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堪稱輝煌的職業(yè)生涯里，美國導演威廉·弗里德金（William Friedkin）拍出過許多令人難忘的電影，但其1985年的電影《洛城生死斗》（To Live and Die in L.A.），卻是一部常常被忽略的作品，尤其是相對于《大法師》（The Exorcist）、《法國販毒網(wǎng)》（The French Connection）這類名作而言。《洛城生死斗》是一部典型的類型電影，跟《法國販毒網(wǎng)》一樣，內(nèi)容也是關于警匪之間的正邪交鋒，前者跟毒品案有關，后者則圍繞偽鈔案作文章；同樣的改編自小說。更重要的是，在獲得諸多榮譽、被視為警匪片巔峰的《法國販毒網(wǎng)》后拍攝同類作品，威廉·弗里德金明顯存著超越前作的野心。

對于一個有追求、同時對自己的實力有著充分自信的導演而言，超越自我從來就不是什么新鮮事，追求完美才是他們的原動力，這常常表現(xiàn)為在已經(jīng)獲得極大成功的基礎上不斷拍攝同類故事，有時甚至翻拍同一故事。比如徐克，常常會在一段時期之后翻拍自己或者前人的作品，《新龍門客?！?、《笑傲江湖》、《蜀山傳》都是這類產(chǎn)物；又比如馬丁·斯科塞斯，在《好家伙》被視為與《教父》同級的黑幫電影后，又拍攝了題材、風格都極其雷同的《賭城風云》，目的不是為了票房，而是為彌補前作中自己覺得未能盡善盡美的地方。這類導演具備一些明顯的特征：固執(zhí)、接近于偏執(zhí)；有著狂熱的激情，活力十足；求新求變，不受制于傳統(tǒng)；工作狂；喜歡劍走偏鋒，風格為王；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天分。

威廉·弗里德金顯然也屬于這類人。拍攝《洛城生死斗》除了商業(yè)上的考慮，同時也為了最大限度的發(fā)揮創(chuàng)造力，推陳出新。在這一方向上，威廉·弗里德金必須在《法國販毒網(wǎng)》的基礎上做出更多的嘗試。形式上，它力求打破傳統(tǒng)警匪片所帶來的類型局限；內(nèi)容上，它要建置起比《法國販毒網(wǎng)》更具視覺表現(xiàn)力的情節(jié)；技術上，威廉·弗里德金要創(chuàng)造出一場比《法國販毒網(wǎng)》中的追車戲更具沖擊力的追逐場面。從最終的成品來看，威廉·弗里德金顯然達成了他所追求的一切。因此，盡管在價值層面上，《洛城生死斗》遜色于《法國販毒網(wǎng)》，卻絲毫也不妨礙它成為一部充滿創(chuàng)造力與活力的好電影。

在1971年的《法國販毒網(wǎng)》中，威廉·弗里德金已經(jīng)做出了許多有效的嘗試，比如將驚險類型嫁接到警匪類型上，擺脫傳統(tǒng)警匪片以打斗、追逐、槍戰(zhàn)等動作為主的表現(xiàn)形式，轉(zhuǎn)而以節(jié)奏、張力、氛圍取勝。在人物形象上，他力圖改變警匪片黑白分明的俗套，更多地將他們置于一個模糊的界限中，壞人并非十惡不赦，好人并非完美無缺，同時賦予他們更復雜的人性。到了《洛城生死斗》中，在形式上，威廉·弗里德金并沒有做出更多的探索，而是退回到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但在人物的刻畫上卻更進一步。《法國販毒網(wǎng)》中吉恩·哈克曼飾演的Jimmy雖然易沖動但還算有勇有謀，《洛城生死斗》的Richard則完全表現(xiàn)出一種無政府主義傾向，性格情緒化，行事狠辣；身為警務人員卻目無法紀，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對待身邊的人冷酷無情。這種人物設置已經(jīng)顛覆了傳統(tǒng)警匪片中的英雄形象，反叛之余別有一股肆意狂放的力量。與之對應的，代表邪惡的反面人物也更加的復雜，Willem Dafoe飾演的Eric是一個懷才不遇的畫家，對他而言，犯罪（印制偽鈔）與創(chuàng)作更像是一對孿生兄弟，而他只有一個原則，以不變應萬變。類似的復雜人性也表現(xiàn)在一些處于次要地位的角色之上，比如Richard的情人以及Eric的律師。

