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片根據(jù)1852年美國作家梅爾維爾小說改編(應該說是“啟發(fā)”),講述某富家子弟皮埃爾跟守寡的母親一起住在鄉(xiāng)村別墅,他正打算跟女友露西結婚,卻冒出一個名叫伊薩貝爾的女子,聲稱自己是他的同父異母妹妹。他不得不跟伊薩貝爾搬到巴黎,并開始亂倫之戀。
題目先立,內容以后想到了再寫。
追求理想出了堅定的信仰,還需要豐富的社會閱歷和智慧,因為,不能白白喊了一聲就完了。
這部電影暗含了政治思考,知識分子在資本政治和消費文化里的掙扎。
影片采用寫實手法拍攝
作為藝術家的男主,一直在進行身份確認。從資產(chǎn)階層到社會底層。
每個人都曾面對生活有過選擇。徹底的決裂還是在妥協(xié)中暗自積蓄力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或者世界上沒有什么道路是簡單的,所有的路都要付出代價。
亂倫、愛情、毀滅。前有《新橋戀人》,后有《神圣車行》,加之其自身的晦澀與瘋狂,《寶拉 X》沒有收獲其應得的關注和理解,幾乎成了片頭卡拉克斯噩夢里大片被炸毀的墓碑中的一座。然而或許它是與誕生不久的《安妮特》在底色上最為相通的作品,對“黑暗真實”的偏執(zhí)有過之無不及。如果說后者的故事中亨利·麥克亨利已然如死物般凝視深淵,那么皮埃爾展現(xiàn)的則是尋找深淵、奔向深淵、迷失其中并最終成為死物的過程。這整個過程的推動力,只需要從皮埃爾奔波到巴黎的旅館安定下來時,對“姐姐”伊莎貝爾說的一番話入手理解:
“謝謝你,我現(xiàn)在是另一個皮埃爾了。一切都是我虧欠你。我還在家時構思的小說現(xiàn)在看來毫無意義……那算什么?真誠?我當時如此盲目無知?,F(xiàn)在我需要新的工具,知道嗎?狂怒的激流、火山……這是寫出一本真正的作品的工具。我要看見那些隱藏的東西,完全地體驗我被隱藏的那部分生活。然后我才能寫那本書,比人類已知的疾病可怕的……那真正的真相。但,我現(xiàn)在還沒準備好。”
這一段話,已經(jīng)蘊藏著《寶拉 X》光明與黑暗交纏的表面下,幾對最重要的關系:關于創(chuàng)作與相信、真實與秘密、暴露與隱藏,還有在背后的自由與自毀。
一切的開始:光明與黑暗的螺旋
故事開始于螺旋的純白中心:這里有白色的房子和摩托、金色的頭發(fā)、淺色的服飾、高雅古典的音樂。王子般的皮埃爾親吻未婚妻露西被衣服蒙住的臉,像無比自然地接納被遮蓋住的真實面孔,此時,花園水池里的天鵝仍是白色的。
我們還知道,皮埃爾寫的小說名為《在光中》,筆名是阿拉丁——擁有神燈,代表著“光明”。
這明媚對于熟悉卡拉克斯的觀眾來說極其陌生。不同于前作的猛沖與速度感,卡拉克斯的鏡頭在這里極盡迂回、旋轉,視覺的封閉仿佛讓一切被困在螺旋的中心;閉塞同樣在于空間與人際的聯(lián)通,像是“貴族”表親之間的親密和母子間曖昧古怪的俄狄浦斯情結。但值得注意的是,弗洛伊德的“戀母”不全等同于成人的“性欲”:正如嬰兒在饑餓時對母親乳房的渴望,代表的是對安全、愉悅、滿足感的依賴。純白的中心就這樣被光芒保護著,看似沒有秘密,卻是真正被遮蔽的生活,如蒙著頭紗站在高處的新娘,美卻飄浮易墜。
皮埃爾是一定會邁入尋找深淵的道路的:故事的開頭他就在露西潔白的軀體上留下一個深色的吻痕,預示了吸吮黑暗的本能;他也總覺得露西像個孩子,大概因為她身上看不見代表成熟的黑色。在與“姐姐”伊莎貝爾相認、幽游黑暗森林后,白摩托車變得無法啟動,池塘中也出現(xiàn)黑天鵝;他開始穿黑衣服騎黑馬,眼里赤裸的母親正躺在黑色的浴缸中,裸露的乳房已無法顯現(xiàn)出權威,也無法提供生活最基本的慰藉。
