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山田洋次的是1954年就加入松竹大船攝影社的渡邊浩。那個時代是松竹的黃金年代，小津安二郎，木下惠介，渋谷實，大庭秀雄，中村登，川島雄三，小林正樹，野村芳太郎等等一系列的電影大師匯聚一堂。

小津?qū)а菰?953年拍攝了《東京物語》，木下惠介在當年（1954年）拍攝了《女之園》和杰作《二十四只眼睛》，大庭秀雄則推出了票房大作《請問芳名》三部曲。

成長在那個年代的渡邊和山田洋次將針對小津安二郎，《東京物語》以及這次的山田洋次的新作《東京家族》


當時的我們完全不理解小津安二郎

渡邊：先恭喜您獲得文化勛章了

山田：謝謝

渡邊：那我們就開始說說《東京家族》吧，現(xiàn)在大船攝影所雖然沒了，但是山田洋次的“大船調(diào)”依舊健在。之前我也說過，大庭秀雄先生曾提到“大船調(diào)”在山田洋次這個才華橫溢的人手中又一次復(fù)活了！

山田：大庭先生說過這種話嗎？真的謝謝了。這次的作品完全是因為小津安二郎那部杰出的劇本（笑）

渡邊：劇本出色，但是如何把出色的劇本表現(xiàn)出來還是要看導(dǎo)演的水準的，您真的很出色。您是什么時候開始覺得“小津映畫真的很出色”的？

山田：有點記不清了?？赡苁且卫膳牡街卸?，也就是80年代的時候吧。當時在海外的電影節(jié)上，很多人都說我的電影是受到小津安二郎的影響。西方人都認為日本電影=小津安二郎。小津先生的作品的確很出色，但是把我的作品說成最不像我作品的小津作品，總覺得有點別扭。我年輕時候真的覺得小津映畫非常無聊。

渡邊：我也是如此。我開始覺得小津電影非常好的時候已經(jīng)50多歲了。

山田：但是，現(xiàn)在《東京物語》已經(jīng)成為了世界第一的電影了，真厲害！

渡邊：小津先生的作品第一次被英國影評人認可的時候，他對攝影師厚田雄春說道：毛唐人（毛唐泛指西洋人和中國人，這里應(yīng)該特指西洋人）也終于開始懂我的電影了。說話用到“毛唐”這個詞，總給人一種“戰(zhàn)前人士”的感覺。戰(zhàn)爭時去過中國，敗戰(zhàn)后又有被關(guān)在新加坡的經(jīng)歷，小津先生肯定有很多不同于他人的想法。

山田：日本人特有的“把羞澀藏在心里”的感受吧。不過，我原先一直以為小津先生的電影只有日本人會理解，不像黑澤明那樣能夠得到海外的高度評價。但是，我錯了。是金子總會發(fā)光。

渡邊：小津先生的電影主題，關(guān)于人生的探討應(yīng)該是世界共通的吧？

山田：小時候我完全不懂那是什么。只覺得是小津先生對于“小市民”題材的眷戀，基本都是和生活困苦完全無關(guān)的作品。那個時候的日本還未達到小康水平，很多人連飯都吃不飽。我當時雖然是學(xué)生，但是中飯大多都是面包夾黃油，再喝點水就結(jié)束了。如果能夠吃到豬排蓋澆飯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人們餓肚子的時候常常說道“想在銀座吃天婦羅”之類的話，其實那只是自我安慰，大多數(shù)人的主觀意識上來看，那種場景只會在電影里出現(xiàn)。

渡邊：昭和28年，當時還是外食券食堂的時代啊！

山田：是的。我對于小津先生的不滿也正是因為他的電影里完全沒有任何生活苦難的痕跡。我一直認為當時的社會描寫現(xiàn)實生活中的苦難才是正確的電影主題啊。小津先生的作品中完全沒有這類東西，更不用提當時的那些主流社會問題了。黑澤明先生好像當年拍攝過一部關(guān)于原水爆的作品。

渡邊：《活著的記錄》對吧。那個時代，松竹的木下惠介也拍攝了《女之園》，《日本隊悲劇》等社會電影。話說回來，您見過小津先生嗎？

山田：只在攝影所里擦肩而過過一次。

渡邊：我也差不多。他真的是威風堂堂啊！

山田：對的

渡邊：很精神的樣子

山田：山內(nèi)久先生以前說過，當時在晴海通走的時候，小津先生和內(nèi)田土夢先生迎面而來，像一堵墻一樣的威懾力（笑）。小津先生的確人高馬大。不僅如此，更多的是那種壓迫感。

渡邊：二枚目?。滥凶樱?。小津先生一直帶著那頂白色帽子，只有在進攝影所的時候，微微的脫下帽子。我偶然間看到過一次這個場景，也知道了小津先生的毛發(fā)比較少。

山田：當時小津先生的年齡和現(xiàn)在我的孩子差不多，但那時小津先生已經(jīng)是公認的巨匠了。

渡邊：去世時才60歲，真的有點不敢相信。

山田：當時我們最期待的導(dǎo)演還是木下惠介先生。

渡邊：木下先生個子雖小，但眼光銳利，而且走的很快。

山田：木下先生每部電影都不是一個題材。所以當時我一直很期待木下先生的新作“這次又會是怎樣的故事呢”。而小津先生每次都是女兒出嫁的故事，我當時完全沒有興趣，你也是吧（笑）。

渡邊：但是，我們年輕時不屑一顧的人，他最經(jīng)典的作品《東京物語》，成了你新作的原本了（笑）

山田：恩。到現(xiàn)在我才意識到這個電影的偉大，總感覺這個過程有點不可思議啊。


翻拍名作前，有什么需要特別斟酌的嗎？

渡邊：最近我們見面時你和我說的那句話我一直覺得很有意思。就是大庭（秀雄）導(dǎo)演的那句：“最近好像小津先生的人氣在逐漸提升啊，我個人認為他并不是很偉大的導(dǎo)演，不過《東京物語》是例外。神有時候會給一名藝術(shù)家一股創(chuàng)造奇跡的才能，而小津先生的才能發(fā)揮就是《東京物語》

