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行零分》電影劇本

編劇/〔法〕讓·維果

導演/讓·維果

譯/石泉

片頭字幕在銀幕上出現(xiàn)，伴隨著小學生的合唱，繼而是火車奔馳聲。在影片第一幅畫面出現(xiàn)之前，插入如下字幕：

假期結(jié)束，新學期開始。

三等車廂·內(nèi)景·夜

一節(jié)沒有走廊的三等車廂車門的近景。夜。一盞漏油的油燈發(fā)出暗淡的光。列車噴吐出來的白煙混入夜霧之中，煙霧中不時閃出一線光亮，幾道光線從車門上半垂的玻璃窗外一閃而過。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穿戴著學生制式的大衣和帽子，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一條長凳當中，陷入沉思。他似乎有些不安，甚至可以說有些憂都。他叫喬治·科薩，一個不合群的孩子。（奔馳的列車發(fā)出單調(diào)的聲音）科薩微微低著頭，望望右邊（車門的瞬間鏡頭），又看看左邊……

一位先生擠在另一條長凳的一角已進入夢鄉(xiāng)。他的帽子壓在眼睛上，以遮擋燈光。

車廂全景：兩人的側(cè)影。后景中，白煙在車外掠過。

直到現(xiàn)在都似乎十分安靜的科薩，在列車駛近一座城市（或一次可能的停車）時突然變得有些坐立不安。（汽笛聲驀然而起，迅即被拋在遠處。這一聲汽笛表明列車剛剛越過一個交叉點）

科薩站起來，把臉貼在玻璃上（窗外景色的瞬間鏡頭，微微仰拍）。

列車駛進車站，停了下來。（鏡頭又回到車廂里）興奮而激動的科薩打開車門，喊了一聲。機車放出一股蒸汽，好似一聲沉重的嘆息。這響聲幾乎壓住了科薩的喊聲。

科薩：布呂埃爾！

布呂埃爾：科薩！

另一個與科薩裝束相同的男孩被科薩拉進了車廂（微微俯拍）。他攜帶著傳統(tǒng)式樣的水手包和同樣是傳統(tǒng)式樣的食品盒。他叫米爾·布呂埃爾。

孩子們沒有關(guān)上車門（車外的瞬間鏡頭），這既是因為時間緊迫，也是出于淘氣，列車啟動了。站臺上的一位車站職工飛快跑來把門關(guān)好。

鏡頭轉(zhuǎn)向車廂內(nèi)。兩個孩子忙碌著，他們整理好行李，相互致意。中景處，那位先生依舊在對面長凳的角落里睡著。俯拍，兩個孩子此刻已肩并肩地坐下。

這兩個孩子除了互相高興地打了聲招呼外，沒有再多說一句話。他們一言不發(fā)地從衣袋中迅速掏出一件件是富孩子氣、最離奇可笑的東西，就象為使對方大吃一驚而在爭奇斗勝。

布呂埃爾首先采取行動：他把兩只手合在一起，擺弄著拇指的關(guān)節(jié)，好象拇指的第一節(jié)和其余的部分分了家。他這樣來回搞了幾次（瞬間特寫鏡頭）。

然后，布呂埃爾從一個衣袋中拿出一只響鈴，使鈴中的小球跳起來，又一連幾次把它抓住。科薩欽佩地拍拍他的肩膀，止住了他，自己也從衣袋中掏出一件“不尋?！钡臇|西——一支小小的喇叭，并立刻把喇叭放在嘴上。布呂埃爾高興地看著。但科薩還想把花樣搞得更妙些。他拔下喇叭嘴，把喇叭塞進鼻孔，試圖用鼻子吹響喇叭（瞬間特寫鏡頭）。

緊接著，布呂埃爾從衣袋中拿出幾只氣球。他吹起了一只，又吹起了一只。科薩撫摸著這只氣球，就象撫摸著女人的胸部，他們放開吹鼓了的氣球，讓氣球飄上車廂的頂部。這時科薩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用帶刺的小草揉成的小球，上面插著好幾根鳥毛，緊靠在座席上，把自己擋住一些，在帽子上插了一根羽毛，大衣上再插上一根，最后又在屁股上插了一根，接著轉(zhuǎn)過身去。

在這段時間里（固定鏡頭），每當一件新玩意兒出現(xiàn)時，兩個孩子既為自己的新鮮主意而沾沾自喜，也為對方獨出心裁的高招兒而驚嘆不已，從想壓倒對方的心理出發(fā)又不免有些懊喪?？扑_的羽毛使這場競賽暫告一段落。

他們的想象力是否已經(jīng)枯竭？他們的存貨是否已經(jīng)告罄？確實，他們之中誰也沒有預料到這場蔚為壯觀的戰(zhàn)斗。然而不，他們兩人都在厲兵秣馬，他們都要再拿出一樣東西。這件東西，在他們這樣的年齡，根據(jù)他們作為一個孩子所能擁有的財富來考慮，是對手絕對不可能想到的。他們對視一眼，心中似乎都在想：“好吧！這次，你準輸！”兩人同時從衣袋里掏出一支碩大的雪茄，兩支雪茄一模一樣。他們笑了。這是他們的第一支雪茄！（他們滑稽地模仿著大人的動作）

車門的瞬間鏡頭：機車噴出的白煙在車門外飄過，鏡頭又轉(zhuǎn)向兩個孩子（一直是微微俯拍）。他們抽著雪茄，吐出有生以來第一口煙（車門及機車吐出的白煙的瞬間鏡頭）。

仰拍，兩個孩子心滿意足地匆匆抽著雪茄，就如同吃奶一般。

那位先生依然在角落里睡著。車廂里煙霧彌漫，以至帶上了一種夢幻般的色彩。一只氣球在煙霧中飄忽不定……

最后，兩個孩子感到有些不自在了，向四周環(huán)顧著。

鏡頭再次轉(zhuǎn)向煙霧籠罩著的車門，接著是靠在長椅上睡覺的先生的特寫鏡頭（兩個孩子的背影位于畫面左側(cè)，他們看著他）。

科薩：……他死了！……

布呂埃爾忐忑不安地向車門望去，列車正好駛進車站。

布呂埃爾：……快跑！……

列車猛然停住，那位先生跌在座席上，又摔到地上。（列車鳴笛聲、小車站里形形色色的聲音）

站臺·夜

仰拍，科薩和布呂埃爾帶著行李從車上下來。這是外省的一個小車站，站臺上燈光昏暗。

旅客寥寥無幾（出站口全景）。一些身穿制服，肩挎書包，手提食品盒的學生已經(jīng)朝出站口聚攏。他們之中站著一位相貌嚴厲、面目可憎的男人（他的臉的仰拍特寫鏡頭）：這是一位職業(yè)學監(jiān)。他曾因機緣湊巧而成為業(yè)士（注1），可同時由于他的才學徒具虛名，以后只得無可奈何地當了一名學監(jiān)。就連這個位置也是過了很長時間，由于他的資歷較深才獲得的。他名叫巴罕，綽號“生硬的家伙”。