于是,一場“自我放逐”——卡拉克斯作品永恒的主體之一——開始了,圍繞中心這個虛幻的光源,進入周遭的迷霧森林那越來越深、越來越暴烈的黑暗中,如同向外旋轉、逐漸加速失控的螺旋:《寶拉 X》便是在這個圖形結構下展開。
自由,創(chuàng)作者的“自戀”本質
皮埃爾是個創(chuàng)作者,《寶拉 X》首先是關于這一身份、他的作品,和與之對應的生活的。
開頭他寫cult小說,意味著擁有著迷他的“信眾”。面對母親對他的夸贊,他戲問道,“如果我生來畸形殘疾呢”,并伴隨著一段德尼拉旺式的肢體表演。顯然他在想著另一面的黑暗,即他所說想要“經(jīng)歷所有隱藏的生活”。創(chuàng)作者總是自認為該去看、去尋找、去經(jīng)歷一切,哪怕包括更刻骨的痛楚。
母親對他說起自己無法想象伴侶身上的變化,“因為要一起度過一生……不能變,這是伴侶得做的?!?他對即將到來的婚姻與生活表現(xiàn)了疑慮:創(chuàng)作者要挖掘隱藏的真相,就代表著對一切變化的開放;不變地生活白色的天堂里,不真實,也不自由。然后皮埃爾回房寫作了。我們可以讀到他在自己的小說里提到一塊驚險的巨石,它僅僅以自己的一角在山頭立著,而主角“沒有勇氣、缺乏魯莽輕率的特質,去爬到那險石下方的空隙里”。顯然,他在等待一次魯莽和輕率,以給予自己“經(jīng)歷”和自由。對于皮埃爾這樣的人,夢境和預感是會讓他奮不顧身的——他只需要信號,一個他自己相信就可以的信號。
這時,他夢中的面孔出現(xiàn)在了現(xiàn)實中。在追逐這個信號的幻影時,一向小心的皮埃爾第一次騎車跌倒,白色的袖口被血玷污。他追隨伊莎貝爾,走入黑暗的迷霧,在林間鬼影中穿行;昏暗到看不清的畫面、不斷變幻的運動軌跡、相機位置地不斷調整并圍繞著兩人旋轉——我們跟皮埃爾一起在森林中完全拋棄了方向。隨著家中一個被封住的門印證了伊莎貝爾尖聲獨白的描述,皮埃爾相信,“信號”已經(jīng)變成了真正的“宿命;而作為觀眾,下一幕我們馬上也發(fā)現(xiàn),正如皮埃爾預感中伊莎貝爾這個屬于他的命運真實存在著,其實他小說中寫的那個巖石也是真實存在的,并不是我們以為的皮埃爾的虛構!
皮埃爾如此望向黑暗、渴望自我放逐,就像《新橋戀人》里失明流浪的蜜雪兒,就像《壞血》里逃離深情戀人的亞歷克斯——因為殘缺才能自由。正如他對伊莎貝爾說 “我的一生,都在等著有什么能夠帶我超越這一切” ,皮埃爾只有超越完美卻自成閉環(huán)的穩(wěn)定生活,才能準備好迎接他認為的“真實”,創(chuàng)作真正有意義的東西。
對伊莎貝爾和另外兩個難民的保護欲讓他找到自己的意義,其中固然有善和愛,但也有天真和自我證明、滿足野心的“自戀”,就像細想伊莎貝爾其實什么都沒有讓皮埃爾做,他卻決心帶她逃到巴黎這個對她并不友好的城市。伊莎貝爾成了他的內心期待的投射,讓他能從此自由地走進人群和比人真實的動物園中。
中國餐廳,陌生的異鄉(xiāng)環(huán)境里,大家都快樂而沉醉,皮埃爾初嘗成為大家族“父親”的意義,和融入真實大世界的踏實,這是他們僅有的短暫幸福。此時的餐廳有人在唱,“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我愿拋棄了財產(chǎn),跟她去放羊”。
只是很快這樣的野心就被辣椒噴霧、居無定所的流落、“家族”里小女孩的死輪番打擊。 流落到工廠倉庫后,皮埃爾對伊莎貝爾說:“我想給你一切,卻一無所有” 。伊莎貝爾回答:“我們在一起,就是一切?!薄暗覀冊谀膬??”“在一切之外。”
于是,他明白一無所有的自己終于到了想去的地方,終于與伊莎貝爾接吻。接下來一場極其大膽的性愛戲,沒有香艷,滿是沉淪——他以亂倫這一種最決絕的方式,丟棄過去、突破自己與“黑暗”之間最禁忌的關系、實現(xiàn)徹底的放逐與自由。自此他終于開始投身最“真實”、最赤裸的創(chuàng)作。
伊莎貝爾的真相
伊莎貝爾到底是不是皮埃爾同父異母的姐姐?