對應威廉·弗里德金在形式上的不變，情節(jié)也相對地回到了警匪片的傳統(tǒng)趣味之上。與以往將正邪雙方放置到一個均衡的局面中不同，《洛城生死斗》更多地將筆墨集中到了主角Richard的身上，巨細無遺地表現(xiàn)他的復雜性格。情節(jié)圍繞他的非正當行動，將人物置于一個極其孤立的環(huán)境之中，似乎在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社會。這種失衡的結(jié)構(gòu)營造出一股巨大的壓力，壓力之下Richard的沖與突因而具備了更強大的張力。在此基礎上，故事發(fā)展到全片最具沖擊力的時刻，也是片中最具顛覆性的細節(jié)——在成功誘捕Eric的時候，因為搭檔的疏忽，槍戰(zhàn)中Richard一彈斃命——非常突然的一刻，完全將我震懾！印象中，讓主角在故事中途退場，似乎只有希區(qū)柯克在《精神病患者》做過同樣的事情，而威廉·弗里德金卻把它放到了故事的最高潮時刻，制造出前所未有的沖擊?，F(xiàn)在仔細回想，這實在是一個很巧妙的設置，Eric的行為已經(jīng)發(fā)展一種極其危險的地步，無論他的目的為何，結(jié)果都是極具爭議的，在這里他的死亡不但改變了故事結(jié)構(gòu)，延緩了高潮的到來，同時也避免了他的成功所帶來的某種道德與倫理沖突。得益于此一細節(jié)的震撼性力量，結(jié)構(gòu)、表現(xiàn)技巧、技術上的變與不變似乎都變得無足輕重。而最出乎意料的是，在尾聲部分，威廉·弗里德金再一次扭轉(zhuǎn)了我們因循守舊的觀影體驗，他竟然讓寄系住我們情感卻消失的Richard以一種神秘詭異但卻合乎邏輯的方式復活，從而營造出一個周而復始的宿命空間，把故事帶入一個全新的表意層面。

最后剩下的難題是一場追逐戲，只是一場戲，卻是所有導演的極限挑戰(zhàn)，它不僅是技術的，也是藝術的。追搠至七十年代初，威廉·弗里德金在拍攝《法國販毒網(wǎng)》時，他的制片人是菲力普·德安東尼（Philip D’Antoni），后者也是《警網(wǎng)鐵金剛》（”BULLITT”）的制片人，而《警網(wǎng)鐵金剛》中的追逐戲，被威廉·弗里德金視為“有聲片時代最出色的汽車追逐場面”。當威廉·弗里德金決定在《法國販毒網(wǎng)》中設置一場驚心動魄的追逐戲時，他把《警網(wǎng)鐵金剛》視為標尺，力求拍出一個在影片結(jié)構(gòu)中效果完美的追逐場面，最后他創(chuàng)造出一個足以媲美《警網(wǎng)鐵金剛》的經(jīng)典段落。到了《洛城生死斗》中，他再一次接受了超越巔峰的挑戰(zhàn)，似乎在他這類追求完美的人的字典里，永遠沒有“不可能”三個字。為了制造出變化，他首先把這場戲放在故事中段而非結(jié)局的高潮時刻；然后他把追車與槍戰(zhàn)結(jié)合到一起，制造出更險惡的情境；最后他讓這場戲穿越了更多的空間?？瓷先ナＯ碌木驼娴闹挥屑夹g上的問題了，不過對于好萊塢的技術人員來說，這顯然又不是問題。由此看來，威廉·弗里德金又接近成功了。