布呂埃爾：（畫外音）瞧，“生硬的家伙”，今年又不會有快活日子了……

科薩：啊，是嗎？

科薩的特寫，他擠了擠眼睛。布呂埃爾的特寫，他也向科薩擠了擠眼。這時又有一個和他們同一類型的孩子站到他們面前，他也如法炮制，擠了擠眼。他的名字叫讓·高蘭，綽號“菜豆兒子”?？扑_和布呂埃爾向他身上撲去。

科薩：菜豆兒子！”……菜豆兒子！我們和死人一道旅行了！……

高蘭：死人？

科薩：死人……是個死人！……

俯拍這些人。

學監(jiān)：喂，科薩，假期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正當孩子們?nèi)紘谌齻€朋友身旁，想聽聽事情的始末根由時，又走來一個孩子，他的儀表比其他孩子更為高雅。表情溫柔，舉止略微有些過于嬌弱，流露出明顯的羞怯與不安，很能引起別人的好感。他叫勒內(nèi)·塔巴爾。他身上穿的制服雖然與其他孩子的十分相似，但人們馬上可以看出他的衣服要比他們的合體得多。他穿一件外套，未穿大衣，戴著一副白手套，手中既沒有書包也沒有食品盒，而是提著一只漂亮的小手提箱。他猶豫不決地走到學監(jiān)身旁（俯拍這個孩子，前景中露出學監(jiān)的背影）。全景：一位美麗而高雅的夫人走近學監(jiān)，摟住孩子的肩膀。

夫人：對不起，先生，勒內(nèi)·塔巴爾明天早晨才能回學校。

俯拍這三個人（夫人在畫面上占據(jù)較多位置，學監(jiān)一直背對現(xiàn)眾）。

夫人：今天晚上他心里不好受。

學監(jiān)剛剛脫下他的圓頂禮帽，夫人帶著她的兒子已經(jīng)走了。全景。

高蘭：一個死人，真的……死人，證據(jù)？

科薩：證據(jù)？……在那兒！……

確實，那位先生在車門處出現(xiàn)了，帶著一副剛剛睡醒的呆呆的神情，以一種十分怪誕的方式拿著他的行裝。他顯得既高興又有些局促不安。他微笑著，似乎在找什么人（他從右邊走到左邊）。突然，他局促不安地向?qū)W監(jiān)走去。（兩人在對話過程中的正、反打鏡頭）

先生：我是新來的學監(jiān)（他摘下帽子）……于蓋學監(jiān)。

巴罕學監(jiān)也脫下帽子，十分冷淡地匆匆還了一禮。

巴罕：?。。ㄍｎD片刻，然后轉(zhuǎn)身面向?qū)W至）安靜！排成雙行……出發(fā)！

寄宿學校的學生們靜靜地消失在夜色之中，后面跟著巴罕先生和被行李搞得狼狽不堪的于蓋學監(jiān)。

漸隱。

學校寢室

寢室全景。

巴罕學監(jiān)僵立在寢室中央。

守夜人以立正姿勢站在燈下，等待著關(guān)暗燈光的信號（全景，微微俯拍）。

所有孩子都躺下了。房間的四角擺著科薩、布呂埃爾、高蘭的床，還有一張空床。沒有一個人在動，沒有一絲聲響。在全然不為別人覺察的情況下，一個又高又瘦的人，身著黑色禮服，頭戴禮帽，腳穿縐膠底鞋走了進來，這是總監(jiān)。他無聲無息地穿過整個房間，好象什么也不看，然而一切都在他眼中。

他走到那張空床旁邊，猛然站住，一動不動。巴罕學監(jiān)對他說。

巴罕：（畫外音）勒內(nèi)·塔巴爾缺席，今夜和父母住在旅館，明天早晨和走讀生一起回校。

總監(jiān)毫無聲響地走掉了（笛子吹出一支小曲）。

正當總監(jiān)先生關(guān)門之時，巴罕學監(jiān)說道。

巴罕：晚安，總監(jiān)先生。

在影片之中，總監(jiān)始終是在學監(jiān)。教師、仆役等人最不希望見到他的時候一聲不響地突然出現(xiàn)。

這是一個緘口不言的角色。他從不親自處罰下屬，然而卻以一種期待的態(tài)度強使別人代他去執(zhí)行這些懲處。他到來和離去時都不聲不響。（他每次離去時，都出現(xiàn)笛子以帶有一些挑釁意味的音調(diào)吹奏出的幾小節(jié)樂曲）

巴罕學監(jiān)向守夜人打了個手勢，后者捻暗燈光后走出房間。寢室半明半暗。巴罕學監(jiān)向?qū)W生們的床環(huán)顧一眼，他們似乎都睡著了。

巴罕學監(jiān)一面搓著手，一面回到他的小“房間”里。他的床擺在寢室中部的一個小臺上，靠著墻。這個小小平臺用一道白色的布簾圍起來，當小“房間”內(nèi)點起蠟燭時，布簾變得透明了。（出現(xiàn)開始寬衣的巴罕先生的身影）

巴罕學監(jiān)剛一走進他的房間，寢室內(nèi)就傳來竊竊私語聲和壓抑的笑聲，可人們無法看清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裝出來的犬吠聲、一記耳光、一陣更響的笑聲）

巴罕：（畫外音）杜邦，到我床前來！

科薩、布呂埃爾、高蘭站起來（一直用俯拍）。他們之中的每個人都自行其是，認為學監(jiān)在叫自己。他們確實沒有聽清在叫誰，但他們的知覺從未安靜過一刻，此外，他們也已習慣了這樣的呼喚。

學監(jiān)穿著襯衣。布簾的三面各有一個孩子站在床前。他們穿著便鞋，誰都不知道還有其他人也站在這里?？扑_咳嗽一聲。

布呂埃爾咳嗽。

高蘭也在咳嗽。

他們發(fā)現(xiàn)還有旁人在這里站著，就又都咳嗽起來。

布呂埃爾伸拉胳膊，想抓住站在布簾另一側(cè)的同伴。科薩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布呂埃爾疼得叫出聲來。

巴罕學監(jiān)驚駭?shù)刈鹕怼＃ǜ┡?，可以透過布簾看到他的身影）

巴罕：是誰？誰在那兒？

科薩：科薩，先生。

布呂埃爾：布呂埃爾，先生。

高蘭：高蘭，先生。

近景，兩個站在學監(jiān)“籠子”簾外的孩子。

巴罕：杜邦呢？……你們?nèi)齻€人我誰也沒叫。你們既然來了，那就在這里站到十一點吧。

正在這時，鐘聲響起，九點了。大角度俯拍寢室全景。守夜人走進來，他前面有一道強光。他走過去，沒有注意三個站著的孩子。他們之中的一個，布呂埃爾（近景），突然彎下了腰，雙手捂著肚子，穿著睡衣的身子不停地扭動。