一個可怖、病態(tài)卻美麗的幽靈,在夢里游蕩著不知從何而來,面孔也看不出年齡。比起一個真實的人,很多時候她像極了腦海中浮出的意識。她的現(xiàn)形和皮埃爾內心的渴望促成了彼此,很難說孰先孰后。皮埃爾在小說中表達突破生活的愿望后不久,在往花園的水井看時(《安妮特》“凝視深淵”?。谝淮温牭搅伺说捏@叫,夢中伊莎貝爾的幽靈有了聲音的實體。
在后來跳海之前,伊莎貝爾對著水面呼喊的一幕,她顯然成為了“Acousmêtre(聽覺存有)”:開始聲音仿佛是從深淵傳來的絕響,籠罩著整個聽覺,隨后才逐漸有了環(huán)境的混響,即從一個無所不在的主觀全景世界到了客觀世界,從內向化的觀念深淵到了外部體驗。
電影也通過剪輯替皮埃爾完成了“信仰的飛躍”。他與伊莎貝爾初次相認后從黑暗森林中出來的過程被完全省略了。隨后兩次走進隧道找伊莎貝爾的鏡頭,總是緊接著跳接到隧道內部反打,對準兩個人一起走出來的背影。 伊莎貝爾仿佛內化的信仰,從不需要一個“溝通”的過程與出入口。
伊莎貝爾 的存在是和意識一般 “細若游絲” 的。剛到達巴黎皮埃爾遇上危險時,伊莎貝爾被封鎖在車里徒勞地掙扎,卻并不能真的出來拯救他;更多時候都是皮埃爾以自己的猜測詢問,而她從無明確的回答。每每皮埃爾晚歸都會激起伊莎貝爾的神經(jīng)質,在黑暗中等他回來的樣子脆弱得仿佛馬上會消失。
伊莎貝爾在與皮埃爾相認伊始便說:” 我告訴了你真相。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相信我。”皮埃爾不假思索道:“我相信你?!?——充滿渴望和保護欲的力量時,“相信”無需任何理由;相應的,懷疑也發(fā)生在皮埃爾精疲力竭的低谷。因為伊莎貝爾沒有認出封面上的父親,皮埃爾開始懷疑她和自己深信不疑的宿命,所以緊接著下一幕她馬上就尋死了,而且皮埃爾沒有看見她跳海的過程,正如看不見自己的信仰如何滑走。而故事的最后,當伊莎貝爾尖叫道“我跟你說的一直是實話’”,皮埃爾卻仍然失魂落魄無動于衷時,她便真的被車撞倒了。囚車上的他仍在黑暗森林中,只是,伊莎貝爾的聲音消失了。
會不會,一直以來的動力,本身就是我們自己對生活意義的虛構?
