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伍迪艾倫改變風格后的第二部電影,讓我意外的不敢相信這是他的電影。先說畫面,干凈簡潔線條感十足,完全脫離了滿是海報,擁擠破舊的房間。可就在這個大到令人神往的房間里,卻出奇的讓人不寒而栗。這是一個怎樣病態(tài)的一家人,自持高傲的母親和三個天差地別的女兒,詭異又順理成章的搭配,沒有了喋喋不休的臺詞,有的卻是無處發(fā)泄的情緒和無處安放的神經質。電影中所有人都身著素色,唯有繼母一身紅裙,讓人眼前一亮,人物刻畫十分鮮明,不得不佩服伍迪的細膩。
艾爾維:我對死亡很著迷,死亡對我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主題。
安妮:是嗎?
艾爾維:我對人生的看法非常悲觀。如果你想和我在 一起,你就應該了解我。我覺得人生可以分為“可怕”和 “可悲”兩種,“可怕” 包括那些絕癥病人、盲人、殘疾人等等。
安妮:所以?
艾爾維:我不知道他們怎樣度過這一生,簡直不可思議。而剩下的都 是“可悲”的,因此你在度過這 一生的時候,應該慶幸自己僅僅是個可悲的人,你是有福氣才成為“可悲”的人的。
安妮:噢……
——《安妮·霍爾》
史提格:《我心深處》應該是你準備了很久的一部電影,拍攝過程中有沒有因為題材過于嚴肅而遭遇波折?
伍迪:你是指制片廠方面嗎?那倒沒有,因為和我合作的都是非常開明的人。阿瑟·克里姆當時是聯(lián)美公司的主席,他對我說:“你已經拍了一些喜劇片了,現(xiàn)在你想嘗試別的類型,那就去拍吧!這是你應得的!”
史提格:也許是因為《安妮·霍爾》大獲成功、得了奧斯卡獎的緣故?
伍迪:是的,所以他們答應讓我拍這部電影。最后電影出來毀譽參半,有評論很看好這部電影,但這也是我第一次收到大量的負面反饋。
史提格:也許是因為《我心深處》出乎所有人意料,因為沒有人料到你會拍一部劇情片。
伍迪:是的,人們大失所望,好像我打破了某種無形的協(xié)議。美國人眼中的劇情片不是這樣的,美國人眼中只有那種肥皂劇式的劇情片,而《我心深處》不屬于這一類,因此觀眾不僅是對我一改之前討喜的喜劇風格感到失望,對劇情本身也不感冒。他們嫌電影太嚴肅了,但這恰恰是我喜歡的地方。更何況這是我第一次拍劇情片,缺乏技巧和經驗,我知道《我心深處》不是一出莎士比亞式的杰作,這只是我的第一次嘗試,而觀眾的態(tài)度并不寬容,有人指責我不守信用。
史提格:對此你作何感想?
伍迪:《我心深處》是我想拍的那種電影,我也盡了最大的努力。我當時想嘗試著拍劇情片,并不是徹底地轉向,我只是希望它成,為我作品的一部分,但也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嘗試。我不要拍傳統(tǒng)的商業(yè)劇情片,我要拍最高級的那種劇情片。如果我失敗了,那也沒關系,但我堅持我的追求。如果我成功了,那這就會是一部了不起的作品。我并沒有說我成功了,但我的野心很大,這就是我的想法。這部電影收到了無數(shù)負面評論,觀眾不喜歡令我感到很遺憾。
史提格:你失望嗎?
伍迪:我感到很丟臉。
史提格:你會經常讀影評嗎?
伍迪:不會。剛開始拍電影的時候,大概拍前四五部電影的時候,我一直讀評論。我以為這是一件必須要做的事情,況且還要考慮到電影的宣傳。但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一旦我不再在乎別人怎么看,反而能發(fā)揮得更好。我就應該埋頭干下去,拍自己想拍的東西,不去管外界的反應。如果人們喜歡當然好,但即使報紙上說“這是一部天才之作”也并不意味著我就是一個天才,他們說我是白癡也不代表我就是一個白癡,所以干脆別管別人怎么說了!于是我對制片人說: “不要打電話告訴我誰會來(首映式)或者來多少人,我不在乎!”這些年來我一直是這么做的,當我完成一部電影,就結束了,再見。我記得《曼哈頓》上映的時候我甚至都不在紐約。這么做唯一的遺憾是沒有那種塵埃落定的成就感,當其他人完成一部電影,一切都很圓滿,他們讀評論,開慶功會,從中獲得某種釋懷感。但對我來說并非如此,當我完成一部電影,我立馬就投入下一部的創(chuàng)作了。
史提格:之前你曾經說過黛安·基頓的看法對你非常重要,除了她以外,應該也有別的朋友會向你傳達他們對作品的看法吧?