布呂埃爾：先生，（沉默片刻）先生，我肚子疼……先生……

科薩：（畫外音）先生，他可以走嗎？

布呂埃爾：先生……我肚子疼。

科薩：（畫外音）先生，他可以走嗎？

高蘭：（畫外音）先生，他肚子疼。

科薩：他可以走……就是可以！……他肚子疼。

為同伴感到不安的科薩和高蘭推著布呂埃爾。

科薩：去吧，……別管那個無賴。

布呂埃爾立刻走了，重重地關(guān)上寢室的門。大概是關(guān)門聲驚醒了巴罕學監(jiān)。

巴罕：（睡意矇眬，畫外音）科薩、布呂埃爾、高蘭，你們還在嗎？

科薩和高蘭：（齊聲回答）在，先生。

巴罕：去睡覺吧！……

兩個孩子走去睡覺，這時布呂埃爾也回來了。鏡頭向孩子們睡覺的床搖去。近景，一個孩子坐在床上，頭幾乎是向后仰著。（他被很亮的光線照著）他站起來，在宿舍里走著，他正夢游。（俯拍全景）

一個孩子：回去睡覺！……

另一個孩子：別說話！你們會使他送命，別說了！……

夢游的孩子回到他的床前，躺下了。

化出、化入。同一間寢室，黎明（全景）。

守夜人穿過房間，表情冷漠地熄滅燈火。從院子里傳來一陣鼓聲。已經(jīng)穿戴整齊的巴罕學監(jiān)立即從他那鳥籠般的單間中走出來，拍著手，走向一張張小床。

巴罕學監(jiān)：起來！起來……起來！快點，快起來！

巴罕掀開一個孩子的被子，孩子馬上又把被子蓋上。巴罕推推這個，又掀去那個的被子……但所有孩子都躺在床上不動。

巴罕：怎么，你們都聾了？

一個孩子：（畫外音）哎，你真討厭，你！……叫我安靜會兒。

總監(jiān)突然出現(xiàn)。他和通常一樣，一言不發(fā)地向前走。每當他從一張床前走過時，睡在這張床上的孩子就匆忙爬起來，立正站在床上。總監(jiān)穿過寢室，從另一扇門走出去。所有的孩子都站起來了。

總監(jiān)剛剛關(guān)上門，布呂埃爾、高蘭、科薩又馬上躺下（他們每個人的特寫鏡頭）。

一個年紀更小的孩子急如火燎地跑到兩張床之間的地方，在便盆前跪下（鏡頭朝著他的背部）。

瞬間鏡頭：房門悄悄地開了，總監(jiān)又出現(xiàn)在門口……他在仔細地觀察。

巴罕：（畫外音）布呂埃爾、科薩、高蘭操行零分，星期日禁止外出。

瞬聞鏡頭：科薩氣沖沖地站起來。

科薩：噢！……還是這一套！

巴罕學監(jiān)：（畫外音）喂，布呂埃爾，又遲到了？……

總監(jiān)走了，隨手把門關(guān)上。

孩子們穿好衣服，在各自的床前站好。巴罕拍拍手……孩子們睡意未消，乖乖地排著隊出發(fā)了。

巴罕：（畫外音）再走快點，那邊……怎么，你們的操行想得零分嗎？

漸隱，插入字幕：

孩子們的陰謀。

校園

三個蹲著的孩子（身穿黑色罩衫）的俯拍近景。他們很嚴肅，好象在密謀著什么。

科薩：朋友們，這是圖，行動已經(jīng)準備就緒。每個星期日我們都被留在學校里……應該逃走。

布呂埃爾：從頂樓走嗎？

高蘭：彈藥呢？

布呂埃爾：科薩發(fā)現(xiàn)了貯存室。

鏡頭搖過校園（大角度俯拍），然后是塔巴爾的特寫。他靠著一棵樹，站在稍微離開大家的地方。

科薩：塔巴爾為什么在那瞧著？

高蘭：（畫外音）這是一個告密者，應該揍他一頓。

新學監(jiān)于蓋頭戴禮帽，拿著手杖在院子里大步走著。他明顯地感到有些無聊，似乎要參加孩子們的游戲。他朝著這三個正在策劃陰謀的孩子走來，而沒有注意他們。特寫鏡頭：于蓋先生離三個孩子很近的雙腿。

科薩：……小心，學監(jiān)！

高蘭：噢！……于蓋是個正直的人……

三個孩子站起來，一起朝著一座房子魚貫而去。他們始終帶著一副詭秘的神情，在打開教室門之前，他們先疑心重重地向左右張望了一下。

鏡頭對著于蓋學監(jiān)，然后又隨著他橫搖。他在院子里倒退著向后走，以此作為消遣，直到撞在廁所的墻上。兩個孩于坐在廁所相鄰的兩個小間里，偷偷傳著一支煙，輪流抽上一口。于蓋沒有注意他們，蹲在地上，沉思默想，神態(tài)迷惘。這時一只球突然從天而降，打在他身上。他立刻抓住球，拔腿就跑，十來個孩子緊追不舍。這場追逐因總監(jiān)的出現(xiàn)而中止。于蓋把球拋開，孩子們向球追去。于蓋微微脫帽向總監(jiān)致禮，沿著院子的另一邊揚長而去了。鏡頭跟著于蓋學監(jiān)向前推。當他大步穿過院子時，他的舉止和走路的樣子與夏爾洛（注2）越來越相似。孩子們注視著他，尾隨在他的身后，當他一旦轉(zhuǎn)過身來時又一齊躲藏起來。漸漸地，于蓋模仿夏爾洛的動作和孩子們這種捉迷藏式的游戲互為補充，配合得十分默契，在整個院子里重現(xiàn)了影片《夏爾洛當警察》中有名的經(jīng)典片斷“好孩子街”的場面。這種模仿式的再現(xiàn)與原作十分相近。（這就象在一部文學作品中引用一位著名作家的名言一樣，嘗試著在電影方面進行引用。）新學監(jiān)于蓋這個角色在影片中始終以一個好沉溺于幻想的人的形象出現(xiàn)。然而他為人公正，與他躋身其中的學校教職人員相比，他和科薩、布呂埃爾和高蘭更為接近（他始終不動聲色地幫助他們）。

總監(jiān)的側(cè)面特寫鏡頭。鏡頭自上而下?lián)u向他的雙腳?？偙O(jiān)就象跳舞一樣，朝著課堂走去。

自修室

俯拍課堂中的瞬間近景：科薩正在一塊顏色深暗的布上畫著一個死人骷髏。這塊當作旗子的布被很快地藏了起來。

科薩：那么，我們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旗子插上……

布呂埃爾：（畫外音）彈藥呢？

高蘭：（畫外音）煤氣燈！

課間休息的院子

總監(jiān)正準備走進教室，這時三個孩子從窗子里跳出，向他們的同學跑去。

自修室

總監(jiān)依舊象在跳舞一樣，躡手躡腳地把門關(guān)好，審視著這間屋子。他首先搜査了幾個書架（全景，鏡頭隨著他橫搖），繼而在一張課桌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包，他一把抓在手中，一看是巧克力，就立刻吃掉了。他接著又在別的書架上拿了一兩樣東西，走到教室中間，然后搜査了一個書包，掏出一封信，匆匆裝入衣袋。

