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吉他呢?彈一個?!?/p>
“我不會,這是合租的人留下的,她去韓國打工了。”
這個對話一結束,屈楚蕭飾演的韓蕭立刻取過吉他,彈唱了一首樸樹的《蘇珊的舞鞋》。
場面一時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停下了動作,聽他彈唱。
這時候陳哲藝的鏡頭隨著音樂的流動,也開始在三個年輕人之間流動——這是電影中主角們第一次一起玩耍。
鏡頭掃過周冬雨飾演的娜娜,她落下了一滴淚。
掃過劉昊然飾演的浩豐,他一直盯著娜娜。
陳哲藝非常會拍情緒,會拍情感的流淌,微妙的變化,在彼此間的撕扯。
娜娜因為韓蕭的彈唱落了淚,但關注和捕捉到這一滴眼淚的卻又是浩豐。
有意思的是,后來,他們去嘈雜的酒吧玩,浩豐一個人獨坐突然哭起來。他的這一哭,卻是被韓蕭看見的。
在愛情故事中,有一類是遭遇 “闖入者”。一個全然不同于周圍的外來人,突然闖入,攪動一池春水。從“這個妹妹我好像是見過的”到很多公路電影都是講這樣的愛情。對于娜娜來說,浩豐就是這樣的一個闖入者。
這樣的人自然是有新鮮魅力的,隨著他的到來,仿佛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
當然愛情故事中也會有另一類的“守候者”,他們一直默默守候,甚至作為兩小無猜的關系陪伴成長,熟稔而貼心。韓蕭大概就是這樣的一個角色。
原本,他和娜娜的生活可能就這樣一成不變了,直到“闖入者”的出現(xiàn)。
于是原先天平的平衡就被打破了,彼此之間暗流涌動。守候者會對闖入者有天然的敵意,闖入者對守候者也有,還伴有一絲歉意。
但更深層的,守候者也會對闖入者有一點好奇甚至羨慕——為什么他的到來可以讓她變得好像與以往不同?而闖入者也是會對守候者嫉妒的,因為他們之間由于時日長久所形成的默契是自己一時之間不能比的。
這便是愛的復雜之處,也是人性的矛盾和復雜。
我嫉恨你有我所沒有的才學產生的魅力,你嫉恨我有會彈唱、會做飯的才華產生的魅力,但這份嫉恨因為同時想要吸引她,于是我們竟然彼此也好奇起了對方,我們也產生了羈絆……我們之間也彼此吸引起來。
看《燃冬》時,我會忍不住想起法國電影《戲夢巴黎》《巴黎小情歌》《祖與占》……但陳哲藝又將這份情感的流動拍得深沉而隱秘,只用微小的一點表情和動作來傳遞,是年輕的躁動,但也還是東方式的表達。
而且這種愛的嫉恨與吸引,不光是愛情,也可能是友情、親情。是一種情感的復雜流動。
就好比娜娜和前隊友之間的關系。電影中只用幾場虛虛實實的戲來表達娜娜沉痛的過往,給我們留下很多可以展開的空間。
比如,娜娜的傷到底是怎么來的?她和前隊友之間有著怎樣的過往?她們是隊友,同時也會是賽場上的對手?她的傷和她有沒有關系?……
而隊友僅有的一場戲,將兩人之間這種愛恨交織表達得欲說還休,卻也矛盾復雜。
她或者恨娜娜的離開,但依然表現(xiàn)出對她的想念。娜娜冷漠于她的到來掀開傷疤,但還是忍不住去看當年一起比賽的合影……
人啊,就是會這般復雜,難解,卻也在情理之中。
就像娜娜,離開冰面之后,干脆找了一個與以往完全不搭界的導游工作干起來,每天說著一樣的臺詞,喊著“姐”“大哥”……但,都走得那么遠了,還是來到一個冰天雪地的城市。
“怎么會突然醒來——在這個昏暗的房間里——還有那些一下子變得不相干的城市噪音?一切對我來說都是那么不相干,一切,沒有任何存在是屬于我的,沒有一個可以讓這個傷口愈合的地方。我在這里做什么,那些舉動、那些笑容的用意何在?我并不在這里——也不在別處。而這個世界不過是一片陌生的風景,我的心在里面再也找不到支點。異鄉(xiāng)人,誰能夠明白這個詞的含義。”這是加繆為寫小說《局外人》做的札記,小說又譯作《異鄉(xiāng)人》。
我在看《燃冬》時會忍不住想到這部小說,忍不住想到加繆。
娜娜和韓蕭總是對浩豐說:“留下來再玩兩天?!钡髞聿胖?,其實他們和他一樣,都是這個城市的異鄉(xiāng)人。
看上去大家來的原因各不相同,有人是來給小姨飯店幫忙,有人是換個工作來當導游,有人是來參加朋友婚禮,但內里的原因卻是一樣的,那就是逃避。逃避幾乎是每個異鄉(xiāng)人的終極緣由。
有人逃避家鄉(xiāng),有人逃避原生家庭,有人逃避循規(guī)蹈矩的生活……
三個逃避者在這個冰天雪地的異鄉(xiāng)游來蕩去,走走停?!此茻o所事事,波瀾不驚,但因為彼此相似的內核,變化和影響還是在他們之間產生了。
電影最高潮處顯然是在皚皚白雪里去爬長白山,去看天池。結果霧大看不成了。有心理問題的浩豐還是決定要葬生在這里。卻偏偏這個時候,韓蕭喊了一聲:“娜娜!”