伍迪:有,那通常是電影上映之前的事情。
史提格:那么現(xiàn)在呢,電影上映的時候你通常已經在準備下一部了?
伍迪:是的,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我甚至會在拍攝的間隙就開始思考下一部電影,我會想下一部要怎么拍才有意思。我感興趣的是創(chuàng)作的過程,對宣傳和記者招待會沒興趣,有付出自然會有回報。
史提格:《我心深處》的開頭是一段優(yōu)美又賦有暗示意味的沙灘別墅的內部特寫,為整部電影奠定了情感基調,這些畫面就像一張張靜物畫。
伍迪:沒錯,我想在電影一開始就設定好節(jié)奏感。
史提格:電影的開頭有一個場景是姐妹倆站在窗邊,結尾處也是同樣的場景,形成了一種對稱結構。
伍迪:我們一度考慮過要給電影取名為“窗”,后來戈登·威利斯執(zhí)導的第一部電影就叫《窗》。
史提格:下一個鏡頭突然切換到片中的父親(E.G.馬紹爾飾演)站在辦公室窗邊的特寫。他背對著鏡頭,簡短地道出了過去的經歷。你是在什么時候決定把這一幕放在電影的開頭的?
伍迪:這個場景原本出現(xiàn)在電影后面的部分,但剪片子的時候我和拉爾夫·羅森布魯姆一邊看著一邊想: “把這一幕放在電影的前面應該會起到不一樣的效果?!?
史提格:還記得為什么要這么做嗎,是考慮到觀眾的心理還是有別的原因?
伍迪:放在開頭能起到一個有趣的鋪墊作用。我記得當時我們覺得這場戲如果出現(xiàn)在電影的第三或第四幕會非常有意思,放進去之后我們又琢磨“要是放在結尾處呢?”但是放在前面完全沒問題,因此就沒再改動。同樣的情況在拍其他電影時也會發(fā)生,某個場景被挪到看似無關的地方,這完全是突發(fā)奇想。有時我走在街上,類似的想法會突然冒出來。它給了電影某種活力,因為完全是即興的。
史提格:故事中有很多段落都圍繞著母親伊芙,即使是她不出現(xiàn)在鏡頭中的時候,她的地位和影響也非常明顯。她的丈夫阿瑟這樣描述她: “她創(chuàng)造了一個世界,我們生活在其中……這個世界井然有序,總是顯得很和諧,散發(fā)著高貴的氣息……就像一個冰雕的宮殿?!?
伍迪:沒錯,她是電影的核心。
史提格:這是一個非常專橫的母親角色,在你的其他電影中也有一些非常強勢的母親角色,為什么類似的角色在你的作品中占據(jù)了如此特殊的地位,你認為這是美國的普遍現(xiàn)象嗎?
伍迪:并非如此。其實我電影中的父親們也是典型的美國式銀幕形象,只是近年來我更偏愛女性角色,所以電影中母親的角色比較突出,但我也非常樂意塑造一個強勢的父親角色。
史提格:你的母親在你的生活中曾經也是這樣強勢嗎?
伍迪:不,她還在世,她很好,非常善解人意,與我關系融洽,我的父母都住得離我很近。我想你也可以說,她是一位典型的母親,偶爾過于嚴苛,但總的來說很和藹。
史提格:杰拉丹·佩姬把電影中的母親形象演繹得非常生動。
伍迪:她在當時是那一代女演員中最出色的,非常適合這個角色。她極具表現(xiàn)力,又極其優(yōu)雅。我一直很信任我的演員,鼓勵他們憑借自己的悟性發(fā)揮,杰拉丹·佩姬就是這樣的女演員。
史提格:她周圍的環(huán)境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她的個性。
伍迪:我希望杰拉丹·佩姬的角色擁有一切優(yōu)美、有品味的事物,家居擺設井井有條、分毫不差。正因為如此,那個與她共同生活多年的可憐男人因無法忍受而離開的時候,才會選擇一個完全不同的女人,一個不那么死板的女人。我覺得瑪麗·貝絲·赫特飾演的女兒喬伊是全片處境最窘迫的角色,因為她一點才華也沒有。她感情充沛,但不會表達,她是母親的犧牲品。我自己有一種感覺,電影最后母親去世以后,喬伊有了一個新的母親,那是她重獲新生的機會,她也許能在未來的人生中看到希望。
史提格:電影中有一個場景是喬伊無意識地對著父親的新妻子,也就是瑪倫·斯塔普萊頓飾演的珀爾叫了一聲“媽媽”,然后珀爾答道“是的,你叫我‘媽媽’,我說‘是的’”。這一段顯然預示著電影的結局。
伍迪:沒錯,珀爾即將成為一家之母。
史提格:瑪倫·斯塔普萊頓出現(xiàn)的時候總是明亮鮮艷的色調,比如她第一次與新家人見面穿著一條火紅的裙子。
伍迪:是的,她喜歡牛排,會變魔術。我想如果現(xiàn)在能重拍一遍的話,我能拍得更好。
史提格:你對這部電影不滿意嗎?
