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開始的那段，天使俯視柏林城市的黑白畫面。如時間流淌般，緩緩移動。
我突然感覺到一種不可名狀的空前的悲傷襲來。
這悲傷透過屏幕，穿過皮膚，直達骨髓。
我知道，那一定是坐在我身旁的那個我看不見他的天使，他輕輕的將手放在我的肩膀。

導(dǎo)演Wim Wenders自己也承認(rèn)，他不相信天使的存在，天使在這部電影里只是隱喻。
而更多愛這部電影的人，我們，卻是如此迷戀著那生有雙翼的神的物種。
他們作為觀察者，行走在城市里。相比那些救贖，神跡，這是我最喜愛的對于天使工作的描述。
他們跨越推倒的柏林墻，走過戰(zhàn)后的柏林城，走過24小時的咖啡小鋪，穿過街道，穿過工地，穿過曠野，穿過廢墟，穿過地鐵，穿過nick cave and bad seeds的歌，穿過馬戲團，回到圖書館模樣的天堂。
他們仔細(xì)聆聽每一個人。

我本處于空前悲傷帶來的慌亂中，漸漸，仿佛融入天使的職責(zé)，和他們一起聆聽起眾生。
在長達一半時間的喃喃的旁白中，我感覺自己也是一個觀察者，開始變得安靜。
戰(zhàn)前的柏林。我是失語的演講者。我四年沒見過她。我為什么要活著？可憐的養(yǎng)老金。妻子出走童年留下的怪癖。他不會丟下我的。我是啞巴，三個人一起玩多好。。。
細(xì)細(xì)碎碎的內(nèi)心自語，糅雜在一起，像是輕柔的樂章。
每個音階卻都孤獨。

身處人群中，你有沒有在思維正進行時，突然中斷？
我常常感覺深深的恐懼，身邊有人（或是天使）正在聆聽我的內(nèi)心的最黑暗和最絕望。而且堅信這恐懼不是沒來由。
當(dāng)你愈是想要控制思維這匹脫韁的野馬，腦中愈是像火車站一樣各種想法一刻不歇你來我往。
于是為了掩蓋這混亂，我會在腦中默默唱一首歌《Vincent》。
我知道我是有恐懼人群的心理障礙。因此我總愿意站在人群的邊緣。
我喜歡觀察所有人的或喜或悲。觀察是否有人不知所措，然后走上前去輕輕用手搭在他/她的肩膀。
也常常愛上人群中，和我同樣沉默不語的那個。
或許我也是被放逐的觀察者？只是自己已經(jīng)忘卻？

那首在電影開頭，和電影中間不斷出現(xiàn)的，Peter Handke的《童年之歌》。
當(dāng)孩童仍是孩童，幻想著小溪就是河流，河流就是大川，而水坑就是大海。孩童的思維如清水般純凈透明。
因此孩童能看見天使的微笑。因此天使會對孩童微笑。
而被天使守護的我們，已不是孩童的我們，早忘記了曾見過的那笑臉。
被默默守護，卻渾然不知那個守護天使身在何處，眼神是否勾人魂魄。
當(dāng)孩童不再是孩童，我們看不見天使。
這就是我不可名狀的空前悲傷的緣由？

想起一個人，他早在我對面的窗，看過我青澀的短發(fā)模樣，看我下樓遛狗，看我蓄長發(fā)，直到看我穿上第一雙高跟鞋。他看我那時稚嫩的畫時，盡管他已快要離開，他只是笑著什么也不說。
而那個時候，我們都渾然不覺。
于是我那種無比悲傷的情緒又冒了出來，那個曾守出現(xiàn)在我生活中的觀察者，現(xiàn)在會在那個圖書館？

天使丹密爾終于和瑪瑞安相遇的那一刻，丹密爾緩慢、緩慢轉(zhuǎn)過身的那刻，我空前悲傷的情緒消失了。
瑪瑞安的耳飾，是一只小小的翅膀。
永生的合體的感動中，天使卡西爾獨自坐在臺階上，仍在他幽藍(lán)色的黑白世界中。


***
當(dāng)我能看見你的時候
我仍是孩童
睡在陌生的床上
也許偶爾會醒來一次

我仍是孩童的時候
我能清晰看到天堂的樣子
能清晰看到你在那么高的高處，俯視這城市的樣子
能清晰的看見你的微笑

因我只是個孩童
我不恐懼你聆聽我腦中任何的念頭
因為我手里抓滿了漿果就會滿足
因為我只是白紙一張，清水一杯的孩童

你僅是從我面前微笑走過，像路過每一個孩童
當(dāng)孩童仍是孩童
我能看見你
卻不能在你眼里投射光影

當(dāng)我已不是孩童
我已無法看見你
你卻執(zhí)著的守護在我的身邊
聆聽我所有一言不發(fā)時的聲音
這聆聽卻讓我恐懼
我無處躲藏的恐懼
我無法分辨，這恐懼究竟來源何處的恐懼

你在我哀傷時，把手搭在我的肩膀
你在我歡樂時，仰視我，視線緊隨
你在我奔跑時，在街角處等我
你在我心醉時，輕抓住我的手，想要與我共舞一曲
盡管這一切，我都不知曉

當(dāng)我已全然投射在你的眼，和心中
我卻已不是孩童
我卻已看不見你

直到一天你出現(xiàn)在我夢中
金甲，白色羽翼，眼神憂郁，一絲不亂的發(fā)
我終于感知到你的存在
我卻無比悲傷

我，要在這世界中
怎樣找到你
當(dāng)我再能看見你的時候，
你已卸去金甲，沒有羽翼，頭發(fā)會因微風(fēng)而震顫，你從云端跌落
我還能認(rèn)得出你嗎？

也許只有那一天
那種無比悲傷的莫名情緒終究再不糾纏我
我終被另一種感覺填滿
那叫做完整的感覺

那時我環(huán)顧四周
就能輕易的從喧鬧的人群里
看見那個微笑注視著我，一言不發(fā)的你
你跌落時后腦勺的傷口
早沒了痕跡

  《柏林蒼穹下》的作者維姆.文德斯曾寫過一篇文章《試圖描述一部“無法描述”的電影》，這讓看完影片并躍躍欲試打算寫第一篇影評的我十分沮喪。因為首先，這部影片的作者已經(jīng)寫了一篇“影評”了，這意味著像我這樣的初級影迷都能從這篇文章中找到影片解讀的”標(biāo)準(zhǔn)答案”；其次，連作者本人都說這電影“無法描述”了，那我能寫出點什么東西呢？不過，為了向能讓一向耐不住性子看“悶片”的我津津有味地看完這部大家號稱的“悶片”，并且不厭其煩地反芻里面的經(jīng)典片段的導(dǎo)演致敬，我還是要嘗試來談?wù)勥@部片子。



  說它是奇幻片，應(yīng)該沒什么異議。但是思考一下這個問題：如果你打算拍一部關(guān)于天使的電影，如何表現(xiàn)才能使基督教世界與非基督教世界的觀眾都明白并信服？換一個角度問，也就是在沒有與天使接觸的經(jīng)歷，也沒有前人經(jīng)驗可借鑒的情況下，文德斯的“天使”僅僅是頭腦中幻想的產(chǎn)物嗎？
  其實不然。
  文德斯對天使的設(shè)定是詩意而嚴(yán)謹(jǐn)?shù)?br> “當(dāng)上帝極端失望，最后準(zhǔn)備永遠(yuǎn)棄世界于不顧時，有一些天使不同意他的做法，站在人類這一邊，辯說應(yīng)該再給人類一次機會。
　　 因計劃遭到阻撓，上帝顯得極為生氣，并將天使放逐到地球上最糟糕的地方：柏林。
　　 然后上帝就離開了。
　　 這些事情發(fā)生在我們今天所慣常所的“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jié)束”時。
　　 從那時開始，這群因“二次天使叛變”而落難的天使就被困在這個城市里，不但釋放之日遙遙無期，連重新獲準(zhǔn)回天堂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被詛咒而成為目擊者，永遠(yuǎn)只能做旁觀者，絲毫不能影響人類的行動，或是介入歷史的演變... ”
  這解釋了為什么片中的天使始終滯留于人間，也引出了關(guān)于柏林這個城市的思考。
  而翻開圣經(jīng)，可以發(fā)現(xiàn)片中的天使嚴(yán)格遵循著基督教中的定義：
先談?wù)剬μ焓固卣鞯谋憩F(xiàn)方式。天使多以人形出現(xiàn)，故演天使的演員除了統(tǒng)一梳辮子、穿黑色大衣外，外表與常人無異，翅膀也在片頭就悄悄隱去。我們能從人群中辨認(rèn)出天使的原因，除了他們統(tǒng)一的裝束外，還有他們之間的互動，例如圖書館內(nèi)，天使會互相點頭示意。我們能輕易地區(qū)分天使所見與人類所見，是因為導(dǎo)演將天使定義為無法區(qū)分顏色，這是我認(rèn)為的本影片最出彩的設(shè)定之一。首先他強調(diào)了天使的非物質(zhì)性，他們也沒有觸覺、味覺、嗅覺這些感官，同時也便于我們區(qū)分天使與凡人的視角，因為黑白鏡頭皆天使所見。（片頭從小孩的視角看去亦是黑色，一則可能是這些小孩也是天使，二也可能暗示心靈純凈者與身體殘缺者更接近上帝，因為在天使談話中提到“一個盲人看到了我”，聾啞兒童也看到了天使）。達米爾由天使轉(zhuǎn)為凡人后，他所見的也由黑白轉(zhuǎn)為彩色。而之前，則有兩次預(yù)示，一次是在馬利昂的房間里，天使被她的自述所打動，黑白的視覺轉(zhuǎn)成了彩色。在一段攝影機快速而不平穩(wěn)地穿過夜晚柏林的景象中，彩色的視角又轉(zhuǎn)為黑白，是天使卡西爾以不動聲色的眼睛旁觀夜晚柏林的罪惡。
天使能御風(fēng)飛行。片中車禍那一場景之前的快速推近，一組柏林夜中流浪漢的鏡頭的快速播放，其實都顯示出天使能快速移動。
天使能幫助人們。這里的處理方式非常巧妙。首先，天使能聽到人類的想法，如果起初片頭那無數(shù)人竊竊私語的聲音讓觀眾摸不著頭腦，那么之后一長串看電視的婦人，綣宿在沙發(fā)后面的孩子，站在梯梯口抽煙的女人，為孩子犯難發(fā)愁的父親的獨白，以及圖書館、地鐵上每經(jīng)過一個乘客都能聽到的一句話，就非常明確地告訴了我們天使的讀心能力，他們甚至能聽到空中電波的聲音。（片中環(huán)繞廣播塔一圈，聽到了不同電臺的聲音）在孕婦臨產(chǎn)、地鐵上的人絕望與小伙子要跳樓時，天使撫慰他們后，他們的想法都由悲觀轉(zhuǎn)向相對的樂觀，但要跳樓的小伙子還是跳了下去，天使卡西爾一聲痛苦的喊叫告訴我們天使盡管能影響我們的想法，但面對人們的行動，他們無能為力。如果再考慮到故事的背景——柏林，意義便“升華”至對東西柏林何去何從的無奈感。
天使是屬靈的靈體，無骨無肉。故人們無法見到他們。但他們又并非全無任何形式的身體。人們也會感知天使的觸碰，這由他們會撓撓天使所觸的部位可以得知。而且之前我很難接受的是本片的天使是有影子的，尤其最后Ｎｉｃｋ?。模幔觯逖莩獣校焓箍ㄎ鳡柕挠白与S舞臺燈光而變化，宛若天使之翼，這可以推知天使的影子不是文德斯無心之誤，而是他對天使“并非全無任何形式的身體”的個人解讀。
看似不經(jīng)意的安排，其實都是嚴(yán)謹(jǐn)?shù)谋磉_。正由于這些對天使定義的嚴(yán)格遵循與巧妙表現(xiàn)，使得這樣一部涉及宗教概念的奇幻片既得到了基督教世界的承認(rèn)，又為我們這些無神論者所理解。