山田：大庭先生和小津先生是同時代的導(dǎo)演，看到小津先生一直深受各方喜愛，或許難免會產(chǎn)生嫉妒的心理吧。不過那句“《東京物語》是例外”真的很有趣。

渡邊：非常特別的一部作品。我個人也沒有對小津先生特別欽佩，不過小津作品之中的確是《東京物語》最有映畫感覺。這除了厚田雄春先生賞心悅目的畫面之外，整個電影的故事也算是小津先生和野田高悟先生這對黃金組合的“家庭劇大集成”吧

山田：或許是吧。小津先生無論哪部電影都給人一種不緊不慢的感覺，《東京物語》或許就是這些作品中的“擎天柱”吧。父母去東京的孩子家探望，結(jié)果帶著失望的心情回了家。這是很普遍的故事吧。

渡邊：這個故事放到現(xiàn)在也是通用的。你以前的《兒子》其實也是和《東京物語》一個框架。

山田：恩，對的

渡邊：我記得你當時好像也說過要拍《東京物語》

山田：恩，現(xiàn)在想想當時拍或許也不錯吧。

渡邊：但是《兒子》是《兒子》，那是部絕對的佳作。高羽哲夫先生當時也非常努力啊。不過，我還是沒想到，20年后你還是開拍了一部按照《東京物語》框架的電影。

山田：我真的很想翻拍《東京物語》，不過現(xiàn)在這個時點翻拍總覺得需要些什么特別的東西。

渡邊：這對于藝術(shù)家而言是一條謙虛的道路。

山田：達芬奇先生好像也模仿過其他畫家的優(yōu)秀作品。我拍這部作品也完全沒有考慮過打著批判的口吻去針對《東京物語》，我一開始也沒想過更改原作中的任何內(nèi)容，雖然最終把“二兒子”復(fù)活了（笑）。不過說是說“翻拍”，但其實我拍完就覺得這絕對是屬于我的作品。

渡邊：的確變成了山田洋次的《東京物語》了。說是“翻拍”，但完全成了另一部作品，這或許就是電影的魅力所在吧?；蛟S會有人說現(xiàn)在和小津先生的那個時代不同了，有變化很自然。但我覺得“不同點”不僅僅局限于時代問題。

山田：我也不會“抄襲”原作。不過電影的畫面結(jié)構(gòu)，臺詞我真的模仿了許多。一開始爺爺奶奶去東京住在長子家里，并覺得他們的到來或許給長子家庭帶去麻煩。這段故事我基本照搬，只是原本想把長子的妻子和孩子的對話修改一下，用自己創(chuàng)作的臺詞試試看，但是我重新看了《東京物語》的那個部分后，徹底被折服了。小津先生居然寫下了如此飽滿的臺詞，而且這之間的場景切換真的非常棒，我和自己的東西一比較后退卻了。所以電影前半段我基本都在“模仿”。開拍前我還和川又先生（昂）見面吃飯了。

渡邊：川又先生是當時厚田雄春先生的助手吧。

山田：小津先生的作品中畫面放大或者縮小的事情是沒有的，他一定是到一個新的拍攝位置重新拍攝。當時小津先生借口似的一直對川又先生說“這里收拾一下，我們換個地方拍，我對客人都非常親切的哦”。

渡邊：原來如此

山田：改編畫面大小有一點的危險性，動態(tài)場景很難掌控。如果換個地方再拍就不會有這個問題了，而且可以靜下心來仔細琢磨。所以就會有原節(jié)子的笑容或者只是原節(jié)子點頭的場景。那時小津先生一直厚著臉皮說自己很重視每個“演員”的言語我一直記得很清楚。其實那是他個人的“喜好”，也就是之后人們總結(jié)出來的小津調(diào)。另外，小津先生對拍攝空鏡（無人）特別執(zhí)著。原節(jié)子小姐扮演的紀子所住的公寓，他拍了很長一段特寫，我特意計時算了一下，大概有30多秒。一般情況下最多十幾秒，但是他花了近2-3倍的時間。

渡邊：的確如此

山田：讓B班去隨便拍幾個場景的事情，小津先生絕對不做，全部親歷親為，注視著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渡邊：小津先生的鏡頭不只是“這只是一座山”那么簡單，他有著自己獨特的表現(xiàn)力。木下（惠介）先生也是如此，不過好像沒有小津先生那么明顯？《麥秋》里麥穗搖晃的場景據(jù)說小津先生自己拿著相機拍了1000次。

山田：在攝影所里，這種實景拍攝一般都是B班去處理的。導(dǎo)演很忙，基本沒有時間處理這些事情，交給副導(dǎo)演基本就ok了。但是小津先生卻完全不同。這么說，小津先生連拍攝演員的鏡頭都像拍實景那樣。

渡邊：恩，每個鏡頭都非常認真的拍攝。

山田：想拍攝實景那樣從正面拍攝演員，完全能反映出“人”的本質(zhì)特點，所以說演員們都不需要演戲。

渡邊：“在拍你哦”這種感覺

山田：對的，就是這種感覺?！盁o所謂你拙劣的演技，你是一位有魅力的女性，我就在拍攝這些東西?！边@種拍攝方法我也非常理解，我也一直進行著這樣的演技指導(dǎo)，這或許是我以前在小津先生的攝影所里學(xué)到的東西，學(xué)到的拍攝方法，現(xiàn)在變成了我的拍攝方法。