伍迪:不,不是不滿意,僅僅是從技術和結構的層面來說,我覺得有一些應該修改的地方。從作者的直覺來看,我應該讓瑪倫·斯塔普萊頓更早一些出場,我應該考慮到這一點。
史提格:片中的父親宣布自己打算離開這個家庭的那一幕非常具有沖擊力,因為他是在吃早餐的時候當著全家的面說出這個驚人的決定的。你為什么安排全家人都在場?
伍迪:我在現(xiàn)實中聽說過類似這樣的事情,丈夫在吃早餐的時候非常彬彬有禮地宣布他終于打算離開這個家庭,說完以后孩子們的母親離開餐桌,回到房間自殺了。在《我心深處》中我并不打算走那么遠,但的確是在模仿這件事。
史提格:這讓我想到《丈夫、太太與情人》的開場,莎利和杰克非常平靜地告訴朋友他們要離婚了,朱迪當時的反應很有意思。伍迪:我試圖在《丈夫、太太與情人》中創(chuàng)造自相矛盾的角色,他們言行不一,或是若有其事。
史提格:《我心深處》中的大部分角色都是知識分子,姐妹三人除了最小的一個是電視劇演員,其他都是知識分子,包括她們的丈夫。而且這些人全都有各自的煩惱和心理問題,你認為這在當時(或現(xiàn)在仍然)是紐約知識分子的典型境遇嗎?
伍迪:不,我并沒有把它視作通常意義上的紐約電影,我想塑造的是一個具有象征意味的故事,描述更抽象的狀態(tài)。我并沒有限定在紐約這座城市,我想講的是介于意識與無意識之間的故事。
史提格:我們之前談到過瑪倫·斯塔普萊頓以及她出場時鮮艷的色調。電影中有一場在教堂的戲,當杰拉丹·佩姬發(fā)現(xiàn)很多紅色蠟燭的時候,試圖把蠟燭全部推倒,這個動作是不是象征著她想把另一個女人驅逐出她的生活?
伍迪:不,那個動作只代表她內心的混亂,我并沒有想暗示什么。
史提格:《我心深處》中有三個姐妹,《漢娜姐妹》中也是三個女人,這是巧合嗎,還是你偏愛這種微妙的家庭關系?
伍迪:是的,我對女人之間的關系非常感興趣。西德尼·呂美特的《八個夢》上映的時候,我迫不及待地想看,那是我最向往的題材,這也是我喜歡《呼喊與細語》的原因,我太喜歡女人之間的故事了。
史提格:女人之間的關系可以有很多種,朋友或者親戚。伍迪:是的,她們也許是朋友,但姐妹間的關系在我看來也很有意思。
史提格:《我心深處》中三姐妹排行中間的喬伊是劇中最復雜的角色,你為什么選擇讓瑪麗·貝絲·赫特飾演這個角色?
伍迪:茱莉葉·泰勒向我推薦了她。她走進房間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是我要的演員。茱莉葉當時剛剛認識她,她是個非常出色的女演員。
史提格:你之前提到過有些評論將喬伊視為你的“另一個你”,你認為這是為什么?
伍迪:我想是因為她的穿著與我類似,花呢夾克、灰色毛衣,我也一直這么穿,除此以外我想不出別的依據(jù)了。
史提格:她也是電影的核心人物。珀爾第一次來她們家的那場戲,焦點似乎一直在喬伊身上。
伍迪:的確如此,因為她的好勝心很強。
史提格:因為喬伊一直是“爸爸的寵兒”,而現(xiàn)在這個陌生女人取代了她的地位?