  其實一直在困惑為什么電影會選擇天使來表達內(nèi)容？回到影片開頭，“當(dāng)孩子還是孩子的時候”的詩歌貫穿始終，接下來便是天使站在是勝利天使像旁邊，以俯視的角度和悲憫的情懷體察人間，也許導(dǎo)演一直在試圖避免用大人的視角反思世界大戰(zhàn)這段大人們犯下的錯誤，因而通過孩子和天使的眼睛來描繪柏林這一塊充滿傷與惑的土地吧

似乎沒有徹底褪盡彩色的那種透出暖意的黑白,它吻合了停佇在巨大雕像上的天使面對塵世的沉思心境.每個人腦海中翻滾個不停的泡沫都擁擠入天使關(guān)不住的耳朵里, 雖然他們有無限的生命比鳥兒還自如飛行的身體, 他們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但是他們俯看塵世時卻感到了無法參與的痛苦,他們永遠(yuǎn)是局外人.
只有人想自救時他們才會出現(xiàn),這就好比他們俯看靜謐的河水慢慢吞噬了如蟻生命的過程.
我們孤身自外的人身邊真的有個天使在關(guān)注嗎?他們都系著可愛的馬尾,頭發(fā)梳得紋絲不亂,大衣圍巾整整齊齊,他們象前幾個世紀(jì)里才出現(xiàn)的紳士,他們有時比人類還聒噪,因為他們也說話..他們甚至也會充滿激情地想象作為一個凡人時會做的各種細(xì)碎對人類來說非常習(xí)以為常的行為,
其中一個天使終于變成了人,頭發(fā)松散,彩色出現(xiàn)在他的世界,臉色紅潤,好象新生一樣,做了凡人后他也不能想找就找得到他心怡的女人,他會感到肚餓疼痛和沮喪,甚至穿上了擁腫猥褻的花夾克,最后他們還是相遇了.塵世短暫,讓人疲于奔波,戰(zhàn)爭的創(chuàng)傷留下的陰影總揮之不去,但是還是活著,擁有了有限的生命,汲汲以求,且無怨無悔
Nick Cave和Bad Seeds他們也來客場一翻,帶領(lǐng)人們進入通向天堂地獄的甬道,搖頭晃腦
雜技團的女主角獨白時曾說過:孤獨讓我變得完整…

你說影評不是個人的東西，可是我怎么越來越將公眾的觸覺內(nèi)化了呢？

我堅持將影片看完，我曾宣揚自己是看悶片冠軍，可中途還是感到饑餓干渴無聊犯困。每個人都像文學(xué)家一樣絮語，身處其中，置身世外，自由來去，悲憫情懷。
對于故鄉(xiāng)很少人看得出詩意?！昂恿靼l(fā)現(xiàn)自身的河床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停滯的河水開始奔流不息?！蔽牡滤故冀K關(guān)注那些固定于原處的旅行者，坐地日行萬里，人們神情呆滯，念叨著那些實現(xiàn)不了的愿念。我漂泊在外太久了，實在是太久了。于是渴望真切的感覺：喂喂小貓，發(fā)發(fā)高燒。
在電影中他們神秘而又詩意地棲居了，可是現(xiàn)實里仍有頗多齟齬，你可以肯定曾經(jīng)永遠(yuǎn)和一個人在一起嗎？你拋棄永生就為了得到那些猩紅色或是醬黃色的食物殘跡么？總有一個人先因為愛而寂寞，后來者前赴后繼，他們奔向廣場的雕塑，下落不明。
天使坐在孩子中間觀看馬戲表演時候異常安靜，他略帶驚奇的看著小孩子們的歡呼和那些幼稚但卻奇異的表演，只有這時候你可以感覺自己是一種可以自由把握的置身其中。你可以理解或者說可以把握你身處的人群，你不會迷失，或者你甘愿迷失。我時常一個人走到小學(xué)的門口，孩子們在操場上混亂的言語，讓你忍不住仰望蒼穹，閉上眼睛，心里有一條河水，突然汩汩開始流淌，這是生命的源頭活水，它已經(jīng)就不隸屬于你本人。
天使離開凡間太久了，他恍若隔世一樣輕輕撫摸那些凡塵往事，在身旁男人縱身躍下高樓的一瞬間刺耳地鳴叫出聲來。于連在獄中輕聲呢喃，孤獨一人活著......怎樣的痛苦呵。天使何嘗不如是，“孤獨無助，任其發(fā)生，我們不過是謹(jǐn)小慎微的野蠻人。”
依靠精神生活多好，日復(fù)一日。親密的人在隔壁的房間里甜睡，多么祥和的星期天，喂喂小貓。發(fā)發(fā)高燒。當(dāng)你悲觀的時候我會將你挽救，“吊秋千的高手折斷了脖子”，我會緊緊拉住維系你我的繩索，屏住呼吸。
我始終不可站在一定高度評價影像，思維始終混亂，面對漂亮的畫片寧愿擊掌也不愿記錄下倏忽而逝的感覺，觀影是私人的事情，我們不是天使，我只能這樣解釋。

柏林上空有一個天使，他叫丹密爾。

丹密爾愛上了美麗的馬戲團女演員瑪瑞安，他自愿收起自己的翅膀墜入凡塵。多年之后，這個世界多了一對平凡的夫婦：一個有肚腩的中年男人和一個絮絮叨叨的半老徐娘。

洛杉磯上空也有一個天使，他叫賽斯。

賽斯愛上了美麗的外科女大夫梅姬。為了能夠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塞斯放棄了天使的身份，放棄永生，墜入了凡間。多年之后，梅姬因車禍喪命，留下賽斯一個人孤獨的老去。

實際上，這兩段故事都不是神話，在全世界所有的蒼穹下，它們每天都在發(fā)生。

我有一個忘年交，他如果還活著的話今年應(yīng)該70歲了。年輕的時候他很英俊，而且充滿才華，他有一雙漂亮的翅膀，別人用肉眼看不見。他躲在來往的人群之中，看起來不過是個普通人。

就像丹密爾和賽斯一樣，他也愛上了一個姑娘，那個姑娘不美麗，也很平凡，但她有一種特別的魅力。我的這個忘年交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然后同她相伴而行。

他們一起生了許多孩子，幾十年來他們一起默默將他們撫養(yǎng)長大，嘗盡愛的甜蜜和家的溫暖，卻也飽經(jīng)風(fēng)霜。

二十一年前，忘年交得了絕癥，他快死了。他把自己的姑娘叫到床前，告訴她，謝謝她陪伴自己走完這段旅程，然后他永遠(yuǎn)閉上了眼。姑娘看見丈夫身后那對若隱若現(xiàn)的翅膀在一剎那之間閃過，然后像煙塵一樣飄散開去······

男人是比女人更加理想化的動物，從童年開始，他們就充滿飛翔的渴望，為了這個渴望，他們不斷地鑄造起自己的翅膀。這個鑄造的過程無比艱辛，而且看不到希望。

很多人半路夭折了，一些人鑄造出的翅膀承載不了自己的體重從半空中墜落身亡，還有一些人擁有了豐滿的羽翼卻迷失了最初的方向，更多人則是自愿卸下了自己未完成的翅膀，為了一個天長日久的承諾。

折翼的天使即使相互擁抱也無法飛翔，因為心中有了牽掛。

隨著歲月的消逝，他們寬闊的肩膀一點點傾斜，挺拔的脊背一點點彎曲，頭發(fā)日漸稀少，皺紋逐漸增多······他們幾乎完全忘記了自己曾在天空中飛翔的樣子，生活的重?fù)?dān)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然而誰也不能永遠(yuǎn)陪誰，終有一天，兩人之中有人會先離開，然后我們就看見奔向大海的賽斯或是落寞的姑娘。

生離死別

周而復(fù)始

在全世界所有的蒼穹下

一個個天使卸下了翅膀

《柏林的天空》電影劇本

編?。罕颂亍h德克、維姆·文德斯
導(dǎo)演：維姆·文德斯
攝影：亨利·阿勒坎
主演：布魯諾·甘茨、索爾維格·多馬爾丹
出品：聯(lián)邦德國柏林公路電影公司與法國巴黎阿格斯電影公司1987年聯(lián)合攝制
獲獎：獲1987年戛納電影節(jié)、1988歐洲電影節(jié)最佳導(dǎo)演獎。
翻譯：姜衛(wèi)
校譯：余玉熙
題圖：周錚

1/1001.特寫（34秒）
一只手在一張紙上寫著：
當(dāng)孩子還是孩子時，
并不知道
自己是個孩子，
對一切都充滿著情感。
畫面漸漸隱去。

1002.字幕升起（1分10秒）
天使達米爾畫外音：
當(dāng)孩子還是孩子時，
被人領(lǐng)著走路。
盼望池塘變成大河，
大河變成激流，
甚至水洼也能變成大海。
當(dāng)孩子還是孩子時，
不知道自己是個孩子，
對一切都充滿著情感，
只有一個心靈。
當(dāng)孩子還是孩子時，
沒有成見也沒有習(xí)慣，
常常坐在裁縫椅上，
頭頂上有個發(fā)旋兒，
奔跑在小販之間，
也從不在相機而前擺樣。
畫面又漸漸隱去。

1003.全景，外景，白天（8秒）
一個云霧籠罩的天空。

1004.特寫（2秒）
畫面疊化成一只難以捉摸的眼睛。

1005.全景，外景，白天（20秒）
鏡頭從高空飛著的鳥，瞰視柏林城。

1006.半景，同上（8秒）
“紀(jì)念教堂”尖塔上疊化出天使達米爾。

2/1007一1012.外景，白天，大街上（25秒）
從空中向下俯視，大街上人來人往。一個小孩站在來往的行人中間仰起頭來向上望著。鏡頭從小孩的視線轉(zhuǎn)向教堂的尖塔。尖塔上站著天使達米爾。一輛車駛過大街，里面坐著兩個姑娘，其中的一個抬頭向上看看，然后捅捅前邊坐著的姑娘。
姑娘：快看！
鏡頭漸漸遠(yuǎn)離教堂，天使還在向下看著，隨之畫面疊化出天使振翅的特寫。

1013—1016.全景至中景、半景，外景，白天（24秒）
鏡頭從極高處降至人的視點。一個年輕的男人背著孩子在散步。小孩兩只大眼睛望著天空，一片嘈雜聲中可以聽得見男人的心聲。
男人（心聲）：抬起頭來看看這外面的陽光，使人神怡氣爽。欣賞一下在陽光下閃爍的人們的眼睛，精神也為之一振。
一只鳥在晴空中飛翔。一位帶著小女孩的婦女騎自行車經(jīng)過，坐在車后座的小女孩也抬頭望著天空，畫外是騎車婦女的心聲。
婦女（心聲）：
不再是孤單一人，
終于可以瘋一瘋了。
徹底解脫松弛，
終于可以瘋一瘋了。
好好清靜下來，
也可以瘋一瘋了。
內(nèi)心有了希望，
等于當(dāng)上了傻瓜。
從小女孩的視線看去，天空上正飛著一架飛機。