渡邊：小津映畫里的笠智眾先生，只要出現(xiàn)在鏡頭里就給人一種非常好的感覺。

山田：恩，看到笠智眾先生出現(xiàn)在小津映畫里，就好象是小津先生創(chuàng)造的“笠智眾”這個角色，然后賦予其自己的人生那樣。所以就算電影拍完回家了，還是按照小津先生創(chuàng)造的“笠智眾”生活著。所以完全不用去演戲，只要坐在鏡頭面前，就已經(jīng)是“小津先生的笠智眾”了。真的是不可思議的演員。

渡邊：你拍攝電影的時候也想過“不表演也行”的表演方式嗎？

山田：有啊，我盡量希望演員扔掉多余的東西，把“裝飾（表演）”的心情去除，最大程度的本色表演。無關(guān)演技好壞，只要把自己的魅力表現(xiàn)出來即可。這次《東京家族》的海報里有八個人，也的確除了這八個人之外也沒有其他角色的單獨戲份，所以說這八個人是主演也行，這種形式也是電影的特征吧。

渡邊：這次的演員我一開始還有些擔心，不過橋爪功先生和吉田和子女士都表現(xiàn)的很好啊

山田：是的，特別是吉田女士我把她拍成了一個人見人愛的角色。

渡邊：橋爪功也很出色。果然是有實力的演員

山田：這個電影，我一直覺得這么拍攝絕對是正確的


拍攝期間逐漸感覺到電影變成了“小津流派”

渡邊：老夫婦去橫濱的場景，你找到了一個好地方啊

山田：《東京物語》的時候是去了熱海的度假村，老夫婦由于隔壁房間里的吵鬧所以無法入睡。但是這個現(xiàn)象放到如今的日本，實在有點太“不可能”了。這個部分我想了好久好久，到底怎么辦才好。

渡邊：所以，你設(shè)定了外國人在酒店走廊里大聲喧嘩的場景?，F(xiàn)在的酒店走廊的確有點吵。

山田：最初我還是想按照《東京物語》的設(shè)定那樣拍攝，但是無論怎么樣都拍不出那種嘈雜感。小津先生在那段用了很多筆墨，而且基本沒有表演成分，只有場面。

渡邊：酒店窗外看到的摩天輪，這是你的重點吧。

山田：在酒店面前出現(xiàn)了那么大的一個摩天輪，這絕對是不可思議的場景。好似在這個非正常的世界里，兩位從鄉(xiāng)下上京的老人是不是會感到傷感？

渡邊：之后，“結(jié)婚前，兩人一起去看了《第三個男人》”的臺詞，這是您自己看到摩天輪后想到的嗎？

山田：恩，是不是要說那句臺詞我猶豫了很久。這句話只是想證明他們兩人以前一直去看電影，所以不知道《第三個男人》的觀眾也無所謂。

渡邊：所以，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出現(xiàn)了和《東京物語》里一樣的場景

山田：恩

渡邊：好多《東京物語》的內(nèi)容啊。然后又有了清潔阿姨們遍掃地邊議論的場景，這個如果是一直呆在酒店里休閑的客人很容易看到的場景吧。這也是小津先生的東西吧

山田：恩，那段一直在模仿小津先生，一般人很難考慮到這點。

渡邊：那之后的場景---吉行和子眩暈的場景，真的拍的很不錯！小狗也在鏡頭里，好像比小津先生的鏡頭更有凝視感。

山田：是嗎？（笑）

渡邊：從樓梯下段的低視角拍攝，眩暈的感覺一下子就出來了。

山田：是嗎？小津先生那段拍攝海景的鏡頭，兩個人背對著鏡頭，面對大海。而小津先生好像恰好是逆光拍攝，好象是大海在發(fā)光那樣，感覺非常好。

渡邊：那個大海的感覺只有黑白片里才能感受到

山田：是嗎？那就是黑白電影的優(yōu)點吧

渡邊：你鏡頭里有一半是大樓，這里也處理的非常好啊

山田：大樓會給人一種震懾力

渡邊：之后就是回到東京的場景了，稍微拍攝了一下美容院的場景，就給人一種庫造要從屋內(nèi)出來的感覺了。

山田：那種小店里不經(jīng)意間的拍兩個短鏡頭，這就是小津流吧

渡邊：大船的認真拍攝方法

山田：從橫濱的海邊場景一下子跳躍到“庫造大喊他們回來了”我總覺得有點不妥，所以就加了這幾個鏡頭，拍著拍著就變成小津流了（笑）。之后，兩位老人只能離開，離開后對著二樓空房的特寫，這也是小津流吧。

渡邊：向小津前輩致敬（笑）

山田：最致敬的地方是電影的最后一段。畫面大小，明暗度等我非常認真的研究了好幾遍《東京物語》。因為是著名場景，所以拍的時候有點緊張。

渡邊：呵呵

山田：這段是最想說“這部電影獻給小津安二郎”的地方。

渡邊：橋爪功在畫面的左邊，右邊空著

山田：恩，右邊打文字（笑）不過這也太面向“電影狂”們了


映照著你自己的“人間性”

渡邊： 名場景的話，《東京物語》里笠智眾在屋頂上對著原節(jié)子說“今天也好熱啊”。這個場景在《東京家族》里也有，橋爪功在醫(yī)院屋頂上對妻夫木聰說“媽媽，去世了”。我覺得這個場景非常好！

山田：父親和兒子之間的對話，所以會有那種感覺吧。那句話只是為了能夠緩和當時兩人內(nèi)心深處那種無法釋放情感的言語，一種不知道說什么好的感覺，于是就冒出了這么一句話。