伍迪:是的,但珀爾在電影中是樂觀和希望的象征,代表著新生的活力。而且是珀爾拯救了喬伊,她從水底被救出來的時候,是珀爾給她做的人工呼吸。
史提格:你認為喬伊之后的人生會因此而改變嗎?伍迪:但愿如此,我認為她是唯一有希望改變的,其他兩個姐妹已經走得太遠了,一個是膚淺的演員,一個是深藏不露的藝術家。喬伊是最真實的一個,雖然沒有出眾的才華,但她非常敏感,如果換一個母親,她可能會發(fā)展得很好。她缺乏溫暖,而這個新媽媽能改變她的人生。
史提格:珀爾在這個家庭還起到了反襯的作用,比如晚餐時全家討論阿爾及利亞人演出的那一場戲,她非常直接坦率。
伍迪:沒錯,她粗俗,但是最無害的那種粗俗。她的兒子在拉斯維加斯畫那些不堪入目的黑絲絨上的小丑畫,她毫不掩飾地承認那些畫是一堆廢料。她是個俗人,但非常真實、自然,而其他人卻全都虛榮傲慢、惺惺作態(tài)。
史提格:《我心深處》是第一部你沒有參演的導演作品。你考慮過飾演某個人物嗎?你其實可以演理查德·喬丹或者薩姆·沃特森的角色。
伍迪:沒有,我從來沒考慮過。
史提格:因為這是一部劇情片?
伍迪:沒錯,而我是一名喜劇演員。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演那種角色,我擔心觀眾一見到我就發(fā)笑,所以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出演。
史提格:《我心深處》幾乎沒有用到音樂,取而代之你用的是氛圍音效,比如海浪聲、風聲等等。
伍迪:那時我剛拍完《安妮·霍爾》,仍處于對音樂毫無頭緒的階段,因此既然《安妮·霍爾》沒有用音樂,那么《我心深處》干脆也不用了。當時的我正處于轉變期,配樂的選擇也慢慢開始過渡到具有我個人風格的音樂。我想既然這是一部嚴肅的電影,就不需要音樂,但還是要有某種氛圍感。
史提格:母親自殺的那場戲有一種夢境般的感覺,讓人忍不住猜想到底是真實發(fā)生的還是一場夢。
伍迪:我想拍成真實發(fā)生的樣子,但同時又希望突出她的心境是孤絕的。她的確自殺了,但同時又能讓人感受到她當時的心理狀態(tài)。
史提格:我們之前討論了喬伊這個角色,但黛安·基頓飾演的大姐蕾娜達也是一個非常復雜的人物,她在片中表達了擔心自己變得和母親一樣的憂慮。雖然她看起來非常穩(wěn)重,喬伊也非常崇拜她,渴望變成她,但其實她并沒有看起來那么堅強。
伍迪:的確,她非常有才華,但和她母親一樣自私,她并不像別人以為的那樣擁有幫助他人的能力。
史提格:你是如何定義這個角色的?一個樂觀、善良的姐姐,還是相反?她與喬伊的關系到底是怎么樣的?
伍迪:蕾娜達很幸運,她才華橫溢。她有喬伊沒有的東西,她善于表達 生命的痛苦,但她非常自私。在我看來,藝術家通常都很自私,他們需要時間獨處,以自己的原則對待別人而不顧及他人的感受。其實蕾娜達已經開始意識到藝術并不能拯救她,這一點令她非常困擾。有時我感到藝術是知識分子的宗教,有一些藝術家認為藝術是他們的救贖,通過藝術他們能獲得不朽,但藝術其實根本救不了你。對我來說,藝術終究只是知識分子的一種娛樂方式。莫扎特、倫勃朗和莎士比亞都是非常高級的表演者,敏感的、有教養(yǎng)的 人能夠從他們作品中獲得愉悅感和滿足感。但藝術從來不是藝術家的救贖,它無法令莎士比亞多活一秒。假如他能活下來,就算他的戲劇被人遺忘,在我看來也是好的。
史提格:在你身上也存在這種沖突嗎,你向往隔絕和疏離嗎?
伍迪:我沒有這方面的問題,因為我一直是隔絕的,但我曾經也遇到過蕾娜達的問題。年輕的時候你會想,我要成為一名藝術家,藝術將拯救我,也許并不一定想得一模一樣,但也差不多。在《星塵往事》中我用了“奧茲曼迪亞斯憂郁癥”這種說法,那是我發(fā)現(xiàn)的一種癥狀:你會發(fā)現(xiàn)你的藝術創(chuàng)作非但救不了你,而且根本就毫無意義,因為宇宙終將寂滅,所有莎士比亞和貝多芬的巨作都將不復存在。我經歷過蕾娜達的心理狀態(tài),這種“一切到底有什么意義”的困惑。
史提格:電影中蕾娜達對喬伊說: “創(chuàng)作是很講究的一件事,需要獨處的空間?!蹦阋策@么認為嗎?