這一聲喊,救了浩豐(他喊她的名字,卻救了他的命)。因為從電影開場就離群索居的他有了牽絆了。
這時候出現(xiàn)了電影中又一個虛實夾雜的情節(jié)(結合前面浩豐講娜娜是“熊女”),一只大熊出場,然后聞了聞娜娜就離開了,并沒有攻擊他們。娜娜流下了淚水。這之后,如泣如訴的《阿里郎》歌聲唱起……
這之后,娜娜終于給母親打了電話,并且表示“過年,回來?!边@紛擾糟心的現(xiàn)實生活也是令人恨的,卻也自有它紅塵的吸引處。
不過我最愛還是韓蕭最后的選擇,他選擇獨自瀟灑離去。不記得是誰說的:你以為會一直等在那里的人,他也是會離開的。(當然,留下的也不見得就一直留下了,因為,人也是流動的。)
最后,我想說,《燃冬》這部電影敢于上院線也是一種勇氣,這電影注定有人會很喜歡,有人會很不喜歡。和我一起去看的朋友就不喜歡。因為在我們這個已經習慣于給人給事貼標簽的時代,習慣于用一些刻板印象就以偏概全的時代……我們可能已經無法正視情感的復雜與流動了。哪怕是自己的。
我們習慣了輕輕松松就放過了自己,而忙著用標簽和刻板印象來批判他人。
而偏偏,這也正是人性的復雜之處啊
被公司前輩邀請來通化參加婚禮,幾十公里外就是朝鮮,八月底山林還很蔥郁,清晨細雨薄霧的場景,看上去和湖南也差不多。
合影環(huán)節(jié)新郎拉著我的手,擔心我舟車勞頓,小聲對我說,要不今晚就別回去了吧。我無言地笑一笑。周圍都是帶著他大學最珍貴回憶的朋友們,我想我不好打擾。
在這倒是比其他城市受歡迎,小軟件一堆人say hi,如果不見一個,下午可能會在酒店無聊地死掉。臨近電影開場二十分鐘前,一位說話禮貌的留英博士赴約,身材壯實,拿著一杯苦瓜味檸檬茶,說也想給我?guī)б槐?,我笑著搖搖頭客氣地拒絕,他邊看邊嚼冰塊,我想問問冰塊是不是也是苦瓜味的,讓我嘗嘗吧,如果不介意的話。
早些年,和大哥們約會,被拉著手看電影會很害羞,他們把手伸進我的內褲里時,感受冰涼的手,熱乎了還會伸到我鼻子前讓我聞聞味道,后來帶一些小弟弟看電影我開始主動了起來,但我把手伸進他們的內褲時,卻總覺得他們的下體形狀丑陋,手感不好,電影結束便匆匆散場。
北方是值得鄙視的吧,對于渴望強烈的年輕人來說,那么凄涼,那么絕望的地方,給予一個南佬精神上的支持就已經夠瘋狂了,這還一下來三個。但我?guī)讉€月前坐雪地車沖上冰封的天池,看著遠處傾斜的天際線,心情確實也變好不少,只要別和我說什么自然主義來治療城市的憂郁癥,那我就愿意站在自然主義一邊,不然會讓我惡心。
劉昊然當然是三人最貼合的,比起屈楚蕭,又要文藝,又要痞酷,又要嘴炮,又要窮苦,還要包容友愛散發(fā)圣母光輝,這太可怕了,看著他的臉我感受到的是個精神分裂癥患者,我想劉昊然沉默和尷尬地笑就足夠完整。
之前和前輩散步,他喜歡挽著我,他說他不知道什么是愛,我心想,這有什么好在意的,更沒有什么好愁苦的,選擇對我吐露心腸,在問出這個問題時就肯定知道答案呀,我只要說,你一定會幸福的呀,然后笑一笑,我接下來吃飯玩手機便可免責。
很多時候和他人對話都處于接不上話的狀態(tài),沒有很緊張但也興奮不起來,我不想看著對方,也不想讓對方太投入,參加婚禮挺開心也沒啥憂郁,見面的網友沒有使我厭煩,告別和再見不感到心慌沮喪,再具體一點確實像翻個身睡了一覺。
如果說看《燃冬》需要什么提示的話,我想,一定是“不要帶著預設進入電影院”。雖然海報上所呈現(xiàn)出的是三個年輕人抱在一起的畫面,但實際上,片中所要說的絕不僅僅是愛情。
看慣了類型片,我們似乎很難進入這種留白較多的電影之中。但其實,導演在片中埋藏了許多伏筆與想說的話。在這個快節(jié)奏的年代,靜下心去看一部電影是不容易的,而《燃冬》所展現(xiàn)的正是一種緩慢而憂傷的氣質。
三個舔舐傷口的小獸
開頭,周冬雨所飾演的導演娜娜在大巴車上開心的說著工作上的說辭,但轉了個鏡頭,她坐了下來,凝滯般的望著熱鬧的游客,仿佛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而另一邊,劉昊然所飾演的浩豐在朋友的婚禮現(xiàn)場,孤獨的吞咽著冰塊。
他們的寂寞與眼前的熱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們仿佛是生活的局外人。
性格測試里將人分成I人和E人,或許每個社恐的I人都可以在電影里找到自己平日中的生活狀態(tài),那便是戴著面具,假裝融入周圍,實際內心上是抗拒的。
精神治療中心的人給浩豐打來了電話,浩豐說“打錯了”,顯然,這是浩豐在逞強,即使精神狀態(tài)已經瀕臨崩潰邊緣,但他無法承認這一切已經失控。