可以說,伊莎貝爾是因為皮埃爾的相信而活著。她代表邊緣世界殘忍的真實生活,代表被隱藏的第三世界的痛苦,代表皮埃爾黑色的宿命。但最重要的是,她的存在幾乎代表著“相信”的動作,依賴于皮埃爾和我們想要相信什么。如果要追問一個真相,那或許就是皮埃爾砸開墻壁后發(fā)現(xiàn)的隱藏的房間,充滿想象,但空無一物。
真相,和作為秘密的真實
帶著強烈的愛意,他鄭重地表示會藏起她的身份(一個秘密),對外,她是他的妻子(一個冒充者)。
整個故事里,皮埃爾都在偏執(zhí)地尋找最終的“真實”——他的人生中最刻骨銘心、最有創(chuàng)作的意義的東西,玄妙得如同世界刻意向他掩蓋的秘密。
或許,他因此熱愛并保護秘密:在電影開頭,母親對古怪的來電表現(xiàn)得無法忍受時,皮埃爾就勸她“接受生活的謎團”。在露西問起他在夢中見到的伊莎貝爾的臉龐,要求他不能有秘密的時候“我以為愛中不應該有秘密,如果我覺得你有秘密,一切就結束了”,這也是我們第一次看見皮埃爾憤怒的臉。
皮埃爾崩潰的直接原因之一,也與“秘密”的暴露息息相關:
表兄蒂伯知道了皮埃爾和伊莎貝爾之間的秘密,伊莎貝爾知道了皮埃爾和露西之間的秘密,兩者都讓她無比失望。
就在這絕望之際發(fā)生前不久,他所寫的小說被出版社指為假冒和剽竊;現(xiàn)在,這兩個秘密的泄露讓追求“真”的皮埃爾成為了名副其實的“騙子”,不僅黑暗被曝光驅魅了,自己和光明的生活維持著的秘密關系也被發(fā)現(xiàn),仿佛背叛了信仰。
皮埃爾最在乎的早已不是伊莎貝爾或露西,他把槍放在了兩封信邊上。面對著她們的阻攔時,他沒有為誰留下,只說了一句, “已經(jīng)沒有什么值得拯救了”,如同一個救世之夢徹底破碎的自戀者。秘密被揭穿帶來絕望,是因為皮埃爾和所有人一樣根本無法面對真實的自己,有如此追求卻仍無能而不堪。這個秘密是沒有辦法暴露在光中的: 伊莎貝爾第一次親吻她的時候,樓道的燈馬上滅了;他只在晚上和伊莎貝爾做愛,天亮陽光照進來時,他會回到自己的床上,繼續(xù)一個人睡。
初到巴黎的時候,蒂伯聲稱不認識皮埃爾也拒不接待他。皮埃爾怒吼: “求你說一點、一點點的真話!”無助,瘋狂,卻沒有意識到自己拋棄露西和母親的所作所為也是真相,悲憤的 蒂伯又怎能接受他?我們無從知道蒂伯怎么知道皮埃爾的秘密,可能就像真相的存在不由分說。這位表兄雖無情嘲笑皮埃爾是“真理的化身”,卻也看見了皮埃爾不愿直視的部分自我,最終因為說出他的真相而死去:皮埃爾煞有介事地將子彈射入他的口中,親自處決了 “說真相的人”。
所以皮埃爾愛的是“真相”還是自己的“秘密”,著迷的是黑暗的深刻還是自己和黑暗的這種關系?其實,最難以招架的真實是自我的深淵,而秘密就像遮住深淵的那口蓋子。
光明與黑暗,暴露與隱藏
另一個秘密的暴露:出版商親故說,是“阿拉丁”的身份這個神秘的謎在吸引住皮埃爾的讀者,提點他利用這個謎自我曝光炒作。
露西憂慮地勸他不用去曝光自己,而伊莎貝爾冷冷地對露西說道,“是因為你他才這樣做的”,字面上是為了給她養(yǎng)病皮埃爾不得不爭取更好的生活條件,實則是皮埃爾隱隱渴望著露西所代表的光明、某種金燦燦的現(xiàn)實,畢竟皮埃爾飽受黑暗之苦后,滿足活著那部分需求的本能爆發(fā)了出來,需要電視機的亮度。
可不久以后,電視里卻傳來人們叫他“冒牌貨、騙子” 的失控噓聲。媒介與創(chuàng)作的討好的本質再度暴露——人們不需要也不相信“真相”,人們更習慣被遮蓋的東西,就像習慣了隧道里的列車,和隱藏著的難民。皮埃爾旋即走向了崩潰,曝光讓 “自戀”的創(chuàng)作者被他的cult拋棄,就像誠實的亨利·麥克亨利在觀眾的噓聲中退場。
這次,回到工廠倉庫,一直穿白衣服的露西也換上了黑衣服;報紙的嘲諷、信徒的離開、對觀眾的失望使得皮埃爾當街暴怒砸車,并給自己原本完整的身心落下殘疾,悲傷地呼應了片頭他在母親眼前扮演殘疾的玩笑。
非常矛盾又諷刺的是,同是這位出版社的親故,在皮埃爾初到巴黎時已經(jīng)對他道出了一個重要的真相:
“一個人如果要憎惡他的時代,就無可避免地會被它敏捷地懲罰……你渴望寫出成熟的作品,但其實是你的不成熟才迷人。你夢想著一把火燒了天知道什么東西,或像時代的一朵讓人炫目的云,讓所有人仰慕或驚懼,但你天生不是這塊料,你甚至不相信你自己……”
一直渴望尋覓關于這個世界被隱藏的真相,但到頭來,這是包括他自己的所有人都不可承受。他不相信自己,或者,他其實不明白自己。
露西的回歸
三島由紀夫曾寫道:“真正的美,是拒絕生的”。但倘若所謂真正的美并不比明亮的生重要呢?
