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深警官藪池五郎(役所広司 飾)在面對一起綁架案時處理不當,導致綁匪和作為人質(zhì)的議員雙雙中彈身亡。在此之后,他被領導責令休整。綁匪身上留有“恢復世界法則”的神秘語句,藪池對此頗感好奇,于是利用假期來到了綁匪曾出沒的森林。
這座山曾長滿茂密的山毛櫸樹,但隨著一顆無名樹的到來,其周邊的花草樹木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迅速死亡。這棵樹能從根部分泌毒液,其他的植物無一能逃脫其魔掌。藪池在此遇見了對這棵樹奉若神明的青年桐山直人(池內(nèi)博之 飾),桐山堅信“強者生存”的理論,為此不惜和執(zhí)意砍伐神樹的森林護衛(wèi)員中曾根(大杉漣 飾)展開對抗。另一方面,植物學專家神保美津子(風吹ジュン 飾)和她的妹妹千鶴(洞口依子 飾)對神樹的處理又各有各的意見。原本只是心存好奇的藪池,不知不覺卷入這起奇異的事件中……
本片榮獲2000年日本電影專業(yè)大獎最佳影片獎。
《超凡神樹》不是那種很容易讓人覺得好看的影片,因為它注重講理,視覺效果一般。我認為它非常好的一點是只抓重點,大膽省略次要情節(jié),不會把某一事件順利講完。該片導演是黑澤清,查了一下他和黑澤明好像沒有血緣關系,只是名字像。光用這部電影和黑澤明導演的電影來比較,黑澤明更勝一籌,因為黑澤明的電影不僅講道理,還更注重美感的表達、美術上的設計。(說到這,雖然導演起很大作用,但強大的幕后不容小覷。)我很在意結局,結局當然重要,但觀影中能讓人產(chǎn)生猜測、疑惑的心理活動的整個過程才是最精彩的。
影片充滿暗喻,比如人類學說與宗教信仰、物競天擇與抑強扶弱之間的抗衡和斗爭。有信仰的一派企圖恢復森林法則,森林法則喻指世界法則,他們認為一個健康的人無需自由,只需順從。女植物學家代表一派,認為要想世界變好,就要把世界摧毀,一切重來。男主角左右兩難,他站在哪邊,選擇什么,似乎喻指現(xiàn)實社會的選擇,他的選擇便代表社會的選擇。我是站在男主角這邊的,因為一個人只是順從而沒有自由,就不叫人了。至于毀滅世界,一切回歸宇宙混沌狀態(tài)之后,往后的世界真的會好起來嗎?正如電影里出現(xiàn)幾次捕動物的陷阱卻沒出現(xiàn)動物,“危險的動物”可能指人,也可能暗指人類社會中的陷阱。影片沒什么拍攝技巧,但有一處是亮點:妹妹跑了,鏡頭立馬切換到信徒跑過來找男主角幫忙,兩者在時間上是重合的,但其實已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
影片的中后段又出現(xiàn)新的一類人,他們想用錢換神樹,這棵神樹被人類爭得面紅耳赤。這里喻指人類盲目爭奪稀有資源,卻不關注普通事物。男主角說,“問題是在解決疑問的方法中形成的,二者都試圖活,因此二者都應活下去,那是事物解決的辦法?!币馑际遣灰闼牢一?,要和平共處,不要扼殺不同,不要扼殺不同的可能性。結尾處蒙上一層魔幻色彩,烈火在世界各地燃燒,一切似乎都在毀滅,“全都自私自利,這個世界烏七八糟。”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全部都是觀后感受,我的猜測和胡說,看電影之前很少看簡介。)
《神木》是我看的第四部黑澤清,也是目前為止最讓我不懂的一部。 影片中處處充滿神秘,給人以清冷鬼魅之感。本篇影評最初由徐皓峰發(fā)表自《電影藝術》(2001年第5期),后收錄在自己的影評集《刀與星辰》并出版?,F(xiàn)挪用于此電影條目下長評處,并附以電影截圖,供大家評鑒。
