達到什么具體的、有建設性的目的，只是想通過否定的方式來獲得一種自由感，從而走向殺戮與惡的深淵。

這種“抽象否定”的自由的后果是顯而易見的，一味地否定很容易導致災難，同時“自由”也可能走向?qū)ψ陨淼姆穸ǎ兂伞安蛔杂伞?。不論是艾倫還是極端民族主義者，他們的自由是容易陷于人的感性沖動的。這些感性沖動是人的本能，是不由人自己決定的，人陷入其中時是不自由的；或者，在這些感性沖動的驅(qū)使下，人會被直接剝奪一切自由成立的前提——即人的生命，從而使自由不可能。

艾倫從小向往自由，他最開始的目標是讓巨人從這個世界消失，從而讓人類能夠在墻外自由地生活，不必擔驚受怕；但他卻常常受制于自己的感性沖動，最終自己卷入仇恨的漩渦中無法自拔，并且導致無數(shù)人喪命，剝奪了無數(shù)人的自由。故事中的極端民族主義者也與此類似，他們在情緒與沖動中鼓舞發(fā)動侵略戰(zhàn)爭，高呼“獻出我們的心臟吧！”，希望以這種方式來實現(xiàn)自己的自由，而最終的結果是在戰(zhàn)爭中無數(shù)無辜的人死去，失去了獲得自由的可能；而活著的人要么在戰(zhàn)爭的狂熱中無法自拔，要么只能做一個“不自由”的沉默者，被動地接受著一切的發(fā)生。

“抽象否定”的自由在故事中常以“惡”的形式展示出來，但畢竟“抽象否定”的自由是“自由”內(nèi)涵的萌芽，它可以朝著下一個環(huán)節(jié)“自由選擇”前進。

1.2自由選擇

“自由選擇”的內(nèi)涵是：自由就是選擇，選擇就是人的宿命，因此人生來自由，人的本質(zhì)在選擇中生成。最能說明這種自由觀的是薩特提出的存在主義第一原理——“存在先于本質(zhì)”，本節(jié)所論述的自由觀理論來源也主要是薩特。薩特認為，人降生于世界時，人的存在是無意義的，人什么都不是，人的存在就是虛無。但是，從降生那一刻起，“選擇”的自由也成了人的宿命。人總是要不停地選擇，不選擇也是選擇，“這種選擇是無條件的，絕對自由的，人能夠自由地選擇自我的本質(zhì)，塑造自己，成就自身所存在的意義，每個人都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自由選擇”的自由觀看似容易理解，實則需要分成幾個層次進行理解，在《進擊的巨人》中也可以找到象征這些不同層次的人物或者情節(jié)。

“自由選擇”的第一個層次是對本質(zhì)的否定，即要否定“人必須是什么”的規(guī)定性，創(chuàng)造“人可以選擇是什么”的規(guī)定性。在瑪利亞之墻奪還戰(zhàn)中，調(diào)查兵團與以野獸巨人為首的馬萊軍進行了惡戰(zhàn)。在野獸巨人的飛石攻擊下，調(diào)查兵團死傷慘重，一度陷入絕境，全軍上下充滿了悲觀的氣氛。調(diào)查兵團團長埃爾文在絕境中想到了最后一個辦法：全軍迎著野獸巨人投擲的飛石發(fā)動沖鋒，并用信號彈干擾野獸巨人，從而吸引野獸巨人的注意力，讓兵長利威爾有機會繞到野獸巨人后方發(fā)動偷襲。但在這個計劃中，發(fā)動沖鋒的戰(zhàn)士大概率會全軍覆沒，戰(zhàn)士們很有可能拒絕作戰(zhàn)。為了讓計劃實現(xiàn)出來，埃爾文決定身先士卒，并發(fā)表了最后的演講。

在演講中，士兵弗洛克問了最為關鍵的問題：無論如何都是死，戰(zhàn)斗也是死，等死也是死，那么為什么要選擇前者呢？這個問題實際上已經(jīng)觸及到了“自由選擇”的前提——人的虛無。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人意識到了自己虛無的本性，人死后無論怎樣都是無意義的，一切本質(zhì)性的規(guī)定也就失去了束縛力。在面對死亡的虛無時，士兵先定的“義務”已經(jīng)無法說服戰(zhàn)士們拼命一搏，因為無論如何掙扎都難逃一死，掙扎是無意義的。