校園

許多孩子聚集在廁所旁邊，敲著唯一的一扇整門。新學監(jiān)從里面走出來，跳舞似地跑到院子中央，孩子們尾隨他而去。

瞬間鏡頭：一個孩子出其不意地打開廁所的一扇門，以為能當場捉住一個偷偷抽煙的同學。

孩子們看到這一幕，十分開心，跟在他后面很快地朝自修室跑去。

課間休息結(jié)束了。孩子們剛剛跑到自修室門口，鼓聲響了。

自修室

于蓋學監(jiān)坐在講臺上，和每次要由他來督導時一樣，神色倦怠。孩子們失望地走進自修室。子蓋學監(jiān)聳聳肩。

于蓋：回到你們的座位上去，快點，喂！……回座位……怎么搞的？

自修室全景。司空見慣的擺設：教師的講臺、課桌、教室四周的書架——這些書架已被總監(jiān)搜査過了，此外還有一扇可以從外面看到整個自修室的窗戶。

科薩從地上拿起一只氣球，用小背夾住，準備朝一個同學扔去。

總監(jiān)在窗口出現(xiàn)。

科薩朝氣球吹了一口氣，氣球消失了。

總監(jiān)離開窗口。

科薩模仿鷹術(shù)師的樣子，使氣球又在他的指尖出現(xiàn)，引得同學們開心不已。他正要把氣球放在書架上，突然又大喊起來。

科薩：高蘭，我的巧克力被人偷了！

總監(jiān)在窗口出現(xiàn)，高蘭用頭向窗口方向示意。

高蘭：他搜査過了。

科薩：噢！他捜過了？等一下，把你的漿糊瓶給我。

總監(jiān)從窗口走開。

科薩在教室中走來走去，向每個人要漿糊瓶（鏡頭推向布架，然后橫搖）。

科薩：你的漿糊……你的漿糊瓶……

每個人都交出自己的漿糊瓶，科薩認真地把瓶中的漿糊都倒在書架上的書后面。

于蓋學監(jiān)突然顯出很感興趣的樣子，走下了講臺。（特寫：科薩正在傾倒?jié){糊的雙手）一個孩子雙手著地，倒立行走。于蓋瞧著他，扶住他的腳，讓他把腰挺起來。最后于蓋先生親自示范。他脫去外衣，雙手倒立，登上講臺，爬上椅子，攀上講桌，使得孩子們大為贊嘆。

于蓋：把抽屜里的紙遞給我……還有墨水……把筆放在我手里……那兒！

他以這種雜技般的姿勢畫了一幅帶有諷刺意味的總監(jiān)先生的速寫。

于蓋：喏，瞧瞧……

總監(jiān)先生出現(xiàn)在門口。（在此之前，有一個總監(jiān)先生從院子里進來的外景瞬間鏡頭）

對總監(jiān)先生來說，自修室內(nèi)的景象實在有些觸目驚心：學生們有的抽煙，有的公然在看報，有的學生彈球、打牌，還有的在打架。教室中間，聳立著一座人體的金字塔。一個孩子呼呼大睡。科薩、高蘭、布呂埃爾在研究他們的圖。須臾之間，于蓋恢復了原狀，站在講臺前面?？偙O(jiān)和于蓋學監(jiān)一起注視著這幅景象?？偙O(jiān)似乎在說：“是啊，我都看見了；當然，以后再說?！保ㄋ乃查g鏡頭，然后是全景）他走上講臺，看著（俯拍）于蓋講桌上的畫，畫著他本人的漫畫。這時，畫上的人動起來，化了妝，不再象總監(jiān)了，先是象一位女士，后來又象拿破侖一世（動畫結(jié)束）。

總監(jiān)朝門望去，來接替于蓋的巴罕學監(jiān)在門口出現(xiàn)。

于蓋：回到座位上去。

對自修課上發(fā)生的一切，于蓋先生似乎都未加留意，然而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在離開之前，他徑直向科薩、布呂埃爾、高蘭圍攏的課桌走去。三個孩子極力想把圖藏起來。

于蓋：把這個給我。

他抓過這張圖，撕成兩半，然后放入衣袋，走出課堂。（觀眾不久之后就會知道，于蓋先生這樣做是為了拯救布呂埃爾、科薩和高蘭，因為總監(jiān)已經(jīng)打算要把這張圖沒收。）

總監(jiān)走出自修室。

巴罕登上講臺，所有孩子都迅速回到座位上。（坐在講臺上的巴罕先生的俯拍鏡頭）

巴罕：科薩、高蘭，把你們的算術(shù)書拿給我算了吧。操行零分，星期日禁止外出。

巴罕從口袋中掏出一支筆，把他剛給的處分記在一個本子上。

校園

孩子們要出去散步，此刻正站在院子里準備接受檢査。后景中站著于蓋學監(jiān)。總監(jiān)走到他們身邊。于蓋向他施禮，總監(jiān)回禮。

接著，總監(jiān)審視著孩子們……他不愿意看到塔巴爾和布呂埃爾肩并肩地站著，為此，他特意疾步走去把他們分開，他又為一個孩子把帽子朝上拉拉，結(jié)束了他的檢査。突然，他激動地扭動起身軀。

巴罕：校長先生到。

總監(jiān)馬上殷勤而謙卑地深施一禮（他的眼鏡因此而掉在地上，他連忙拾了起來）。接著又同巴罕、于蓋和孩子們一樣摘下帽子。

一個身穿禮服、頭戴禮帽的侏儒從左邊進入畫面。他留著一把棕色的長須。他向在場的人致意。

巴罕：校長先生……

校長走近孩子們（他比他們還矮），似乎很滿意。他向巴罕打了個手勢。

巴罕：（向著于蓋和孩于們）先生們，出發(fā)。

去散步的孩子在于蓋的帶領下出發(fā)了，這時，校長一邊向校舍走一邊說。

校長：總監(jiān)先生，請您到我的辦公室來。

始終十分殷勤的總監(jiān)，跟在矮子身后，亦步亦趨。

城市街道

學生們按高矮順序排成雙行，在人行道上邊走邊唱。他們一律身穿制服。

于蓋學監(jiān)距離他們不遠，走在馬路上。他似乎又在想入非非。（拉鏡頭，隊伍迎面走來。然后接推鏡頭，隊伍背對鏡頭而去）在推鏡頭時，觀眾可以看到塔巴爾從隊伍中出來，跑到布呂埃爾身邊。

漸隱。

校長辦公室

校長背對鏡頭走進辦公室，朝壁爐走去?？偙O(jiān)跟在他后面，在房子中間停住腳步。

近景，校長站在壁爐旁。他摘下帽子，想把它放在壁爐的小平臺上。但這對他來說頗為困難。他踮起腳尖，掀起一只大玻璃鐘罩，把帽子放在了下面。校長對自己的成功十分滿意，走向他的辦公桌。瞬間鏡頭：校長回身面向掛在壁爐上方的大鏡子。從鏡子里可以看到總監(jiān)全身。校長把手插進頭發(fā)，從鏡中看到的總監(jiān)也做了個同樣的動作。