黑澤清的《神木》一片,另有漢譯名,為《大樹精靈》、《奇跡樹》、《超凡神樹》、《特種樹》,筆者認為《神木》較妥帖。日本有樹靈崇拜風俗,許多旅游景點以千年老樹、畸形怪樹作為招牌,稱之為“神木旅行”,臺灣旅游業(yè)也沿用“神木旅行”一詞,而中國在近年廣西等地發(fā)現(xiàn)的大樹奇樹也稱之為神木,此片命題重大,用個舊有名詞,較耐尋味。
一個有趣現(xiàn)象,作為與傳統(tǒng)文化隔膜已深的一代,在時代危機面前,所思所想,卻慣性般與古人相投,《神木》此片就是一例。此片樣式新穎,用后現(xiàn)代主義種種說法解讀,肯定頭頭是道,誰都會體味到《神》中的森林,就是人類的隱喻,講述人類處境,正是后現(xiàn)代的拿手好戲。
況且它的外包裝(表演形式)是前衛(wèi)的“實景戲劇”中的“野外目擊”,本很歐化。但黑澤清畢竟是日本人,此片的內(nèi)核是一個純正的日本命題——武道的困惑,日本文學中有一個哈姆雷特式武士——宮本武藏,是武道困惑的經(jīng)典。他出手殘忍,同時對殺人的必要性琢磨不透,為尋找終極答案,他與生命之源太陽決斗,最終被曬得敗下陣來,后來他又進行了冥想,至于冥想出的終極答案,傳說不同,無法確定。
日本二十世紀四五十年代刀劍片中,常有因困惑而退出江湖的高手,但終有一次大爆發(fā),一口氣殺人無數(shù)。中國人所熟悉的電視劇版《姿三四郎》、《車站》中高倉健演的槍手,去年在中國青少年中火爆的日本動畫《浪客劍心》均如此這般這是商業(yè)片伎倆,為了最后一場打斗而在前面吊觀眾胃口,對武道困惑并不深入探討,但也足以說明“武道的困惑”對于觀眾,是件很酷的事,日本有此傳統(tǒng)。
而影片的主人公,是一個看到別人殺人而深受刺激的警察, 正如一個因困惑而作踐自己的古代劍俠逃離繁華,進入森林,他已喪失了尊嚴意識,狗一樣從地上撿東西吃,又碰到了一個“殺”事件,不過不是殺人而是殺樹,因為對象成了一棵樹,他可以避免感同身受的刺激,“殺”成為了一個哲學問題,所以他能再度思考此事,最終徹悟。為了顯示徹悟者的力量,導演讓其他所有人垮掉,瘋了死了,最輕的是重傷昏迷。
這警察進人森林,導演總說“我要進入一個足以表現(xiàn)當代的場景”,結果在他一系列影片中主場景往往是一個廢棄的倉庫、下水道、森林,導演形容的“要是在這挖出個死尸,我一點都不奇怪”一類地方。這些個被遺棄的邊緣地帶,竟能代表當代?!這一類富有象征性的場景,歐洲導演也常用,但歐洲人取其荒廢,日本人取其骯臟。
在日本人的意識中,羞恥與骯臟直接相關,正如黑澤明電影中被鄙視的人總是臟乎乎的。近年日本新一代導演,卻總是熱衷表現(xiàn)垃圾,《燕尾蝶》中的垃圾無所不在,骯臟對其他民族是小事,而對于日本人是大事,因為這是羞恥的標記?!渡瘛菲瑢а萏貏e設立了一個垃圾堆般的森林旅社,警察也始終蓬頭垢面,此片非寫實風格,一切視覺因素都要承擔表意,難道導演認為當代世界是一個蒙羞的世界?也許這是日本新一代導演的共識。
古代東方哲人并不認為人類時間無限,每過一天,固然離起點遠了一分,是進步,也離終點近了一分,正是“未死以待亡”,佛教有“劫數(shù)”的宇宙觀,類似太陽系毀滅人類隨之滅亡的科學邏輯,儒家、道家則認為人類自己滅亡自己,并用八卦將精確時間算了出來,雖不可信,也足以令人心寒。
其實后現(xiàn)代主義對人類前途也不樂觀,認為物質(zhì)文明就像小孩掄大錘,砸著自己的可能性太大。《神》中出現(xiàn)了原子彈爆炸的蘑菇云,隱藏在森林中的巨大軍用雷達,還有軍用直升飛機,它們或是驟然沖進畫面,或是在一些系列單純森林風景中突兀地切進一個鏡頭,給人感覺在空間中已然存在多時,不過導演一直沒讓我們看那一角落——這尤為可怕。