情欲戲出現(xiàn)的比我想象中快。在娜娜與浩豐之間,討論愛情似乎是不貼切的,他們更像是被關在世界這只巨大籠子里的兩只弱小的獸。浩豐是心理受創(chuàng)的小鎮(zhèn)做題家,而娜娜則是腿上有傷疤的前滑冰運動員。他們在彼此探試的過程里,意識到了對方和自己一樣,是骨子里非常孤獨的人。
這就是都市年輕人生活的常態(tài)了,看似熱熱鬧鬧,其實千瘡百孔。
屈楚蕭飾演的韓蕭看起來是灑脫,外向,無憂無慮的,但其實,在他和旁人的對話中,我們了解到他沒什么學歷,也沒什么錢。從這個原因來說,在身世含糊的娜娜面前,韓蕭是略有自卑的,這或許正是他遲遲沒有正式表白的原因。
人生本就是一場沒有目的地的漫游
延吉,東北,雪,長白山,這一切讓我們遠離了城市的喧囂。在邊境之中,三個年輕人似乎也在冰天雪地里釋放了一些自己的天性。
在無盡的白里其實藏著隱秘的黑暗。
娜娜和韓蕭的生活本來看起來是順暢的,而失控的浩豐,這個外來者的闖入則逼迫他們開始審視自己的生活。浩豐看起來抑郁,落落寡歡,和周圍格格不入,但他沒有帶面具,他的情緒寫在臉上。相反,在舞池中縱情狂歡的娜娜和韓蕭是將心事藏在心里的。
在冰場上,娜娜看見了一個穿裙子滑著花滑的女人,這魔幻的一幕正是日夜纏繞著娜娜的心魔,她無法忘記過去的榮耀,無法承受傷病帶來的夢想遺失,她是迷茫的,導游的身份更像是一個線索與掩飾,即使日復一日的陪著別人旅行,可她始終沒有找到自己的目的地。
在影片的中段與后段,三個年輕人在延吉的大街小巷玩鬧著,最后共赴長白山,想看一看天池,這讓我想起另一部電影中想要看一看大象的人們。后來,電話中傳來他人的警告,說山上起霧了,天池看不到了,那一刻,浩豐崩潰了。
對于浩豐而言,其實旅程一共有兩段,一段是他從上海到延吉參加朋友婚禮,手機丟了之后被迫開啟的冰雪之旅,第二段則是他內心的旅程。
他和娜娜的肢體接觸更像是借著娜娜的身體去尋找出路。在影片的末尾,浩豐隔著浴簾撫摸娜娜的身體,那沸騰起來的對生的渴望便可以證明他在這段旅程中找到了他想要的。
冰塊、迷宮、熊女及盜賊
這個片子的隱喻其實挺明顯的,而且導演偏愛聲音前置的設定。浩豐最開始的嚼冰塊可能在部分人看來是刻意的,但在我看來,這其實是一種強調,強調他在尋找活著的感覺,哪怕是冰塊帶來的寒意和痛覺。
還蠻喜歡的兩場戲是他們走迷宮和看動物。迷宮是用冰做成的,冰是可以融化的,然而,在電影里,堅冰就是墻壁,堵塞著每個人的前行之路,他們找不到同伴,也找不到自我。
我覺得這部片給我最深刻的感覺其實是一種同類的惺惺相惜感,三個看起來一無所有且?guī)е[秘傷痕的年輕人,仍舊可以以清澈的心互相坦白,這在現(xiàn)代社會中是難能可貴的。
關于“熊女”的故事我也蠻喜歡的。說是長白山有一虎,一熊,它們渴望幻化成人,老虎沒幾天就走了出來,沒有成功,熊則在洞穴里住了很久,出來變成了一個女人。在影片臨近結尾的地方,三個人看到了一只巨大的棕熊,棕熊走到了娜娜的面前,聞了聞她的傷口,然后離開了。
每個人都有傷口,在變成人類的那刻便有了隱秘的痛。
片中還反復出現(xiàn)的是一個超市盜賊,我們不知道盜賊的身世,也不知道他到底因何事而缺錢,但他就像一個威脅,一直懸在電影的故事之上。最后,這個人在軌道上被逮捕了,故事也如大石落了地。
看的時候會想起許多的文藝現(xiàn)場,在那些活動里,我也見過許多面帶憂傷的年輕人??赡苡泻芏嗳藛?,年紀輕輕的,有什么坎過不去,可就是因為年輕,迷茫和孤獨變成了生活中的主旋律。
我覺得導演很好的把握住了這種時代氛圍。
片中沒有大肆渲染的去寫三個主角的身世多么可憐,遭遇的情況多么的讓人難受,相反,對于他們過去生活的提示都是十分細節(jié)化的。這種留白有點類似于浩豐在書店翻到的山水畫,也像是片中不斷出現(xiàn)的皚皚白雪。
有時候,你想看看生活的真相,但一眼望去,全是雪地,天地仿佛一片空白,然而,最終,你必須做出抉擇與改變。在結尾,三個年輕人都做出了對生活的改變之舉,我想,這便是導演的溫柔與善意所在了吧。
《燃冬》票房口碑雙輸,不在于它是文藝片,也不能怪觀眾看不懂,而在于它重狀態(tài)、重情緒,弱情節(jié)、弱邏輯,以此掩蓋文本的薄弱,依然暴露了文本的薄弱。
戛納金攝影機獲得者陳哲藝執(zhí)導,周冬雨、劉昊然、屈楚蕭領銜主演,今年戛納電影節(jié)“一種關注”入圍電影……《燃冬》的關注度一直很高。只不過,電影在七夕當天首映時,票房和口碑均大大低于預期。不能簡單地問題歸咎為“文藝片”,也不要動輒指責觀眾水平低看不懂,有如此的陣容已經讓電影自帶強烈的商業(yè)元素,何況,賣座的文藝片不在少數。問題出在哪?