校長：請坐，總監(jiān)先生。

（攝影機靠近地面，就象是從校長的高度來看）總監(jiān)的雙腿，他正要在校長辦公桌對面坐下。

校長站在辦公室前，他捋捋胡子，爬上了扶手椅。他坐在椅子上，雙腳夠不著地面。因為怕泠的緣故，他把腳伸在一個大皮筒里。（他們兩人的俯拍鏡頭，校長占據(jù)較多的畫面）

校長：我們的節(jié)日臨近了……桑先生，您為此感到高興吧？但要特別注意，不要有令人不快的事發(fā)生，不要出亂子！

城市街道

瞬間鏡頭：孩子們在散步。于蓋變得愈來愈神不守舍（推鏡頭，于蓋背對觀眾）。當孩子們拐向左邊的時候（他們對道路很熟悉），于蓋先生口袋中的一張紙分散了他的生意力。他把紙丟掉，然后一面嘴里聲嘶力竭地吹著孩子唱的那支歌的曲調(diào)，一面驕傲地一直向前走去。他孤零零地穿過一座廣場，鏡頭跟拍了他一段時間。在這一場景開始之前，可以聽到校長與總監(jiān)繼續(xù)交談的畫外音。

校長：噢，布呂埃爾、科薩、高蘭，是不是？至于于蓋學監(jiān)，我原以為他很稱職……

校長辦公室

依然是俯拍，但總監(jiān)在畫面中所占位置多于校長。

校長：……您談到的有關(guān)他的情況使我感到不安……總之，桑先生……根據(jù)您所說的，總監(jiān)先生……塔巴爾和布呂埃爾的舉動只不過是小孩子，淘氣鬼的行為……沒什么了不起，絲毫沒有什么了不起……

城市街道

快速鏡頭（俯拍）：孩子們由于發(fā)覺沒有人和他們在一起而感到十分高興，他們在城里跑著。于蓋先生從一家煙酒店走出來，巴罕學監(jiān)驚愕地看著他。于蓋滿不在乎地向他致意，然后，揚長而去。瞬間鏡頭：于蓋出神地想著什么。特寫（拉鏡頭）：于蓋眼望著天上，摘下帽子，向他想象中的女神施禮。

大角度俯拍：孩子們在城里到處跑了一陣之后，開始尋找于蓋先生，這似乎既是為他著想，也是為了他們自己。

孩子們終于在一條街上找到了丁蓋先生，又跟在他的后面。于蓋好象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的歸來。

忽然，從一座大門里走出一位年輕標致的女士。她超過學生的隊伍，從于蓋學監(jiān)面前走過。于蓋馬上加快腳步，跟在她后面。學生們也邁動雙腳，緊緊相隨。這位漂亮女人感到有些不自在，步子邁得更快了。于蓋和孩子們的步伐也隨之加快。年輕的女士似乎為他們的舉動所吸引，轉(zhuǎn)身面對于蓋先生。他喜出望外，脫帽深施一禮。漂亮女人繼續(xù)走她的路，于蓋先生和同他一道脫帽施禮的孩子們又一起追趕上去。

在城市街道上開始了一場對這位年輕女士的新的追逐。這場追逐毫無節(jié)制，一些孩子在奔跑中跌倒在地。

年輕女士在街道拐角處消失了。于蓋先生一時不知所措，接著又繼續(xù)追趕。

近景：一條黑色的裙子飄然拐過街道的另一角。于蓋先生發(fā)現(xiàn)了這條“裙子”，疾步向前。

一場誤會：于蓋追趕的是一位教士。后者氣憤地轉(zhuǎn)過身，審視著于蓋先生，然后拿出他的日課經(jīng)。于蓋溜之乎也。教士邁著碎步遠去。

漸隱。

校長辦公室

校長與總監(jiān)繼續(xù)談話，景別不變（校長占據(jù)較多位置）。

校長：……此外，您考慮過我們在道德方面所負的責任嗎？

漸隱。

校園·夜

學校大門旁，校長高舉著一把雨傘，和總監(jiān)站在傘下等待學生們歸來。（他們兩人的低角度仰拍鏡頭）

瞬間鏡頭：于蓋學監(jiān)全速沖了進來，從這兩個人面前經(jīng)過。他一面脫帽致意，一面繼續(xù)向前跑去。

校長：于蓋先生一個人回來的？……多妙的散步！……這叫人無法容忍！……

校門的鏡頭。孩子們跑進大門，一個接一個地跑了過去。片刻之后，兩個孩子一起走進學校，其中一個大個的用自己的大衣為另一個遮蔽雨水。校長與總監(jiān)的仰拍近景。

校長：果真如此！還是在一起。這種友誼太過分了。（停頓）總監(jiān)先生，您說的是有道理的，應該對他們予以密切注意。

校長和總監(jiān)對視一眼。在他們看來，布呂埃爾和塔巴爾與眾不同，這一點是再明顯不過了。

校長辦公室

俯拍：校長坐在辦公桌旁。塔巴爾怯生生地站在他對面，驚悚不安地聽著校長那含糊不清，愈來愈莫名其妙的話，這些話他全然無法理解。

校長：我的孩子……我就和你父親差不多……在你這樣的年齡，會發(fā)生一些事情，是不是？這些事情……總之，布呂埃爾年紀比你大……（塔巴爾瞬間特寫鏡頭。畫外音，校長繼續(xù)講下去）你的天性，你的同情心，他的……是吧？

塔巴爾站在那里手足無措。在學校里，他和布呂埃爾暗中受到特別監(jiān)視，此后，校長又說出這樣一番令人費解的話。這使他揣測出某種可恥的事情，雖然對這種事到底是什么，他也并不清楚。他再也不敢讓人把他當成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一切身體上的接觸對他來說都變得無法忍受，別人的每一句話對他來說都似乎有弦外之音。塔巴爾的神經(jīng)越來越緊張，這必然會使他走到挑起事端的地步。這一點觀眾不久就會看到。

校長：……是不是……一些神經(jīng)病人……心理變態(tài)的人……我知道什么呢？……

校長一面說著最后幾個字，一面站起身。他朝上揚起手臂，眼珠兒乎要從眼眶中跳出來，活象一個從盒子里跑出來的魔鬼（俯拍）。

漸隱。

自修室

塔巴爾走進自修室，巴罕先生負責這一節(jié)課。塔巴爾走到一張遠離布呂埃爾的桌旁坐下。布呂埃爾大惑不解，輕輕地呼喚他。

布呂埃爾：來，到我旁邊來……你來呀！

教室門忽然打開了。有人堿道。

聲音：高蘭、科薩，到會客室去。

每到星期天這個明文規(guī)定可以外出的日子，布呂埃爾留在學校，科薩到他的監(jiān)護人家中去，高蘭則和他的母親“菜豆媽媽”一起呆在學校廚房里。

兩個孩子聽到喊他們的名字都站起來。高個的科薩身著假日服裝。他穿過課堂，高蘭跟在他后面，走到巴罕學監(jiān)的講臺旁，兩人停下腳步，如行屈膝禮一般地向他深施一禮。