對于毀滅性戰(zhàn)爭的焦慮,導演并沒重墨表現(xiàn),只是突然嚇我們一下,為何是如此分寸?與影片整體格調(diào)有關。前面說過,此片的外部形態(tài)是“實景戲劇”,所謂實景戲劇,就是在真實空間表演,卻絕不是新現(xiàn)實主義,如在市區(qū)建筑中,其道具便如同中國京劇,極為抽象,因一個抽象的小物件將真實場景也變得異樣;而在野外表演,往往搬上醫(yī)院、辦公室、街道的真實物件,因為這些東西決不屬于野外,所以將野外變得不真實。
既然在野外表演,要是一對臺詞半個小時,周圍一圈觀眾,就跟劇場沒區(qū)別了,又何苦來呢?所以表演形式總是一些類似于街頭斗毆的突發(fā)事件,有兩三觀眾就行,而且沒有觀眾席,溜達著看,觀眾成為了 “目擊者”?!渡瘛分械闹鲌鼍吧衲局車貛?,就是典型的“野外目擊”形態(tài),在荒郊野外擺著精致的辦公室椅子;用聽診器給樹治??;突如其來地便來了一幫毀樹殺手;鏡頭跟著一個人物離去,迎面跑來了另一個人物,他帶來了激烈的事件或是重要消息,而在空曠地帶,只隔兩步之遙的前一個人物,竟然全無反應,鏡頭也對其不再交代,只有留下個“應該走了吧”的邏輯,這完全是戲劇上下場的觀念。
實景戲劇認為一個小道具就可以改變方圓幾里的性質(zhì),正如讓房間有情調(diào)并不需重新裝修,只要插上束花,所以追求的是淡淡的怪誕,風格是簡約。既然《神》片整體風格如此,表現(xiàn)戰(zhàn)爭烕脅過濃,就不是味道,原子彈的蘑菇云正和擺在曠野中的椅子一樣,知道它不和諧,就行了。
《神》中有一前一后兩棵神木,一弱小,在金屬架中,如同小孩矯形的脊椎;一巨大,但已枯死,這大樹原本可以做得真實一點, 但水泥的痕跡太重,當它被炸開后,清清楚楚就是水泥,為何如此之假?
也因是“野外目擊”的道具觀,牽扯到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品位。正如警察是古代劍客形象,但要讓他像古裝刀劍片般,一受刺激便主動地逃離人群,反因表意太直而無趣。導演讓他進入森林帶著“調(diào)查殺人理由”的名號,進了森林,這個沉默老實的警察就變成了另一個人,傻哭傻笑,大驚小怪,為了表現(xiàn)“突然”轉變的強烈,導演專門設計了一個他小瘋子般滑滑梯的舉動,這個滑梯不在室外在室內(nèi),也是實景戲劇的空間觀。
比起刀劍片,先表現(xiàn)受刺激的瘋狂,再逃之荒野,《神》片是進了森林,心底瘋狂才爆發(fā),刺激反應延后,處理高級。
最有品位的是導演處理“倒落”。此片中經(jīng)常有一個東西在遠景、后景中突然倒落,這是導演在表達東方式的“末世情懷”,這個世界已勝極而衰,表面繁榮,實已衰敗,大地上突然倒塌的事物,反映了內(nèi)在生機的損壞,那是滅亡的預兆。由于是此宏觀意義,所以那個零星倒落的事物一定要在一片廣闊地帶中倒落。
這也是此片大全景多的原因,也是在后景中倒落的原因,它是一個需要人調(diào)動注意力琢磨的預兆,而不是警告。如果氣勢驚人地在一開始就表現(xiàn)一棵棵樹成批倒落,固然可以表意有力,也成了好萊塢災難片,好看但無趣。
所以導演便含糊處理,一開始并不是一棵樹倒落,而是一個路牌倒落;再者一棵樹倒落,但是是被人伐倒的;直到神木地帶,終于有小樹開始自己而倒,臺詞中又交代“是因為神木根部放射毒素”。邏輯上它是被毒倒的,有具體原因,雖然此片明顯的非現(xiàn)實,但導演盡量減低象征的棱角,這是藝術品位。
警察進入森林的理由是一張寫著“世界法則在森林中”的字條, 是什么法則?人們?nèi)绾螌Υ衲?,就決定了世界的法則將會是怎樣,人們面臨“保住一棵樹還是保住整片森林”的困惑,也就是武道的困惑。幾千年來,各國哲人悲天憫人,突然十九世紀出了個尼采,宣稱人類走錯了路,對佛、基督、孔子均有微詞,認為“動物界的法則是保存強者,而人類的法則是保存弱者,就注定了人類的墮落”。