3/1017一1026.內(nèi)景，白天，飛機機艙里（1分34秒）
鏡頭輕輕穿過飛機機艙的通道，可以看見坐在兩旁的乘客各有所事：一個女人在系安全帶，一個小伙子用袖珍錄音機在聽音樂，一位年輕的母親在哄孩子并自言自語，一對男女在交談，一個婦女剛從夢中醒來，一個小姑娘在作畫，然后抬頭目視鏡頭。麥克風(fēng)里傳出空中小姐的廣播，用兩種語言通知旅客，飛機即將降落在柏林特格爾機場。從旅客的雜談中傳出姑娘的歌聲，唱的是歌曲《高高坐在黃車上》，然后又可以聽到姑娘的心聲。
姑娘（心聲）：向他跑去，跑啊……然后擁抱他，那里有一座小房子，房子有兩層，還有一個陽臺……
天使達米爾走過通道，站在那里，好象感覺到了姑娘的目光，轉(zhuǎn)過身來，目視鏡頭。正在繪畫的姑娘也微笑地看著達米爾，達米爾向姑娘笑笑，看著她的畫。姑娘轉(zhuǎn)向自己的畫，她的心聲仍在繼續(xù)著。
姑娘（心聲）：在那里我們每天都去游泳，那個住在那里的男人叫彼德羅——
聲音又變得模糊不清了。姑娘又開始唱《高高坐在黃車上》。達米爾被另一個聲音所吸引，目光轉(zhuǎn)向坐在姑娘后邊的那位旅客——美國電視明星彼特·?？恕?br>?？耍ㄐ穆暎⒄Z）：我甚至還沒有理解這個角色……
鏡頭輕輕越過姑娘頭頂推向彼特·?？?。福克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邊吃花生米邊飛快地翻閱著一個劇本，他對這劇本似乎沒多大興趣，可繼續(xù)聽見他心聲。
?？耍ㄐ穆暎⒄Z）：奇怪！這部分我知道得太少了，也許實拍時就會明白了。穿上戲中的服裝，也就會找到感覺了。柏林，艾米爾·強寧斯，肯尼迪……
空中小姐從通道走過來，經(jīng)過繪畫的小姑娘和彼特·福克，似乎沒看見達米爾。達米爾躲開她，突然消失了。
空姐：請您系好安全帶！你畫得真好！
福克迷惑地看著達米爾消失的方向，扭頭轉(zhuǎn)向窗外。
?？耍ㄐ穆?，英語）：一切都變了，那些東西都已消失。如果祖母在這兒，一定會說：“去散步吧！散步去吧！”東京，京都，巴黎，倫敦，的里雅斯特，柏林……
鏡頭轉(zhuǎn)為機外拍攝，從云隙中可以看到低低地躺在下邊的柏林城和傾斜的地平線。鏡頭慢慢搖過天空鉆進了云層中。

4/1027一1042.住宅樓內(nèi)，白天，內(nèi)景（4分32秒）
從空中俯視柏林，可以看見高高聳立的無線電發(fā)射塔，繞塔半周后，越過商業(yè)區(qū)、博覽會展地，漸漸接近了高速公路一側(cè)的古建筑群。畫外是混雜斷續(xù)的收音機聲。幾家廣播電臺分別用英語和德語在廣播?！啊瓗Ыo您一個充滿時代感的周末?！卑亓置儡娡ㄓ嵕W(wǎng)……柏林美占區(qū)電臺……自由世界的自由之聲……來自美聯(lián)社和合眾國際社的報道：“……艾里希·昂納克上午……在交通繁忙的旅游公路檢查站……”鏡頭繼續(xù)越過博覽會展地和高速公路，對準(zhǔn)了一幢老式建筑物的一扇窗戶，房間里一個青年坐在那里看電視。
青年人（心聲）：已經(jīng)等了一小時了，這電視里還是沒有象樣的節(jié)目。
一個盲女人站起來，似乎感覺到了天使的降臨。
盲婦（心聲）：五顏六色的世界里無法看清你們自己，是這些顏色模糊了你們的眼睛，使你們永遠(yuǎn)不會準(zhǔn)時。
鏡頭從一個擱在窗臺上的收音機轉(zhuǎn)入室內(nèi)。一個婦女在刷墻，她停下來，看著周圍。
婦女（心聲）：這比我想象的要小。洗衣機、電冰箱……怎么才能都搬進去呢？嗯，我還得想想辦法。
一個身穿風(fēng)衣、手提旅行包的小伙子走進他已故母親的房間。地板上散放著信和照片，它們干干凈凈地集中在信封或小匣子里。小伙子穿過房間，坐在一把椅子上。前景的屏風(fēng)上也放著照片，其中有小伙子兒時的照片。
小伙子（心聲）：一切都沒變，只是有點灰塵。她什么都保留著：優(yōu)惠券、明信片、地鐵票……什么都沒扔，她不會扔的……媽媽，我的母親……我爸，他曾經(jīng)是我父親。媽媽死了，沒有眼淚，沒有悲傷……也許以后會有的。上帝啊！我已經(jīng)老了！姐姐來了，我得馬上走，趕緊離開這兒！
剛才那個刷墻的婦女靠在梯子上抽煙。窗外后院有一群孩子在玩耍。鏡頭搖起，對準(zhǔn)了對面樓房的一扇窗戶，震耳的音樂聲從窗戶里傳出。一個年輕人坐在床上發(fā)呆，樓下玩耍的孩子們高喊著：“你抓不住我！”年輕人仍在想心事。
年輕人（心聲）：她從來沒愛過你。你不過是在自欺欺人。她們都把你忘了，你總算自由了。應(yīng)該高興才是。她說過：“我想死了這個心，然后繼續(xù)生活下去！”
屋內(nèi)音樂聲大起，可屋外的門上卻貼著“安靜”字樣。鏡頭從門搖向另一間光線暗淡的房間，一位老人在電視機前沉思。
老人（心聲）：這孩子想做什么？滿腦子里只有音樂，不行！我無法再容忍了。己經(jīng)給他買了把吉他，他又要鼓。這都要花錢的，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才能懂點事？不行，現(xiàn)在他又開始煩我了！
電視畫面特寫，一個婦女在付錢并說道。
婦女：我認(rèn)真檢查了找回來的零錢，看清是一個馬克，10芬尼還是5芬尼。
鏡頭從老人房間轉(zhuǎn)向廚房。廚房里老人的妻子坐在桌旁喝咖啡，不斷輕輕嘆息著。
老婦（心聲）：這有什么奇怪？他只不過是學(xué)會了搖滾樂。也許有一天他開始做事，誰也預(yù)料不到的！
鏡頭繼續(xù)搖過另一間房內(nèi)的一棵掉了葉的圣誕樹，然后鏡頭穿過墻，來到隔壁堆雜物的房間，傳來少年們的說話聲。
少年（甲）：撞他，把他撞到路邊去，這樣就少了一個。
少年（乙）：噢！
少年（丙）：不，讓我……
三個少年在這間亂七八糟的房間玩游戲機。
畫外音轉(zhuǎn)為詩朗誦：（人世頌）
當(dāng)孩子還是孩子時，
總是提出下而的問題：
我為什么是我？
而為什么不是你呢？
三個少年爭著操縱錄像游戲機。
少年（甲）：不，不行，該我了！
少年（乙）：天哪，快開吧！
少年（丙）：休息一會兒。
少年（甲）：只有13秒了，我覺得時間不夠了。
少年（丙）：快點，開吧！
少年（甲）：不行，有警察，不！
少年（乙）：現(xiàn)在該我了。不，不行！該我了。
天使達米爾站在門前，目視著鏡頭，畫外音又是詩朗誦：（人世頌）
為什么我在此而不在彼？
時間從哪兒開始？
空間到哪兒終止？
隨著畫外音，畫面轉(zhuǎn)換為一位母親在房間里幫女兒起床，身患?xì)埣驳男」媚镛D(zhuǎn)過身來看著鏡頭。
媽媽：你得自己走了。
女孩：我知道。
達米爾朝小姑娘笑笑，小姑娘也透過厚厚的鏡片看著鏡頭，笑得很開心。畫外音仍是詩朗誦：（人世頌）
陽光下的生活，
是否只是一個夢？
達米爾靠近小姑娘，嚴(yán)肅地看著她。姑娘突然站起來望著窗外。鏡頭從她的腿搖向地板上的卡通玩具，繼而搖向窗外。外面大街上一輛救護車剛剛駛過。畫外音詩朗誦：（人世項）
我所見、所聞、所感覺到的
不只是個現(xiàn)象世界？
是否真有壞人？
或者的確很壞的人？
為什么我會是我？
為什么有時我又不是我？
鏡頭飛越住宅區(qū)，接近了公路上閃著藍(lán)燈、響著鈴聲的救護車。

5/1043一1047.白天，高速公路上（38秒）
救護車?yán)锾芍R產(chǎn)的妻子，年輕的丈夫握著她的手坐在一邊。達米爾把手放在孕婦隆起的肚子上，站在年輕丈夫和他妻子之間，孕婦的陣痛似乎因此減輕了許多，她沖丈夫微微一笑。
丈夫：但愿馬上就好了！我一點忙也幫不上，真想替你受這份罪。一會兒就過去了，露特！
妻子：我必須用肚子呼吸，孩子需要氧氣，需要深呼吸！噢，真痛！現(xiàn)在好多了，馬上就好了，說真的，小家伙，我真想看看你長得什么模樣！
救護車?yán)^續(xù)向前飛奔著，與其平行的是一輛加帕里奧BMW牌小車，里面一個女人在捶打開車的男人，然后趴在他肩上哭泣。
男人（心聲）：你會再次毀在這女人手里的。
女人（心聲）：你這個混蛋！
另一輛平行的奔馳小車內(nèi)，一只大黑狗坐在開車的老婦人旁邊。
老婦（心聲）：布萊基，我是不是開錯方向了？咱們要去森林公墓，好久沒去那兒了，你還記得嗎？
救護車超過了另一輛奔馳車，車?yán)锸且患彝炼淙耍喝齻€大人，三個小孩，他們用土耳其語交談著。