渡邊：那句話很有分量??！話說回來，那3組鏡頭的安排應(yīng)該很難吧，包括畫面的大小。

山田：恩，這段非常重要，就只有30分鐘的時間。所以我拍的時候很慌張

渡邊：哦，日出的時候吧，的確很困難。

山田：那種天氣情況真的很難得。有很多次把所有預(yù)備工作都準備好了，但是因為天氣的關(guān)系只能放棄了。“等云到”了之后，還要進行幾次彩排。

渡邊：天亮的場景真的很困難啊。臺詞方面，母親對孩子說的那句“你飯好好吃了嗎？”，這句話也是經(jīng)典啊。

山田：那句話已經(jīng)被很多人表揚了。

渡邊：其他臺詞也有很多亮點，按照你的習慣，你肯定考慮了很長時間吧。那段在“鰻魚飯”屋的場景。父親當著母親面前問兒子那句“工作前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以及之后那一連串對話在現(xiàn)在社會中應(yīng)該很少見吧，那段場景里妻夫木聰表現(xiàn)的很好啊。

山田：恩，他非常努力，把我所有的電影都看了

渡邊：他在這部電影里給人一種別樣的感覺

山田：恩，他自己也有自己的表演習慣，如何改變這種習慣，不單單只是“你不用這么演”“什么事都不用做即可”之類的指導(dǎo)，“把自己的人間性表現(xiàn)出來”才是關(guān)鍵，這又回到了剛剛討論的話題上了。

渡邊：庫造是個只會感體力活的善人，如果只是角色需要，我覺得可以接受，但…

山田：恩，這個角色我也下了很多功夫。這種成不了大事的老好人怎么捕捉他的亮點，真的很困難。

渡邊：不過的確把他的“特點”拍出來了

山田：我覺得點到即可的角色卻花了很多時間

渡邊：是嗎

山田：NG了好多次啊

渡邊：大家都很努力把，為了一部佳作的誕生

山田：西村君，夏川都有屬于自己的表演方式，我讓他們不要那么做，他們就迷惑了，不知道怎么做了。我教會他們怎么表演了，臺詞上的問題又出來了，面向觀眾把臺詞說清楚應(yīng)該是很簡單的道理，但是現(xiàn)在的拍攝現(xiàn)場貌似都不說這些，連演技指導(dǎo)都沒有。

渡邊：無法想象啊

山田：或許怎么表演是演員的事情

渡邊：那還要導(dǎo)演干什么？

山田：剪輯

渡邊：剪輯？（苦笑）。說道剪輯以前木下惠介導(dǎo)演說過，剪輯這東西到時候誰都能自己學(xué)會，表演只有導(dǎo)演指導(dǎo)才能提高。

山田：所以，演員們對演技指導(dǎo)都非常樂意

渡邊：不過，拍攝現(xiàn)場導(dǎo)演如果不對演員進行演技指導(dǎo)，演員們就無法成長了吧？

山田：現(xiàn)在拍攝現(xiàn)場的作用已經(jīng)越來越小了

渡邊：但是，話說回來您這部按照《東京物語》拍攝的電影，您曾試想按照小津先生的故事拍出一部新作。不過，真的有很多“變化”嗎？

山田：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好好學(xué)習一下小津先生，把“東京物語”拍一遍，至于成果如何我真的不知道

渡邊：你其實和小津先生還是有很多不同點的。我也很希望那些沒看過《東京物語》的觀眾也能看看這部《東京家族》


出道作品開始，山田洋次就已經(jīng)登場了

渡邊：說說其他事情。最近我又看了《庶民的太陽》，真的很感興趣，關(guān)于“山田洋次”的形成過程。

山田：您又看那么年代久遠的東西了?。ㄐΓ?br>
渡邊：你好像說這部作品很糟，但我覺得很出色啊

山田：是嗎？故事很模式化啊

渡邊：那是沒辦法的事情。那是當時公司為了熱捧倍賞女士的人氣歌曲，讓新人導(dǎo)演練練的作品，雖然沒有今村昌平先生的那部《西銀座站前》那么大膽，但是藤原釜足，倍賞千惠子以及那個“小混混弟弟”，“山田洋次”已經(jīng)成形了。

山田：是嗎？我再去看看（笑）

渡邊：攝影是堂脅博先生吧

山田：恩，很好的前輩

渡邊：堂脅先生，高羽先生以及做你的攝影助手做到退休的篠村莊三郎。這3個人年輕時一起在橫須賀租房子住的。篠村先生和高羽先生從吉村功三郎組，黑澤明組開始就是老搭檔。他們也是中村登和五所平之助的攝影師。在這兩個人身邊學(xué)習，高羽先生應(yīng)該收獲頗豐吧。《庶民的太陽》真的很棒，你的出道作《二樓的陌生人》我也看了。

山田：那部電影，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拍的就這么拍完了。

渡邊：那畢竟是第一部作品

山田：我一邊詢問著攝影師，一邊按照他說的東西拍的

渡邊：森田俊保先生吧。那是經(jīng)歷過清水宏導(dǎo)演“體罰”的名攝影師啊，新人導(dǎo)演也只有聽從指導(dǎo)的份了（笑）。不過作品已經(jīng)看得到“山田洋次”。

山田：是啊，當時完全沒有什么想法，只是按照攝影師的指示行事，但是很多年后在錄像廳里再看這部作品的時候，意外的發(fā)現(xiàn)了“山田洋次”

渡邊：有啊，開始那段下雨的場景

山田：那是我的少年時代，下雨天我要到車站去接上班回家的父親

渡邊：郊區(qū)的車站這種場景很多吧

山田：當時我父親每天都按時回家，大家一起吃飯。那種生活或許只存在于當時那個年代。周日和父親出去散散步，“難得去看場電影吧”，父親每次說道這句話，我都很興奮。

渡邊：《白癡全開》我也看了。這是你第一次和高羽先生合作吧，肯定是一起商量拍攝的，有股羞澀期的感覺。畫面完全是木下先生的模板，而不是高羽先生的師傅生方敏夫，這點我真的很意外。
關(guān)于你的少年時代，我也看了NHK制作的那部關(guān)于你少年時代的紀錄片，那個拍攝列車的山田少年是多么淳樸啊