露西歸來不久以前,在皮埃爾忘我地奮筆疾書時,摩托車事故帶走了母親。他滿臉胡茬躲在墳墓間,像一個鬼魂幽幽窺探葬禮人群那些昔日的面孔——這是他飽受苦楚之后第一次主動看向過去的光明。旋即而來的一個鏡頭里,我們在不知誰的視角中“發(fā)現(xiàn)”神色慌張的落單露西。盡管被百般阻止,她依然表示要和皮埃爾住在一起:“我不會過問你的秘密;我會隱藏自己的感受;你身處危險,我必須在你身邊;我稱之為犧牲?!?/p>
曾經(jīng),揮之不去的是未曾見證的陰影;現(xiàn)在,無法割舍的卻是曾經(jīng)擁有的光明。更何況,露西表示了對他自我的絕對尊重,明亮而高貴地決意犧牲,如同安妮特的母親安那樣“為了拯救觀眾一次次死去”。皮埃爾自然沒有拒絕,他們一起向伊莎貝爾走去,渴望追求真相的他又給自己增加了一道謊言與秘密:“我會說你是我的表親”。
光明與黑暗的位置互換了,姐姐成為愛人,愛人成為姐姐,皮埃爾把身邊的人都變成了“冒充者”。
盡管一開始我們看見皮埃爾站在伊莎貝爾的一側、關上露西那一側的房門,隨著時間過去露西依然逐漸占據(jù)了皮埃爾的注意力。她的病情——或者說皮埃爾體內光明衰弱后的自救本能,讓他不得不產(chǎn)生了向明亮之處投誠的心情:“等到我寫出這個作品賺到錢了,我們就搬走”。露西表示自己會去教書賺錢共同改變生活,顯現(xiàn)出強大的生存意志;伊莎貝爾便也只能委屈地說,“我也會想辦法帶來收入的”,但她不是為了共同的生存,而是證明自己可以替代光明,畢竟之后三個人踢足球時,伊莎貝爾一腳把球踢到河里終結了游戲。
皮埃爾就這樣掙扎于光明與黑暗間,在螺旋狂暴的運動中撕扯。此后瘋狂寫作時,包圍他的同時有伊莎貝爾的手風琴樂聲,和露西的咳嗽;在夢里他與伊莎貝爾于血海中漂流,在醒來時卻呼喚露西的名字、說自己寫出了“快樂的字句”。
愛
皮埃爾一定是愛伊莎貝爾的,我們會愛上讓自己感到無比真實的人,愛上那個讓自己有理由、有勇氣突破現(xiàn)實的人;愛上她,仿佛印證所有命運的信號,愈多俗世的阻礙仿佛就愈加證明愛的純粹與深刻。
執(zhí)著于愛的人總會被認為是瘋狂的,皮埃爾是,奔向皮埃爾的露西也是。她就像《壞血》中的麗絲:亞歷克斯逃離了她,她卻在亞歷克斯陷入包圍的時候及時出現(xiàn),騎著摩托載他脫離危險。
有時露西明亮的愛映照出了他自己的渺小和脆弱:如果他追求的愛奪取了所有的快樂、拒絕著“生”呢?伊莎貝爾投海入院后,他無助地擁抱露西表達迷茫;可黑夜中他再次開始寫作的時候,仿佛又感覺到 伊莎貝爾和來自黑暗之處的動靜——這痛苦的熱情,在他的創(chuàng)作中終歸必不可少。
在皮埃爾懷疑伊莎貝爾是否是自己的姐姐時,伊莎貝爾悲傷地渴望了結自己。這也像極了愛情:不“相信”這一宿命了,愛情就悲傷地消逝了。
狂怒與時代舞臺上的創(chuàng)作