毫無疑問，如果只是到這一層，那么“自由選擇”的結果只能是消極悲觀的，“選擇”的意義與價值也無法彰顯。埃爾文給弗洛克的回答則將“自由選擇”帶到了第二層次。

埃爾文承認弗洛克的說法是對的，他認同不論是過著幸福生活的人，還是過著可悲生活的人，死后都是一樣歸于虛無。但是，這并不能說明人生毫無意義，因為人生的意義是在選擇中生成的，即意義不是此刻的，而是未來的，人只能在未來給過去的人賦予本質(zhì)和意義。所以，現(xiàn)在調(diào)查兵團戰(zhàn)士的死亡看似都毫無意義，但意義是由未來的生者賦予的，此刻做出的不同選擇將在未來的人們那里獲得意義。由此，人在選擇中獲得了自己的尊嚴和價值，而不僅是沉溺于本性的虛無。

最后，埃爾文和調(diào)查兵團大多數(shù)成員死在了野獸巨人的飛石之下，但他的戰(zhàn)術獲得了成功，利威爾擊退了野獸巨人，瑪麗亞之墻被成功奪回，艾倫一行人也在地下室了解到了世界的真相，士兵們的犧牲被后來者證明為有意義的。

“自由選擇”的自由是緊接著上一個環(huán)節(jié)的，二者存在一種辯證關系：“選擇”存在，人才有“否定”的可能；同時，人意識到了“否定”的能力，“選擇”才得以凸顯。人只有先在思維中抽象否定現(xiàn)實，才有可能達到在“現(xiàn)實”與“可能”之間進行自主選擇的自由。并且，選擇的自由意味著自由并不完全是消極意義上和破壞性的了，人可以在自由選擇中實現(xiàn)自身的價值，做出正面的建設，這就比“抽象否定”的自由更具積極意義，是對前者的超越。但是“自由選擇”的自由只是在“選擇”與“不選擇”之間，“自由并不是隨心所欲的、為所欲為的自由，而強調(diào)的是面臨選擇時，選擇的自由和不選擇的自由，不論人處在什么樣的處境下，人的思想永遠能夠自由的選擇，人的意識一直是按照自己本身的意志進行把握的”。這也就是說，“自由選擇”的自由與“抽象否定”的自由相比，可選項變得更少了，我所能欲求的只是在主觀的“選擇”與“不選擇”之間。

以上分析的兩種“自由”都帶有強烈的主體色彩，二者很少考慮如何與“非我”的現(xiàn)實相處、如何面對不以我的個人意志為轉(zhuǎn)移的客體。面對“非我”的客體，這兩種自由要么會走向災難，要么走向個人的無力。主體視角的“自由”面對客體時的局限性將會成為“自由”從主體視角走向客體視角的契機，“實踐理性”的自由是主、客視角“自由”之間的過渡環(huán)節(jié)。

1.3實踐理性

“實踐理性”的自由內(nèi)涵是：人的道德反思與道德行為能力彰顯著人的自由。這種自由觀的理論來源是康德的自由觀。

在《進擊的巨人》中，“仇恨”的問題貫穿始終。不論是故事開始墻內(nèi)各方勢力的相互猜疑、仇恨，還是后來的墻內(nèi)與墻外世界的相互敵視，都凸顯著“仇恨”的問題。這種“仇恨”是不自由的，因為它基于一種“如果我不去戰(zhàn)斗或者侵害他人，我就會死亡或者受到侵害”的考慮。馬萊帝國的人是出于這種考量，他們懼怕著能夠變身成巨人的艾爾迪亞人，懼怕艾爾迪亞人再一次對世界發(fā)動侵略，這種懼怕變成了對艾爾迪亞人的仇恨；而帕拉迪島的艾爾迪亞人同樣也是如此，他們也恐懼著和仇恨著馬萊人的恐懼和仇恨。仇恨的邏輯不斷延伸，形成了因果循環(huán)。

這點可以看成是康德某些思想的象征。康德認為在現(xiàn)實中我們很多情況下是不自由的，因為我們的很多行為并非由我們自己的意志決定，而是由外界感性因素決定。外界感性因素的因果鏈一環(huán)緊扣一環(huán)，我們不能成為最開始的那個原因，我們只不過是被迫跟著外在的原因行動。這種觀點可以看成是對馬萊人和艾爾迪亞人之間仇恨的一種描述：或許很多艾爾迪亞人和馬萊人一開始并不想仇恨對方，但當仇恨開始時，因果鏈也開始，他們只能不得不去仇恨，成了不自由的人。但是在康德看來，人還是可能有自由的，這個自由就是人的道德。

