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昨晚就開始難過，但和自己說好了，絕對不寫所謂的《昭和元祿落語心中》的影評的。那種難耐的心酸像蛇一樣滑溜溜地襲上來，又涼又痛。中午連午睡都睡不好，迷迷糊糊之間，滿是三味琴的余音。于是干脆起來，賭氣一樣地打開電腦，簡直帶了一股割袍斷義的銳氣。
       不想寫這篇文章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千言萬語，都不及親自去看一集《昭和元祿落語心中》；想寫的話也很容易，只是純粹想讓自己痛痛快快地放手，讓沉浸在他人世界和人生的自己——走開。

      《昭和元祿落語心中》是一部日漫，TV版共兩季，第一季13集是我上個暑假在王花的強(qiáng)力安利下看完的，第二季12集是我昨天一口氣看完的。昭和元祿是日本的兩個年號，是故事最初的兩個發(fā)生時間。落語又叫噺，是日本的一種傳統(tǒng)藝術(shù)表演形式，有點類似中國的單口相聲或者是說書。而心中，在日語里是殉情的意思。我不知道有什么比原標(biāo)題還要一針見血的概括，所以固執(zhí)地也把它作為我這篇文章的標(biāo)題。
       我喜歡叫男主角“老師”，用最謙和尊敬的腔調(diào)，就像劇中的看客一樣。男主角的原名在劇中一直沒有提及，拜師之前被成為“少爺”，入了師門的藝名叫做“菊比古”，最后承襲老師七代目八云的衣缽成為八代目八云，觀眾都稱他為“八云老師”。沒有名字的人容易成為符號而失去自我，這是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老師說過的?？墒窃谶@里卻恰恰相反，老師的自我太多了。落語有三種，老師的同門師兄助六的落語是把講述的所有事物都變成了自己，所有人的悲歡離合都是他的模樣；老師的徒弟與太郎的落語是把自己置身于落語世界之外，一呼一吸之間只是劇中人的喜怒哀類，完全放棄自我；而老師的落語則系上了自己的整個人生，把經(jīng)歷、情感和命運都交付了落語?！白屛艺f著落語死去吧，這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讓我和落語殉情，既然這個時代注定要放棄古典?！?br>
       年輕的時候找不到自己的落語，沒有情感亦沒有天資，形不成自己的風(fēng)格，哪怕再勤苦地不斷練習(xí)，老師也還是被師兄助六遠(yuǎn)遠(yuǎn)地甩在了身后。身為男孩子出生在花街茶屋，即便從小學(xué)舞、學(xué)琴、唱曲也不能像母親一樣成為藝妓而遭受恥笑。在一次舞蹈中意外膝部受傷導(dǎo)致連行走都不便，于是就被母親徹底拋棄，托給熟人有樂亭七代目八云老師學(xué)習(xí)落語。學(xué)舞蹈不是自愿，學(xué)落語也不是意愿，年輕的老師的道路一直都由別人篡改把握。而他，只有拼命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追趕，才能追上自己的活路。所以他自卑，他陰郁，他的眼睛里永遠(yuǎn)彌散著傷感。而助六不同，這個男孩子大大咧咧，不拘小節(jié)，完全是出于對落語的愛而強(qiáng)行拜入師門的。另外他自己也說過“我是為了落語而出生的”，雖然很自大卻是必須承認(rèn)這事實，對于落語他生來有一股靈氣，哪怕是信手拈來也能讓人捧腹大笑。“我的落語是說給別人聽的，我的落語是為了觀眾，我要他們記住這個落語的時代。那么你的落語呢？”助六似笑非笑地看著老師：“找到了嗎？”
       老師碰過許多壁，助六給過他許多啟迪和幫助，在失望失望還是失望的最后，終于跌跌撞撞地摸索到了自己的落語：“啊，我不為什么人而說落語，我的落語就是從我自己啊?！睆拇酥?，菊比古的名字終于和助六擺在了一起。在二戰(zhàn)之后日本蕭條的曲藝界，有兩個癡迷落語的年輕人，在言笑間撐起了古典的樓宇。