6/1048一1071.白天，汽車展銷大廳內(nèi)（5分8秒）
天使達米爾坐在汽車展銷廳里的一輛敞篷車內(nèi)，閉著眼睛，車窗反射出的霓虹燈使他看起來模糊不清。鏡頭繞他轉(zhuǎn)了1/4圈，從側(cè)面畫出他的輪廓，然后又繞了3/4圈，畫面上出現(xiàn)了手拿筆記本的另一個天使卡西爾?？ㄎ鳡栕隈{駛座上。
達米爾：怎么樣？
卡西爾：7點22分太陽升起，16點28分太陽落下。19點零4分月亮升起。月亮落下，水漲水落……20年前，一架蘇聯(lián)噴氣式戰(zhàn)斗機在斯潘道地海爾街附近墜落，掉入斯屈森湖。50年前……
達米爾：50年前是奧運會。
兩位天使坐在一起，卡西爾邊看他的紀(jì)錄邊念著。
卡西爾：20年前尼古拉斯、弗朗西斯還有布蘭卡德乘熱氣球飛越柏林。
達米爾：東邊的逃亡者也這樣做過。
卡西爾：今天……
達米爾用手指指窗外，一對情侶在擁抱。
卡西爾：利林塔勒大道上走過一個人，他越走越慢，目光越過人群，呆呆地望著空茫的遠(yuǎn)方。在44號郵政所里有一個人在所有的告別信上貼上了不同的特種郵票，然后來到瑪麗婭廣場與一個美國士兵用英語交談，這是他中學(xué)畢業(yè)后第一次用英語跟人交談，說得非常流利。普魯曾西監(jiān)獄的一個犯人，在頭撞墻之前說：一次，在地鐵動物園站一個乘務(wù)員沒有報站名，卻突然喊道……
達米爾：很好！
卡西爾：在雷貝爾根有一位老人給一個孩子念奧德賽的故事，小聽眾一會兒就瞇上眼睛不聽了……你呢！你有什么要講的嗎？
從兩位天使座前的擋風(fēng)玻璃向外看去，一對男女正羨慕地觀察著一輛展出的小車。男人手里抱著一個身穿銀色風(fēng)衣的小孩。達米爾開始念自己的紀(jì)錄。
達米爾：一個女行人在雨中合上傘，讓雨把全身淋濕。一個小學(xué)生向老師匯報地球上蕨類植物的生長過程，老師感到驚訝……有一個女盲人摸自己手腕上的表，似乎能察覺到表的走動……只生活在精神世界里有多好！日復(fù)一日去觀察和證實人精神的永存。可有時這種永恒的精神存在對我來說又太少了。我不想總漂浮在上面，希望有實實在在的肌體，能消除隔閡，感覺到自己是堅實地站在大地上。
一個頭發(fā)被風(fēng)吹亂的老人在展銷大廳里發(fā)動著一輛小車，卡西爾繼續(xù)傾聽達米爾心聲。
達米爾：我渴望每時每刻都能說“現(xiàn)在”、“現(xiàn)在”，而不是總在說“從前”和“永遠(yuǎn)”。我也想坐到牌桌旁的空位上，受到人們的歡迎?；蛘邇H僅是點一下頭也好。從開始到現(xiàn)在，我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幻覺而已。我們似乎也參加了晚上的摔跤比賽，臀部也脫了臼。我們也似乎抓住了河里的魚，似乎也在飯桌邊喝過酒，吃過飯，品嘗過烤羊肉和葡萄酒。
卡西爾：在沙漠的帳篷里，也只是幻覺而已。
達米爾：我并不想馬上生育一個孩子或者去種一棵樹，我只覺得一天過后能回到家里總是別有意趣的。象菲里普·馬洛維一樣喂貓，發(fā)燒，讀報后手指變臟，不再是空想，而是為真正吃上一頓飯、一個裸體的線條美以及一只耳朵而興奮，把身邊行人身上所有的惡習(xí)吸收過來，再把它們統(tǒng)統(tǒng)趕出這個世界。為一只耳朵興奮，象報紙那樣謊話連篇。
卡西爾：走路時能感覺到骨胳的運動。
達米爾：不是凡事早知道，而是有了預(yù)感。不是只會說“是的”、“阿門”，而是終于也能說“噢！”“??！”、“喲！”這些感嘆詞了。
卡西爾：是的，也能為一些壞事而興奮，終于走出世界，做一個野蠻人。
達米爾做了一個鬼臉。
達米爾：或者感覺一下，在桌子下面脫掉鞋，光著腳，露出腳趾是什么滋味。
卡西爾：獨處局外，靜觀發(fā)展！嚴(yán)肅謹(jǐn)慎，無拘無束，但不能過分，行動只限于觀察、收集、證明、勸喻、維護！保持距離，超脫塵世，只說不做！
兩位天使坐在車內(nèi)向外觀看。畫外音是一對青年男女。
女：看，一輛加帕里奧牌小車。
男：這種車不能買，會有人偷的。要不是在這兒，早就被人偷了。
女：哎呀，你倒看看，車頂上一點灰塵都沒有，多好啊！
男：好什么，一輛悶罐車！

7/1072一1087.圖書館，內(nèi)景，白天（5分53秒）
國家圖書館的閱覽大廳里坐滿了埋頭看書的讀者。鏡頭從俯拍變?yōu)榻怠⒁?，?jīng)過一個個的讀者。一位女天使站在一個學(xué)醫(yī)的女大學(xué)生旁邊，達米爾和卡西爾同時出現(xiàn)，然后分開，跟女天使打完招呼后，卡西爾獨自站在那里，閉著眼傾聽大廳里各種聲音。
讀者1：熱帶雨林分五層交錯生長。雨林中缺少光線是刺激植物生長的主要原因。因此在熱帶雨林的地面上有一層厚厚的由苔蘚、雜草和蕨類植物纏結(jié)形成的“地毯”，這種植物對陽光要求不高，叢生的雜草往往高達6米。
讀者2：瓦爾特·本雅明1921年購買了鮑爾克里斯的水彩畫《安哥魯斯·努沃思》。在1940年6月他從巴黎出走流亡之前，一直把這幅畫掛在自己不斷變換地點的辦公室內(nèi)。在本雅明最后一本專著《關(guān)于歷史的概論》中，他把這幅畫看作是對歷史的回顧性譬喻。
讀者3：夏日即逝，秋風(fēng)將至。仙鶴飛向春天的故鄉(xiāng)。阿布達看不見它們，只聽到它們的歌聲。
讀者4（法語）：現(xiàn)在安托萬·阿布回首往事，發(fā)現(xiàn)自己過去的生活分為同樣重要的兩部分：一部分生活他必須順從，另一部分生活他可以駕馭。而順從的生活給他留下了不愉快的回憶。
讀者5：怎么回事？我們還是擠了進去。原來那邊的的確確矗立著一個準(zhǔn)備起飛的黃色飛行器。我們看見了漢加·布萊里奧茨和他的學(xué)生雷布蘭克，靠我們很近，是他們制造了這個飛行器。飛行器有兩翼，布萊里奧茨靠在其中的一個上，昂著堅實的頭顱，手中拿著工具，就象修理摩托車一樣。難道他想靠這小東西飛上天嗎？這可比下水難多了，人可以先去小水塘，然后是大水坑，而后才去下河，過了很久以后，才敢跳入大海?？涩F(xiàn)在他們面臨的只有大海。
讀者6：大部分受孕的生命在出世前就已經(jīng)夭折。孕體內(nèi)的環(huán)境與孕體外的營養(yǎng)條件都不能滿足生命生長的需要。卵子不僅破壞自己的溫床，也是自身掘墓者。受孕卵子壽命不會長于2一3個月，移植的生命也不例外。
讀者7：增值稅的概念：商業(yè)銷售稅在德國是以增值稅的形式交納的。商品是在生產(chǎn)者與消費者之間的傳遞經(jīng)過了發(fā)明、制造、分配等多種領(lǐng)域。商品在流通每一個領(lǐng)域時產(chǎn)生的價值增值而需要納稅。
讀者8：12月的下半月，《新大坂晚報》每天都以極大篇幅報道：明年1月20日起在阪神體育館將進行3天斗牛比賽。登載這條消息的第一稿從排字間出來以后，總編津上和已經(jīng)在冷冷的會客室里等了半大的田城一起走在傍晚的大街上，12月的寒風(fēng)卷起令人不安的風(fēng)沙。
讀者9（活潑的孩子）：所有這些無窮的方程式可以歸納為包括變量a和b的等式：x平方+ax+b=0這個簡化方程式的優(yōu)點是在所有具備這種形式的方程式中可以迅速得出一個結(jié)果。
小男孩抬起頭，吃驚地注視著鏡頭。（畫外音）：如果已知……
達米爾朝男孩笑。
小男孩：就這么簡單。
達米爾看看自己曾坐過的椅子，一個大學(xué)生又坐上了，這位友好的天使只好起身轉(zhuǎn)向另一個女讀者。
讀者10：心聲含糊不清，不知在說什么。
達米爾穿過圖書館大廳，二位坐在一起的男天使向他問好，鏡頭離開達米爾，轉(zhuǎn)向二樓大廳內(nèi)的讀者。一個女天使對鏡頭微笑。
讀者11：或許我仍在愛著你，
心中的火無法撲滅。
但愿這愛的圣火，
沒有給你增添新的煩惱。
什么也不能打動你，
我只好以無言的失望
愛著你。
雖然有時害羞，
有時嫉妒，
我卻仍那么深、
那么真地愛著你。
上帝知道，
有一個人在愛你！
讀者12：田波兒倚在門上，裹緊身上的大衣。她聽見他回來了，開門悄悄張望。前面是五月陽光下的祈禱室，她想起了那些身著春衣，迎著悠揚鐘聲走去的年輕人……她抬起腳，仔細(xì)看一下她長統(tǒng)襪的腳跟，用手撫摸一下然后又撫摸另一個腳跟。
讀者13：外面花園里一只鳥象小精靈一樣鉆到了紫杉木枝中，黑黑的紫杉木有人頭一般高，小鳥進去后就再不肯從灌木叢中出來了。田野上空一只馬達飛機的轟鳴聲令人想起阿拉斯加。繞城拐彎的火車發(fā)出響亮的汽笛聲，好象來自一個水源豐富的國家。遠(yuǎn)遠(yuǎn)的地平線上傳來車輪與鐵軌的摩擦聲。門前的臺階上小動物們在撓癢，貯截食物的冰柜也在發(fā)出響聲。作家今天已是第二次澆走廊里的花，這些植物與一面玻璃墻給人以花房的感覺。作家又喂了喂貓。最后細(xì)心地擦了遍門鈴。他需要趕緊給什么人寫信，不過不是在家里，而是去城里什么地方寫。
讀者14：我想與天使交談，
問他是否認(rèn)得我的雙眼。
如果他突然問我：
你是否在看伊甸園？
我回答說：
伊甸園在火中然燒。
我想贊美它，
即使那是無人問津的稱贊。
天使又說：
你是否能預(yù)側(cè)生命？
我必須說，
生命已耗盡。
如果天使在我身上找到歡樂，
那種永恒的歡樂，
把它們捧在手里。
我要說，
是歡樂自己弄錯！
讀者15（用英語）：卡西爾（又稱卡斯?fàn)?、卡斯?jié)蔂?、卡夫澤爾）——孤獨與眼淚天使，他對外顯示天國的團結(jié)，是土星的統(tǒng)治者之一，亦是第七天國有勢力的王子，是力量王子中的一位?？ㄎ鳡栍袝r以溫和的天使形象出現(xiàn)。
攝影機鏡頭流暢地隨著天使的腳步而移動，經(jīng)過一排排書架和一個個或站或坐的讀者。一個學(xué)音樂的女大學(xué)生正在抄阿班·貝爾格的一封信。虛影中達米爾的手入畫，拿走了桌上的一桿白色鉛筆，這筆隨即自己立了起來。達米爾只是偷走了影子。
讀者16：對我來說，這一切都好似一個小小的節(jié)日，既新鮮又少見。在回家的路上，當(dāng)我經(jīng)過形形色色的食客身邊，聽到那種鬧哄哄的“音樂”時，我禁不住想到了那些站在門外、沒有要求、沒有感知的受苦的上千條狗。今天我左眼上有一點腫，昨天就感覺到了，但愿它不再腫大了。真奇怪，已經(jīng)有不少人得類似的病了，比如眼炎、皮炎等等。你還記得查理嗎？他那時也常去這家飯館，后來眼睛就得了什么小毛病。
圖書館內(nèi)的讀書聲和背景的音樂聲匯在一起。達米爾手里玩著鉛筆走了過來，又停住腳步，傾耳聽著傳來的各種聲音，似乎很痛苦地閉上眼，搖搖頭，聲音也隨之而中斷了。達米爾繼續(xù)往前走，手中仍玩著那支白筆，一位男天使向他無聲地致意。達米爾又聽到一個男人大學(xué)生在念一本英語生物教科書。
讀者17：分子無性繁殖，除了可以運用于直接結(jié)構(gòu)分析外，還可以提供高純度、排列整齊的脫氧核糖酸。這種運用正如分子生物學(xué)其他領(lǐng)域內(nèi)的雜交探索。在分子生物學(xué)中，我們還可以看到細(xì)菌遺傳基因如何將用于核酸生物化學(xué)中酶的分解，脫氧核糖酸連接酶可以由人操縱，以增加酶的分子鏈，更易于提純。
達米爾走向大廳邊緣的一張沙發(fā)，坐在上面，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中的筆，然后把筆放在腿上，似乎很痛苦。（也許是因為自己不能真正地握有這桿筆）達米爾靠在欄桿上沉思。鏡頭搖起，卡西爾高高站在上面一層的臺階上往下看。鏡頭又降回來，可以看見一位老人正慢慢地在上樓梯，他站在臺階上休息片刻。達米爾和卡西爾互相看了一眼，達米爾注視著老人。
老人（心聲）：告訴人們吧，藝術(shù)之神繆斯，告訴人們我這個被世界遺忘在角落里的孩子般的老人，一個講故事的老人，讓每個人都知道他吧。
老人候莫爾慢慢地走上來，達米爾則匆匆下樓，老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天使，喘著氣坐在達米爾剛坐過的地方。候莫爾想戴上眼鏡，卻半天打不開折疊在一起的眼鏡。
老人（心聲）：我的聽眾慢慢都變成了讀者，他們不再圍成一圈聽我講故事了。他們都各看各的書，誰也不了解誰。我也變成了一個聲音沙啞的小老頭。雖然心里要說的話很多，不肯輕易閉上自己的嘴，總是不知疲倦、有力地去重復(fù)它們。沒有人再鄭重地去做禮拜了，就象單詞和句子的關(guān)系一樣。