但一場好的動作戲或者追逐戲，絕不僅僅只是金錢與技術的堆徹，它還需要具備一樣最重要的東西：人物，有血有肉的人物。好的動作戲，除了制造炫目的視覺效果以外，一定要在其中表現(xiàn)人物和隱藏在行動背后的人性?！斗▏湺揪W(wǎng)》中，哈克曼駕車追趕著高架橋上的高速列車，歷經(jīng)艱險卻契而不舍，目的當然是為了抓住罪犯，懲惡揚善，但包含在其中的卻是一個血肉豐滿的人物。他之所以舍生忘死，是因為他是“一個執(zhí)著、自以為是、勇往直前的漢子”。進入到《洛城生死斗》的故事中，Richard為了找到一筆引Eric入局的定金，計劃搶劫收購贓物的香港人，行動成功后卻遭到不明身份人物的追殺，于是展開一場環(huán)市下水道的飛車大逃亡。這一場追逐戲中包含著豐富的人物刻畫，Richard搶劫巨款，目的是為了誘捕Eric，一旦被抓或者被殺，前功盡棄，所以行動不能失敗，只能成功；所以數(shù)次被追至山窮水盡前無去路時，他也要找一個不是出口的出口殺出重圍。這其中，包含了對失敗的恐懼、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氣、危急下的難以自控、本能等復雜的心理狀況，從而將人物堅韌、果決、敢想敢為的性格表現(xiàn)得惟妙惟肖，這才是這場追逐戲真正成功的地方。

于我而言，《洛城生死斗》是一次很特別的觀影經(jīng)驗，除了那些反叛性與沖擊性的東西外，還包括了一個偶然。當我看完正片后又興致盎然地看完花絮后，我決定回頭看一下是否有評論音軌，于是又回到開頭，卻發(fā)現(xiàn)有些不同。第一次，開頭是Eric在工廠制版與印鈔，簡潔利落的剪輯立刻就抓住了我；這一次，開頭卻是保護總統(tǒng)，隨后是一組蒙太奇，交待故事所涉及的案情以及人物；接著是Richard在大橋上的亡命一跳以及其后的聚會，然后故事才接上我第一次看到的開頭。起初以為是導演剪切版，后來才知道是我第一次看的時候選擇錯誤。難怪我總覺得有些情節(jié)太過突兀，比如Richard的心理活動及閃回。

花絮里有收錄這個電影當初在電影公司高層要求下拍出的兩個結(jié)局，其中一個自然就是現(xiàn)在看到的，另一個則是Richard和搭檔被發(fā)配到偏遠的阿拉斯加守地球。公平地說，后一個也不是一無是處，但表現(xiàn)力卻差了一個檔次。這促使我想到更多，如果故事按照我第一次看到的內(nèi)容進行，再去掉引發(fā)疑惑的那些鏡頭，電影會不會變得更好？我覺得會是，因為更簡潔，開頭的那幾場戲其實并不重要，Richard與前搭檔之間的關系完全不需要實寫，在后面的情節(jié)中通過Richard的行為來側(cè)面交待已經(jīng)完全足夠，而保護總統(tǒng)的一場戲純屬多余，用途只是用來交代人物的身份而已。