回顧陳哲藝的創(chuàng)作履歷,他非常擅長的是對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刻畫。在兩部備受好評、帶有鮮明華語元素的電影《爸媽不在家》《熱帶雨》中,陳哲藝對敏感關系進行細膩而幽微的探討:爸媽不在家后,男孩與保姆的情愫;中文課的課外輔導中,男學生與女教師的感情……
在戛納電影節(jié)首映后,激情戲、三人行等關鍵詞傳來時,不少人以為《燃冬》聚焦的仍然是“關系”。這是一個誤會。
在上海工作的金融男浩豐(劉昊然 飾),前往吉林延吉的一個邊境小鎮(zhèn)參加婚禮,偶遇年輕導游娜娜(周冬雨 飾)。娜娜把浩豐介紹給她的廚師朋友韓蕭(屈楚蕭 飾)。短短幾天時間里,三個迷惘的年輕人建立了密切的關聯(lián),隨后他們又各奔東西。
他愛她,她愛他,誰愛誰?預告片中這樣的字眼,很容易讓觀眾以為這是一部“三角戀”的三人行電影?!度级分?,其實不乏經典電影聚焦三人行主題,比如《祖與占》《戲夢巴黎》《燃燒》《你的鳥兒會唱歌》,它們均探討了三個人之間非常復雜微妙的關系,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揭示人的狀態(tài)或時代狀態(tài)。
《燃冬》形式上酷似三人行:浩豐與娜娜有肉體上的激情,韓蕭喜歡著娜娜、娜娜只是把韓蕭當哥們……實際上,電影并無過多糾纏浩豐與韓蕭之間的“妒忌”;至于有些觀眾所遐想的“兩gay一les”,僅從電影給出的信息來看,是有些過度闡釋了。
換言之,《燃冬》中,陳哲藝放棄了他原本最為擅長對敏感“關系”的聚焦——韓蕭、浩豐不存在因為愛同一個人而敵對,娜娜也沒有因為選他還是選他而陷入痛苦糾結。由此,《燃冬》與以前那些著名的三人行電影本質上是不同的。陳哲藝這一次更關切的不是“關系”,而是“狀態(tài)”,他試圖經由這三個年輕人去把握、去描摹中國當代年輕人的精神狀態(tài)。
把故事背景從陳哲藝所熟悉的熱帶搬到中國的寒冷地帶,并淡化對“關系”的聚焦——《燃冬》成為陳哲藝跨越舒適區(qū)的一次創(chuàng)作。這是冒險,是權衡利弊下的選擇,也是妥協(xié)。
為什么說是“妥協(xié)”?因為《燃冬》是臨時起意式的創(chuàng)作。以前陳哲藝可以花費兩三年的時間去慢慢打磨劇本、去把一段關系掰扯清楚,創(chuàng)作《燃冬》時沒有這樣的時間條件。
陳哲藝在采訪中不避諱這一點:在2021年7月份,他手頭突然閑下來,有大概半年的時間,他就想著要做點什么、要回到創(chuàng)作狀態(tài)中,于是他聯(lián)系中國的制作人謝萌,打算來中國東北拍攝一個冬天的故事。10月初在隔離14天時,陳哲藝只寫了《燃冬》的兩頁大綱,隔離期結束他才陸續(xù)找好全部的演員和幕后團隊,才開始勘景,才逐漸有了真正的故事。爾后,電影于2021年12月在延吉開機,2022年1月初殺青。
有些電影拍攝時間雖然很短,但籌備時間一點都不短,相形之下,《燃冬》的創(chuàng)作太倉促,用陳哲藝自己的話說,很“機動”。倉促的創(chuàng)作時間,是可以體現(xiàn)導演的巨大才華,但它本身意味著更大的冒險:劇本有可能是不夠完善、不夠成熟的。因為沒有充分時間去思索三人行的“關系”,于是選擇拍“狀態(tài)”——人物“狀態(tài)”的摹寫有模板可參考,有捷徑可走。
《燃冬》說是送給90后年輕人的情書,但浩豐、娜娜或韓蕭,除了他們來自中國、生活在中國以外,他們的狀態(tài)是Z世代年輕人普遍存在的狀態(tài)。假若新加坡有延吉的冰天雪地,這個故事在新加坡也可以成立。
浩豐代表的是那一類“優(yōu)秀的綿羊”,努力學習,考上好大學,在大城市找份好工作,活成“別人家的孩子”,卻陷入巨大的痛苦,感受到自己的異化、也厭倦了這樣的異化,卻不知如何掙脫。浩豐這樣的年輕人,存在于上海的陸家嘴,存在于新加坡的珊頓道,也存在于美國的華爾街——《優(yōu)秀的綿羊》這本書就充分寫透了華爾街里的“浩豐”。
娜娜代表的是那些有熱愛與夢想,卻因為不可抗力,夢想隕落的人群。她曾是具備天賦的花滑運動員,卻因為腳踝受傷不得不離開滑冰場。失去了夢想,就像抽去了靈魂,她行尸走肉一般做著導游工作,把笑容留給游客,悲傷留給自己。
韓蕭則被作為“躺平”青年的樣本(雖然電影對“躺平”似乎存在什么誤解,下文另說)。他看上去沒讀什么書,小姨嫁到延吉并開了一家飯店,他從四川來到延吉,幫小姨的飯店打打下手。他雖然不是好吃懶做之徒,但平日里在家沒少躺,在外沒少晃蕩,他對生活的態(tài)度更輕松也很隨意。
陳哲藝確實是才華橫溢的導演,雖然是書寫這種很模板式的人物,他對“狀態(tài)”的把握精準、精確而精妙。電影如果只是單獨看人物的每一個狀態(tài)、單獨看每一個人物的片段,都拍得很好,無論是浩豐的口嚼冰塊,在喧鬧酒吧中的失聲痛哭,還是娜娜的幾次落淚,她與浩豐的幾場情欲戲,抑或對準屈楚蕭的每一個特寫,都可以讓觀眾感覺到一種類似于“金粉的微塵”的東西,言有盡而意無窮。有些觀眾很愛這部電影,完全可以理解,因為電影的諸多片段都具有打動人的力量。
可當這些片段連在一起、當人物的“狀態(tài)”連在一起時,很多觀眾就會關心起承轉合是否有跡可循、合理自洽,這時,《燃冬》的劇本就有諸多讓人疑惑的地方。
在同學婚禮上與同學關系如此局促的浩豐,何以那么快與娜娜、韓蕭走近?浩豐在酒吧中何以突然痛哭?與娜娜的情欲,足以喚醒他對生的渴望嗎?他是在哪一刻決定活下來,并獲得重新去往上海的勇氣?
之于娜娜而言,浩豐與韓蕭之間,她為何只對浩豐交出自己?她感受到與浩豐是同類嗎,如果是,是哪一刻?她在電影最末撥給家人的電話,和解的契機是什么?