此君說話如此之狠,同時他又抱住一匹挨打的老馬痛哭流涕, 搞不清楚他確切意思,但影響很大,當然他的思想西方也有前輩,例如“斯巴達精神”。
今村昌平在《楢山節(jié)考》中便表現(xiàn)了一個老婦人為了人類進化, 而讓兒子背自己進山送死的故事,將人拍攝得如動物般偉大,弱者為強者奉獻的激情,感動了我們大家。武道就是選優(yōu),正如無數(shù)比武中鍛煉出一個高手,無數(shù)次戰(zhàn)爭中誕生一個帝國,武道最終要出來一個說一不二的帝王,優(yōu)選總得有個結果,在此意義上是保護強者。
《神》片中一群主張毀掉神木的人,代表武道,神木在他們口中就是武道觀念下的弱者,看似柔弱,實則有害。它甚至作為樹,竟然直不起來,要像根折斷的脊椎靠在鐵架子中才能生存,令人憐憫,同時根部又散發(fā)毒素,可以毀掉整片森林,正如人類的一個毀滅性傳染毒者,值得同情,卻又必須將其殺掉。
擴而廣之,一個弱質(zhì)的人,即便對他人沒有直接傷害,也會生出弱質(zhì)的子女,從遺傳學上,的確會令人種墮落;再者,看著弱者的可樣,總會審美不快,影響心理。
在此意義上,滅絕弱者天經(jīng)地義,《神》片中警察遇到一對姐妹, 姐姐最后瘋狂狂地要炸毀神木,因為她覺得那是使命。還有一對穿著上世紀日本戰(zhàn)爭時代黑衣硬殼帽學生裝的“毀樹小組”,由毀樹進而開始殺人,他們儀式感地殺人,富有韻律地掄著大鐵錘砸人腦袋,似乎是照規(guī)律辦事。
而文道是“扶滅國續(xù)絕世”,是救助弱者的,最終是人人平等, 相安無事。雖然歷代御用文人都在吹捧天子之尊,最重要的思想家孔子宣講臣道君道,但他在世時對當時的王者一個都不承認,他就承認遠古時期的三皇五帝,至于這八個人真有假有,就搞不清楚了。佛教承認有皇帝,并定下個標準——“體帶金光、無名指可以掰到手背”一類,誰也達不到,承認也等于不承認,中國人愛琢磨“見了皇帝不磕頭”。
這一類做法都是杜絕拔尖者,是保護弱小,尼采從此角度批判東方文化,他本人自學醫(yī)學,也許認為這違反新陳代謝。所以中國很難拍出《楢山節(jié)考》,輿論上就覺得荒唐。但日本人也很難再拍出一部《楢山節(jié)考》了!因為人類發(fā)展階段,不再是“明天會更好”的發(fā)展階段,而是“一不小心就滅亡”的階段,再難有“這就是對的!”的激情了,人們對什么都疑慮重重。
日本老一代導演雖經(jīng)歷了戰(zhàn)爭,但對人性充滿信心,對電影技法充滿激情,懷著對藝術的深深敬畏來創(chuàng)作,所以影片視覺燦爛。而作為新一代的黑澤清,顯然對人類前景缺乏信心,對電影技法幾乎有厭倦情緒,原本一些富于沖擊力的戲,總是用大遠景緩解, 能多切幾個鏡頭提高節(jié)奏,卻用一個鏡頭拍下來,將視覺力度破壞掉。
影片中其實有許多激烈的場面,如多場圍繞神木的打斗,都打得十分齷齪可笑,尤其在一開始綁架人質(zhì)一場戲,更是全無緊張刺激,一間狹小的辦公室,兇犯和人質(zhì)傻傻地站在一起,這場戲?qū)⒄坑捌幕{(diào)定了下來。導演的這一份冷峻,不能不說是心態(tài)使然。
具體到《神》中的這一棵樹,不管它對別人有無影響,作為生命個體,它的生存權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其代表人物是護林青年,他們與毀樹小組產(chǎn)生激烈斗爭。護林員一出場便像森林精靈,再出場是在陰森房間照顧一個病人,太像好萊塢恐怖片中的人物,但一開口說話便暴露了他作為一個青年人的淺薄,滿口哲理,不著邊際,因生活經(jīng)驗匱乏而顯得智力不足,令人感到文道也許是婦人之仁,或是青春沖動,那么無足輕重。