《寶拉 X》是卡拉克斯作品中對于現(xiàn)實社會背景的指涉最為鮮明的一部。收音機里播報著地鐵發(fā)生的爆炸、人物們反復從地下隧道邁入地面——電影中多次出現(xiàn)的列車與黑色的隧道,都是連通這個魚龍混雜的隱藏世界的線索:難民問題、歐洲夾在貴族舊夢與末世預兆間的現(xiàn)狀、東西歐間的鴻溝等等,仿佛螺旋中心外四處滲透的黑。離心力帶皮埃爾逐漸遠離世外桃源,曾一無所知的一切激發(fā)出了“憤怒”——他以為,這是找到了真正的創(chuàng)作工具,但這并不能改變他的弱?。涸诳床灰姷臅r候,在注意力以外的地方,小女孩被打死了,只因對著西裝革履的人說了一句她以為再正常無比的“你很臭”。盡管他第一次把小女孩獨自留在街上時,背景里分明出現(xiàn)了警報聲。
最重要的工廠倉庫是個奇妙的舞臺:這是一個消亡中的暫時性空間,不屬于任何地方,只隱藏在人們的觀念間。一切都是邊緣化的:遍地動物(伊莎貝爾曾說自己記憶里來自有許多動物的地方),遍布的電腦與廢棄重機械在溝通著虛擬的未來和野蠻的過去,自地獄的重金屬交響充滿鼓膜,一片末世廢土卻熱鬧非凡。
指揮,金色的頭發(fā),暗示他似乎也是個舊日貴族,為了選擇深刻的真相來到這里。皮埃爾時常和指揮在酒館里聊不知道什么,稱贊他是榜樣和自己創(chuàng)作的原型,說他知道“隱藏的一切”。廢棄廠房里,他總是站在高處,其他樂手在低處抬眼仰望他,仿佛追尋著圣光;屋頂上,他帶領眾人進行末世射擊訓練,不知是自救還是醞釀新的戰(zhàn)爭;在蒂伯和皮埃爾打作一團時,是指揮帶著眾人出來把蒂伯打倒趕走,像個值得依靠的領袖。
但他的權威無法幫助皮埃爾從自身的漩渦解脫。在陷入絕境的皮埃爾決意殺死蒂伯時,企圖阻止他的指揮身上帶著傷和血,顯得有些脆弱,在問過一句“What are you doing here(你在這里做什么)”后便被皮埃爾一下子打倒。最隱晦卻關鍵的特征是,在這部法語片中,指揮僅有的兩句臺詞說的是英文:如果工廠倉庫是二戰(zhàn)后殘破世界的縮影,或許這名指揮就是某些英語國家的化身。而蒂伯臨死前,他的身后有無數(shù)電視正顯示著歐洲地圖:它們隨著射出的子彈一并破碎,剩下一地的殘片。
寫在最后
“真相在哪,伊莎貝爾?在哪?”仿佛作為對皮埃爾發(fā)狂質問的回答,電影的畫面瞬間切到廢棄的倉庫內,伊莎貝爾在狂躁嘈雜的音樂中幽幽走著——卡拉克斯似乎在暗示我們,一個客觀上黑暗又涼的外界確實存在。它始終在撓動著創(chuàng)作者對于經(jīng)歷一切、看見一切的渴望,催促著他們去揭開最終的真相與意義。但是,自光明的螺旋中心開始向外探尋的過程中,深入黑暗的離心力是難以控制的;展開的景觀,又像是黑夜中的森林那樣的無邊無際。一切幽暗的真相與自我難以調和的矛盾產(chǎn)生共振,最終會讓一個人自爆。
于是,《寶拉X》最后的影像在黑暗森林里無限延伸著。皮埃爾已經(jīng)迷失在了這片死寂中,而觀眾或許明白了為什么人會選擇對所謂真相閉上眼睛。
真好啊,最近被科學發(fā)展觀弄弱智了,說不出了,最后樹枝的鏡頭真好真好真好!