山田：我現(xiàn)在看到火車頭依然非常興奮，和以前一點都沒變。

渡邊：憧憬火車頭的人真的很多，火車頭的蒸汽一出，一旁的人都會很興奮的露出幸福感

山田：那是永遠不變的東西，不像人自己會成長，所以小時候的那股憧憬一直留著。以前在岡山縣有一個故事，附近的車站只有慢車，快車是不靠站的。那個年代還是一天只有一輛快車的年代。那個時候，只要快車要通過那個車站了，車站附近的人都會集中在一起，車子通過的一瞬間，這個車站都處于一種完全興奮的狀態(tài)。在自己眼前一瞬間的閃過，那股感動不知道現(xiàn)在的孩子們還有沒有

渡邊：你電影除了《庶民的太陽》里的那個火車頭之外，《寅次郎》里那個松山省二先生登場的那部也非常出色

山田：望鄉(xiāng)篇吧

渡邊：恩。真的很出色，高羽先生拍攝的火車頭，好像是D51，很有生命力啊！

山田：稍微拍的長了些

渡邊：沒關(guān)系的。對了，你下一部作品我聽說了，是描寫你兒時記憶的作品嗎？

山田：原作是中島京子女士的《小小的家》，昭和10年到昭和20年之間的故事，通過回憶的形式，對比現(xiàn)代和當時的不同

渡邊：昭和10年到昭和20年，那時很混亂吧，很難用電影表現(xiàn)出來吧?，F(xiàn)在雖然富士膠卷已經(jīng)不生產(chǎn)電影膠片了，但是那個年代我還是覺得和膠片更相符。

山田：的確如此。雖然現(xiàn)在只有東京現(xiàn)像所還在用膠片了，不過我還是會一直繼續(xù)這膠片電影的。


電影旬報 2013年1月

最近看了小津兩部電影，一部是《秋刀魚之味》，一部是《早上好》。
一不小心也到了可以耐心看小津的電影的年紀了。
看完前兩部想看東京物語，因為很久以前一個朋友跟我說我性格像里面一個小姑娘。我想起來于是半夜里去找，結(jié)果找到了這部改編版。




1






我父親走那年我上大一。入秋的時候天氣有點涼，剛和同學(xué)們熟絡(luò)起來，就請了一個星期假回家，為父親籌備葬禮。
我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媽媽還健在。我的家庭和電影里這一家人是相似的。

年底的時候，學(xué)校檢查考勤，院里一個老師把我叫去問我請假原因。
我說那個星期父親去世了，并附帶著扯了一下嘴角。辦公室里的氛圍隨著我話語剛落，變得有些尷尬。

那位老師將尷尬轉(zhuǎn)為慍怒，生氣地問我怎么可以笑著說這樣的話。

這件事情之后，每一次有人問起家父的事情，我都多少有些緊張。如果我表現(xiàn)得難過，怕場面尷尬、讓對方因而覺得困惑；如果我表現(xiàn)得輕松，又會給人落下此人不地道的話柄。
西方人問起別人的不幸事，會回答一個“i am sorry”。這個sorry既表達了遺憾與關(guān)心、也表達了問到這件事情使對方情緒轉(zhuǎn)變的歉意。
我們并非沒有感受到歉意，但是我們的話語里，不習慣將這樣的歉意表達出來。

而不表達，有時候會刺痛別人的心。







2





我爸爸和片子里的老父親很像。
其實我爸爸和小津片子里的爸爸們常常很像。也許“父親”這種說法，說到底都是這個樣子。

因為常年生病，他很少笑、很少說話，除了和媽媽在一起的時間之外，常常獨來獨往。爸爸很疼愛姐姐、對哥哥也非常信賴，而在我的整個少年時期，我一直以為嚴肅寡言的爸爸最不喜歡我。
和電影里的小兒子一樣。

我做的事情，他常常不滿意。成績再優(yōu)異，他也鮮少夸獎。（所幸沒有讓爸爸看到我工作之后的模樣，現(xiàn)在如果告訴他我工作和薪水，一定也會讓老人家嗤之以鼻）
嫂子嫁入門之后，有潔癖的她討厭家里將洗衣機流出的水積起來沖馬桶的習慣。她偷偷和我商量，讓我去和爸爸建議說把水桶扔掉。
爸爸聽我說后非常生氣，隔日回家的時候，遞給我一份剪報，上面登著一個熱衷發(fā)明的中學(xué)生的獲獎訪問，他的作品是將洗手盆改造在馬桶上方，洗過手的水可以沖馬桶，得了一個環(huán)保創(chuàng)意獎。

我讀文章一直很快，三兩眼讀完了全篇，而且心里不屑這樣的所謂“創(chuàng)意”，再加上其實和爸爸提建議也只是抱著為嫂子傳個聲的心態(tài)，所以不以為然。
爸爸的眼里露出失望的神色，他認為我讀得敷衍，態(tài)度不對，且最大的錯誤是“這個小孩和你差不多大，別人在為環(huán)保設(shè)計創(chuàng)意發(fā)明的時候，你卻滿腦子只想著怎樣才能將家里的節(jié)水水桶扔掉”。

不忍心把剛?cè)爰议T的嫂子供出來，也不知道如何解釋一堂課要做十來篇閱讀練習的高中生的閱讀能力，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等沉默的爸爸說“你出去吧”之后躲進房間，把抹了半天眼淚后的滿臉的鼻涕認真擤干凈。

父子間的誤會，起因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家庭建議。年齡差距過大，父母對幺子的人生總是會感到更大的焦慮。因為他們害怕人生太短，不夠時間參加你的畢業(yè)典禮，看見你第一次穿成大人模樣去上班，擔心你會不會娶不到老婆或者出嫁后又受委屈，而到時候他們已經(jīng)在另一個世界。
電影中逝去的母親，在看到三兒子的未婚妻之后，感到莫大地寬慰。現(xiàn)在我媽媽也和她一樣，常常敦促我早些結(jié)婚。
小優(yōu)飾演的三媳婦的角色，柔軟、溫暖、坦誠，用老父親的話來說，便是“你真是一個很好的人（あなたはいい人ですね）”。
人無論長得再大，總還是會期待得到父母的夸獎。暫時撇開對自己人生的期待不談，雖然朋友認為我和三媳婦的性格是相似的，但我也希望，哪一天能往家里帶回這樣一個男人，聽見還在世的媽媽對他說“你真是一個很好的人”。