這一質(zhì)疑顯示了導演的思辨力,但出場出得稍有問題,護林員一出場扮成鬼怪嚇唬入宿的警察,口中說的是“把你的靈魂給我”,這明顯是浮士德將靈魂賣給魔鬼的典故,但與此片無關,又沒有像《精神病患者》般故意做成誤導觀眾的圈套,就顯得別扭。一部現(xiàn)實生活影片,人物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滿口亂說,因為隨著生活情節(jié)的進展,所有信息自然分出輕重;而對于一部非現(xiàn)實影片,所有信息都是重的,.文人的用典習氣不改,影片雜質(zhì)就多,千萬慎重。
護林員最終變節(jié),為了一包錢而喪失立場,最終迷失在尋找繁華都市的路途。都市在片頭只是一個現(xiàn)實都市,隨著森林段落的無限增長,漸漸成了一個遙遠理想。對于護林員的迷失,也許導演隱喻喪失了文道,便構不成人類世界。
影片中的妹妹對姐姐和護林員,都稱之為瘋子,她總和警察瘋玩,文道武道與她無關,有錢就行——這也是一種立場。至于警察,他是文道武道中的困惑者,最終像一個傳統(tǒng)日本武士般,找到了一種折中方式。中國是戰(zhàn)爭最多的國家,但武道在中國輿論始終不占上風。
武道在日本占上風,而且取得了一種平衡,當殺人的負疚感無法避免,轉而面對內(nèi)心,對手不再是一個具體的人,而是一個抽象的考驗,在克服考驗時精神境界得到提高,因而武道中也就有了文道——雖然都說日本文化是中國文化的私生子,但從此角度上講,它花開別枝,而且如此熱衷將人置于生死對決的一瞬去考慮人生的意義,世界中也是獨一份,因此武士們寫的書,如《五輪書》、《吉長武士貼》等,不見得是日本最高哲學,但是最能代表日本的哲學。
至于處于矛盾中的警察,他的徹悟,與中國人所熟悉的姿三四郎同出一折。姿三四郎是柔道師,要與女友的父親決斗,他想輸,但關系到自己門派的尊嚴,又不能輸,他在道義與人情中痛苦掙扎,最終想通了,透過人情道義看出,這其實只是一場比武,只要投入地比武就行了。
警察也正是這樣,面對武道發(fā)現(xiàn)的樹根有毒、文道發(fā)現(xiàn)的此樹病弱,他認為:“我發(fā)現(xiàn)它病了,我就去救它,不就得了?!边@種摒棄推想后果,只依照表面、依照當下的做法,令他的心靈得到解脫。當然,此想法是精神升華還是無可奈何,就不好說了。
但《神》中的兩棵神木最終都被毀掉了,.后一棵還是警察自己毀的。因為姐姐瘋狂地要毀樹,警察此時又從姿三四郎變成了禪宗和尚,禪宗有一個教育法,名“有時奪人不奪境,有時奪境不奪人就是當一個人欲望偏執(zhí)到一定程度,干脆就滿足他的欲望,看怎樣。警察幫助姐姐將樹炸掉后,姐姐就崩潰了,真是絕大的諷刺。
警察有一個從邋遢到帥氣十足的轉變,是由警察身上的風衣來完成的,風衣開始窩囊地裹在他身上,最后隨風瀟灑飄揚。此片的帥與精神徹悟相關,毀樹時的警察是最帥,他不是迫于奈何,而是大師般的風度,由此可見導演確有禪宗企圖。最終警察走回了都市,都市有著多層象征,森林象征著人類矛盾焦灼的實質(zhì),而都市象征著人類繁榮的表現(xiàn),這樣一點繁榮外貌多么的來之不易,警察走向都市,走得惆悵悲涼。
被日本人稱為“昭和棋圣”的吳清源,在他的自傳中,以“文武雙全’來概括目己一生的追求?!渡瘛菲凶詈笠粋€鏡頭,也可作此解,警察推著一個重傷昏迷者向都市走去,遠方的都市是點點燈光。此片的都市已不是現(xiàn)實的都市,而是象征人間理想境界,而這一片黑暗中的點點燈光,又顯得如此可憐,令人感慨,在這如電如露轉瞬敗壞的世間,文武雙全,談何容易!