第一幕結(jié)束

8/2001一2012.地鐵，內(nèi)景，白天（3分26秒）
一列地鐵列車飛快駛過，車廂內(nèi)的乘客亦象幻影般一閃即逝。達米爾站在地鐵車廂里乘客中，一個男人的思考引起了他的注意。
男人（心聲）：也可能她沒有錢去看一下更好點的醫(yī)生。已經(jīng)四年沒見她了，她病了二年，我應(yīng)該去看看她，找一個或許能治好她病的大夫……
鏡頭搖過地鐵車廂，乘客們都在各自想著心事，達米爾認(rèn)真傾聽著。
一個憔悴婦女：什么時候你們才能用自己的話祈禱？為何不乞求長生不老？你們這些告密者，你們只認(rèn)得錢！叛徒、逃犯、亡命漢！難道我不知道你們是些什么東西。
一白發(fā)女人：我說過了，我什么也干不了。如果能走得穩(wěn)些，我會盡力去做的。那些年輕人就會撇嘴……可我還能做什么呢？
一煩躁不安的人：全是混蛋！為什么我還活著？為什么我要活著？為什么？
一戴眼鏡者：誰是第一個站在鬼山上的人？誰是第一個游過萬賽湖的人？誰是第一個斜穿過這座城市的人？
一戴帽女人：你們必須解雇更多的人，當(dāng)然也包括那些年老的婦女?，F(xiàn)在我總算有房子了……可怎么付得起房租呢？可憐的退休金怎么夠化呢？唉！真不知何時才能交好運？
土耳其婦女：我真不知到底怎么辦才好！這一大堆衣服什么時候才能洗完……我要回家做飯、洗碗、整理家務(wù)，還要給孩子洗澡，然后丈夫才回來。我必須提前做好這一切，家里要做的事真不少。
戴戒指的人：你為什么不能靈活一些？你只會走直路嗎？我可不愿遠(yuǎn)離母親！
雙手抽搐的人：你還常記得那個你變成仙人的夢嗎？
憂傷男子：你是一個失落的人，還要失落很久、很久。父母不要你了，妻子背叛了你，朋友們住在另一個城里，孩子們只記得你的口誤。每次照鏡子時你可以搧自己一記耳光。
達米爾坐在這個憂傷男子身邊，伸出手摟住他的肩。
憂傷男子：怎么了？什么東西？我還是我，我還在那兒，只要我愿意就行，我必須愿意，否則無法擺脫自己。我可以使自己跌倒，也能使自己站起來。真好笑！還是媽媽說的對：別到處瞎撞亂鬧！
憂傷的男子似乎內(nèi)心又振作起來，踏實地坐好。達米爾面帶微笑，滿意地將身子靠在椅背上。一個小女孩說道。
小女孩：那個男人手里拿著什么？
地鐵隆隆駛過，一塊系在線上的磁鐵從地鐵的通風(fēng)孔落了下來，吸住了下面的一個硬幣。兩個小男孩蹲在通風(fēng)口上，通過通風(fēng)隔板的縫隙把吸住硬幣的磁鐵提上來。
男孩（甲）：太棒了，2馬克！
男孩（乙）：不是的，是一個啤灑瓶蓋。
男孩（甲）：胡說，提上來，快點。
男孩（乙）：只有10芬尼，什么也買不了。
達米爾看著這兩個小男孩，然后又轉(zhuǎn)向另一群孩子。那是三個男孩，正站在一堵墻前。
男孩（甲）：是昨關(guān)打的賭！
男孩（乙）：昨天可沒打賭，小伙子！
男孩（丙）：幾天前，一個月以前！
男孩（乙）：先是昨天，然后是幾天前，最后變成一個月以前了。
男孩（甲）：以后會變成一年前了！
男孩（丙）：還得加上一星期。
男孩（甲）：一年前吧！
達米爾離開這群孩子，站在墻另一邊的一個小男孩羞澀地朝達米爾笑笑。
小男孩：我很孤單，這不常見嗎？三人在一起該多好??！
達米爾向上看著一架飛機飛過，鏡頭離開他，搖向庭院出口處的一座馬戲團帳篷。一頭大象正被人牽過去。男孩的聲音仍繼續(xù)傳來。
小男孩：不過我仍是孤單一人，這不正常嗎？三人在一起玩多美啊！
男孩（乙）：把你鞋帶系好！
男孩（甲）：然后是整整一生。
男孩（丙）：五年前……
男孩（乙）：他們一生都過得很幸福。

9/2013一2031.內(nèi)景，馬戲團內(nèi)，白天（3分44秒）
馬戲團帳篷里漂亮的女飛人瑪麗歐正在高空秋千上蕩來蕩去。她的教練拉斯茨洛在下面指導(dǎo)她的動作，小樂隊的伴奏很糟糕但很準(zhǔn)確。奇柯?lián)艄模栁骼诛L(fēng)琴，奧托和克里斯多夫在練紙牌雜技?，旣悮W忽地沖向教練，又忽地飛了上去。
教練：瑪麗歐，不要這樣！怎么回事？天吶，不要用力，要悠蕩，不要晃來晃去的，要飛！你是個天使！
瑪麗歐：天哪！訓(xùn)練什么？飛翔！這玩意兒能讓我飛起來嗎？
達米爾坐在那里，滿意地看著馬戲團員們在訓(xùn)練。
教練：你當(dāng)然能！有繩子飛起來要容易些！
瑪麗歐：但不是這種……縛雞繩！
從達米爾的視線看去：瑪麗歐在飛來飛去的秋千上，小樂隊在伴奏，有人在練牌技。奇柯、阿爾西與瑪麗歐用家鄉(xiāng)話交談。
奇柯（法語）：她在那兒說什么？
羅里：這些雞翅膀，我認(rèn)為對她有影響。
阿爾西：勇敢些！你可以想象你是一只鴿子！
奇柯：瑪麗歐！你還可以想象是海鷗！
瑪麗歐：你們這幫討厭的家伙！在玩什么？人們還以為是消防隊員的舞會呢！
教練：夠了！夠了！瑪麗歐，注意力集中！
奧托：有人還挺賣力的！
克里斯多夫：跟親愛的小母雞嘛！
奧托、克里斯多夫：瑪麗歐！注意力集中！
瑪麗歐：集中注意力！我當(dāng)然注意力集中了，你們以為我在干嘛？
畫面此時第一次轉(zhuǎn)為彩色，從眾人的目光看去，瑪麗歐頭朝下擺好姿式，向上蕩去。
瑪麗歐：如果我注意力不集中，早就坐到你們頭上去了。
達米爾的注意力轉(zhuǎn)向拍著手走進來的經(jīng)理。
經(jīng)理：停下來！可以停止練習(xí)了！我們已經(jīng)付不起房租和電費了。我們破產(chǎn)了，這就是說，明天早上全部拆除，車開回冬季大本營。見鬼！今年馬戲完蛋了，我很遺憾！
眾人都注意聽著經(jīng)理這令人傷感的通知。
瑪麗歐仍在秋千上輕輕搖動，神情沮喪。
瑪麗歐；夢結(jié)束了！……沒有旺季！又無法演到底了。我的馬戲夢……10年后會變成一個美好的回憶。今晚給老觀眾作最后一次表演，一定會是個花好月圓的夜晚，可馬戲團里的那位女明星就這樣毀了自己。唉！別激動。
達米爾目視著秋千上的瑪麗歐，并傾聽她的心聲。
瑪麗歐：我沒想到，要告別馬戲！最后一場演出沒有人來看馬戲，你們就象村子里的小丑在表演，我象一只迷人的小雞飛來飛去，然后再去當(dāng)我的服務(wù)員。
瑪麗歐落下來，做了一個旋轉(zhuǎn)動作，抓住教練的繩索下到地面。
瑪麗歐：天哪！我總是在這個時候談自己，象現(xiàn)在這樣自言自語。時間會彌補一切的！
瑪麗歐跳到墊子上穿好鞋，朝秋千痛苦地看了最后一眼，向外走去。鏡頭一直跟著她，達米爾入畫，急追而去。旁邊奧托正在幫克里斯多夫做倒立。
瑪麗歐：如果時間也患了病怎么辦？似乎人有時就得為了生存彎腰。生活看一眼夠了，我要失去馬戲，奇怪，我怎么沒有感覺，要結(jié)束了卻沒什么感覺。
克里斯多夫被奧托舉著做倒立，他似乎發(fā)現(xiàn)了天使。
克里斯多夫：噢，一個天使走過去了！
達米爾吃驚地轉(zhuǎn)過身來，似乎感到自己被人捉住了。瑪麗歐則象是沒聽見克里斯多夫的玩笑，仍向外走去。
瑪麗歐：我得改改自己的壞毛病。
克里斯多夫跳下來站好。奇柯用意大利語請求瑪麗歐留下。
瑪麗歐：我的良心會隨著感覺的麻木而消失。
達米爾哭著看看幾個樂手，然后轉(zhuǎn)過身來。
瑪麗歐消失了，畫外仍是她的心聲。
瑪麗歐：似乎痛苦沒有歷史。