因為我猜想，光是聽到媽媽這句話，應(yīng)該已經(jīng)足夠讓我感到非常幸福。






3






三個子女當中，最受人爭議的是二女兒。

在醫(yī)院的走廊里，大哥說母親最多撐到明天早上，她把眼鏡一摘，雙手捂著臉，肩膀大幅度抖動，哇地一聲慟哭了起來。評論有人說這個動作太假了，和之前簡直判若兩樣。

他們討厭二女兒是因為她市儈、現(xiàn)實，只顧著自己店里的事情，和丈夫單獨討論父母要來家里過夜的事情的時候，張口閉口“真是討厭死了、為什么偏偏在這個時候來”，把特地來東京看兒女的父母送到酒店住，嫌棄喝醉了的父親把他氣得半夜跑了出去，在母親的葬禮上就開始討論她想要的遺物和服……
可是，在哥哥和弟弟都忙著工作的時候，是二女婿帶著爸爸去泡溫泉；收拾好了家里狹窄的二樓房間等待父母來住的時候，她也曾滿臉幸福地說著“等他們回家鄉(xiāng)之后也可以驕傲地跟別人說他們來東京時曾住過女兒的家”；想把爸媽送到酒店住，說“二老坐在高級酒店的房間里看看電視那得多開心啊”時，也是由衷地對自己的建議感到滿意；在電話里二女婿聽見不幸的消息，抹著眼淚說“不能趕過去真的很抱歉”，那份沉重的歉意，我們不能欺騙自己說那是他們在演戲。

小津之偉大，在于他所熱愛的并非刻畫善惡分明的人物角色，而是溫溫吞吞的無邊現(xiàn)實。
熱水使人溫暖、涼水使人清爽，喜愛熱水與涼水的人總是大多數(shù)，但是溫吞的、溫度接近常溫卻又帶著微微暖感的白水，喝著的時候總讓人覺得不暢快。而我們所處的世界的現(xiàn)實，常常便和這樣的白水一樣。

我家也是生意人。
店面生意不比其它行業(yè)，突然閉門休息的話，甚至比報紙開天窗還糟糕。
對大多數(shù)家庭來說，這天的報紙開天窗，這天的報紙還能拿來墊魚骨；但是做飯少了瓶醬油、走到店里卻發(fā)現(xiàn)關(guān)門了買不到，今晚的晚飯就會很煩惱。

從前的生意人不比現(xiàn)在，早晨在門上貼張紙，行李箱一拖就能出門消失好些天。上半生日復(fù)一日經(jīng)營出的店鋪的穩(wěn)重信譽，需要用下半生日復(fù)一日的經(jīng)營才能接承。
對爸爸那個年代的生意人來說，每天開檔收檔的儀式，比我們現(xiàn)在大多數(shù)人所理解的“工作”的意義，要沉重得多。即便今日收入微薄，他們也不會感到特別失意；即便碰上節(jié)日錢柜漲滿，也不一定能讓他們輕易地面露喜色。
那種與鄰里的生活氣息融合在一起的、仿佛只要住這街道里的人明天還要活下去，明天我就和今天一樣要早起開檔的毅力，是讓人敬佩的。

二女兒雖然現(xiàn)實，但是現(xiàn)實有另一個小名，叫作“務(wù)實”。
她熱愛她的小美容店，她操心商會的舉辦，她與同街區(qū)的商家應(yīng)酬到深夜，店里打工的年輕人材料準備好，讓她可以過來開始幫客人弄頭發(fā)的時候，喊了她一聲“師傅（せんせい）”，那一個小瞬間，她眼眸里突然出現(xiàn)的自信和焦急，那是她爸爸小時候最溺愛的獨女，不曾有過的神色。

她生活并不富裕，可是她沒有因此而抱怨過他人，每天勤奮工作、與丈夫互相逗樂，努力生活。
對一些人來說，光是活著本身已經(jīng)耗盡了他們大部分精力。營生這個詞比我們想象中復(fù)雜，情感維系更是困難。

我們的現(xiàn)實，比電影，遠遠要步履維艱得多。

每當你想批評別人的時候，要記住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曾得到過你所得到過的那些好事。這是我能想到的最難得的成熟。









這一家人的三個子女，都是我們的縮影。
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著大兒子的日夜繁忙，二女兒的身不由己，小兒子的自我追求。在父母尚在的時候，內(nèi)心的各個自我推脫著彼此、欺騙著對方——下次吧、再過幾天、等忙過這段工作……我一定就好好地陪伴他們出門旅游一次。

在電影中，住在酒店里的夜晚，母親要睡的時候想要去將窗簾拉上，爸爸制止了她，說“難得有這樣的景色，再看一會吧”。
兩個老人躺在床上，摩天輪的五彩斑斕的霓虹燈在酒店房間內(nèi)變幻無常，兩人沒有對話，卻“在這樣高等的床席上”徹夜難眠。

我們的世界就像這個摩天輪一樣，璀璨過頭、日夜無休。父母所感興趣的并非東京、也并非摩天輪，而是他們心愛的三個兒女。但當他們遠道而來到東京想探望兒女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可愛的小孩，如今早已與摩天輪合為一體，被巨城所吞噬。

東京太大了。

在《早上好》當中有一句臺詞，說“最簡單的話往往最難說出口”。兩代人之間溝通的生澀、語言的缺失、年齡差距大所造成的代溝，原本已經(jīng)足夠殘忍。此時若再套上時代發(fā)展急劇扭曲的鏡像，遺憾之沉重足以讓旁人陷入一段漫長的失語。











寫給“曾為摩天輪徹夜難眠”的爸爸
逝世五周年祭

2015.10.04
04:28 a.m.