比起同時期的日本導演,黑澤清更喜歡在自己的電影作品里帶上隱喻,他畢業(yè)于日本立教大學社會學系,從影后拍了多年的情色電影,社會悲苦多有體會。后來拍嚴肅電影便習慣刁鉆,甚至不惜拋棄正常電影技法,故事性的修飾極少,隱喻赤裸、深刻、毫無保留的展現(xiàn)給觀眾,所有思想均有著原始的血腥和野蠻。
《超凡神樹》的故事是晦澀的,并非黑澤清敘事高明,而是他作為導演態(tài)度上的懶散。故事的內(nèi)里重人世而輕人事,電影中人物除了藪井和守樹青年,其余人皆無背景介紹。守樹人背景尚且能說與神木有關,藪井的背景故事,只在一次通話中輕描一筆,大抵能猜測出一個常年忙于工作疏于家庭事務的警察形象,與電影劇情關系不大。
影視編劇常識中有,無背景的人物則不飽滿,戲劇沖突便立不起來,黑澤清的人物從某種方面完全摒棄背景,既是一種懶惰,又是一種張狂。
電影開場原本極風格化,藪井介進入森林前的三個場景,警局、綁匪現(xiàn)場和前往森林的汽車內(nèi)景,三處之間沒有任何轉場,轉換粗暴令人莫名其妙,這種不著頭尾的做法其實是將轉場視為切鏡,三個場景實為一場,是故事的“起”,是戲劇的開幕。
到之后,大概黑澤清自己也覺得手法過分,抑或是懶意又起,神木被燒毀之后,森林中升起蘑菇云狀的巨樹,睡夢中的護林工人們行尸走肉一樣站起,聚于一處聆聽廣播,這是最直接的表現(xiàn)原子彈和天皇的戰(zhàn)敗廣播。
故事上的懶散更是明顯,抽象的視覺表現(xiàn)非常明白的告訴觀眾,《超凡神樹》重點在其隱喻,但一思及所喻為何,黑澤清又不再多提。日本歷史你我耳熟能詳,懂的地方我便不說,不懂的地方我也點到即止,細一琢磨雖然也能能聯(lián)想,無此常識的人會莫名其妙。
電影中劇情的轉折點,即情緒爆發(fā)點,黑澤清更光明正大的使用大全鏡,既非上帝視角也非“窺探”視角,而是場景中的觀望者視角,將本該醞釀的情緒刻意淡化處理,旁觀者(也是我們)無法產(chǎn)生同理心,只有冷漠與麻木。
以上幾處唯一可行的解釋,就是黑澤清的刻意為之,刻意減少人物及故事的著墨,重點還是在電影的內(nèi)核。
電影的主題為“法則”,但法則的解讀非常多樣,天、道、義理,守樹人的“適者生存”是法則,植物學教授的“為總體犧牲少數(shù)”的思想也是法則。而電影里的神木,根部會釋放毒素殺死其他植物,但是森林里的植物卻被神木吸引,不由自主向之靠近。神木的解讀,可以是日本上世紀的軍國主義、法西斯,甚至可以是共產(chǎn)主義、民主觀念,森林,即為鴻蒙未開的民眾。
電影中的最重要媒介設置為樹,其實也頗有意思,日本本土宗教為神道教,崇尚萬物有靈,不但蛇蟲走獸有神怪,連日常使用的什物都有神靈護佑,號稱“八百萬天神”。這其實是原始人類對世界觀察有限,對外界的一切事物,不管是生物還是非生物,自然力還是自然現(xiàn)象,都當做與自己有相同的生命,這種原始思維進而產(chǎn)生了自然崇拜和圖騰信仰,是最原始的宗教形式。
神木便帶有了宗教色彩,電影中的各角色困境,就成了信仰困境。當然,僅以“愚眾”的角度看,各種主義與宗教之間,也不過是異曲同工。
有趣的是,如果將森林與城市相對立,森林的意義又大了一層,城市代表規(guī)矩森嚴的文明社會,森林中是無法則無文明的混沌狀態(tài),二者互為表里。
男主角藪井曾經(jīng)也相信著某種法則,他面對機會而沒有殺死綁匪,是因為想連綁匪也一起解救。但藪井的法則并不被接受,在被上司強制休假后,藪井的信念開始動搖,進入森林之后更開始癡傻,行食如野人。
初看時覺得藪井的性格帶有俠氣,俠客故事里,常有對自己信仰產(chǎn)生困惑,從而隱姓埋名的劇情,古龍筆下的三少爺,張徹鏡頭里的獨臂刀都不外如是。不同的是,他們在后面劇情里受到外力彈壓,被逼無奈使出絕世武功,讀者觀眾有了復仇的快感。