讓人著迷的一部影片,我覺得Isabelle 只是Pierre 逃離看似陽光明媚其實充滿虛偽和謊言的上流社會生活的借口,Isabelle 的苦難如此駭人離他如此之近,給了他拋棄一起的勇氣。最喜歡的一段是Pierre 帶這三個流浪的女人去中國人開的夜店里聽歌,那時候他既溫柔又偉大,讓人真想狠狠親一把。
非要那樣嗎?!壓抑S了,受不了!覺得影評強過電影本身。因為太短的時間包含了太多的東西,讓人消化不了。任何愛恨都是有原因的,既然沒有交待清楚,就有牽強的感覺。
情感的偏執(zhí)只是幌子,但幌子迷亂人眼。癡纏至此絲方盡。前半部太情節(jié),無論是劇本還是拍攝手法。
擁有白色的寧靜、明亮的高貴,卻等待著一個黑色的秘密、一個宿命的冥冥注定來奮不顧身地從頭開始,奔向自由。創(chuàng)作者相信著細若遊絲的本能,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真相。而旋即那深刻的黑色現(xiàn)實是作家難以招架的,「真相」的苦難與當頭棒喝,使得他夢似的信念似乎越來越成為虛構。而曾經(jīng)明亮的生活亦再度入侵,更加讓人脆弱、懷疑、遺憾又焦灼。創(chuàng)作者最後是無法面對真相,無法接受自己的秘密被揭穿的。對自我與真實的野心,總是和絕望相輔相成,讓人在偏執(zhí)中自毀??ɡ怂固^於厲害了
好好活著不行么?為了一個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的妹妹竟然拋棄了姐姐甚至未婚妻,然后操了自己的妹妹??!無語了。男主自從瘸了之后步速大有提升……
レオス?カラックス『ポーラX』看得心絞痛,哭死了。想起尼采那句:“當一個人望向深淵太久時,深淵也會回望向你?!闭嫦胝襾泶髱熀l`格為皮埃爾做個家排,也許會深入靈魂黑暗幽邃的腹地,發(fā)現(xiàn)這宿命的愛痛糾結,究竟在哪一日落種,根植在哪一處。
還是卡拉克斯一貫的癲狂與頹喪,試圖用具象化的情節(jié)去挖掘人物的內心情感,加上男主作家的身份,現(xiàn)實與虛構交織成了一次深刻的心理解析,所有曖昧不明浮出水面,投射到了一個神秘的人物身上繼續(xù)著這場畸戀。最后男主暴走的場景不得不讓人想到德尼·拉旺,卡拉克斯真是鐘意這種奮不顧身的長途奔走,好似一頭失心瘋的獸一般,吉約姆詮釋得也不錯。
尼瑪,看到流浪女獨白那么長一段,就駭?shù)綇氐追艞壛恕S^影姿勢水平不夠哇
我瘋了,徹底失去理智。結尾的攝影機到了哪里?一片密不透風的深林,是的,9年前Laura Palmer在此遁入守夜門,17年后我們會誤以為庫珀在這里重新領回了她。如果貝爾蒙多在筋疲力盡的最后一瘸一拐地走入的,是新浪潮往后十年肆意橫行的光明坦途的話,卡拉克斯就在用德帕迪約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踉蹌宣告浪潮徹底燒為灰燼。世紀末,借著一個在文明錯誤的交媾中而生,又不可能被文明消化的“怪瘤”,卡拉克斯唯一一次,也是告別儀式一般地沉入了刻板印象的世界中,在這里復仇一般徒勞地奔波,發(fā)熱般地寫作,毫不留情地自嘲,也得償所愿地被人擊倒在地。這是專屬于電影的通道,布滿奇特的空間,經(jīng)由噩夢般的絕望,它會通向13年后的那個酒店房間——在那里真相將不再重要,當年憤怒至麻木的年輕人要說出這句話,“是,我被騙了,那又如何?”