之所以說電影似乎誤解了“躺平”,是因為作為觀眾,我絲毫不覺得韓蕭的“躺平”有什么不好的。但電影特意以韓蕭表弟的視角,來檢討“躺平”。難道得去大城市打拼才不是“躺平”?浩豐不就是那種不斷拼搏的功績主義理念的受害者嗎?韓蕭對生活的態(tài)度是隨意得多,但也輕快灑脫得多——哪怕娜娜對浩豐更親密他也只是一笑而過,這何嘗不是掙脫emo狀態(tài)的一種選擇?可電影最后安排了韓蕭的“出走”,帶上字典、騎著摩托、離開朋友,奔赴某個遠方,潛臺詞質疑或否定了這種“躺平”。
在極限時間里創(chuàng)作的《燃冬》,存在一個明顯的問題:每個片段,更像是導演勘景后覺得這里可以拍個片段,于是就拍個片段,至于片段之間如何關聯(lián),主創(chuàng)來不及想得太清楚;觀眾可以理解人物的狀態(tài)和情緒,卻對他們仨的行動起因、“關系”推進感到不明所以;濃得化不開的情緒飄浮堆疊在半空中,觀眾置身其中,卻沒有清晰可循的邏輯線索,沒有出口……
所以,問題不在于《燃冬》是文藝片,而在于它重狀態(tài)、重情緒,弱情節(jié)、弱邏輯,以此掩蓋文本的薄弱,依然暴露了文本的薄弱。
電影的結束有些倉促。三個年輕人偶然相遇,短暫地相互溫暖,又各奔東西。這段旅程給他們帶來了什么,或者他們之間的“關系”改變了他們什么?不得而知。很難以“感情就是說不清的”“情緒就沒必要追求邏輯”來做辯護,恰恰相反,人物的“狀態(tài)”背后往往有著時代的“癥候”,這恰恰需要依托縝密的邏輯呈現(xiàn)。這并非異鄉(xiāng)人陳哲藝在短短幾個月時間就能看透的,他只能大而化之去呈現(xiàn)年輕人一種普遍“狀態(tài)”,放之四海而皆準。
陳哲藝的電影中常常充滿了意象,《燃冬》亦然。比如通緝犯,三個人在書店里挑選的各不相同的三本書,童話里的“熊女”,去往天池路上遭遇的那只熊,差點抵達的天池……觀眾可以進行各種解讀,比如三個年輕人短暫地作為生活的逃犯,當通緝犯被捕,是否意味著三個年輕人最終也要被生活捕獲?浩豐是否已經一躍而下,他的離開才真正成為娜娜與韓蕭轉變的契機?
只不過,意象以及它背后的隱喻如果是混沌的,沒有自成一體的,那么繁復的意象不僅顯得刻意,也是支離破碎的,無法真正成為故事表面文本背后的隱秘文本。
無論如何,還是要熱烈歡迎陳哲藝來到中國拍攝電影,也歡迎他下次還來,只是希望下一次能夠為電影留下更為充裕的準備時間。臨時起意式的倉促創(chuàng)作,讓《燃冬》有不夠成熟和完善的地方,但它對年輕人生存狀態(tài)的關注以及emo情緒的捕捉,仍然體現(xiàn)出創(chuàng)作者很寶貴的問題意識,以及不流俗的藝術追求。
——首發(fā)澎湃新聞·有戲——
不討論演技的問題。
年輕人是香煙、酒精和無病呻吟嗎?當代年輕人的問題,可能更隱晦,更沒法宣泄與反抗。我倒覺得電影在講述當代年輕人困境的時候都比較溫柔,或者蜻蜓點水。我反而覺得那個小偷才是真正的主角,或者人生里的大多數。他那么像大蕭,留著胡子又像浩豐,奔跑像娜娜。娜娜我倒覺得如果導演將角色設計為一個化名會合適。一個個抹去名字的人遠離家鄉(xiāng),或者正在離開家鄉(xiāng)。在書店里偷書,是一個徹底小鎮(zhèn)的小鎮(zhèn)青年提出來的瘋狂建議,由兩個迷失的在各自人生旅途的人應聲附和,去一起營造一場被偷來的時間和空間,去淺嘗一次還沒有來得及實現(xiàn)的夢想。如果單純的以大蕭的視覺去凝視另外兩個人的話,也許更加奇妙。一個疲倦的游客被一個隱瞞自己經歷的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引誘,兩個人的互相救贖,而他只是一個旁觀和敘述。對于他自己作為小鎮(zhèn)青年的人生,圓滑又簡單。每日做的是重復的工作,買菜,運菜以及躺著。而我們大多數人呢?既沒有滑雪的天賦,又沒有在金融圈混得如此光鮮亮麗之后的郁結。這兩個在互相救贖的人中,他們是最相似的,他們才原本擁有一個偉大光輝的人生風景。而他只是一個無所事事,循環(huán)往復的廢物青年,他有感受,他有自己的微小的私藏天地和美食手藝,他等著別人來發(fā)現(xiàn)他來喚醒他。
他們都不是本地人,卻說著朝鮮話。屈楚蕭說著家鄉(xiāng)話,又為了融入說著蹩腳的朝鮮話。融入,或者講被迫融入,離開家鄉(xiāng)的原因有很多。但不外乎都是同一個主題“逃離與反抗”。有些人的逃離與反抗會表現(xiàn)得沖擊力和殺傷力,比如??思{在《喧嘩與騷動》里的選擇自殺的昆汀,還是選擇逃離和以自我貞操來做反抗的凱蒂,或者最后翻窗偷掉舅舅私吞的撫養(yǎng)費的小昆汀。雖然是去他媽的貞操以及去他媽的社會的那份期望,就像??思{本人評價一樣,看完了只會“最使我心煩”和“最使我苦惱”。燃冬倒不一樣,拿在一起評價顯然還不夠。情緒和沖突還不夠,畫面的呈現(xiàn)和表達還不夠。當然了,根本原因也許在于劇本本身就還不夠。他太溫柔了,溫柔的就像是三個人都像是在用偷來的時間,度過了一場短暫的夢。早晨一到,每個人都會從夢里醒來。是的“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早晨,時候到了自然會醒來”。我倒覺得導演想必是看過《一個人的村莊》。或許才那么鐘情于選擇在延邊以及長白山的大雪,但還是希望能看到更多去選擇表達少數民族的語境以及生活。漢族的表達太多,而少數民族的表達正在消散。