首先，我們必須對“道德”與“倫理”兩個概念進行區(qū)分?！暗赖隆笔歉鼜娬{(diào)內(nèi)在的，它并非外在強制的產(chǎn)物，“道德的意志是他人所不能過問的，人的價值應按它的內(nèi)部行為予以評估?！薄⒌赖率恰白约焊约合嗵幍囊环N孤獨?！倍皞惱怼眲t帶有強制性，更強調(diào)外在規(guī)范。倫理行為的原因更多的是出于社會的習俗等因素，倫理行為原因通常不取決于我們自身。

康德認為純粹的道德行為、即純粹實踐理性，是不受外界影響的，是為義務而義務的。這也就是說一個人之所以要踐行自己的道德意志，并非是為了達到外在的某種目的或者利益，這也就意味著意志不會被外在的東西所決定。真正的道德行為是因為人自己的自由意志踐行著純粹實踐理性法則。這樣，人行為的原因就不是外界的無限因果循環(huán)，人的自由意志成了人行為的初始因，因而人是自由的。

在康德看來，道德正是人類自由意志的展現(xiàn)。道德意味著我們“應該”做什么?！皯摗弊鲋率遣槐滑F(xiàn)實原因決定的，現(xiàn)實的因果性中不討論“應該”，甚至“應該”常常是對現(xiàn)實的否定。因此，作為“自己為自己立法”的道德行為便展現(xiàn)了人類不被外在原因所決定的自由。

康德的純粹實踐理性有三種表達式，其中純粹實踐理性的第二種表達式是：“你要這樣行動，把不論是你人格中的人性，還是任何其他的人的人格中的人性，任何時候都同時用作目的，而決不只是用作手段?！痹凇哆M擊的巨人》中，這一純粹實踐理性表達式的象征人物是阿爾敏。

面對現(xiàn)實中無法解決的民族仇恨，阿爾敏的想法是理想化的。他總是希望以和談的方式、非暴力的手段解決現(xiàn)實中的矛盾與問題，盡可能減少雙方的死傷，以致于他的現(xiàn)實立場常常看起來不堅定。作為艾爾迪亞人，阿爾敏希望艾爾迪亞人能夠獲得自由與獨立，能夠得到外界的承認與尊重，平等地活在這個世界上。面對外界的敵意，面對本民族與其他民族的沖突，阿爾敏始終是最冷靜的那個人，并沒有陷入仇恨的邏輯閉環(huán)之中。他渴望艾爾迪亞的復興，但他并不希望通過對馬萊帝國發(fā)動戰(zhàn)爭來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雖然后來出于友情和民族利益的考量，阿爾敏不得不加入對馬萊帝國的戰(zhàn)爭，但他始終審視著自己的行為，明白自己的“惡”。

在《進擊的巨人》中，有一個情節(jié)似乎令人費解：在艾倫發(fā)動“地鳴”屠殺墻外世界的民族時，作為艾爾迪亞人和艾倫好友、屠殺最大受益者之一的阿爾敏選擇了站在艾倫的對立面，成了艾爾迪亞人的“叛徒”，最后試圖殺死艾爾迪亞“大英雄”、昔日的好友艾倫。這看似令人感到困惑的行為背后，恰好藏著“純粹實踐理性”的邏輯。

面對艾倫對其他民族的屠殺，多數(shù)人持支持或者沉默的態(tài)度，特別是以弗洛克為首的極端派更是為屠殺行為鼓吹。但弗洛克等人的行為無疑是不理性的、從“實踐理性”的自由來看也是不自由的。他們支持屠殺的原因只是因為他們是艾爾迪亞人、是屠殺的受益者，他們的想法沒有對人的普遍尊重、無法成為普遍法則。一旦種族立場改變，他們自身的虛偽與弱小就會被揭示得一覽無余。這就是說，他們的思想和行為是被“出身”、“種族”之類的偶然的感性因素決定的，思想和行為并非自身自由意志的產(chǎn)物。

與此相比，阿爾敏的行為具有更多的“自由”。它能夠針對被偶然感性因素的人生進行反思，意識到了被這些因素影響下人的不自由性。在這些偶然感性因素影響下，人不過是外界的奴隸或者工具；只有反思自身行為，把人提升為目的，才能從這些不由人決定的“不自由”中掙脫出來。把人當作目的的結果必然是尊重每一個人的生命，那么一種反對屠殺的態(tài)度也就不難理解了。超越了偶然感性的阿爾敏追求的是把人當作目的的“純粹實踐理性”法則，那么他放棄自身艾爾迪亞人立場、拯救被屠殺的馬萊人的行為也就是合乎情理的。