10/2032一2036.馬戲團，外景，白天（2分10秒）
馬戲團帳蓬外，瑪麗歐肩披浴衣靠在一輛雷諾車上，癡望著前面。
瑪麗歐：我會記住所有我認(rèn)識的人。每一次剛一開始就要停止了。做一個真誠的人該有多好！終于回到了外面的城市，我是誰？我將變成什么人？
瑪麗歐痛苦地思索著，達米爾把手放在她肩上，瑪麗歐沒有察覺，但漸漸地不再傷感了，抬起頭來笑了笑。
瑪麗歐：大部分時間我自尋煩惱，總是盼望有人對我說句充滿愛意的話，因為我是在異國他鄉(xiāng)。如果有人對我說“今天我真愛你”該多好！我只需要抬頭看看眼前的世界，它就會進入我心田。
對面防火墻前有一頭大象在練倒立，它呼呼喘著氣?，旣悮W和達米爾都笑了，達米爾從畫面上消失。
瑪麗歐：小時候，我幻想生活在一個島上，做一個有權(quán)有勢但又孤獨的女人。
阿爾西坐在旅行臥車的階梯上拉琴，瑪麗歐坐在旁邊的車上，達米爾站在他們中間?，旣悮W憂傷地聽了一會兒手風(fēng)琴獨奏，走過去把自己身上的道具——天使翅膀抽在阿爾西身上。
瑪麗歐：……孤獨，就是這樣。一切都是那么空虛無聊，孤立，空無！害怕、恐懼、害怕、恐懼、害怕、害怕、害怕、怕、怕！
瑪麗歐溜達回自己的旅行臥車，半道上碰到教練拉斯茨洛。教練向她伸出手，瑪麗歐讓自己的大衣滑掉，突然跳了起來。教練抓住她，繞自己轉(zhuǎn)了一圈，然后把她放下。兩人表情尷尬。教練走了，瑪麗歐走進自己旅行臥車，關(guān)上了門。
瑪麗歐（心聲）：就象一只動物在森林里迷了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只知道已不再是馬戲團演員了，再見，秋千！這是一個沒打招呼的決定。人們也許會這么想?？蓜e哭！這是最后一次了，根本不該哭！就這樣了，已成事實。事情往往并非象人們想的那樣?？盏?，一切都已經(jīng)是空的了。

11/2037一2058.旅行臥車內(nèi)，內(nèi)景，白天（4分49秒）
瑪麗歐坐在自己的床上聽音樂。尼可·凱佛在唱《你的葬禮，我的探索》。達米爾坐在車內(nèi)的廚房中，四面觀察著瑪麗歐的王國，然后慢慢走近瑪麗歐，傾聽她的心聲。
瑪麗歐：無憂無慮，不思不想，茍且偷生。柏林，在這里我是個外人，但卻熟悉這兒的一切。在這里人是不會迷路的，最后總會走到柏林墻前。人在自動照像機前拍出來的照片是另一張臉。歷史，就是這么開始的。外表！我希望注重外表。也許我能找到一個服務(wù)員工作。
瑪麗歐隨著音樂一起唱起《馬戲團》之歌（英語）：
沒人知道馬戲團已離去，
時光流逝，
直到他們再次來到這里。
長長的大篷車隊在后邊……
瑪麗歐把頭靠在胳膊上，又抬頭凝視著被子沉思。
瑪麗歐：我害怕今晚的演出。真蠢！在我身上總有一部分擔(dān)驚受怕，而另一部分卻無動于衷?？謶质刮易兊貌徽Ａ?，我該如何生活？
達米爾聽完點點頭，瑪麗歐轉(zhuǎn)過身目視鏡頭。
瑪麗歐：也許這根本就不是問題。我該如何想？知道得太少了，也許因為我太好奇了，有時我會想入非非，因為我就是那么想的……
達米爾笑了笑，但馬上又因為瑪麗歐看不見他而暗自悲傷。
瑪麗歐：我真象是在跟另一個人說話。
瑪麗歐閉上了眼睛。
瑪麗歐：在閉上眼睛的深處再一次閉上眼睛，石頭也會說話的。
瑪麗歐背對窗戶。窗戶四周全是她的照片和明信片。鏡頭推為特寫，可看見其中有瑪麗歐小時候的照片，有一對新婚夫婦照片，有馬戲團演出照等，還有一張南希市交通地圖。達米爾看完照片，又轉(zhuǎn)向瑪麗歐，她坐在床上，一只手撐床，另一只手放在彎曲在一起的雙腳上，繼續(xù)跟錄音帶唱著（英語）：
馬戲團跟在一匹馬后離開，
所有的人都在后面。
雖然那很遺憾，
他們也留下了難忘的思念……
達米爾又轉(zhuǎn)頭看著瑪麗歐小時候的照片和窗臺旁五斗柜上各種東西，他拿起一塊卵石，石頭隨即自己立了起來。達米爾看著手中的卵石，小合翼翼地捧在手里，似乎想掂一下它的分量?，旣悮W坐在床上，正用手拉開演出服后面的拉鎖。
瑪麗歐：置身于五顏六色的生活中，這色彩！夜空中的霓虹燈，紅黃相間的直達快車。
瑪麗歐脫掉演出服，達米爾望著她的后背，瑪麗歐坐在床上裸露著后背，達米爾的手入畫，用兩個手指從脖子到肩、胳膊輕輕地?fù)崦旣悮W，似乎要畫出她的線條。
瑪麗歐：我只要做好準(zhǔn)備，世界上每個男人都會看我的?？释?，渴望愛的激流，渴望欲火在我心中升起。
達米爾收回手，仍凝視著瑪麗歐的后背，然后把目光轉(zhuǎn)向另一邊，心神不定地轉(zhuǎn)動著手上的卵石，然后出畫。
瑪麗歐：喪失興趣是我笨拙的原因。愛的興趣……
畫面由黑白又漸漸轉(zhuǎn)為彩色?，旣悮W坐在床上，右手抓住左肩，似乎感覺到了達米爾的觸摸。她穿上浴衣，走到另一頭，拿起三個橘子拋玩起來。

12/2059一2088.外景，白天，立交橋上（2分52秒）
鏡頭搖過一座立交橋（在舍內(nèi)貝格區(qū)目前正在拆除的蘭舍茨木橋）。一輛奔馳車撞上了一輛摩托。奔馳車司機和圍觀的人不知所措地站在一邊討論。騎摩托車的人倒在地上，竭力想站起來，但似乎腿受了傷，只好支撐著上身坐在地上，耳朵在流血，似乎因為恐懼，許許多多聲音同時由他說出。
受傷者：別那么呆乎乎地看我！
沒見過死人嗎？
他媽的！就這么死去嗎？
躺在污水里象一艘臭油船！
我不能死在這里，
就象一枝報春花！
這些人站在那兒干嘛？
傻呼呼地看著我！這油污……
達米爾走到受傷者背后，跪下來，雙手放在他頭上念念有詞。橋左面有兩個土耳其婦女推著一輛童車，右邊一個年輕人跑過來。
受傷者：卡琳，昨天我就該告訴你……我很痛，就這么死去了！我躺在這兒，我不能就這樣死去……卡琳，我還有許多事要做，卡琳寶貝，我很好！
受傷者的聲音又變得模糊不清。達米爾的《人世頌》漸漸清晰起來。
達米爾：我登上高山，從云霧中走向太陽……草原上的篝火，灰燼中的土豆，遠(yuǎn)方大海中的船屋。
達米爾與受傷者一起：遙遠(yuǎn)的東方，高緯度的北方，豪放的西部，浩淼的拜耳湖。
受傷者：特里斯坦島，密西西比三角洲，莎洛特堡的古建筑，愛爾伯特·卡穆斯，清晨的陽光，孩子們的眼睛，在瀑布下游泳……
這時年輕人跑過來，氣憤地向圍觀人喊道。
年輕人：你們站在這干嗎？為什么只是站著？有人去叫救護車嗎？
年輕人（心聲）：你真作孽！耳朵還在流血，可能是頭骨碎了！
達米爾輕輕飄走了。鏡頭離開天使又回到橋上，受傷者的心聲，《人世頌》仍在回響！這時一列火車從橋上駛過。
受傷者（人世頌）：第一滴雨打濕的地方，太陽、面包和葡萄酒，蹦蹦跳跳地走路；復(fù)活節(jié)，樹葉的葉脈，隨風(fēng)搖曳的小草，石頭的顏色，池塘水底的小卵石，屋外潔白的桌布，在屋里做著房子的夢，在隔壁房間里繼續(xù)做夢，寂靜的星期天。
鏡頭變?yōu)閺幕疖噧?nèi)看外面的主觀鏡頭。達米爾此時高高地坐在維多利亞塑像的肩上，時而望著西方，時而看看東方，最后又望著勃蘭登堡和東柏林電視塔。受傷者畫外音。
受傷者（人世頌）：地平線，房間里射出的光線，花園里，夜晚的飛機，不用手扶騎車，令人愉快的陌生人，我的父親，我母親，我妻子，我孩子。
畫面上是著名的“六·一七”大街，達米爾坐在勝利天使肩上，柏林上空仍是云霧彌罩。

13/2069一2076.內(nèi)景，白天，國家圖書館（1分28秒）
國家圖書館地理閱覽室里，老人候莫爾饒有興趣地在看一幅太陽系構(gòu)造圖，上面所有的星體都以不同的速度繞太陽運轉(zhuǎn)著。天使卡西爾在老人后面站著。
候莫爾：這個世界象是該被詛咒了。我要象原來那樣唱歌，講故事。是那些故事和歌牽住了我的靈魂，保佑我躲開今日的混亂，保佑我的未來。
鏡頭從遠(yuǎn)處推向坐在讀者中的候莫爾。他現(xiàn)在正看著奧古斯特·山德爾的畫冊《二十世紀(jì)的人》，畫外仍可聽見他的心聲。
候莫爾：現(xiàn)代人已失去了從前那種波瀾壯闊的生活，只能在腦中幻想生活。
畫面轉(zhuǎn)為資料片：一個剛剛轟炸過的清晨。街上躺著遇難死者。幸存者臉上蒙著手帕在尋找熟人或家人。一個士兵在拍照。
候莫爾：我的英雄已不再是武士和國王。和平已成為英雄業(yè)績。
另一個資料片鏡頭：一位年老的婦女驚恐地看著成行的尸體。
資料片：一個死去的嬰兒好象安靜地在睡覺。
資料片：兩個死去的孩子頭挨頭躺著。
候莫爾：和平總是那么美好。干枯的發(fā)髻就象沼澤地里的木頭。
天使卡西爾閉著眼，頭挨頭與候莫爾靠在一起。候莫爾似在追記歷史，卡西爾則在觀察歷史，候莫爾又睜開眼，繼續(xù)看畫冊。
候莫爾：可是沒有人能史詩般締造和平。和平怎么了？和平為什么不再使人興奮？難道不需要我再去講述它了嗎？如果我不講，也許就……
候莫爾沒有再說下去，他把手艱難地放在畫冊上，翻到了兩張人物肖像。
候莫爾：人類丟掉了自己的歷史。失去歷史，人類也就失去了童年、父母。