伍迪:我寫這句臺詞是想顯出她的自私,但我并不同意這個觀點,因為對我來說創(chuàng)作并沒有那么神圣不可侵犯。我知道對于有些藝術家的確如此,比如卡夫卡,他無法忍受任何聲音,他的靈感非常脆弱。另一些人比如費里尼,反而在一片混亂中如魚得水,毫無避諱,整天都有幾百個人圍著他轉,但出來的作品非常美妙。所以各人不同,但蕾娜達那么說是因為她自私,她不在乎喬伊,也不在乎她的丈夫,她只在乎她自己。
史提格:但她也非常痛苦,她做過一個夢,夢里樹枝纏繞作一團,有種壓迫感。
伍迪:是的,但她只擔心她自己,她自己的死亡。這里其實也包含了我對自然的看法,那就是當你近距離觀察自然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它并沒有那么美好,反而充滿了殘忍。蕾娜達看到了自然的黑暗面,她發(fā)現(xiàn)了生活的真面目,意識到藝術無法拯救她,也無法保護她。后來,蕾娜達和最小的妹妹芙琳談到芙琳以前的電影又重新在電視上播放,好像給人一種風光依舊的錯覺,但事實上那些電影,包括芙琳的表演全都毫無意義。以前我曾經開玩笑說,我不想活在人們的心中,我寧愿活在自己的公寓里,這是我的真實感想,《我心深處》中也有幾處類似的表達。我們真正探討的是死亡的悲劇性,衰老和死亡如此可怕,以至于人們想都不敢想。人們因此創(chuàng)立了宗教,尋求一切能讓他們逃避這一事實的東西,但總有些時候,你無法逃避。這時你可以像蕾娜達那樣,把感覺通過詩歌表達出來,但如果你很不幸,像喬伊那樣不知所措,那你可能永遠都無法找到自我。但蕾娜達那樣的幸運兒,最終也會發(fā)現(xiàn),縱使她善于表達痛苦,藝術也無法拯救她,縱使她的詩歌流芳百世,她仍然和其他人一樣難逃一死。
史提格:這種對死亡的恐懼是你作品中反復出現(xiàn)的主題,也許這就是為什么你的電影總是充滿了各種年齡段的人物,也不乏年老的角色。
伍迪:沒有什么恐懼能超越對死亡的恐懼。一切問題:缺愛、缺才華、缺錢,這些都不是問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都可以解決,朋友能幫助你,醫(yī)生也能幫助你,但死亡是完全不同的一件事。我非常認同恩斯特·貝克爾的著作《拒斥死亡》中的觀點,在《安妮·霍爾》中我也向安妮推薦了這本書,因為這本書非常有趣,同時又相當透徹地探討了死亡這一主題。
伍迪艾倫最嚴肅的作品,甚至沒有一個搞笑段子沒有一句俏皮話,雜糅了伯格曼《秋日奏鳴曲》的母女、《婚姻生活》的夫妻、《呼喊與細語》的姊妹,宿命的不平等,無解的人性惡。最后二女兒被繼母救活,開始提筆寫字,啊,人活著真是茍且,盤算著是要彎還是折,沒想到落得粉身碎骨,還要在碎末里開出花。
joey最后拿起了筆,你說人生殘酷不殘酷,一個人的寂滅點亮另一個人。
在《安妮·霍爾》大獲成功、獲得奧斯卡獎之后,伍迪得以拍一部劇情片,電影出來之后毀譽參半,但卻是他最想拍的電影。短評所說致敬伯格曼無非是指《呼喊與細語》,但這部片子和伯格曼真的沒有太大關系,它不太像伍迪,但也絕不像伯格曼。最后一部伍迪·艾倫,老頭兒是在世的最有趣的導演沒有之一。
你永遠在思考婚姻這件事。
老頭最正經的一部片,或者說最藝術片的一部片,簡直就是伯格曼本人拍的么!攝影極為NB,細膩的低照度(海灘那幾個鏡頭太帥了),以及伯格曼式的特寫。絕大部分場景在室內完成。劇作甚妙。
Bergman cosplay show.