首先一點是 2013年1月19日 下午14：15左右開始看
結(jié)束時大概16：30 哭的我都餓扁了

       事情就是一對年邁的父母從鄉(xiāng)下（日本的鄉(xiāng)下根本都不能算鄉(xiāng)下）到東京看子女 因為子女的難處最後差點無家可歸 母親確定孩子們生活的都很好之後突然離世 最後父親回到老家表示不願再去東京寧願一個人生活

不知道有沒有表達對這個意思 但是我看完基本上就是這個意思
挑我印象深刻的講吧

父 1957年生 母1959年生 我 1990年生
       這是我的家庭情況，其實我的父母現(xiàn)在並不能算太老，但是已經(jīng)完全顯現(xiàn)出老年人的一些狀況。比如聽力下降，視力下降，記憶力更下降。我爸去年底換了個智能手機一個勁嫌太複雜不好用，雖然現(xiàn)在也能給我發(fā)微信，但始終有的時候SMART PHONE比他還SMART，不利索。然後我媽來說老得更明顯，大部份的事情都是前說后忘記，大概用了快一年的時間讓她記住了AKB，就是那個”很多很多小姑娘唱歌跳舞“的，當然直接說AKB她還是沒辦法反映出來。之前洗壞掉我好幾件衣服，染上色的更多。但她還是堅持自己比我和我爸有條理會整理。同一件事情重複8遍都不算多。
       片子一開始，一看到夏川結(jié)衣就想起步履不停。老夫妻倆在車站等搞錯站的小兒子來接他們的時候，坐在那裡，手機響了老伴兒沒反應(yīng)過來是自己的手機響，還是老頭子提醒了才發(fā)現(xiàn)。不由得想到我媽總在說她要個手機能打電話就行，但真的有了不是不帶出門就是帶了不知道是自己手機響，一個月根本也沒用幾次還老讓我爸幫她充話費。
       第一個淚點在大兒子因為病人突發(fā)狀況取消了帶老夫妻和他的小兒子去遊覽東京的計劃，9歲的小孩發(fā)脾氣亂扔?xùn)|西，最後奶奶說無論他想買什麼都給他買，之後小孩子玩一根杠子也很高興，奶奶安靜的看著他，問他長大想做什麼，小孩沒什麼志氣。我啊，沒有被祖輩寵愛過，甚至覺得他們可能只喜歡孫子。但是有一次和爺爺奶奶一起坐在出租車的後排，那個平時媽媽口中對她不好的奶奶偷偷給了我100塊，還怕前排的一個已經(jīng)工作的哥哥看到。這件事情我沒和我媽講，當時是爲了保住那100塊。這也是我唯一一次從他們那裡得到了一點所謂的好處吧，但是好像足以抵扣掉之前他們對我的忽略。
       大兒子家不好住，二女兒家不好住，老夫妻倆在賓館看著橫濱港未來的摩天輪，睡著柔軟的床枕著柔軟的枕頭，聽著走廊里中國遊客的吵吵鬧鬧，睡不著。第二天收拾房間的服務(wù)員看到那麼乾淨的洗手間都能猜的出來是老夫妻住的。我媽曾經(jīng)一直說她喜歡住賓館，因為弄得再怎麼亂，一天之後回到房間又是煥然一新。
       老頭子找老同學(xué)敘舊，去的居酒屋門口和屋裡都貼著東京家族的海報，有味道。風吹阿姨演的居酒屋老闆娘，有味道。兩個老朋友一開始喝酒就沒完，忘記了醫(yī)生兒子的叮囑喝的爛醉。我爸近兩年越來越頻繁的和他的戰(zhàn)友們吃飯喝酒敘舊，開始的幾次總是喝多了回家吐，以至於我媽都煩他，但是後來每次都只是紅光滿面的回來，說：今朝開心。這已經(jīng)是連我同學(xué)都知道的名言了，今朝開心。但是我也忘不了我初中的時候我爸和他的二哥在當時我家租的帶店面的房子里一邊喝酒一邊哭。
       蒼井優(yōu)在電影開始1個多小時之後才出場。
       母子二人看著311志願者期間的照片，回憶戀愛故事，妻夫木聰說就是看到蒼井的長髮而愛上她，他媽說就是喜歡她爸這個類型，還少女般的捂住了臉。我媽總說是我爸追的她，其實我一直覺得我媽肯定是看中了我爸長的帥。
       奶奶昏倒在樓梯間的那場戲，簡直就是哭抽過去，小孩就這麼一句話不說小心翼翼的走過來碰碰爺爺?shù)南ドw。所以一切都是那麼的沒有徵兆，她了了自己的心願，看到孩子們都能好好的照顧自己，過好接下來的生活就放心的去了?？墒俏覌寬煸谧爝呎f的最多的仍舊是，你長的再大也還是像小孩。我心里不服氣，但是會不服氣就是沒長大啊。
       家庭成員們都聚在一起守在病床前看奶奶最後一眼，這樣的場景我沒有經(jīng)歷過，我總是直接看到他們躺在玻璃箱子里被人三鞠躬，兩腮很紅，嘴唇很紅，身體很小。
       父子二人站在醫(yī)院的天臺上一語不發(fā)，直到老頭子一句，你媽死了啊。小兒子，嗯還沒嗯完就哭成了傻逼，這段可能是整片最煽情的地方，但是相比大多其他的電影來說，一點也不煽情。兩人轉(zhuǎn)身之後，小兒子傻呵呵的哭啊哭擦眼淚，心裡就覺得，真是個好人。
       葬禮結(jié)束后一家人在一起討論之後的事情，包括二姐想要哪些東西，最生氣的是之前被說不靠譜最多的小兒子。就像我小的時候碰到吃豆腐飯的時候，永遠都想不通剛才葬禮上那些哭的最厲害的人，爲什麼在飯桌上就變成聊天最開心喝酒最多笑得最歡的人了呢？
       大兒子問父親以後一個人生活怎麼辦，還是跟自己到東京生活吧。老頭子說：我再也不要去東京。非常帥，應(yīng)該就是他老婆喜歡的那個樣子，倔犟的帥的老頭子。以前我想以後出國，就把父母也接去，我爸媽總說，到了那裡我沒有朋友不會語言怎麼生活。甚至我媽考慮買房的時候也不願去太遠的區(qū)，因為朋友們親戚們大多數(shù)都在普陀，連換個區(qū)她都不願意。
       最後的最後，讓我真的到現(xiàn)在都是一想起就淚奔的畫面，就是老頭子自己一個人坐著剪腳趾甲。這個畫面的力量實在太強大，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幫我爹媽剪腳趾甲，因為他們的腳趾甲有很多溝溝壑壑，難剪。但是他們嫌我剪的不夠深，不夠爽，硬要自己來，不管肚子多大多難夠到都還是要自己剪。不敢想像以後我爸一個人剪腳趾甲的樣子。
       印象深刻的基本上就是以上。