這些東西正是《洛城生死斗》不如《法國販毒網(wǎng)》的地方。后者的情節(jié)更集中更統(tǒng)一，前者則枝節(jié)太多，不夠直接。同樣的道理，片中的追逐戲也沒能超越《法國販毒網(wǎng)》，因為后者更單純。但在個人的立場上，我喜歡《洛城生死斗》尤勝于《法國販毒網(wǎng)》，前者故事中那種一去到盡、不瘋魔不成活的勁頭，實在太對我的胃口了。在網(wǎng)上看到的資料里，有人說那個最具沖擊力的場面是反高潮，我倒覺得不全盡然。它制造出了強烈的情感沖擊，在這一點上已經(jīng)是高潮了；在結(jié)構(gòu)上，它延緩了高潮的到來，這就意味著后面還會有一場真正的高潮。而這個高潮，對應警匪片所營造的類型期待，它應該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充滿血與火的槍戰(zhàn)。這個場景確實存在，但內(nèi)容卻與期待相去甚遠，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畢竟它不是一部所謂的藝術電影，而威廉·弗里德金太沉迷于威廉·達福這個藝術創(chuàng)作者的涅磐了。


附錄一：片中還有露點鏡頭哦，絕對值回票價。
附錄二：United States Secret Service 美國特勤局
美國特勤局是一個美國聯(lián)邦政府的執(zhí)法機關，隸屬于美國國土安全部（在2003年該部創(chuàng)建以前，屬于美國財政部）。特勤局創(chuàng)建于1865年，有3300多名探員，權限包括打擊假幣，保護總統(tǒng)和其他重要人員。它也負責調(diào)查一系列的經(jīng)濟詐騙，身份欺詐，并為一些地方犯罪提供取證協(xié)助。特勤局制服處（白宮警衛(wèi)處）同時協(xié)助保護外國駐美大使。一般說來，特勤局對它的工作都有一個“不發(fā)表評論“的政策。特勤局的便衣探員一般穿適合周圍環(huán)境的衣服。大多數(shù)情況下，這意味著一套傳統(tǒng)的西裝（一般都是西裝加墨鏡，耳朵里塞個耳塞）。特勤局制服處也穿白宮警察的制服，調(diào)查人員穿警察的工作服，反狙擊小組穿警察的工作服和背心。

這部電影，正如它十幾年前的親哥The French Connection一樣，是它所屬的那個十年的寫照。我覺得《法國販毒網(wǎng)》是立于美國警匪片金字塔頂層的傑作，然而引我去看《洛城生死斗》的理由不是導演William Friedkin，而是他找到Robby Müller——早期文德斯的禦用攝影師——來拍警匪片、追車戯！

《法國販毒網(wǎng)》緊扣案件和破案者的執(zhí)著追緝過程展開，我觀察過，全片幾乎找不出純粹的空鏡頭，它是用“人”拍出了那個年代的紐約。而《洛城生死斗》如片名所示，更關乎一個城市的“空氣”，選擇多次為電影留下真實而獨特的“看美國”方式的Robby Müller是有道理的，他那無可挑剔的捕捉環(huán)境的敏感和美感，再次得到淋漓盡致的發(fā)揮。比如這処，鏡頭耐心地追隨主人公拐過這脫衣舞場別致的轉(zhuǎn)角，我無法不想起“僅僅因爲風景有趣而將此段收入電影”的中前期文德斯電影。

Friedkin導演表示因爲這部電影投資小，他想要一個適應快速經(jīng)濟拍片方式的團隊，拍小成本獨立電影出身的Robby Müller符合要求。這片的運鏡絕對是藝術片式的，並不引人注意然而時常地運動著，請留意William Petersen機場追逐運假鈔犯人John Turturro那場戯，攝像機從一路緊跟到停止在廁所過道口形成一個人物特寫，隨後靜觀前者奔向遠處消失在右方門內(nèi)，在門口女士驚訝的注目下重新出現(xiàn)，又消失在正前方的門內(nèi)——機位不變卻成了遠景，多棒的節(jié)奏感和對觀衆(zhòng)的體貼吖，換做某些愚蠢的動作片和indie片，想必就是繼續(xù)狂奔亂晃地追著Petersen撲進廁所了吧。在誓要超越《法國販毒網(wǎng)》的近20分鐘無配樂追車戯中，本片保留了前作汽車追輕軌那種垂直緯度所帶來的張力並將其拓展到了高架、路面、河床三個緯度，還增加了車內(nèi)第一人稱攝影的比重，不僅僅是直拍前方，更有從前方轉(zhuǎn)向駕駛座等其他方向的視線變換，帶來一種更爲符合在場者視線、更親密的觀察視角，卡車卸貨場的穿梭和高速公路逆向行車戯因而獲益良多，不過這部分最棒的一點其實是劇情設置——當主人公以爲甩掉了追車時，突然從四面八方湧出轎車層層阻截、驚現(xiàn)衆(zhòng)多阿叔停車就跑出來操起步槍瞄準，最後公路大塞車，伴著交通臺女主播親切疏導之音的，是n個站在車頂揮舞長槍叫駡的阿叔，這看似荒誕的情節(jié)後面得到了意外而合理的解釋，並且細心的人會發(fā)現(xiàn)，片頭表現(xiàn)僞鈔交易猖獗的快速蒙太奇中早就對此埋下了伏筆。