巴罕：怎么！你們又想讓我禁止你們外出？

校園

科薩和高蘭沿著一道圍繞著院子的木柵欄向前走。他們一本正經(jīng)地面對觀眾走著，然后兩人面對面停下（中近景），互相行了個屈膝禮?？扑_哈哈大笑。

高蘭：你見過這樣蹩腳的屈膝禮嗎？……我留在這兒，和媽媽一起……在廚房里……你去看你心上人吧。（他縱聲大笑，笑得比科薩還要響亮）

漸隱，出現(xiàn)字幕：

星期日，科薩在他的監(jiān)護人家里。

監(jiān)護人家中的飯廳

這是一間老式飯廳，亨利二世時代的桌子緊靠著一架鋼琴。監(jiān)護人（觀眾始終沒有見到他）在讀報。后景中，科薩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著，兩眼被布蒙住。一個楚楚動人的小姑娘蹲在鋼琴上，準備讓科薩吃一驚。她用線吊起一只玻璃瓶，讓瓶子正好垂在科薩被蒙住的眼睛前面。一切準備就緒，她坐到科薩身旁，非常溫柔地解下蒙住他眼睛的布。科薩十分真誠地做出一副大吃一驚的樣子。

漸隱，出現(xiàn)字幕：

高蘭和他的母親“菜豆媽媽”在一起。

學校廚房

高蘭坐在廚房里的一條板凳上。鏡頭后拉，展現(xiàn)出廚房全景。畫面右側(cè)前景中有一座爐子，火上放著好幾只平底鍋和鐵鍋?！安硕箣寢尅痹诋嬅嬷谐霈F(xiàn)，她走到爐子旁，揪開一只鍋蓋。

后景中，高蘭通過天窗向外望著。

廚房·外景

布呂埃爾蹲在校園里靠近廚房天窗的地方。他向廚房里的高蘭打了幾個手勢。

鏡頭搖向塔巴爾，他朝這邊走來。

布呂埃爾：塔巴爾，過來，來……

他邊說邊向塔巴爾指指天窗。塔巴爾俯下身，看著高蘭。

廚房

同前景。母親在爐前忙碌著，兒子坐在板凳上玩皮球。母親提防地向她的兒子瞥了一眼，當她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之后，高蘭故意把球扔出窗外，然后飛快地跑到外面去撿球。

校園

高蘭向還呆在窗口的同伴跑去。

布呂埃爾：（畫外音）高蘭，高蘭，把巧克力交給塔巴爾。

高蘭向從窗子旁邊站起來的塔巴爾跑去，不信任地看著他。三個孩子的鏡頭，微微俯拍。特寫，高蘭遲疑不決。

布呂埃爾：（畫外音）不，他不是叛徒，是自己人。科薩不該不讓他參加咱們的行動。（布呂埃爾的特寫鏡頭）聽我們的話吧，沒錯……（特寫：塔巴爾微笑著）首先，他有一處藏東西的地方，你會見到的，他會幫助我們。（特寫，高蘭被說服了，他也笑了）他不喜歡學監(jiān)，我向你擔保他討厭學監(jiān)。

特寫：高蘭的手從衣袋里掏出一塊巧克力。他把巧克力遞給塔巴爾。

漸隱。

廚房

廚房全景（與以前幾場相同）?！安硕箣寢尅辈煌５孛χ?。后景中總監(jiān)走下樓梯，來到爐子旁邊。

“菜豆媽媽”：噢，總監(jiān)先生！

總監(jiān)掀開一只鍋蓋，聞著。

“菜豆媽媽”：對，菜豆，全是菜豆。（總監(jiān)聳聳肩）我總不能光給這些孩子吃菜豆。

“菜豆媽媽”惱火地舉起胳臂，總監(jiān)卻亳不在意地走了。

幾秒鐘之后：“菜豆媽媽”一直忙著做飯。高蘭走進廚房，來到爐子旁邊。他媽媽打開一只鍋蓋時，他向鍋里望去。

高蘭：哎呀，媽媽，又是菜豆！

媽媽打了他一個耳光，他用力把球扔在地上，向外跑去，以此來做為他的回答。球從地上彈起來，落到鍋里?！安硕箣寢尅贝鬄閻阑?，她把球撈出來，朝著兒子跑走的方向扔去。正跑到門口的高蘭一把將球抓住。

食堂

食堂內(nèi)排列成行的桌子的俯拍鏡頭。孩子們排隊走進來，紛紛坐下，食堂里頓時騰起一片喧嘩聲。

端來了幾盤菜豆（不同景別，大部分是俯拍）。

喧聲四起，高蘭和大家一起抗議，因為他還沒有忘記那耳光！嘈雜聲震耳欲聾，喊聲，被打餐具的聲音響成一片。

孩子們的喊聲：噓，“菜豆媽媽”！噓，“菜豆媽媽”?。ㄖ貜投啻危?/p>

高蘭突然想哭，他想：“萊豆媽媽！這些菜畢竟是媽媽做的呀。”（特寫：高蘭垂下頭）

科薩和布呂埃爾立刻理解了高蘭的痛苦，止住了孩子們的喧囂。

科薩：夠了！安靜！

化學課教室

微微俯拍：教室內(nèi)空蕩蕩的，只有科薩和高蘭站在火爐旁商議著什么，面前擺著他們的行動圖（俯拍）。

高蘭：塔巴爾有一處藏東西的地方。

科薩：誰？……塔巴爾？……什么地方？

高蘭：我不知道。

科薩：那好，既然你不知道，就別和我提塔巴爾。

高蘭：你讓他參加行動嗎？

科薩：唉，塔巴爾，我跟你說，他簡直是個女孩子……從校長找過他之后，我就不知道他怎么了。聽我的吧，這是個小姑娘。他會干什么？他會說什么？

院子里傳來一陣鼓聲。科薩和高蘭迅速疊起他們面前的行動圖，和最先走進教室的孩子們一起，在這間階梯教室里坐下。（攝影機放在階梯教室的最后一排，鏡頭俯攝，對著教室的門和門旁的一具骨骼）

教師跟在同學們后面走進教室；骨骼標本亦步亦趨地隨著他移動。他轉(zhuǎn)過身，戴上夾鼻眼鏡，以便看清是誰跟在他身后，然后對學生說道。

教師：這實在妙極了！……可我不喜歡這一套……一點都不喜歡！……

教師摘下眼鏡，走到衣架旁換衣服。他邊走邊撫摸著坐在第一排的塔巴爾的長發(fā)。近景：他脫下外衣（他摸摸胳肢窩，聞聞那里的汗味），換上一件更為骯臟的工作服，然后走回講臺旁坐下，戴上眼鏡，向全班望了一眼。最后，他開始了一番極為奇特的梳妝，清理：先拿起一支藥管，往兩個鼻孔里擠些藥膏，接著一把扯掉系得好好的領帶，又掏出手絹，把已經(jīng)在他喉嚨里咕咕作響的濃痰吐入其中。鏡頭環(huán)搖，在塔巴爾處停住。畫外音中傳來化學教師的吐痰聲。十分迅速地化出、化入。教師開始授課。他甜膩膩地走近塔巴爾，撫摸著他的秀發(fā)。