14/2077一2078.大全景，外景，白天，交通線上（9秒）
柏林市區(qū)交通線的中央矗立著維多利亞勝利天使的塑像，天使達米爾仍坐在上面。

15/2079一2082.外景，白天，波茨坦廣場（1分零4秒）
候莫爾在波茨坦廣場上的柏林墻邊散步。天使卡西爾緊跟其后。柏林墻西柏林一邊被涂畫得五顏六色。
候莫爾：找不到波茨坦廣場了，我是說，這不可能是那時的廣場，波茨坦廣場上應(yīng)該有個“耶斯蒂”咖啡館，每天下午我去喝咖啡、聊天，看看那兒的人們。
候莫爾和卡西爾走過鐵路橋，鏡頭一直尾隨他們。
候莫爾：喝咖啡前總在“勒澤和沃爾”那兒買根雪茄抽抽，那是一家有名的煙草鋪。對了就在這對面。不，這已不是原來的波茨坦廣場了，不是！
一堆殘垣廢墟，破屋，后面是藍(lán)藍(lán)的天。
候莫爾：也找不到一個問路的人，原先這兒可是一個熱鬧非凡的廣場！
候莫爾閉著眼往前走，卡西爾把手放在他肩上。
候莫爾：那時還有有軌電車，兩輪馬車，有兩輛小汽車，一輛我的，一輛是巧克力店老板哈曼的。
候莫爾和天使一起走向昔日的市中心，當(dāng)今的無人區(qū)。
候莫爾：“維特·海姆”百貨公司也在這里。一時所有商店都升起了旗，整個廣場都掛滿了旗。

16/2083一2087.外景，白天，東西柏林交界無人區(qū)（1分19秒）
候莫爾和天使走過田野上的草叢，坐到一張長椅上。候莫爾吃力地喘著氣，卡西爾則在一旁觀察他，候莫爾撓了撓頭。
候莫爾：人們也變得不友好了，警察也一樣，在沒找到波茨坦廣場以前我是不會止步的。英雄們在哪里？孩子們，你們在哪里？我的家人又在哪里呢？那些純樸、地道的東西都到哪兒去了？
候莫爾坐在椅子上，憂傷地看著四周。
候莫爾：藝術(shù)女神繆斯，命名我吧，一個老不死的窮歌手，死去的聽眾拋棄了他，他的聲音離開了他……
無人區(qū)高高的雜草后邊是車軌和柏林墻。

17/2088.中景，外景，白天，無人區(qū)（14秒）
候莫爾站在波茨坦廣場上的一家旅游紀(jì)念品商店前，手里拿著一只玩具表。候莫爾動了一下，表中傳出人們熟悉的曲子《這是柏林的空氣》。候莫爾笑了。
候莫爾：他從一個講故事的天使變成了一個無人重視、可笑地站在這的老朽了。

第二幕結(jié)束

18/3001一3006.外景，白天，鐵路橋下（53秒）
一個石頭翅膀出現(xiàn)在原帝國鐵路醫(yī)院的房頂上。天使達米爾在往下觀看，鐵路三岔口處一列火車駛來，鐵路橋下可以看見一個人影。只見一個姑娘在鐵路橋下的支柱旁蹦蹦跳跳地走著，因為有點冷，她交叉胳膊抱著雙肩，卡西爾在旁邊看著。
姑娘：20馬克，40馬克，80馬克，嘿！一星期能掙500馬克，到南邊去吧！
卡西爾從姑娘身后看去，一輛輛小車從她身邊駛過。姑娘半真半假地向開車人打招呼。
姑娘：真是個好主意！站在這兒能有那么多車經(jīng)過。這混蛋！這小子已從這過了三次了！直傻！在雪地里尿個洞。如果有人想把我?guī)ё呶視R上走的，他也會痛痛快快付錢的。
姑娘轉(zhuǎn)過身，開始哭漢。
姑娘：唉！我現(xiàn)在真的需要克勞斯了，他的確不錯，與我那么相配……可是他太好了，象他這種人會喪命的。

19/3007一3019.白天，外景，奔馳車行駛中（1分49秒）
從一個昏暗的車庫里開出一輛戰(zhàn)前制造的奔馳利穆希尼牌小車。小車緩緩開過鐵路橋下?？ㄎ鳡枏囊粋€鐵柱后面站出來看著這輛車。
司機（心聲）：還有邊界嗎？當(dāng)然還有！每條街都有自己的隔離墩或隔離線，每一塊地皮之間都隔著籬笆墻或是水溝，誰要是掉進去，就會象落馬的西班牙騎手或許是碰到什么激光器。
奔馳車遠(yuǎn)遠(yuǎn)地拐了個彎，駛?cè)氩ù奶箯V場。
司機（心聲）：水中的鱒魚不過是電鰩科動物。每個房產(chǎn)老板或房東都把自己名字寫在門牌上當(dāng)門徽。象一位世界統(tǒng)治者那樣看晨報。
卡西爾坐在車?yán)锖笞希粗懊娴乃緳C。
司機仍沉浸在思考之中，小車從恩斯特一勞伊特廣場來到俾斯麥大街。
司機（心聲）：德意志分成了無數(shù)個小國，就象人一樣多。國家形象也不相同，各有所愛，去哪兒都要交入境費。
卡西爾往筆記本上寫了點什么，然后若有所思地抬頭看看窗外。窗外的景象變了，似乎是一部老紀(jì)錄片放出來的鏡頭，畫外仍是司機的心聲。
司機（心聲）：為了過邊界，人要變成一個琥珀里的蒼蠅，或者是那種又扁又圓裝白酒的小瓶。如果想進入任何一個小國的深處，知道口令是唯一的通行證。
畫面此時是1945年初柏林市區(qū)的紀(jì)錄片：男人們用鐵鍬清理空襲后的街道，一些人背著破爛家當(dāng)匆匆走過。畫面是從同一個牌子的小車?yán)锱牡?，卡西爾看著這位不知名攝影師的畫面，也沉浸在回憶之中。
紀(jì)錄片畫面：清晨，一些清掃街道的工人和圍觀的人們看著一輛空襲后被燒壞的電車。
從側(cè)面看，坐在攝影師旁邊的司機似乎是卡西爾現(xiàn)在觀察的司機。時空又回到現(xiàn)在，小車穿過約克橋。
司機（心聲）：只有知道口令，能穿過各式各樣小國的人才能征服和指引當(dāng)今德意志民族。

20/3020一3030.外景，白天，防空洞外（1分31秒）
小車拐過哥本大街，進入過去的防空洞區(qū)，環(huán)繞四周的是“社會宮”。
司機（心聲）：幸好現(xiàn)在還沒有這種人，所以人人為自己，都跑到國外去了。
奔馳車駛?cè)敕揽斩磪^(qū)的大門。分成幾層的防空洞里正在拍電影，一些穿著40年代服裝的群眾演員在外面走來走去，一個負(fù)責(zé)人把奔馳車引到指定的停車位置。美國電視明星彼特·福克和一個穿著希特勒青年團制服的年輕人進入畫面。
司機（心聲）：每個人都讓自己四處招搖，他們的孩子也搖著撥浪鼓胡作非為。
?？耍ㄓ⒄Z）：這就是你剛才跟我說的那本書？這本。
年輕人：對，是這本。
?？耍骸秲擅嫒恕?？
年輕人：嗯。
?？耍菏裁匆馑?？有兩個希特勒？
年輕人：對，對！
?？耍河袃蓚€希特勒？
年輕人：是的。
福克：真有兩個希特勒？
年輕人：嗯，不是這個意思，是說希特勒從東線戰(zhàn)場回來以后，沒到阿爾卑斯山的家中就死了。
福克站在防空洞門前，前面停著那輛奔馳車。從上往下看，幾個身著黨衛(wèi)軍制服的群眾演員在分糖吃，邊上站著一個演員胳膊上戴著猶太教六星標(biāo)志。
?？耍菏菃幔咳缓蟾昱酄柧驼伊艘粋€演員裝扮成希特勒。
年輕人：是的，因為他不想……讓人知道。
卡西爾在一旁觀察著剝糖吃的黨衛(wèi)軍們。
?？耍菏沁@樣……請允許我向幾個問題，對我來說，這個故事并不是胡編亂造的。
年輕人：不是嗎？我倒覺得……
一位導(dǎo)演助理打斷了?？撕湍贻p人的談話。
助理：?？讼壬?，過一小時拍下一場戲。
福克：好，好。
年輕人：那可是比現(xiàn)在拍的影片要現(xiàn)實多了。
?？耍鹤屛医忉屢幌隆Ｈ藗円话愣枷矚g偵探片，因此他們利用每一種解釋來編造偵探故事，你明白嗎？
年輕人：明白。
?？耍哼@是自我麻醉。的確，是麻醉。不過這部影片也會使人麻醉的。
天使卡西爾很有興趣地聽著兩人談話。一個女?dāng)z影師走過來要給?？苏障?，福克與年輕人道別。
福克：艾麗卡，我真想和你談?wù)劇Ｐ氊?，過來，來吧！
艾麗卡：好的。
福克：我們已經(jīng)有足夠的照片了……
卡西爾的目光跟隨著?？恕８？穗x開女?dāng)z影師又與女服裝師交談。
?？耍耗呛冒?，別再拍了！噢，海倫，我正要找你呢，我可不能戴這頂帽子。
海倫：這帽子多好?。】雌饋韼洏O了！
?？耍耗愦靼桑?br>海倫：相信我！
福克：還是你自己戴吧！
海倫：好吧！那邊還有幾頂……