       這次的BGM是久石讓，個人覺得沒有上次弟弟的贊，雖然我不知道弟弟的作曲是誰，但是那個小號讓人印象深刻。影片前幾次BGM響起都很低調(diào)，非常的不搶戲，直到最後片尾字幕時的音樂響起才有久石讓的風味。
       作為蒼井真愛黑粉，這部裏面蒼井的戲份不多，但是非常討巧，騎自行車的幾個鏡頭不錯，其他都只是正常發(fā)揮。還好演完了這部才剪的短髮啊，不過髮質(zhì)毛躁了點~

       老齡化社會的問題，我是沒資格討論了，祖輩都已經(jīng)不在了，只有珍惜眼前，對自己的父母好，讓他們覺得自己被需要，不多於，偶爾使壞耍賴在家亂來，留點事情給他們忙忙碌碌，多點時間和他們鬥智鬥勇，這就是我接下來該做的事了。

       感謝2013年初和日本同步看到這樣一部好電影。感謝顧桑，讓我有這個機會。如果你願意靜下心來，一定會獲益良多，或者哭成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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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 上海電影節(jié) 影城一廳
第二遍看淚點還是一模一樣 但是克制自己哭的沒上次兇了
至少沒抽過去~
字幕翻譯問題不少 起碼我覺得最後他爹跟紀子說：昌次這孩子就拜託你了 爲什麼要改成請你跟他在一起？
不過能在大螢?zāi)簧显倏匆淮芜€是太好了~

回不去的家鄉(xiāng)——

前幾天媽媽打電話來說，今天老家附近鄰居的叔叔好像摔著還是中風送去市里醫(yī)院了，是初中好友的爸爸，媽媽讓我打電話給我初中好友，告訴他這件事。然后我撥通了朋友電話通知和問候，同時通知老家的其他好友。
家里是在小城鎮(zhèn)，哪里所有人都認識所有人，別家鄰里出些什么事情大家都會知會，沒事大家聚在一起吃飯打撲克。逢年過節(jié)會面，到朋友家?guī)追昼娋湍芤姷健?br>深圳或者大點的城市，鄰居和鄰居都不認識，特別在深圳這樣人來人往的城市，即使最好的朋友住在附近，一個星期也難得見次面，更別說住的遠的朋友，約吃飯要提前幾天預(yù)約，然后橫跨半個城市見面。這些在我爹媽的觀念里都很難想象。
電影最后老頭子對來送飯的鄰居小女孩說：“東京人都好忙”。在北上廣深何嘗不是，被城市分割的時間與親情，人們迫于生活與工作的壓力，還有被豐富多人的娛樂與消費吸引，我們還有多少時間留給家人。
城市化進程越來越快，城鄉(xiāng)一體并沒有把人拉得更近，而是在千城一面的過程中，人漸漸的迷失了鄉(xiāng)愁。
但是老一輩人還是堅守著故鄉(xiāng)，對他們來說門前的那條小河或者那片海，在家養(yǎng)的小狗小雞，山上的樹木，都是帶著鄉(xiāng)愁和記憶的。
而年輕人在去大城市追尋的自己的夢想和欲望的時候，漸漸與家鄉(xiāng)越走越遠，像東京這樣的大城市可以裝下更多的夢想和追求，裝下更多的包容，給予更多的自由。但其實令你魂牽夢繞的還是故鄉(xiāng)的家人。
可能正如某位作家說的：家，在你離開的那一瞬間，就已經(jīng)回不去了。

愛之樊籬——

而“愛”，是連接父母和兒女的橋梁，也是隔斷父母和兒女的幕墻，時代在飛速，在拉開著雙方事物認知的距離，電影里的母親還用著本子畫地圖來找地點，卻不知已經(jīng)有GPS了。東京一棟棟大樓高起，也全然不是當初的樣子，父親的好友也不復(fù)當年的青春，隨著年長，仿佛逐漸被社會和家庭嫌棄。
小兒子從小受著父親嚴苛的要求，常受著責罵，而躲著父親，這是因為受不了嚴苛的“愛”，很多家庭何嘗不是如此，太過縱容或者太過嚴苛的愛，都會讓與父母之間有著距離和牽絆，因為愛里有著無私的奉獻也有著他們不理解兒女的私心。
但是不能離棄的卻也是這份愛，母親因為小兒子找到了滿意的女朋友而高興不已，也讓父親心安。比起大兒子和二女兒的自私和忙碌，小兒子其實更讓父母窩心，因為在他們眼里自己永遠長不大的孩子終于長大了，這其實為人父母者最本質(zhì)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