阿爾敏的想法放在現(xiàn)實之中無疑是脆弱的，仇恨和拒絕理解的閉環(huán)難以打破。即使是康德也承認，純粹實踐理性的法則是難以到達的，我們只能不斷去接近。阿爾敏在整個故事中對“和談”嘗試的一次一次的失敗證明了“純粹實踐理性”實現(xiàn)出來的困難性，它一直在追逐著一個遙不可及的目標。但不論如何，此時的“自由”已經(jīng)達到了新的高度，出現(xiàn)了全新的理解。

在相互的仇恨和廝殺之中，身處其中的人都是不自由的。他們行動的原因都來自外界感性因素，持續(xù)仇恨和廝殺的原因是恐懼和否定外界的仇恨與廝殺；而“純粹實踐理性”的法則是與外在感性因素無關的，向著“純粹實踐理性”靠近的人憑借著自己的意志為自己立法而把其他人的人性當作目的，從而拒絕非道德的行為、維持著自身理性的一致性，即他的行動的原因并非來源于外界，而是自己的自由意志。

同時，與前兩種對“自由”的理解相比，這種自由已經(jīng)開始了從主體向客體的過渡。前兩種自由是不考慮外在客體的，自由的內(nèi)涵仍然不過只是在主體的范圍內(nèi)徘徊不前。但是，實踐理性的自由需要把人當做目的，這就將他人考慮了進來，實際上開始向客體視角的自由過渡，自由的內(nèi)涵將會進入客體的視角。

在本章的最后，筆者對《進擊的巨人》中主體視角下的“自由”進行大致的總結?！俺橄蠓穸ā钡淖杂蓪ψ杂勺鳌盀樗麨椤钡睦斫?，是一種抽象的、否定的自由。在故事中，這種自由走向了一種極端之惡；但同時，這種自由也是下一個環(huán)節(jié)的契機。“自由選擇”是一種相對更加具體的自由，他以前一種“自由”對現(xiàn)狀的否定為契機而產(chǎn)生，通過對現(xiàn)實的否定，人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可能性，明白自己的自由在“選擇”之中?！皩嵺`理性”的自由又是一種更高階的自由，它意味著人在選擇之中可以選擇人“應該”做的事情，從而讓自己行為的原因不再是被動地由外界感性因素決定，而是自身自由意志的決定，從而實現(xiàn)了“為我所欲為”與“自由選擇”兩個環(huán)節(jié)的統(tǒng)一。在“實踐理性”的自由中，主體開始把客體包含進來，逐漸向客體視角的“自由”過渡。

2.客體視角的自由

2.1共和主義

當自由進入“實踐理性”的層面時，自由就不僅僅只與自己（主體）相關，而是會與外在的客體發(fā)生聯(lián)系，其中最直接的客體便是“他人”。對于每一個主體而言，他人都是異己的。我們會把自己當成主體，把他人當成客體；同樣的，他人也會把他們自己當做主體，把我們當成客體?！八恕笔俏覀冔`行自己自由的障礙，一旦我們的自由落在了現(xiàn)實的具體層面，主體與客體之間的矛盾便不可避免。薩特就曾說：他人即地獄。

當主體視角的“自由”無法在現(xiàn)實中實現(xiàn)，自由的視角就必須轉(zhuǎn)移到“客體”層面，以此讓自己從抽象的變成具體的，從思維的變成存在的。在《進擊的巨人》中，客體視角下“自由”的第一個環(huán)節(jié)是“共和主義”，“共和主義”的內(nèi)涵是：我的自由將在每一個人的自由中得到實現(xiàn)，實現(xiàn)人類的自由將給予我自己自由。

如果每一個人都只注重自己的自由，那么就會像《進擊的巨人》整個故事所揭示的那樣：仇恨不會停止，人們會因為各種原因進行廝殺、發(fā)動戰(zhàn)爭，其結果是“自由”可能會被否定或者走向自己的毀滅，無法在現(xiàn)實中實現(xiàn)出來?！肮埠椭髁x”的自由對這種局面進行了回應，它強調(diào)我們每一個人都要為所有人的自由而努力，如果能夠做到這一點，那么我們將在為所有人的自由而努力之中讓自由回到我們自身。這就使“自由”在現(xiàn)實中落腳成為可能。

共和主義的“自由”的代表形象是調(diào)查兵團。調(diào)查兵團在故事中是作為人類追求“自由”的象征出現(xiàn)的。他們的標志是一對交叉的翅膀，被稱為“自由之翼”，其理念是為了人類的自由而戰(zhàn)斗乃至犧牲。

在故事的前期，調(diào)查兵團所認識的人類只不過是墻內(nèi)的艾爾迪亞人，因為墻內(nèi)初代王消除了所有人的記憶，所以他們不知道墻外還有大量的人類存在。此時，他們與巨人進行廝殺，從巨人的手中奪回人類安居的樂園，讓人類的自由能夠在更大的土地上實現(xiàn)。