《洛城生死斗》另一令人興奮之処在於其混沌的道德觀。我認爲，它對八十年代作出了我所認同的評價：刺眼，觸目，僞。一切都失去準則而變得模棱兩可，臨近結(jié)尾那個令人啞然的反高潮的高潮段落，簡直在說，連電影情節(jié)本身都有一種“僞”。年輕的Willem Dafoe塑造了一個技藝高超的僞鈔製造大師兼冷酷能幹的犯罪頭目兼自我懷疑的畫家Masters，他真是最美的魔鬼。Robby Müller把僞鈔製造過程連同身穿和服認真工作的製造者都拍得美輪美奐。

圍繞Masters這個人物，導演安排了許多“攝影圈套”，比如用一個男舞者背對鏡頭走向他兩人開始接吻，隨後從反方向拍舞者正面，此時演員已替換回他的女友；有一場戯，我以爲鏡頭架設在門口前直面他走進房內(nèi)，之後才發(fā)現(xiàn)鏡頭其實對著正對門口的落地鏡。Masters同犯罪同夥間是尓虛我詐的虛僞，他同女友之間也是虛僞的——她同律師的談話表明她跟著Masters不過是樁無關感情的買賣。

警察一方模棱兩可的程度也不相上下。我不看CSI，所以William L. Petersen對我而言是這麼個頗似之後Leathel Weapon中Martin Riggs原型的拼命三郎，伴隨著同樣80s的緊身牛仔褲、卷卷頭和皮夾克，只不過更為赤果果的虛無主義，很帶勁。

剛開始，這位姓Chanse的老弟有一位年近退休的老練爺爺作搭檔，儘管這組合只存在了10分鐘，但不影響電影傳達出兩人間深深的關懷和信任，Chanse送給爺爺?shù)耐诵荻Y物是釣魚竿，更加令人懷疑Richard Donner有無從中借鑑。最開始擊退恐怖分子后無言的牽手，太有愛了！

由於爺爺單獨查綫索時被Masters殘忍殺害，男主角才走上了不擇手段的復仇路。男2號作爲自告奮勇的新搭檔登場，John Pankow扮演的John Vukovich是個平凡中庸、缺乏魅力的小男人，有一套同Chanse完全不同、依靠人脈穩(wěn)穩(wěn)套情報換利益的偵查方式。假以時日這倆或許能相互調(diào)和爲《法國販毒網(wǎng)》中的那對似的拍檔——我可是很愛保姆狀陪伴Popeye左右、已然對其酗酒亂性舉止逆來順受然而關鍵時刻射擊英姿依然淩厲的居家男Cloudy警官的喲，Roy Scheider無奈的表情真有魅力。記得最牢的段子就是下班后Popeye把準備回家的Cloudy硬拉去酒吧，說“我請你！”，結(jié)果在酒吧裏工作狂Popeye只顧觀察犯罪團夥動向，Cloudy幽幽地抱怨：“我以爲咱們來這是爲了給我買酒喝”（咋就變成陪你加班了呢……）