另外一點想有所期待的是更多異鄉(xiāng)人的表達,中國人的變遷也許現(xiàn)在已經到了空前的時刻,河南人去往了哪里,四川人去往了哪里以及東三省的人又去往了哪里都是值得描繪的場景。那位融合了三個人面孔的小偷被抓住了,沒有被凍死,但是他卻在哭泣。周的角色在哭泣,在聽到吉他旋律的時候哭泣。劉的角色在哭泣,在喧嘩之內用冰水刺激自己感官體驗的時候在哭泣,在疲倦的人生之下仿佛這個時候才有感官,才有知覺。大蕭在哭泣,在背對著弟弟的時刻,為自己過往的人生。“落在一個人一生中的雪,我們不能全部看見。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獨地過冬?!?/p>
這部口碑翻車的很厲害,看的時候放低了一些期待,看完后我覺得宣發(fā)要背大鍋。
這確實是一部青春片,但這根本不是一部愛情片,這里面愛存在的每個瞬間,都是對自己當下處境的不滿。愛他人的瞬間,恰恰就是不愛自己的證明。
把它放在七夕上映,宣傳成三個人愛而不得,狗血三角戀,真的是這部片最大的得不償失。
這個宣發(fā)讓我想起來前幾年《地球最后的夜晚》,明明是一部非常小眾的文藝片,延續(xù)一貫畢贛的風格,但是宣發(fā)成一部狗血愛情電影,吸引的受眾完全不是文藝片受眾,口碑翻車。
差評集中在三個人這種背德的狗血的戀情;像長白山風光片,很平淡。
會被預告片三個人互傳吃冰這種吸引進來的觀眾,是最不希望看到這么平淡的電影的人。這部片的受眾,恰恰就是和《孤注一擲》、《前任4》這種下沉市場奇觀堆砌的觀眾互斥的。
那些電影我寫過,是大數據精準算出來,愛看的一種類型混雜,商業(yè)類型堆砌,宣發(fā)主打吸引眼球,最不電影的電影。
這是一部導演的私人表達,大數據算不出來的一部電影,作者電影是不考慮觀眾的。
這部片報獎策略其實是對的,陳哲藝是戛納嫡系導演,報戛納一種單元其實就能一窺電影風格會是什么樣的。我覺得這部片整體架構和《燃燒》非常像,但沒有人會覺得《燃燒》是一部三角戀的愛情片。
我覺得這部電影,所有的愛情,都是一種對自身處境厭惡的投射。
他們中沒有任何的愛情,只是焦慮在青春期外化成了一種情欲的表達。
這種片子華語早該有了,美劇《亢奮》里,青少年靠情欲解決一切。家庭問題、人際關系、自我實現(xiàn),青少年的世界就那么小,小到好像得到一個人的愛就得到了全世界。又好像那么遼闊,得到一個人的心,全世界的風景放到他面前,他也不在乎。犯了錯,好像這個長夜就真的再也過不去,好像明天就再也不會到來。
這種我愿稱“發(fā)達國家青少年白人病”,就是“外人看起來過著光鮮亮麗的生活”,并且“根本不理解你到底能有什么可痛苦”,只要一有心理問題統(tǒng)稱為“無病呻吟”的青春期陣痛,是真實存在的。
而且往往只有發(fā)達國家拍,因為一旦你有真實的問題可以煩惱,升學、考公、資源不足導致的競爭,你就會陷入現(xiàn)實主義的煩惱且具象的苦楚中。
但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痛苦的事情,這種痛苦的程度,每個人的相對指數都是100%,并不會因為痛苦絕對指數小,就變得沒那么難熬。
所以,我并不愿意認為這些無病呻吟是無用的,陣痛是虛假的。拍出來可能是矯情的,但這是一種文明進步的標志,我們可以不用爸媽那代人的話語去輸出:“就這點事算什么”“打工不痛苦嗎,出來社會磨練幾年什么心理病都好了”。
痛苦是可以被表達的,悲傷是不可比較的。創(chuàng)作者可以只寫他今天手指破皮,有點疼痛,且不被人比較說,“這算什么,旁邊人手斷了都沒哭。”
文明發(fā)展到一定程度,我們可以對疼痛,對成長,有著更細微的覺察,且不否認他人可以過這樣的生活。
人真的可以因為沒有看到一個風景而哭,可以因為一點小事落淚,人可以不堅強。人生可以真的只在乎這點屁事。這是一種進步的象征,證明總體社會幸福程度變高了。
有時候可能打工996結束了,看電影里的主角活得挺好還因為一點屁事時常流淚會覺得矯情,我能理解這種口碑翻車的理由。大家當然可以不是這類電影的受眾,但我覺得人是越來越幸福的,是越來越應該去覺察生命中任何讓人陣痛,不舒服的情緒,這是一種進步的方向,而不是人類對苦痛越來越麻木,歌頌無節(jié)制的忍痛。
正題。
這部片不是愛情片,那是什么呢。我覺得是“夏令營理論”:完全不同的人在某個地方短暫相遇朝夕相處,產生不同的感情,三個不同價值觀的人,不同的價值觀在此交匯,每個人通過與他人的碰撞更認識自我,最終退回各自生活,改變一部分的自我。
夏令營里的重點,是成長的自己,根本不是戀愛,甚至都不是那個與自己天差地別的對方。
那部分的愛,是一種向往對方生活的理想,也是一種對自己現(xiàn)實生活不滿的宣泄。
浩豐,人設是上海金融精英,多次用手表意向表達他們每個人階級不同?;家钟舭Y,有自殺傾向。人物小傳不多,但可以感覺到他是一個物質比較富饒,精神陷入虛無主義的的人。
這樣的人很多,我就是這樣精神很孱弱的人。這樣的人,他們愿意在自然風景面前,更愿意看畫冊。
開始工作后,我最恐慌的事,就是“人生是曠野”。每個人都說自由是最重要的,但我真的很不能接受,原來我自己很害怕自由。
在一個預設的軌道里走了20年,大學畢業(yè)后,告訴我,人生其實是曠野,我真的不知道走去哪里。
我根本沒有內驅力要去任何地方,我也不想探索一個曠野,我想打卡,我想在一條只供一個人走的路上走的比別人快,打的卡比別人多,我只想完成盒子里有限的打的勾,我想人生井井有條都是豎線。我不能接受人生是個沙盒游戲,哪里都可以是結局,我想有新手任務,有主線劇情,我不想走錯一步。