到了故事后期，調(diào)查兵團認識到了世界的真相，調(diào)查兵團內(nèi)部也因此產(chǎn)生了分裂。其中以弗洛克為首的新進的團員認為調(diào)查兵團的使命應當是保護帕拉迪島、與墻外世界的人類開戰(zhàn)，即使對墻外世界的人類進行屠殺也在所不惜。而作為調(diào)查兵團正統(tǒng)的團長韓吉則對此持否定的態(tài)度，她一直在嘗試溝通與對話、避免戰(zhàn)爭，她并不想為了墻內(nèi)人的自由而去剝奪其他人的自由，她想達到一種雙邊都能夠達成的自由。

正因為如此，當艾倫·耶格爾發(fā)動“地鳴”對墻外世界進行屠殺時，韓吉立刻召集阿爾敏等人阻止艾倫的行動，并表示：“我覺得當初為了人類自由而獻出心臟的那些同伴都在看著我……”“它們應該沒有人會說出：‘只要讓這座島上的人得到自由就夠了。’如此心胸狹窄的話吧。”在韓吉因阻止艾倫而戰(zhàn)死后，作者特意安排了一個韓吉見到以前死去的所有調(diào)查兵團成員的情節(jié)，并且借前任調(diào)查兵團團長埃爾文之口認同韓吉：“韓吉，你干得不錯?！?/p>

這也就表明，真正的調(diào)查兵團是“共和主義”式自由的象征，他們代表著為了人類的自由而奮斗的理想，他們不僅僅只是在主體的狹隘范圍內(nèi)思考著自由，他們自身的“自由”恰好是通過每一個人的自由來得到實現(xiàn)，不會因為某些人、某個種族特定的自由而就此滿足。從此開始，“自由”已經(jīng)主要從客體的視角進行考量了。

“共和主義”式的自由是偉大的，這可以說是人類前進的一個方向，但要把它實現(xiàn)出來并非易事，甚至可能是一個只能不斷接近的目標。就像調(diào)查兵團不斷失敗一樣，這種自由雖然努力把自己變成現(xiàn)實，但也總會被現(xiàn)實擊敗。就如“實踐理性”的自由，“共和主義”的自由面對現(xiàn)實也常陷入無力。而在失望之中，人的自由可能走向衰落，一種客體壓倒主體的對“自由”的理解將會在失望者心中浮現(xiàn)。

2.2遵從必然

“必然”常指一種人類對其無能為力的客體力量。人類無法改變必然，對抗必然只能不斷地受到挫折與痛苦，在這種情況下便出現(xiàn)了對“自由”內(nèi)涵的新的理解：“遵從必然”。“遵從必然”的內(nèi)涵是：人在認識到無力改變必然的情況下，主動去認識必然、接受必然，按照必然行事，如果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去遵從不可違抗的必然，那也是一種自由。

斯賓諾莎是這種自由觀的代表人物。斯賓諾莎就曾指出，自由是對必然的認識。一個無知的人是最不自由的，因為他連自己的行動是被外因決定的都不知道，他只不過是在渾渾噩噩、自以為是地行動。而了解到了這個世界必然性、了解了自己本性的人，則是最自由的。因為他了解到的比別人更多，從而可以遵從必然性、本性來行事，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來決定遵從必然，達到自己的自由。

“遵從必然”的自由的象征是艾倫·耶格爾的另一面。在瑪麗亞之墻奪還戰(zhàn)后的授勛儀式上，艾倫通過“進擊的巨人”的力量看到了未來，知曉在未來戰(zhàn)爭的爆發(fā)不可避免，仇恨的延續(xù)是必然的。為了改變自己所看見的未來，艾倫曾與調(diào)查兵團共同前往馬萊帝國調(diào)查，尋找和談的契機。但現(xiàn)實就如他曾預見的那般殘酷，和談之路處處受阻，墻外艾爾迪亞人竭盡所能和墻內(nèi)同胞撇清關系的行為更是讓艾倫對未來心灰意冷。這種殘酷的現(xiàn)實是對他那種“抽象否定”式的自由的否定——不用說為所欲為，即使是阻止戰(zhàn)爭他都做不到，只能看著仇恨的延續(xù)、戰(zhàn)爭的爆發(fā)。因此，他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既然必然性不可更改，那就主動順應必然，爭取讓戰(zhàn)爭朝著有利于墻內(nèi)艾爾迪亞人的方向發(fā)展。在潛入馬萊帝國的醫(yī)院時，他曾與馬萊帝國少年法爾科談話，他認為：“‘某種東西’在背后推著大家前進，讓我們一腳踏進了地獄。而那個‘某種東西’不是自己的意志，而是被他人與環(huán)境所迫?！薄白约褐鲃犹みM去的家伙所看到的地獄又不太一樣。”“有可能是希望、也有可能是更悲慘的地獄?！痹诼牭今R萊帝國掌權人威利對帕拉迪島的宣戰(zhàn)宣言后，艾倫露出了無奈的苦笑。這代表著他放棄了對必然性的抵抗，決定順從必然性，成為主動發(fā)起戰(zhàn)爭的那個人，開啟后面的一系列悲劇。