但是，John這角色沒能等到發(fā)揮保姆魅力的日子，只能走上一條講義氣的普通男人被瘋狂搭檔帶得精神崩潰的路，后半段充滿臨界的焦慮，描繪出一段從秩序走向無序的悲劇人生。然而他實在太小男人樣，不萌。Chanse有一個他在情報和肉體上加以雙重利用的金髮美女綫人，他對她的態(tài)度大男人到渣的地步，兩人相互利用的關係對應Masters及女友的關係。末了，人生觀巨變的John作爲一個新的Chanse進入金髮美女的生活，美女看著這快謝頂?shù)男∧腥?，腦海中浮現(xiàn)出和自己歡好的Chanse的身姿，可以理解她這份必須求助腦補的悲哀……

説不清爲什麼，這部電影有著一種無所謂的bisexsual氛圍，可能是由於Masters那種陰性的毒辣，可能是由於他女友公開的女朋友，可能是由於衆(zhòng)多並不必要的男性裸露戯——3個男主角都脫光（而且不是出於搞笑）的概率在警匪片中可不常見，Petersen還做了美國片通常忌諱的正面全裸。Friedkin說，很長時間內(nèi)好萊塢電影不允許把gay拍成gay，但如果你把某個女角色設想成男人或把某個男角色設想成同志，情節(jié)就說得通了。那麼個人覺得，設想這本中兩個男主是bi，雖然沒什麼依據(jù)但也都能說得通：Chanse和前搭檔之間的感情、Masters把手槍塞入他要威脅的人口中以及和Chanse談交易時一段調(diào)情似的舉止等等，就不提Masters同人談交易是在健身房和三溫暖坦誠相對這奇怪的設定了。我猜這片奇怪的曖昧，大約也是服務于“模棱兩可”之主題的吧。

這樣看來，William Petersen有著了不起的電影事業(yè)開端，除了這部秀作，他還主演了1986年上映的另一部流傳度不高但口碑很好的警匪片：Micheal Mann導演的Manhunter（欲孽殺人夜）：漢尼拔醫(yī)生故事首次拍成電影，就是《紅龍》的內(nèi)容。我個人不喜歡Mann導演的鏡頭感，但那部電影情節(jié)曲折合理，色彩斑斕而具備陰森威懾力的虐待場面不錯，最終搭配Iron Butterfly最有名迷幻單曲In-A-Gadda-Da-Vida的槍戰(zhàn)亂射更是開足音量的爽了一把。Brian Cox扮演的漢尼拔醫(yī)生言談神態(tài)像個難以捉摸、清潔文雅的英國男學生，這種隱藏的變態(tài)很和我口味。在1987年的兩對夫妻交換戀愛的輕喜劇《Cousins（親親表妹）》里，Petersen演一個死要面子（“我是賣寳馬車的！只不過攤位在subaru車後面罷了”）的花心大蘿蔔&小市民倒是蠻好玩的，片中他大走桃花運，老婆Isabella Rossellini難得這麼良家婦女又靦腆可愛，新勾搭的情人Sean Young（《銀翼殺手》女主）穿著蛋糕裙也青春靚麗非常。

我只是奇怪，有了兩部地位頗cult的警匪片打底，尤其是《洛城生死斗》怎麼說這Chanse老弟還是很彪悍的要臉有臉要身材有身材，咋人家Mel Gibson的Riggs能演上十年，這邊廂就沉寂下去了呢？anti-hero類型在八十年代果然不吃香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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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氣俊朗的第一男主角之死，要說意外也只是掛的那一刻有點意外：突然且血腥。從行為產(chǎn)生結(jié)果的角度，一點也不意外。之前以送監(jiān)為名要挾女友替他做些不法勾當，就已突破憤世警察的底線而埋下惡必有報的伏筆，到了武裝搶劫贓款間接導致警察臥底被殺的最高潮，基本等于宣判了他的死刑。好萊塢警匪片常有警察身份的主人公被冤枉反遭同事追捕的情節(jié)，但這一過程中，切記不能有同事為你所殺。即便最終證明你是被冤枉的，事發(fā)當時實屬迫不得已，等等，都不行。一旦有人死了，就算天王老子也很難救你。蒙冤者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說原罪纏身者了。