而藪井之后遇到的圍繞著神木的各色人士,都代表不同的法則和信仰,藪井在不同法則間猶豫,神木被毀之后終于開悟,得出個人重于法則,最后離開森林走向城市。
修行漸悟,出世又入世,藪井身上不是俠氣,是佛心。
守樹青年在電影中,本該是信仰最決絕者,為了守護神木,守護法則,意欲組織軍隊實現(xiàn)理想,守樹青年代表的就是武士道,手執(zhí)武士刀喻便在此。
可惜武士道終歸是侍奉和服從,神木一毀,守樹人就沒了主心骨,也第一個背叛自己的法則,殺死植物教授的妹妹,搶得錢財欲逃往城市。武士階層看似高高在上,但平時是兵,戰(zhàn)時就是匪,守樹人殺人,毫無征兆,這是電影里唯一一處殺人帶來的沖擊力。
之后逃向城市時,遇到同樣逃走的護林員們,守樹人請求搭車同行,卻被護林員的槍口拒絕。
信念薄弱,心內(nèi)如匪,刀敗于槍,黑澤清的諷刺高級。
同樣講守樹,阿城小說《樹王》里的肖疙瘩,面對文革時代洪流,也不能保全樹的存在。表現(xiàn)社會和時代,這兩個作品真的是絕筆。
神木被毀之后,眾生百相,最有趣的卻是那群護林員。他們初是種樹,再又要搶走神木,計劃未果之后搶走槍支,開車回到城市。藪井最后面對城市時,火光點點,軍用飛機飛過,可猜測正是護林員們引發(fā)了騷亂。
法則尚在時,他們便無信仰,法則崩壞后,最容易陷入暴力的就是他們。這大概就是黑澤清的末世預言。
1.黑澤清最晦澀獨異的電影之一,時而予人麻醉感,一如慢一拍與儀式化的殺戮動作,以及沉緩搖移或靜止不動的長鏡頭;時而又給人頹敗的末世感(1999年也正是某預言中的世界末日),一如神秘死亡的草木、廢棄而陰郁的室內(nèi)空間、結尾流云暗夜中遠方城市的大火,以及“恢復世界法則”的訴求。2.在長鏡頭與散發(fā)舞臺感的布景道具外,導演也置入了斷裂式的視聽語言,尤其是給觀影者下馬威的畸怪片頭,在過去與現(xiàn)在的不同時空間橫跳。3.又見黑澤清簽名般的影像元素:極簡而略帶抽象的背景布設、被白紗布包裹的房間、霧氣彌漫的神樹地、凝緩滯重的節(jié)奏、前景遮擋式構圖。4.神異感十足的時刻:爆燃的汽車,畫面左上側猝然擴散襲來的蘑菇樹·云,殘骸中驟現(xiàn)的小綠苗。5.隱喻(有毒、羸弱又不死的神樹)見仁見智,但男主確有齊物、色空不異的佛道心念。(8.3/10)
電影評分上不太去啊。。。。。。這很像現(xiàn)實生活中,有個人不跟你聊吃聊女人聊錢,只是很認真的聊生死聊選擇聊宇宙,背地里會被朋友的圈子說傻逼,哈哈哈
神木的隱喻極富多樣化,可以是武士道,可以是法西斯,也可以是共產(chǎn)主義,役所廣司最終從法則中超脫出來,以人而非“道”作為考量。而最后的混亂者既是毫無法則的暴力者們,為事件的另一種可能,一言兩表,獨具特色。
黑澤清的晦澀寓言,弱肉強食的世界法則與眾生平等的觀念碰撞,因一棵樹而放棄了一整片森林無疑是對個體崇拜乃至于對法西斯主義的比喻,導演用遺世隔絕的環(huán)境為寓言增添了神秘的色彩,從始至終的陰郁調(diào)子也讓人喘不過氣,不過這就是黑澤清的呈現(xiàn)方式。
隱喻太多,只看懂了一些,電影表現(xiàn)了導演作為戰(zhàn)敗方對軍國主義的反思,片尾的警察一致脫帽無不是對體制的逆反(軍國主義就是最大的體制)。黑澤清是一位在國內(nèi)被低估的導演,總感覺賈樟柯跟他學了不少。
Think not that I am come to send peace on earth; I came not to send peace, but a sword.
具化的寓言原本是為解讀抽象的觀念,結果反而比后者更迂回曲折.........所以,這也太方便隨意曲解了吧??!