“遵從必然”雖然不妨作為對“自由”的一種理解，“當理智認識了客觀的必然性，人就能依據(jù)自身的本性必然性而行動，把這種外在的必然性變成了自身本性的必然性，奴役人的外在力量就變成了自身的理智力量，從而擺脫了盲目性，獲得了自由?！钡谶@種“自由”中，起主導作用的還是客觀必然性，人能做的只不過是跟著必然性走，主體已經(jīng)屈從于客體了。這對于艾倫來說構成了一種諷刺：艾倫曾經(jīng)拒絕被外在束縛、對現(xiàn)實充滿了不滿，但最終卻選擇了放棄自己的意志，成為了主動順從必然性的妥協(xié)者。

在“遵從必然”的自由中，客體的力量壓倒了主體的力量，本質(zhì)上主體不過是客體的奴仆，只能改變自己的意志來順從必然。

逐漸走向失落的“自由”是否還有別的可能呢？

3.主客視角外的自由

3.1取消意志

當客體的力量徹底壓過主體時，個人的意志在必然的命運面前變得軟弱無力，到了極端便是主體對自身意志的取消，這便是“取消意志”的自由。黑格爾在《法哲學原理》中對這種自由觀有所談及。

“取消意志”的自由的內(nèi)涵是：當人無法改變苦難的必然現(xiàn)實時，人可以通過取消自身意志的方式來消解主體與客體之間的矛盾，從而避免痛苦、獲得解脫，得到“自由”。這種自由的象征是艾倫同父異母的哥哥吉克·耶格爾。

吉克和艾倫雖同為格里沙·耶戈爾的兒子，但兩兄弟的命運大不相同。格里沙以前生活在馬萊帝國收容區(qū)，收容區(qū)的艾爾迪亞人地位低下，過著被馬萊帝國歧視與奴役的生活。因為妹妹被馬萊帝國警察虐殺、父母為了活命還不得不諂媚警察，格里沙開始憎恨馬萊帝國，希望讓曾經(jīng)的艾爾迪亞帝國復興。

他把復興艾爾迪亞帝國的希望寄托在兒子吉克身上，讓吉克接受馬萊帝國官方的教育，打入馬萊軍方的內(nèi)部；同時，格里沙也在私下教導吉克與馬萊帝國所宣揚的截然相反的歷史。吉克在格里沙眼中只是實現(xiàn)自己目標的工具。后來，格里沙的行動被馬萊官方察覺，為了換取爺爺和奶奶活命，吉克提前舉報了自己的父親。此后，吉克厭倦了人類間的仇恨，因而想出了“安樂死計劃”：即通過“地鳴”的威懾來保證艾爾迪亞人五十余年的和平生活，同時通過始祖巨人的力量讓所有艾爾迪亞人斷絕生育能力。在他看來，這樣所有艾爾迪亞人就可以享受五十余年的快樂人生，而五十年之后艾爾迪亞人和其他民族的仇恨也會隨著艾爾迪亞人的滅絕而消散。在最后的戰(zhàn)斗中，吉克直接對被囚禁在“路”中束手無策的阿爾敏道出了他的想法：人們都生活在被繁衍本能和恐懼的支配中，人生不過是被操縱著，毫無意義，而生命的結束反而是一種自由與解脫。因此，他認為他的“安樂死計劃”是對艾爾迪亞人與世界的拯救。

吉克對“自由”的理解是一種虛無主義的理解。在他看來，人世間的一切都是沒有價值的，一切都只不過是無意義的重復，所有人在本能與恐懼導致的殺戮循環(huán)中做著無意的掙扎。因此，他希望通過讓整個種族“自殺”的方式來跳出循環(huán)，讓所有人獲得解脫的自由。艾爾迪亞人的意志從世界上徹底取消，仇恨的閉環(huán)也將因此消散。