我知道這是多麼的自我陶醉。所以我得到的震撼是如此強烈。沒救了。
古典式的悲劇,荒誕性的現(xiàn)實,那片模糊不清的森林浮現(xiàn)在我們眼前,這是夢的開始,也是夢的結束。夢境中的長發(fā)女人,成為了他生命中忘卻不了的痛苦回憶,盡然有序的生活被打亂,人物間無法調和的矛盾導致了悲劇性結局的發(fā)生,一切悲劇的開始全都源于禁忌之戀在無意識下的誕生。黑夜中的纏綿,地下室的嘈雜,空房間的沉悶,是愛情的余溫支撐著他艱難前行,他不停的奔跑試圖擺脫夢魔的糾纏,卻陷入了鮮紅的欲望之池,渺小的生命成為了血海的養(yǎng)料,而他的靈魂也在漸漸變得稀薄。當懷里的稿子灑落滿地,冰冷的手槍噴射出火焰,命運的窘迫讓他無處遁形,在無盡的絕望和人生的悲哀中走上了自我毀滅的道路。她聲嘶力竭的吶喊叫不醒他沉睡的內心,因為他已經(jīng)失去了挽留的意識,就像一具喪失了靈魂的軀殼呆滯在了原地,他走向了無盡的黑暗,她投入了死亡的懷抱。
一部“正?!钡碾娪俺闪丝ɡ怂咕S度的奇特。底色是誘人的??吹靡徊ㄈ?,在都糊的情況下輾轉了被迅雷吞了片段的原聲版、十八線黃網(wǎng)在線無字版、最后是完整的配音版。特別希望能在大銀幕二刷??ɡ怂归L片補齊?!秹难?gt;《神圣車行》>《新橋戀人》>《男孩遇見女孩》>《寶拉X》。《壞血》是知覺的勝利,《神圣車行》是概念的勝利,結合《東京!》不難感覺到新世紀的卡拉克斯視野在不斷放廣(兩性之外),獻上最好的祝福,愿長壽、順利、常常想說、想說就說!
很墮落很癲狂的故事可惜沒完全拍好 前半段幾乎是電視劇后面才漸入狀況但期間的銜接可以說是斷裂的 還有很多場面顯然在導演腦海里但拍不出來 都是改自古典小說有點Zulawski的意思但沒他的條理和調度.女主好美好美...最神奇的是這片里竟然還有Rammstein出演
我不相信這片主題是愛情,它更像是對人性的悲觀判決書,在夢魘般的影像里,卡拉克斯證明了現(xiàn)代電影在形式與內涵上所能達到的高度,對我來說這就是一部完美的電影
他們嘲笑中國人唱卡拉OK.
卡拉克斯的片子可以總結為“明明很墨跡很自戀但就是很喜歡”,這種絕望的情緒還真的只有他有種特別的感染力。女主角神似Sasha P, 美爆??上晌恢鹘嵌家呀?jīng)離世了,令人嘆息
感覺上比較一般,不如以前的作品好,但是形式上卻又很讓人欣慰.
演員很漂亮,然而并沒有什么用。土豆上的是CJ無肉版,并且翻譯憋腳死了,連語言的順暢事件的表達清淅都做不到,一味試圖“文藝腔”各種形容詞、偽詩化。害我浪費時間看完全片都不知道講了啥,男主角一毛錢突然打了雞血表示要和伊沙貝拉一塊,前因后果完全不清楚,我了個去。
與卡拉克斯之前的三部曲比起來,風格相去甚遠,但差距不是一點半點。這次轉型,也暴露出卡拉克斯最致命的問題,就是他缺乏講好一個故事的能力。單獨挑某個段落出來看可圈可點的地方很多,比如中國男人唱歌時的紅色調,地下重金屬所營造的氛圍感,可一旦把段落拼湊成一個整體,便看不清事件與事件之間的關聯(lián)性。男主選擇為愛私奔,可能是逃避固有生活所施予他的一切的藉口,但後面不只是男主,另外兩個女人的一連串的行為動機都令人匪夷所思。當然可以解釋為向三十多年前的法國新浪潮,特別是向戈達爾致敬,但在1999年仍然用這種方式講述故事還是過於保守了。大尺度的噱頭在這部片子也沒有被很好地展現(xiàn)出來??上晌恢餮轄奚诉@麼多,結果最後呈現(xiàn)的是一團黑,啥都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