黑澤清+役所広司黃金搭檔;拿手的神怪玄妙題材,屢次響起的無調(diào)性背景聲充滿詭異;世間萬物的神秘法則,在各界各業(yè)發(fā)生參透,無法抗拒唯有遵從。
捕獸夾縱火妹只望逃出森林奔自由,投毒科研姐要消滅破壞生態(tài)平衡的特例物種,廢墟劍客陷于神樹崇拜并將經(jīng)歷偶像缺失,穿喉商人隨意構建交易體系,無政府主義鋼錘爆頭不把貨幣當回事,硬派偵探役所廣司帶來世界末日從不選擇站隊……“自由是種病,健康的人類傾向臣服于秩序?!焙跐汕逵忠缓谏捲⒀?/p>
黑澤清將政治/意識形態(tài)隱喻和怪力亂談(或者是三流科學幻想)結合,輔以不自然的行為、鏡頭與營銷而營造的個人風格同樣屬于粉絲向,神樹與軍國主義的聯(lián)想也屬于一個簡單的詮釋,不過其作品中若隱若現(xiàn)的母題「傳染」的確是人類自始至終的噩夢。
看的是一個極差的DVD版本,畫面聲音都慘不忍睹...遠不如《救贖》。
導游:黑澤清;目的地:地下游樂園--暗黑桃花源--神樹壞死的根部;游玩項目:信仰崩潰體驗機。等等,信仰使人崩潰?不,從一開始,信仰/自由就是假造的,出于克制或透出,人為了讓黑暗的心朝著自己設定的方向走去,向自己布下了執(zhí)迷之道,最后困居其中乃必然。這個為自己的世界,沒有神性。
【B】單個鏡頭內(nèi)部的空間運動依舊連續(xù),并越來越容易被角色給改變行進方向。而不同鏡頭剪切下的場景轉換又保持著絕對割裂,配合各種全景鏡頭的觀望視角,輕易消解掉那些動作自帶的情感沖擊,永遠保持冷漠??赐旮鞣N影評后才終于明白電影的隱喻體系,那些錯亂不堪的行為邏輯也被成功填補,晦澀無趣的故事終于變成多義的黑色寓言,片名“Charisma”其實早已講明了一切。唯一無法理解的是,為何讓男主步入森林,成為被眾人推崇的“裁決者”?
世界史 役所廣司在本片為我們奉獻了神級表演,氣場碾壓片中所有演員,邋遢的扮相,渾身上下散發(fā)著陰郁迷人的魅力,一雙眼睛里全是戲。主題和【X圣治】差不多,都在講一個善良的人是如何被環(huán)境逼瘋,走向毀滅的深淵,如幽靈一般緩緩移動的攝影機和棕灰色調(diào),是黑澤清風格的絕佳體現(xiàn)。
這片子太神棍也太虛無了,超出我對虛無主義的接受程度。但還是很喜歡這種喪的氛圍的營造,真的是不給任何影像以崇高的機會……開頭一個劫持人質(zhì)的場景:在黑不隆咚的破樓里,男主作為警官趕過去,最后啥也沒干,讓劫匪殺了人質(zhì),然后把劫匪擊斃了,完全沒緊張氣氛也沒激情。全片都是這樣,最超現(xiàn)實的那個一幫黑衣人拿大錘砸腦袋的場景,也拍得并無任何祭獻的儀式感。在神樹周圍你打過來我打回去的場景,本來明明是幾個世界/幾種世界觀的沖突,但拍出來就是鬧劇,你一刀我一錘的……守護神樹的小青年一開始對男主說:把槍還給你,但你的靈魂交出來了。媽呀還以為是浮士德和魔鬼,結果啥也沒有,這貨就是一個愣頭青;男主和女植物學家或者她妹妹總該發(fā)生點什么吧,結果啥也沒有,相敬如賓但就是不搞。如此厭世的影像表現(xiàn),非常世紀末。服氣。
扎根于現(xiàn)實的超現(xiàn)實,立足于實景的后現(xiàn)代,黑澤清一貫的風格,小成本卻精致緊湊,力求一鏡一景,演員、音效、攝影迷人。與樹為敵,人類毀滅,與人為鄰,各自癲狂……“恢復世界法則”,就是自由生長、自由毀滅。
神秘主義...
象征著強力意志與軍國主義的神樹曾帶來了災難,如今已經(jīng)奄奄一息,但它始終不死,圍繞著它的有軍國主義的守墓人、只顧利益的民眾、功利主義的知識分子、崇拜外界的憤世者,還有作為“審判者”的前警察。最終警察把它的幼苗交給了知識分子,然后毀滅了它,同時也復職了(他學會了舍棄),很清楚了吧。
晦澀的寓言,以森林比喻世界,人類文明的痕跡都呈現(xiàn)為年代久遠的廢墟,這是刻意架構的“末世”。分泌毒素的“神樹”帶有軍國主義的隱喻,在倒下后仍能借尸還魂,但黑澤清并未局限于此,而是通過將“神樹”本身塑造為弱者,成功制造出一個《楢山節(jié)考》式的道德困境。役所廣司又又又飾演了一位中年失意男,通過森林中被迫的“裁決”獲得了精神上的覺醒。
母題重大,氛圍和人物詭譎神秘,有隱喻的魅力,寓言的魅力。森林和神木到底哪個是闖入者?什么又是自由?徐浩峰想到了禪宗教育法“有時奪人不奪境,有時奪境不奪人”,解得很好,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