這種“自由”是一種在主客對立視角外的自由，取消了意志，由意識所導致的“區(qū)別”也就不再可能或者再無意義。因此與前兩個大環(huán)節(jié)相比，這種自由是一種主客之外的視角。從表面上看，這種自由看似能夠擺脫人生中的一切苦難，“我能擺脫一切，放棄一切目的，從一切東西中抽象出來?！边_到超越于現(xiàn)實之外的解脫。但一旦這種“自由”像吉克所理解的那樣走上拋棄一切的極端之路，“只有人能拋棄一切，甚至包括他的生命在內(nèi)，因為人能自殺?！蹦敲唇Y果就是“自殺”?！白詺ⅰ惫倘豢梢匀∠骺兔?，但也只是在思維中抽象取消；而且失去了生命，更豐滿的自由的也就不可能了。自由必然是意志的自由，不存在無意志的自由，一旦一個自由沒有意志的承載者，那么自由便會走向自己的末路、走向終結。

在這一環(huán)節(jié)中，“自由”與“生命”的關系被展現(xiàn)了出來。不論是主體視角的自由，還是客體視角的自由，都是“生命”視角的自由，主客在生命之中獲得了統(tǒng)一。但是，“取消意志”的自由仍然與“生命”處在對立層面，只有在下一個環(huán)節(jié)中“自由”與“生命”才會獲得統(tǒng)一，達到整個作品中對“自由”的最高理解。

3.2生命創(chuàng)造

《進擊的巨人》這部作品所展示出來的最高階段的“自由”便是生命的自由，即生命的創(chuàng)造。

“生命創(chuàng)造”的自由內(nèi)涵是：生命就是創(chuàng)造，具有無限的可能，這就是自由?！叭∠庵尽钡淖杂梢呀?jīng)觸及到了生命的沖動，但在那種觀點看來，生命的沖動是無意義的，身在其中的人是被控制的、不自由的。“生命創(chuàng)造”的自由承認上一種自由的部分觀點，但也在此基礎上進行了揚棄。這種自由觀的理論基礎來自柏格森。

生命當中確實充滿著“物質(zhì)”的惰性與重復性。這種重復性與惰性阻礙著人類向前探尋的腳步，讓人固守著即有的繁衍本能和對死的恐懼，由此而生的戰(zhàn)爭與殺戮也在一直進行著，身處其中的人不過是進入一次又一次的輪回。但是，生命的沖動是比繁衍和恐懼更豐富的存在，它包含著“物質(zhì)”所沒有的創(chuàng)造，“生命的沖動總是力圖沖破或抵擋物質(zhì)的阻礙和誘惑，實現(xiàn)生命的創(chuàng)造，實現(xiàn)自己的自由?！?/p>

在《進擊的巨人》中，艾爾迪亞與馬萊之間的仇恨延續(xù)了兩千余年。故事最后，“地鳴”造成了墻外世界八成人口的死亡，墻外世界對帕拉迪島的仇恨有增無減；而墻內(nèi)世界則失去了強大的“巨人之力”，出于對報復的恐懼，帕拉迪島的軍國主義迅速興起。這看起來似乎又回到了原點，所有人仍然處在不自由的輪回中，甚至更加糟糕。但是，故事的最后曾經(jīng)相互敵對的艾爾迪亞人阿爾敏、讓、科尼和馬萊人萊納、皮克成為了聯(lián)合國大使，前往帕拉迪島尋求和平之路，這卻又是一個轉(zhuǎn)機。

柏格森認為人類社會有兩種形態(tài)：封閉的社會與開放的社會。封閉的社會就像故事開始時的馬萊、故事結束時的帕拉迪島，“它的成員凝聚成團，對本社會外的人漠不關心，總是時刻準備侵犯和自衛(wèi)，最終被迫陷入一種時刻準備戰(zhàn)斗的態(tài)度?！痹谶@種封閉社會中，“人類為了自己團體的生存而進行的對生的利益的爭奪?！比说纳鼪_動遭到了“物質(zhì)”的束縛，并敗給了“物質(zhì)”。人固守自我保存的本能，放棄對未來可能的追求，因此陷入無生機的輪回。而在開放的社會，生命的沖動可以沖破“物質(zhì)”的阻礙，創(chuàng)造出愛和希望，人的創(chuàng)造力和自由將會得到實現(xiàn)。