       而改變這一切是一個女人，美代吉小姐。這三個人的故事糾纏哀傷，我不愿多講。簡言之，就是美代吉瘋了一樣地喜歡老師，“我不知道啊，幸福究竟是什么，八成是些有的沒得吧。太麻煩了，索性剖心解肺讓你啊看看吧，讓你看看這個愛意入骨髓的女子”，但卻被老師拋棄，負(fù)氣嫁給助六，生了一個女兒取名小夏。在小夏年幼的時候由于一場事故，美代吉和助六雙雙離世，由老師繼續(xù)撫養(yǎng)小夏。小夏因此恨透了老師和母親，這件事一直成為整個故事的線索和伏筆，事情的真相一層蓋著一層，越是撥開越是心酸越是溫柔，也越心疼老師啊?！澳銓δ莻€人有些誤會呢，”晚年病重的老師吃力地望著前方，似夢囈般對小夏說“那個人將女人的酸甜苦和冷暖都交給了我?！笨峙吕蠋熞彩巧钌類壑来陌?，只是他這個人太過于無情，一生所有的愛意都已給了落語。
       第二季故事開場，老師就已經(jīng)垂垂老矣，曾經(jīng)的摯友助六去世后，他一個人扛起了新媒體襲擊下?lián)u搖欲墜的落語，變成了一個自負(fù)而古怪的老頭子。當(dāng)徒弟與太郎和作家向他提出要改進(jìn)古典落語以迎合新時代的需求來使落語保持生機(jī)與活力的時候，老師只是淡淡道：“邪道?！彼辉试S改變，“讓我把它帶走吧，在它還沒被玷污之前”，他固執(zhí)得叫人無可奈何。

       但他終于是讓步了的，晚年的時候陷于一種難以發(fā)生與漸漸忘卻篇目的困境，他終于開始在意落語之外的種種?！拔蚁胫绻谀阈r候就在院子里種下一棵櫻花樹，現(xiàn)在就是時候賞櫻了?！彼麑π∠恼f。
       “那你為什么不去死?！?br>       “照顧著你哪有功夫去死?！?br>       “那，沒有我的話就不會痛苦了？”
       “多虧了你，我沒有后悔的功夫啊。小孩子真是每天都很匆忙，不管看多久都不會煩。小夏，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你說過你下定決心了的吧。”
       “是啊，但是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給這份心情命名了?！?br>       “時而憎恨，時而撒嬌，時而哭泣，真是忙碌啊。人類啊，就是由那莫名其妙的心境構(gòu)成的，就像是落語一樣啊。”
       這一幕小夏伏在老師懷里止不住地哭泣，第一次坦誠地告訴老師：“謝謝你沒有拋棄地將我養(yǎng)大。”
       老師輕輕地?fù)崦念^發(fā)，就像對當(dāng)年那個倔強(qiáng)地恨著他的小女孩一樣。這時，廣播里的三位琴奏響了。
       這一幕是老師最溫柔的一幕了。“溫柔”這個詞，用日語來說，實在是太溫柔了呢。

      《昭和元祿落語心中》這部劇，幾乎每一集都會用一般以上的時間來展示落語這項日本傳統(tǒng)藝術(shù)?！端郎瘛逢幱糁翗O的荒誕和涼?。弧吨I》含淚的微笑；《品川心中》的殞命于薄冰之上，我終究孤身一人；還有《壽限無》極具音韻跳躍的“壽限無，壽限無，比五劫還要長，海中沙水中魚，如水如云如風(fēng)無邊無際，寢食無憂，紫金牛中的紫金牛，帕依珀，帕依珀，帕依珀的修令干，修令干的古比黛，古比黛的彭彭可披的彭彭可娜的長久命的長助”，總讓人覺得這是一件多么美麗的東西啊，就像與太郎說的：“這么好的東西，我可是從來都沒想過它會消失呢！”
       有時候會想想，原來文化還可以用這樣的方式來感動人呢，落語中的人生，人生中的落語，“四方群山冰雪消融，大河漲水，潮水漲起南風(fēng)吹過，嘩啦嘩啦的水流聲”。

       說過落語，也愛過人，有過悔恨，也犯過錯，但是這不就是人生的美嗎？
       石田彰先生配的老師的聲音，尤其是晚年，好聽死了喲，簡直要封神了！
       這部冷門神作，真希望有同道中人能抽空看一看，又高興又難過，眼淚止不住了。
       人生就是這樣的吧，不管你有沒有準(zhǔn)備好：
                                                 “小子，閉上眼。
                                                出場伴奏響起來了，
                                                   到你上場了。”

最后，插播一個小廣告，歡迎大家關(guān)注我和同學(xué)共創(chuàng)的公眾號：烏發(fā)碧眼。
影評書評小說散文，那是我們的小天地。
我是秉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