觀感如同看歐洲電影,有伯格曼之形但無伯格曼之魂,倒是幾個人物都塑造還是很立體,尤其是母親這個角色,在房間里窒息而死不如走向海邊,仿佛真正得以永生。從一開始這個家庭的房間裝修和布局就透露出一種強烈的悲觀氣息,唯一熱情的那個父親的新歡顯得就像是外鄉(xiāng)人,就好像一個跳廣場舞的突然來到了一個知識分子家庭一樣格格不入。那種豁達樂觀和中產家庭的壓抑窒息形成鮮明的對比,知識分子的家庭總是有一種對俗世的藐視和優(yōu)越感,但又無法擺弄自己的才華來彰顯清高,最終在日復一日的自命不凡里耗盡了家庭的氣息。【嗶哩嗶哩】
這真的是在照搬伯格曼。從《婚姻生活》中的夫妻關系,到《秋日奏鳴曲》中的母女關系,再到《呼喊與細雨》中的三姐妹關系,甚至還完美復制了《假面》中那個經典的海邊橫推的長鏡頭。伍迪艾倫不愧是伯格曼真粉,雜糅一下就是一部力作。。不過回過頭來說,只要是是拍母女之間的緊張關系和姐妹之間的妒忌心態(tài)的,也很難越過伯格曼的這兩部,哈內克《鋼琴教師》也是如此。
woodyallen最正經的一次,伯格曼的影子很重,我一向認為玩高超喜劇的人對那些“正經劇”是看不起的,是不屑的。woody其實是個例子,之后他就不正經了,他或許又多了一個諷刺的砝碼去諷刺伯格曼了。最后在海邊的鏡頭,牛逼。
伍迪·艾倫的老片子看過的幾部還真的都挺喜歡的。最喜歡的是單個場景內人物頻繁的“對決”,看起來非常的有爆發(fā)力——但因為(可能是故意的)生硬甚至突兀的轉場,以及場景間的時間溝壑,又讓它看起來更像個段子集,或者一組沒能真正完成的分鏡,即便可能原意是通過這樣的節(jié)奏表現(xiàn)主題展現(xiàn)的疏離感。
沒想到他能把女人的內心這么Powerful地表達出來,太有煽動感了,感覺有一堆東西淤積在心里吐不出來。人的心里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感覺呢?能不能把它們弄出來?
so at last men just wanna be with some slut who can make them laugh...Be a vulgarian!
其實相比伍迪艾倫的其他片子來說這片還算不錯,但是我求您不要再致敬伯格曼了....
《安妮·霍爾》之后的這部作品,風格轉變極大,是一部純粹的悲劇作品,是伍迪·艾倫向他崇拜的英格瑪·伯格曼的致敬。伍迪·艾倫雖然有很多優(yōu)秀的喜劇作品,但他認為真正偉大的作品一般都是悲劇,他也希望能寫出一部偉大的悲劇。這部片子也許就是他的一次實踐,不過之后他又迅速轉向他擅長的喜劇。
不知道是不是唯一一部,至少是我看過的第一部伍迪艾倫的非喜劇電影。比《秋日奏鳴曲》居然還早幾個月,老頭兒這下真的是和自己的偶像想到一塊兒去了。
母女是用來干么的?吵架的?;橐鍪怯脕砀擅吹模砍臣艿?。父女是用來干么的?吵架的。姐妹是用來干么的?吵架的。房間是用來干么的?吵架的。
各種伯格曼附體,室內戲、用光、人物關系架構、對局部細節(jié)的處理,不過核心依然是伍迪式的半嘲諷半無奈,結尾海灘上那抹亮麗的紅改寫了全局陰沉的底色。
伍迪艾倫的創(chuàng)作生涯,大致就是在一個脫口秀演員和伯格曼之間來回搖擺的過程,《我心深處》標定著伍迪艾倫電影光譜的一端。
印象里是第一次看伍迪的片子沒見到他的標志性字體,要不是一開始那幾個熟悉的名字還以為自己走錯廳。威利斯的攝影確實厲害,從沒想過伍迪艾倫的電影還能用“大氣”來形容(最后一場大海戲牛逼?。?。相比之下影片其他元素很優(yōu)秀也被蓋過了光芒。當然我覺得對伯格曼的致敬多還是停留在形而不到神
即便作為一個伯格曼粉,伍佬在幾個姐妹的人物塑造上還是有他自己的傾向的——比較多的人物對白,而不是偏向于意識流;單說黛安的表演,從之前的幾部無厘頭到這部偏藝術和內斂的<我心深處>,轉換得絲毫沒有違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