教師：怎么，我的孩子，今天你不記筆記？

塔巴爾煩躁地取出本子，開始寫起來。教師乘機把他那肥大、濕乎乎、閃閃發(fā)亮的手壓在塔巴爾的左手上（瞬間特寫鏡頭）。

教師：好極了！

怒氣沖沖的塔巴爾猛地把手抽出來。

塔巴爾：放開我！

教師不肯罷休，他逼近塔巴爾的臉，半和解半威脅地說。

教師：啊，我的孩子，我不用再對你說別的了！

塔巴爾以一種極為夸張的情緒驀地站起來，兩眼直直地盯住化學教師。

塔巴爾：好啊，可我要對你說……你他媽的！

漸隱。

自修室

雖然監(jiān)督學生們的是于蓋先生，自修室里卻是一片寂靜，充滿一種莊嚴而緊張的氣氛。門突然開了。

校長、總監(jiān)、化學教師、巴罕學監(jiān)直挺挺地站立著，隨著校長先生的一個手勢，學生們紛紛落座。

學生們滿懷敵意地看著他們。

科薩和高蘭瞧不起塔巴爾，他們悄悄地低語，“一個女孩！……”布呂埃爾心里十分難受。于蓋先生顯得非常局促不安。

校長把帽子放在于蓋學監(jiān)的講桌上，于蓋先生沒有坐下，校長走近塔巴爾身旁（搖鏡頭）?；瘜W教師、總監(jiān)、巴罕學監(jiān)站在校長身后，竭力使自己表現(xiàn)得嚴肅而莊重。

校長：塔巴爾！

塔巴爾站起來。

校長：塔巴爾，我的孩子，紀律委頁會，是吧……紀律委員會，在你們?nèi)蚀鹊慕處焾詻Q要求之下……

校長朝化學教師的方向轉(zhuǎn)過頭，后者做了個表示謙遜的動作。

校長：……您真是寬宏大量，維奧先生……出于對你家庭的尊重和對你的愛護……

這時，攝影機從左向右搖過整個教室，直到教室的盡頭。然后再沿反方向搖回，伴隨著校長講話的畫外音。

校長：（畫外音）……而且明天又正值校慶，同意寬恕你。此外，你自愿維，恕我冒眛而言，來向我請求原諒……

鏡頭搖向于蓋學監(jiān)。他煩躁地拿起帽子，站到化學教師、總監(jiān)、巴罕后面稍遠的地方。校長與塔巴爾相向而立的鏡頭。

校長：……但是你必須當著你所有的同學公開道歉才行……我們等待你這樣做……（沉默）

對此深感厭惡的于蓋學監(jiān)，為了不參與使塔巴爾蒙受恥辱的行徑，戴上帽子拂袖而去。

校長：（不耐煩地）怎么樣，說說你們的想法……（沉默）把你要說的話說出來吧……說吧！

塔巴爾：（近景）校長先生，我要對你說你他媽的！

塔巴爾猛然坐下。

漸隱。

寢室

俯拍：寢室內(nèi)人聲鼎沸，一派狂亂景象。穿著睡衣的孩子們個個激動不已、興奮異常。塔巴爾手握一面繪有骷髏的旗子，宣讀著一項宣言。喧囂的喊聲，塔巴爾激動的聲調(diào)，使得人們很難聽清他的話。

塔巴爾：戰(zhàn)爭爆發(fā)了。打倒學監(jiān)！廢除懲罰！造反萬歲！……不自由毋寧死……把我們的旗幟插上學校的屋頂。明天。所有的人都會和我們站在一起。我們發(fā)誓要用藏在頂樓的彈藥、舊書、廢罐頭盒、破鞋去轟炸那些來參加校慶的老家伙。前進！前進！

塔巴爾揮動旗子，在寢室中穿行。孩子們紛紛起而效尤，把所有的床鋪都搞得凌亂不堪。巴罕學監(jiān)身著睡衣，筆直地站在一張床上，徙然想便他們安靜下來。處于騷亂之中的孩子們的一連串鏡頭：

瞬間鏡頭，外景：身穿睡衣的塔巴爾在屋頂上爬行，把旗子固定在一個粗大的煙囪上。

鏡頭轉(zhuǎn)回寢室：孩子們打鬧得愈來愈兇，他們甚至抓起了枕頭。枕頭傾刻間就被撕裂開來，白色的羽毛如片片雪花般飛舞，彌漫了整個寢室。一張張床鋪亂七八糟，一只只便盆被打翻在地。精疲力竭的巴罕學監(jiān)穿過羽毛織成的一片濃云，找到一把椅子，想坐下來，不料椅子被人抽走，巴罕先生跌在地上。

瞬間鏡頭：寢室的門開了，總監(jiān)在門口出現(xiàn)。他面對這密如白云的羽毛，立刻又把門關(guān)上。

全景：從被子、枕頭中飛出的羽毛在寢室中愈飄愈遠。

當一個孩子連續(xù)翻了兩個空心觔頭，跌坐在巴罕剛才想坐的椅子上時，影片用慢鏡頭拍攝，以加強夢幻、仙境般的色彩。音樂的聲響變得十分奇特，仿佛是以噓聲發(fā)音。

在跌坐在椅子上的那個耍雜技的孩子身后，正進行著一次火炬（熄滅的）游行……一直用慢鏡頭拍攝。孩子們界身于輕柔飄動著的羽毛的重重包圍之中，個個都好似沉浸于一種心醉神迷的境地。（在隊列中行進的每個孩子手中，或提著一盞小紙燈籠，或舉著一面小旗。塔巴爾擎著一個T形的十字架。）（注3）隊伍的末尾是一個瘦小的身影，他被巴罕學監(jiān)單間外懸掛的布簾絆住了雙腳，狼狽不堪。

漸隱，在黑色的背景之上出現(xiàn)如下字幕：

次日清晨，疲勞成了四個孩子的幫手……

陽光照亮一片混亂的寢室。鏡頭向一張張床搖去：孩子們都緊握雙拳酣然而眠。鏡頭搖成巴罕學監(jiān)的近景，停住，他也在床上怡然自得地沉沉睡著。由于他與學生們隔開的布簾已被撕毀，他的床一覽無余。

科薩、塔巴爾、布呂埃爾和高蘭已穿好了衣服。他們走過來，小心翼翼地用圍巾把巴罕學監(jiān)捆在床上，以免把他驚醒，然后將床豎立起來，在熟睡未醒的巴罕面前掛起兩只紙燈籠，擺成一副天平的樣子：也許，這就是司法女神的天平？?。ㄗ?）