所以我喜歡看書,我喜歡看畫冊,我喜歡欣賞美的東西。
我喜歡看能看完的東西,合上書,我就要打開豆瓣寫“讀過”,我每年要寫年度總結,我每年要看50本書。
我葉公好龍。我喜歡看山水畫,但我真的看到山水,我真的看到這片曠野時,我只想流淚,我只想哭,從來沒有人教我怎么看一眼看不完的東西,沒有人教我怎么欣賞不用畫重點的美,如果不拍照,不帶手機,我拿什么去欣賞自然,在那一片雄壯的、不近人情的雪山面前,我的人生算什么。
曠野的全景圖拉起來,我就被迫面對我人生的無意義,我短暫的這一生,做這么多都是為了“有意義”,你告訴我其實都沒意義,我為什么還要再走,我還要再走去哪。
大蕭則是一個離“自殺”最遠的人。他活的人間煙火氣,活的世俗,混沌。他活的腳踏實地,他不看書,他活的沒有目標,走的漫無目的,但他從不質疑生活,他從不問意義。
娜娜則在他倆之間,既羨慕大城市的生活,不甘心在小鎮(zhèn)里活著,又仍然困在當下的處境里,不愿意去面對那些傷痛。
所以大蕭喜歡娜娜。大蕭是一個生活沒有什么目的的人,但娜娜是一個有想做的事情的人,她會流淚,她不甘心,她好像就隨時準備出發(fā),又隨時被迫停下。
她醉的時候閉著眼,就好像完全沉迷到當下的生活,每一段音樂。但她一旦睜眼,又好像根本沒有喝醉,她的眼睛分明沒有一絲霧氣,沒有迷茫,她好像就是準備在這歇歇腳,隨時會出發(fā)。
而娜娜是羨慕浩豐的生活的,浩豐是一個大城市撕開的裂縫,她也曾瞥見過是否有另一種可能性,自己成名,如果沒有摔傷,會是什么樣的生活。
但其實,浩豐恰恰是最羨慕大蕭的。浩豐已經是一個物質層面自由的人了,但他精神囿于生活中,深陷存在主義陷阱,他不會被那種娜娜那種愛慕所吸引。他恰恰是不再接受世俗的那種名利的追逐,才會開始陷入虛無,所以他需要的不是這種愛慕。
因為有人因為他是大城市的人,因為他光鮮亮麗喜歡他,他就會被更有名利的人比下去,他就依然在這個名利場里被比較,卷到無休無止。
在他們夜晚用閃光燈照猴子跑來跑去的時候,虛無主義到達一種頂端,他說,你們不想就這樣毀滅嗎。在他眼里,猴子就像是西西弗斯推鐵球一樣,跑來跑去,但其實永生永世都在籠子里循環(huán),毫無意義。
大蕭說,你倆都喝醉了吧。其實就是跨出了這種循環(huán),意義可能是,我覺得我現(xiàn)在生活的挺好的,我就根本不想蕩去哪,我根本就不想走,你也別問我意義。猴子多開心,也不用想事情,這有什么不好的,你可憐猴子,猴子可能還覺得你天天工作更不開心呢。
這就從“生活在別處”,轉化成了“生活就在此處”,沒有別的想象的,更快樂的生活,我就是一只猴子,我每天蕩的就特開心,遑論意義。
那種自然主義的感覺一下子我就落淚了,那種“以后做到了XXX,我就XXX”焦慮感一下子就消失了,這種豁達和開朗,真的是讓我釋懷很多,“我哪都不用去,我在這就能快樂?!?/p>
這種治愈是很多電影如何說教都完成不了的,但是這種非常戳我。
這三個人的感情是流動的,大蕭和浩豐其實在酒店那場戲也就暗示著他倆也是有感情的。娜娜希望有繼續(xù)出發(fā)上路的勇氣,所以她愛一個在大城市的浩豐。浩豐恰恰是不想再出發(fā)了,他想停下來了,所以他愛漫無目的的大蕭。大蕭真的想生活有一個目標,所以喜歡的是那個隨時要出發(fā)的娜娜。
但他們的愛是無望的,娜娜想要出發(fā)的勇氣,恰恰是浩豐的痛苦,浩豐想要的停下,恰恰大蕭最后就決定上路。這種不過是他們自身境遇的投射,愛是無望,希望也是無望。
因此浩豐和娜娜在浴室里,情欲中其實隔著一張簾子。娜娜和大蕭擁抱,大蕭沒有回身擁抱他。
自己對他人的愛是想象出來的,他人對自己的愛是自己最不需要的。
這使得他們三個是堅固的,流動的三位一體。但當他們每個人都展露出想法,他們得出一個結論:原來自己的生活,也是他人羨慕的生活;自己羨慕的生活,其實也被他人厭惡。
生活不在別處,更好的生活是自己想象出來的。
他們就不再流動了,因為不存在答案了。兩點線性之間,是存在答案的,但三個人,組成的是一個循環(huán),就永遠都沒有盡頭了。
你可以把他們三個人高度抽象為其實就是一個人的不同狀態(tài)。一個人入世,會羨慕一個功成名就的人;一個人功成名就了,會羨慕一個尚未出發(fā),很期待未來的年輕人,對未來保有著想象。年輕人艷羨成熟;老年人羨慕童真。
最終夏令營會結束,生活要繼續(xù),依然要面對殘酷的生活,孱弱的自己。
但知道每個在路上的人都會困頓,足以慰藉步履匆匆的行人。
映后采訪我問陳哲藝導演,我說你是一個新加坡導演,你的成長環(huán)境是熱帶,為什么想要到這么冷的地方拍戲。
他說他想拍冬天,因為他生活在一年四季都是夏天的熱帶,他想拍拍看最冷的地方,他想拍真正的冬天,但不想拍南方的冬天,所以叫人找了中國最冷的地方,選做取景地。
這可能也是一種生活在別處的想象吧。
會不會和現(xiàn)在的生活不同呢,這該是我們出發(fā)的目標,不該是詰難自己不夠好的話語。
性也不給亂,藥也沒法嗑,死也很難尋,室內抽煙跟書店當小偷就算超出格了。不是你媽媽也一樣,而是你他媽也一樣,下次只能來我們云南吃菌了。
不論貧窮富有疾病健康 年輕人除了smoke drink fuck再沒有別的可做了 全中國不論上過學的沒上過學的好學生差學生看完都受到了奇恥大辱 除了無病呻吟再沒有別的可拍了嗎?怪不得都不想活了
三個病友在延邊聚了幾天發(fā)現(xiàn)彼此毒性太大趕緊各回各家。陳哲藝想拍又不敢拍的一些東西真讓我捉急,以致于最后一臉問號:啊?就這兒?導演你拍“熱帶雨”的sao勁兒呢?