不算意外的還有第二個搭檔最后沒死。這也符合好萊塢的道德條例。因為他在一系列的考核中都過了關：搶劫不是他提議的，他只是被迫參與；局面不可收拾時，他明知出來舉報搭檔可以自保卻選擇了放棄——是否出賣同僚已成為好萊塢善惡本性判斷的重要標尺。

說道搭檔，好萊塢電影中專有這么一類搭檔：舊人玩世不恭，行走與法律邊緣，黑白兩道通吃，甚至有的最后就是犯罪集團的首腦；新人聰明能干，理想主義色彩濃烈，一開始不習慣搭檔的越軌行徑。而隨著辦案中教訓不斷，也學會以變通策略應對各種狀況且更加游刃有余，但原則底線始終恪守……在此類關系中，新人通常才是第一男主角，戲份最多的那個。比如：法瑞爾和帕西諾的《諜海計中計》。

本片的詭異之處就在于，即使搭檔組合早早形成（即將退休的老警察會中槍斃命，這也是好萊塢經(jīng)典俗套之一），你卻始終都沒有覺得真會往那個方向在轉(zhuǎn)變。首先是因為扮演搭檔的演員根本就是張普普通通的龍?zhí)啄?，完全沒有好萊塢青年才俊的氣場（氣場與高大英挺無關，主要是有無張揚個性。比如達斯汀霍夫曼）。其次，戲份原本就不多，展示其不俗品格的戲更是寥寥無幾。始終處于角色關系中的從屬地位，絲毫讓人感受不到任何與最后關頭強勢爆發(fā)相匹配的性格潛質(zhì)。即使酒吧與檢察官會面一場戲，隱約暗示到了此人可能并非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但也不足以支撐他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個。

造成這一觀影心理預期的原因是，個人基本遵照希區(qū)柯克在論及懸念時提到的一項拍片規(guī)則來觀看此片：“考慮到影片最后部分這個角色是影片的絕對核心，所以我們必須啟用重量級的演員來飾演?！毕^(qū)柯克的確是這么做的。即使在詹尼特·李半路歸西的《驚魂記》中，主導后半程的姐姐的扮演者也不能隨便抓來一個路人甲，而必須是幾乎同樣星光熠熠的維拉·邁爾斯。可弗萊德金人偏偏就不信邪，最無明星相，最其貌不揚，分量最輕的一位，反成了最后的贏家！

弗萊德金曾說，“驚魂記，看到三十五分鐘，你會認為這是一出關于偷錢跑路的女人的故事。但半小時過后，她死了。之后的電影里沒她了。希區(qū)柯克通過半道上殺死了電影中大牌明星讓你坐立不安。這一理念我?guī)缀跬暾\用到《威猛奇兵》。在影片結(jié)束前二十分鐘，片中的明星突然被殺……”

但問題也隨之而來："意外"效果的產(chǎn)生，到底是導演主動的勇于嘗試突破舊有理念的條條框框，還是僅僅由于成本受限的B級模式下的歪打正著？如果答案就是前者，我們又不禁繼續(xù)追問：在影片類型模式不變的前提下，放棄重量級演員甚至犧牲角色詮釋力度與深度為代價，挑戰(zhàn)觀眾固有的觀影心理模式以換取意想不到的戲劇效果，能否能夠成為推而廣之的新的電影規(guī)則？或者還是說，由于角色塑造等因素的先天不足，它只能作為依附于傳統(tǒng)主流模式大餐之下的偶爾給觀眾換換口味的甜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