這時，守夜人冷漠地從孩子們面前走過，似乎對他們未加注意。

孩子們立即準備溜到他們的“領地”之中。多少天來，他們在那里囤積了一些“彈藥”。他們現(xiàn)在又用毯子裹起一些剛剛找到的彈藥，滿載而去。鏡頭重又轉(zhuǎn)向巴罕學監(jiān)。他仍被縛在床上睡著，姿態(tài)平衡，幾片羽毛依然在空中飄蕩，巴罕似乎在微笑。

校園

校園內(nèi)彩旗招展。在一個搭起的露天平臺上，一位廚房差役在擺放杯子。校長煩躁不安地在他身旁踱來踱去?？偙O(jiān)走過來。

總監(jiān)：校長先生，孩子們把自己關(guān)在頂樓里了。

校長：（舉臂朝天）實在令人吃驚……從來沒見過這種事！……

隨神父移動的瞬間鏡頭。神父向走到為他們而設的平臺旁的來賓（省長也在其中）跑去。

神父：省長先生！多隆重的節(jié)目！……??！大人，多叫人高興！……

神父朝校長跑去，鏡頭跟隨著他。

神父：（對校長說）省長先生剛剛就坐……省長先生坐下了……

他走開了。校長也向來賓席走去。鏡頭搖過掛滿彩旗的校園：前景中，一個消防隊員立正站著（背影），稍后一些，另一名消防隊員跨坐在馬鞍上。從他們之間望去，可見到后景中坐在貴賓席上的官員們。第二排“坐著”一些玩打木偶游戲時用的面目可憎的傀儡。他們的儀態(tài)莊重，神氣十足。最后，鏡頭搖到坐在那里好象在觀看演出的學生們身上。他們身旁的于蓋先生抬起頭朝屋頂望去，大概看見了飄揚的繪有骷髏的旗子。校園的俯拍全景，然后是屋頂上四個孩子（科薩、高蘭、布呂埃爾、塔巴爾）站在旗子旁邊的俯拍全景。

瞬間鏡頭：坐在第一排校長身旁的總監(jiān)站起來，以他特有的步伐朝廁所走去。

鏡頭重新轉(zhuǎn)向屋頂上的四個孩子。他們突如其來地開始向會場進行轟炸。孩子們在轟炸，院子里的同學為他們加油，于蓋學監(jiān)亦然。官員們四處躲閃的鏡頭。在于蓋的鼓勵下，所有的孩子都投入了打木偶游戲。這時官員們和消防隊員一起急速向校舍沖去，想占據(jù)頂樓?？偙O(jiān)跟在他們身后，他把頭轉(zhuǎn)過來一秒鐘，露出怪模怪樣的、幾乎是心滿意足的微笑。

從屋頂俯視校園的瞬間俯拍鏡頭。屋頂上的孩子已停止轟炸。于蓋站在學生們中間，舉手向上，好象在慶賀造反者的勝利。

瞬間鏡頭：四個孩子揮動旗子，把它向同學們拋去。

頂樓

兩名消防隊員沖進門來。省長、校長跟在他們身后走進頂樓。巴罕學監(jiān)和總監(jiān)尾隨在他們之后。

瞬間鏡頭：四個造反者（背影）唱著歌，向屋頂高處攀登。

校長向天窗撲去，省長亦然。他們向外端詳。

緩慢的鏡頭：孩子們在屋頂上向高處攀登、攀登、攀登……銀幕上出現(xiàn)“劇終”字樣。

（全劇終）

注釋：

注1：法國中學畢業(yè)會考及格者稱為業(yè)士?！g者

注2：瓦爾洛是卓別林影片中的著名人物，他步伐獨特，舉止滑稽。——譯者

注3：括號中的話是原文就有的?！g者

注4：歐美一些同家的法庭上，常設有一尊司法女郎的雕像，她蒙住眼睛雙手平舉如天平狀，象征著公正無私?！g者

據(jù)法國《電影前臺》1962年第21期鏡頭記錄本譯出

孩童是無ZF主義的理想實踐者，換言之，Vigo在表現(xiàn)起義時使用的炫耀式的升格鏡頭減緩了時間的流速以將人物滯留，處于一種原初的無ZF狀態(tài)。天性使然，嚴苛教條的懲罰手腕也無法使之馴服，誓要摧毀一切現(xiàn)有秩序的寄宿學生們走上了安那其式的革命/暴動道路。銀幕的權(quán)力中心—畫框中央—被起義的孩童們占領，而先前飛揚跋扈的舍監(jiān)此時已無法進入這片安那其主義的領地。在學校—或曰微觀社會—之中，Vigo也依葫蘆畫瓢設置了社會各階層人士，這一設定也被沿用至現(xiàn)在的寓言類型電影中。校長及其爪牙舍監(jiān)被卓別林式喜劇的夸張肢體表演所丑化，Vigo在選角時特意看中的高矮對比制造出意想不到的幽默效果，狠辣地戲謔了極權(quán)主義XF一番。當集權(quán)者的不可侵犯的嚴肅意味被丑態(tài)百出的服裝、滑稽的動作包括細尖的嗓音消解時，獨裁也便消散得無影無蹤。所以當他們面對暴動時必然是無力而軟弱的，集權(quán)者們被框定于一個黑暗的封閉式空間中，透過屋中的窗口，他們與觀眾一起望見獲得了完全的自由的孩童們。Vigo留給了他們無盡的天地，同時他的電影語言也是革命的，翩翩起舞的卓別林動畫人偶，反唇相譏的校長在室內(nèi)的鏡像，一遍遍質(zhì)疑著現(xiàn)代教育體制的“成就”：獨立的人格在何處？整體劃一的軍事化管理模式被鏟除于無ZF主義的革命之中，失去了軍隊的庇護，國家機器也屆時走向窮途末路。Vigo激進的意識形態(tài)，正如懸掛于教學樓之上骷髏頭旗幟，不必對此感到恐懼，因為它宣示著是壓迫者/國家機器的死亡與被壓迫者的涅槃重生。從《操行零分》到《放牛班的春天》，我們目睹的是電影的倒退，世界的倒退與激情的退潮。

2022.7.27

讓維果用嚴肅的社會題材為內(nèi)容，利用高速攝影手法、貼近生活的詩意表達成為他的主演影片風格。因為具有深沉的主題思考和表現(xiàn)人物內(nèi)在心理的激烈情緒，他成為詩意現(xiàn)實主義的先驅(qū)，該片為他最經(jīng)典的作品，叛逆青春期鼻祖，站在兒童視角，背后體現(xiàn)了寄宿學校對人性的壓抑，矛頭直指壓迫性的學校制度，在今天依舊有強烈的現(xiàn)實意義。經(jīng)典片段：枕頭大戰(zhàn)。內(nèi)心壓抑情緒淋漓盡致的釋放，升格鏡頭增強畫面感染力，浪漫，劇情推向高潮。直接影響了法國新浪潮，特別是特呂弗的《四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