看!那邊是朝鮮。。。阿里郎都響起來了,忍不住發(fā)出了笑聲。真是一部比一部差??斩吹挠^光獵奇片。
為什么嚼冰塊流淚啊……是不是買了瑞幸 被騙了他心里不舒服又舍不得9.9,含淚炫沒
浴室情欲戲挺美的。好幾個周冬雨的特寫鏡頭都不錯。賣點可能是劉昊然的屁股吧。沒想到最sexual的屈楚蕭捂最嚴實。
想起了在天門山跳崖的四位青年,“死是需要勇氣的”。作為異國導演,竟然敏銳又細致入微捕捉到這里的年輕人共有的生存狀態(tài)和精神情緒。甚至正是由于導演的多元身份,通過微妙的審視視角,傳達了許多超越語言、文化的共通表達和比喻。中國有俗話“拖后腿”,西方神話有阿克琉斯之踵,它們是娜娜腳上的傷疤,直到熊親吻她的腿,破碎的夢在鮮族當地傳說中獲得撫慰。跟《熱帶雨》比少了些匠氣多了輕盈,明明一整部都在探討“行與路”,無論是對白還是畫面,均出現(xiàn)了無數交通工具和腳步,符號內部邏輯鏈非常完整,在情節(jié)上能妥帖得不動聲色??蛇@些漫長的行走、暢游卻在一座幾乎與世隔絕的邊境小城發(fā)生,他們丈量腳下,哪兒也去不了,哪兒也回不去、不愿回去,如同三個人身在發(fā)光冰雕迷宮里,前不見通路,后不見歸途,是有關當代青年和當下最深刻隱喻。
爛俗愛情為主線的延吉宣傳片
《燃冬》跟國內的那些青春片很不一樣,看似是三個年輕人之間的情欲故事,表面上是他們在互相拉扯,其實是三個迷失的年輕人在努力尋找自我,跟自己和解。導演壓縮了故事的戲劇時間,把三個年輕人放在延吉那樣一個環(huán)境里,給每個人都設計了人物前史,又把前史做成了懸念,讓他們都充滿神秘感。導演完全靠聲音(配樂)重塑了一些戲份的節(jié)奏和情緒,能夠很精準地呈現(xiàn)出人物的情緒狀態(tài)。這種三個年輕人之間情欲流動的故事,礙于國內的審查,沒法讓劉昊然和屈楚蕭的角色發(fā)展出某些可能性。如果能讓他倆之間漸生出某些情愫,我會毫不猶豫地獻上五顆星。
B+. 并非想象中的狗血三角戀,而是三個受傷的人依偎療傷的過程。燃冬燃燒的不止搖搖欲墜的愛火,更是冰封之下逐漸解凍的生之欲與知覺。比起確鑿的起承轉合,陳哲藝更感興趣的是冰縫漏光前后的明暗兩秒、擁抱分離時候的冷暖交替。用一連串的符號編排,去捕捉植根于情景、涌現(xiàn)于當下的情緒,即便并非總是奏效,卻也不乏閃光的瞬間。演員們松弛又充滿張力的狀態(tài)真是迷人,讓人無數次想要撕開屏幕加入他們。唯一讓我困惑的問題:上海哪有劉昊然這樣的金融男?請立刻介紹給我。2023.5.21 Debussy
要是劉昊然和屈楚蕭有吻戲就好了(-錯亂-)
被深深打動,進化的陳哲藝,《藍色大門》的變奏,松弛而真摯。怎么能在平凡的陳設與景物中制造出如此豐富的浪漫?幻夢一場,在快樂發(fā)生的同時便意識到它們很快即將消逝,于是悲傷也如影隨形。幾乎沒有華語電影會書寫這樣的故事,一段限時愛情、親密關系中不可言說的陌生感、和青春里不堪重負與隨心所欲的兩面。電影里有一只熊,兇猛又可愛。以及他們吃的是回鍋肉嗎?我真的餓了。
三個人都看起來又臟又臭,好像在廉價出租屋里亂搞的嗑??青年,一點兒文藝質感都沒有,除了倒胃口就是倒胃口,別yx了我說,悄無聲息的抬走吧
#76th Cannes# 不知道是不是審查原因很多東西都非常隱晦 不懂想要表達什么所以一切都流于表面 像是看了兩個小時的延邊旅游宣傳片 劉昊然演得好木… 臺詞功底一塌糊涂 反而屈楚蕭是三人里最好的 這個角色很適合他
劉昊然把屈楚蕭帶回酒店房間結果什么都沒干是我最失望的。
看一位導演的功力如何,非常顯性的一部分便是演員表演的延展空間。周冬雨、屈楚蕭、劉昊然在舒適圈和外化的邊界找到了未曾有過的可能性,陳哲藝絕對功不可沒。盡管影片在部分表達上仍可再商榷,但陳哲藝在敘事上細膩、靈動的視聽語匯,是他最寶貴的天賦。情欲戲曖而不穢,熠熠生光。屈楚蕭的銀幕魅力令人大受震撼。
還是熟悉的陳哲藝的細膩筆觸,他太擅長描摹這些偶然發(fā)生、難以定義的情感,這次的敘事比前作更加流暢明朗,三個個性迥異的年輕人間暗流涌動的情和欲也很容易獲得觀眾的共鳴,分寸拿捏剛剛好,彌補了華語青春愛情片的一塊空白。周冬雨的率性灑脫、劉昊然的優(yōu)秀獨立、屈楚蕭的大大咧咧都在三人的一次旅途中漸漸袒露出了另一面,每個人都找到了自己的答案。陳哲藝式的意象、符號也都還有,比如逃犯、天池、熊。有意思的是,《燃冬》宛如另一種“延邊少年”,少年最終還是騎著摩托沖了出去,看似無憂無慮的他們終將在憂傷中長大。
認真的嗎?這可是北電小孩們一直以來最愛拍的那種玩意兒,劉昊然咀嚼著冰塊突然開啟一陣暴哭的戲碼,或是屈楚蕭躺在床塌上眼角擠出一滴并不急于滑過臉頰的淚滴,空泛漂浮的人物狀態(tài)凌駕于一切,表演太過廉價了,這錯不在演員,而在導演。同樣是周冬雨,就看看曾國祥是怎么用的吧。
他倆談戀愛屈楚蕭一直花錢…
戛納第三部 很一般…真的很一般…用力過猛 太做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