在故事的結局，謀求和平者與軍國主義者同在，希望者與絕望者共存，開放的社會與封閉的社會的斗爭仍然持續(xù)，生命在創(chuàng)造與重復、嘗試與惰性中不斷前行。想要打破后者絕非易事，走向自由的開放社會也困難重重，但是生命創(chuàng)造的自由終究還是存在著。人類的未來不會只是在封閉的自保與敵視中徘徊不前，生命的未來依然充滿著無限的可能，“自由正在于這雙重運動的沖突中”。正是因為如此，阿爾敏等人能從敵人變成共同謀求和平的戰(zhàn)友，并期待用他們的故事向所有人傳遞人類創(chuàng)造和平共存的可能。

生命在綿延中創(chuàng)造著未來無限的可能，這就是生命的真正自由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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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了進巨最新一集—— 隨記:關于尤彌爾的覺醒。 寫前聲明:尤彌爾不是生來便完美的。 （以及:單純用現(xiàn)代價值觀剝離語境衡量奴隸時期的思想和行為是對歷史的簡單化。） 故事開始:尤彌爾出生于一個落后的部落，因為戰(zhàn)敗淪為弗利茲王的奴隸。“這個世界如此殘酷，只有贏得所有人都喜愛才能生存下去?！比跣〉挠葟洜柌恢档萌魏稳讼矏?，她只能“艷羨地”看著王的婚禮，忍耐著繁重的粗活，因為善良和弱小而默默承受奴隸們的誣告。她被折磨，被狩獵，她掉進湖里，湖中偶然的“它”讓她成為擁有力量的巨人。強大的尤彌爾回到了王的身邊，王很滿意，他讓尤彌爾為他征戰(zhàn)，用巨人之力搭建橋梁。他對尤彌爾的賞賜是，“允許她生下他的孩子”。尤彌爾“獲得”了弗利茲王的“喜愛”。她奉獻，犧牲，忍耐，最終獲得的是弗利茲王命她的孩子吃下她的身體，將巨人之力罪惡地傳承下去。死后的尤彌爾仍然擺脫不了王的命令，兩千年來她在坐標用沙子堆成巨人的身體，世間有多少巨人，她就要為此堆多少。她辛勤勞作，提著沙桶為王族的愿望服務。沒有人關心過她的感受。直到——來自兩千年后的艾倫——她一手塑造的進擊的巨人——他說，你既不是臣服于他人的奴隸，也不是應該為他們的愿望而獻身的神，你就是你自己，你可以自己做決定。他說，尤彌爾兩千年來一直等待著他。此時，艾倫是尤彌爾為自己的靈魂塑造的開關，她賦予進擊的巨人一生追求自由，不受王族控制的潛質(zhì)，那是尤彌爾身體里長久埋藏的自我之顯現(xiàn)。那一刻，她的眼睛第一次有了焦點，動畫第一次讓沒有眼睛的尤彌爾出現(xiàn)了眼睛、表情和淚水。尤彌爾掙脫了弗利茲王的束縛，掙脫了一切權力的枷鎖。她愿意自由，配合艾倫——也是她的自由意志，發(fā)動地鳴。最令人感到“諫山創(chuàng)真厲害”的是，在尤彌爾的故事開始之前，是希斯托莉亞的姐姐為她講述“什么是姑娘的樣子”——尤彌爾——善良忍耐奉獻...然而背后卻是被傷害、被忽視、被奴役....“進擊的巨人的特殊之處在于一生追求自由，不受始祖巨人的控制”（前文提到，這或許是在整個故事中可以被無限解讀的伏筆），并不單純是艾倫帶給尤彌爾自由，而是繼承了尤彌爾自由意志的“進擊的巨人”們，為尤彌爾帶來自由覺醒的契機。她一生沒能得到的尊重和愛，是由繼承了她“進擊的巨人之力”的艾倫帶來的。這正是諫山創(chuàng)的高深之處，尤彌爾的解脫終究源于她自己。這樣復雜交錯的表達在短短一集中展現(xiàn)出來，再聯(lián)系從頭至尾諫山創(chuàng)對女性角色的描繪，不得不感慨其思想之深和創(chuàng)作力之強。甚至再聯(lián)系受到“好姑娘”教育的希斯托莉亞，被“家族”驅(qū)逐渴望獲得自由的她，是否又是一個尤彌爾的翻版呢？她是否獲得了解脫（或者只有與同名“尤彌爾”的那個女孩在相處的一瞬），她繼承王位究竟是自由的意志還是又一次“不得不”？沒有一個畫面，沒有一句臺詞，是敷衍的。這大概就是《進擊的巨人》打動我原因吧。每次看它，都覺得這哪里像“動畫”啊，這樣的文學性，這樣的對時間和空間，對性別、國族、階級的理解與呈現(xiàn)（其中任何一個角度都能從中找到對應的，充滿思考性的情節(jié)與畫面），太難能可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