21/3031一3081.內(nèi)景，白天，防空洞內(nèi)（7分14秒）
通過防空洞上的一個小洞向下看去，一些群眾演員正在防空洞內(nèi)為下一個鏡頭做準(zhǔn)備。?？伺c海倫在四周堆放的道具和服裝中交談。
?？耍汉?，看這邊，我們有了，要找一頂適合我臉的，一定得適合我的臉。戴這頂……噢，我的耶穌！
海倫：你想戴什么樣的？這頂怎么樣？
?？耍何蚁Ｍ瓷先ハ蟮聡耍髠€平民百姓。
?？苏驹谝幻骁R子前試著一頂又一頂帽子，基本上看一眼就扔一頂，卡西爾滿意地看著他，然后面帶微笑離開了。
?？耍何蚁肟雌饋砀蠹乙粯?。
海倫：戴上這頂你可象胡弗瑞·波加特了，試試這頂。
?？耍汉冒?！現(xiàn)在怎么樣？唉，天哪！
海倫：這頂。
?？耍哼@是唱歌劇用的。
海倫：你看上去象耶維斯·拉比！試試那頂。
?？耍何以?，這頂，看上去我在第四十二大街上……
海倫：來這邊。
福克：象一個書商，你知道什么是書商嗎？這兒的帽子怎么了？來吧，再找找！
海倫：這頂可以吧！
?？耍豪咸鞝?，海倫！讓我從這兒找一頂合適的帽子吧！行嗎？我是在化裝，你看，我的確不想讓人注意我！
天使卡西爾被這兩位著了魔似地找帽子的人吸引住了，?？巳栽谠嚸?。
海倫：這頂怎么樣？
福克：你知道，看上去太滑稽了。沒有一頂能配我的衣服，它們看上去都象是匪徒戴的。
卡西爾興致勃勃地看著，女服裝師海倫緊張地找帽子，她已精疲力盡。
海倫：那邊沒有歹徒的帽子。
?？耍哼@頂？我要結(jié)婚了！
海倫：試試那頂。
福克：這是在倫敦賽馬時戴的。
海倫：那頂不錯！
?？耍嚎雌饋聿诲e！
此時天使達米爾也很感興趣地從上往下著。
?？耍何蚁刖瓦@頂還可以。
海倫：對！太棒了！你就象孩子的爺爺！
?？耍汉冒?！是的，（用中國人語氣）查理·陳，我的第一個兒子，不要太聰明了……好好，很不錯吧？
海倫：好極了！
?？耍核鼤芎玫模ńo她一個吻），你干得不錯，謝謝！
海倫：我非常高興，噢，奧列維，那件大衣太糟了！
福克滿意地照著鏡子。卡西爾微笑著把手放在?？思缟希缓筮吙催呺x開了。旁邊的人正在準(zhǔn)備一場打斗戲。?？俗哌^演員們身邊，忽又站住，疑惑地抬頭向上看看，似乎察覺到上面的天使。
福克（心聲）：哥倫布竟然沒有帽子，這是道具的一大缺陷。雨衣呢？洗了還是燒了。那是什么？什么？怎么走神了，今天晚上我要獨自進餐。德國人全做油面糊嗎？會做德國菜嗎？也許他們會做油面糊、西紅柿湯、糠面湯。
?？俗唛_了。達米爾吃驚地看著他。那個臂上戴六星章的演員心里在嘀咕著。
演員（心聲）：這永遠(yuǎn)也不會改變（英語）。什么也不會改變的（德語），什么也改變不了（希伯萊語）。
一個道具師正在給一個年輕婦女路臂上縫猶太教六星章。此時畫外響起一個身穿黨衛(wèi)軍制服的年輕人的心聲。
年輕人（心聲）：臂章是最好的鏡子。兄弟們干得都不錯，從中他們領(lǐng)悟出不少道理。
一群穿著40年代服裝的演員們無所事事地抽著煙。
年輕女人：能借個火嗎？
軍官：有打火機，但打不出火來。
一位扮演猶太人的老人坐在那兒沉思。他身后是一個穿軍官制服、不耐煩的年輕人。
老人（心聲）：外面是光明的世界，對于我來講最缺少的是……孩子。
軍官（心聲）：這些人還要多久才能明白？
姑娘（心聲）：錢能給人帶來運氣，人該怎樣活呢？
鏡頭慢慢搖過散坐在周圍等候拍戲的演員。一個男人在看報，兩個“希特勒少年”和一個軍官站在一起，一個穿德國女青年會制服的姑娘在取暖，幾個“廢墟婦女”在一張桌旁坐著，中間是剛才出現(xiàn)的那個老頭，胳膊上戴著六星章，穿著大衣坐在那里。天使達米爾又出現(xiàn)了，他挨著一位老婦人坐在長椅上，隨著鏡頭的搖移，畫外音是幾個不同人的心聲。
看報男人（心聲）：達勒姆村是個花招，就象那個戴金盔的人。你們根本就不是當(dāng)?shù)厝?，你是個逃犯，你也是，你身上還濕呢，從東邊湖里游過來時你牙還在打顫呢……
取暖姑娘（心聲）：一大早我就坐在這兒了，真冷，沒意思……
老人（心聲）：吹在臉上的風(fēng)，第一場雪后的空氣，下水道里流出來的水，劇院里漂亮的陌生人……
老人在追憶，挨著他的納粹分子懷著惡意盯著他對面的女人。
納粹分子（心聲）：的確是真的，或者看起來是真的，可以當(dāng)成是真的，有那么一些人……把集中營里的狗食全吃了。
老人（心聲）：走在田間小路上，果園，然后，什么時候太陽能照在背上就暖和了……
納粹分子（心聲）：用不著再跟你們廢話了……
達米爾悄悄傾聽著納粹分子的心聲，之后目光又轉(zhuǎn)向身邊的老婦。
老婦（心聲）：康斯坦特，那個法國人，我是在街上認(rèn)識他的，他說過，柏林不存在了。
老婦閉上眼，畫面疊化成美國人1945年拍的彩色紀(jì)錄片，鏡頭從一些清除廢墟的婦女身邊搖過。
老婦（心聲）：一半房子沒了，有些還沒倒。哎！還能維持多久？我看見前面這個女人了，她那時……
紀(jì)錄片畫面，也是由同一個美國人拍的。一個女人站在臥室里，一面墻已倒塌，不過可以看見里面有一張鋪著巨大紅色鴨絨被的床。
老婦（心聲）：站在廢墟中，搖晃著床，那是什么時候?。?945年的五六月間。
福克走進來，坐在老婦身旁并問了一句。
福克：打擾您嗎？
陷入沉思的達米爾嚇了一跳，睜開眼向前看去。
老婦：早上好，中尉！
老婦從白日夢中醒來，轉(zhuǎn)向?？恕?br>?？耍航o您畫張像，只要二分鐘，很快！
老婦（笑）：可以，請吧！
達米爾看著?？说乃賹懕?，福克開始畫老婦。
?？耍ㄐ穆暎何艺嫫婀炙欠袷仟q太人？這張臉多么善良可愛啊！
老婦被福克吸引住了。
老婦（心聲）：他能畫好？好象能。是的，好象能。
感到很冷的姑娘入畫，好奇地著著福克。
?？耍ㄐ穆暎河幸馑?，完全是一個戲劇性的鼻孔！這些人真特別，是特殊的人！真有耐心，擺好姿式讓我畫。
老婦（心聲）：真想看看他畫得如何？或許他會送給我這張畫的。
福克全神貫注地畫畫，他看看自己的畫，又看著那個女人。小姑娘注意著?？说拿恳还P畫。達米爾的臉從姑娘身上移到老婦身上，然后又去看畫。老婦好奇地看了一眼畫，禁不住笑了。
老婦：噢，太好了，多好的畫呀！
?？碎_始還比較嚴(yán)肅，后來略帶諷意地在比較他的模特和作品。
福克（心聲）：黃色的星意味著死亡，他們?yōu)槭裁催x擇黃色？向日葵，梵高是自殺的，這幅畫很糟糕，不會有人看的。
達米爾嚴(yán)肅地看著?？?，不管怎樣，福克總讓他感到不舒服。
?？耍ㄐ穆暎河幸惶炷銜嫃埡卯嫷?，我希望這樣，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攝制組在拍片，攝影機從高處搖過，防空洞地面上兩個替身演員正在打斗，他們漸漸靠近穿過防空洞數(shù)層的炸藥導(dǎo)火線。
導(dǎo)演助理（甲）：替身演員開始拍動作鏡頭。
導(dǎo)演助理（乙）：開始吧！小伙子們，現(xiàn)在看你們拼搏了！
攝影師準(zhǔn)備開拍，導(dǎo)演、導(dǎo)演乙突然喊停。
導(dǎo)演：停下來！他們好象在跳華爾茲，不是在打斗！看起來象設(shè)計好的舞蹈。
鏡頭轉(zhuǎn)向一個道具員，他在叫人掛一面旗。
道具員：要掛正了！不行，等等，我自己來吧！
福克利用休息時間走過來與導(dǎo)演談話。
福克：杰瑞，還有一個采訪，是柏林電視臺的。
導(dǎo)演：彼特，你還有點時間，拍完這個鏡頭我要給你拍個特寫。現(xiàn)在你可以休息一會兒……
?？耍汉冒伞＃ㄈ缓髮τ浾撸┖昧?，我就來，讓我們開始吧，這不錯。
福克領(lǐng)著電視臺記者走開了，在一個墻缺口前他又停了下來，似乎感覺到了天使的目光。
?？耍ㄐ穆暎耗鞘鞘裁矗磕鞘鞘裁?？彼特？
天使卡西爾認(rèn)真觀察?？?，?？诉t疑了一下，然后走開了。達米爾從一邊出現(xiàn)，示意卡西爾也一起離開。
?？耍ㄐ穆暎骸吧睿咳绻椅丛鴵碛羞^它，我就會失去它。”將軍對妓女這么說，妓女對將軍也是這么說的。
卡西爾沒有理解朋友達米爾的意思，無聲地問了一句“什么？”達米爾：“過來，我讓你看別的東西。”達米爾手撫卡西爾肩一起離去。防空洞里仍在拍電影。

22/3082一3124.內(nèi)景，白天，馬戲團帳蓬內(nèi)（5分14秒）
馬戲蓬內(nèi)正在準(zhǔn)備給孩子們表演馬戲。一個土耳其小姑娘在等著，一個小男孩興奮地左顧右盼。天使卡西爾和達米爾坐在孩子們中間，達米爾坐在一條長凳上，卡西爾靠在木柱上，他們看了一會兒就離開了。達米爾看了卡西爾一眼，舞臺上響起馬戲音樂，馬戲團演員們在音樂伴奏下依次上臺：奧托扮成吹薩克斯管樂的獅子走在前面，勞依扮成吹中音薩克斯管的猴子，后邊是扮成雞的克里斯多夫，扮成米老鼠的葉麗娜和扮成山羊的弗蘭奇，然后是小丑阿爾西拉著手風(fēng)琴；扮成世界最強女人“塔瑪拉”的蘇姍娜，拉斯茨洛扮成牛仔跟在后邊，懷里抱著“小貓”的瑪麗歐，奇柯扮成小老鼠最后一個出場。一隊小動物吹吹打打繞場行走。達米爾開心大笑著，他身旁的小姑娘激動地朝達米爾方向說話，似乎已看見天使在身邊。演出開始了，拉斯茨洛象個巨人把瑪麗歐舉起來，山羊弗蘭奇在一只木桶上做平衡動作，世界女強人則在顯示力量……天使卡西爾不欣賞這種熱鬧，達米爾卻看得津津有味。一個小男孩剛進來，穿過了卡西爾站的地方，好象那本來沒人似的。達米爾聚精會神地看著，似乎忘了自己的朋友。畫外又響起他的心聲。
達米爾（人世頌）：
當(dāng)孩子還是孩子時，
狼吞虎咽嚼著菠菜、碗豆、
牛奶飯和蒸熟的卷心菜。
現(xiàn)在他們什么都吃
已不是為了充饑。
當(dāng)孩子還是孩子時，
偶爾會在陌生人床上醒來，
但現(xiàn)在這己是常事，
那時覺得很多人不錯，
現(xiàn)在卻只能靠碰運氣。
那時心里還有一個幸福天堂，
現(xiàn)在心里的天堂只能去幻想。
當(dāng)孩子還是孩子時，
做什么都興致勃勃，
可現(xiàn)在卻只在工作中尋找樂趣。
卡西爾仍在觀看，達米爾滿意地看了看卡西爾，又轉(zhuǎn)向舞臺。女強人用一只手舉起了杠鈴，光線漸漸暗下來，拉斯茨洛開始表演飛刀，瑪麗歐是靶子。孩子們臉上充滿著期待與擔(dān)憂。拉斯茨洛稍做休息，在孩子們的尖叫聲中甩完了十把飛刀，瑪麗歐貼在布滿刀的靶上安然無恙?！蔼{子”則恐俱地伏在一邊，然后跳起。達米爾也松了一口氣，重新坐好。燈又亮了，“小貓”瑪麗歐跑到一根大繩前開始攀繩，然后飛過舞臺被老鼠阿爾西捉住。達米爾和旁邊的小姑娘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瑪麗歐在旋轉(zhuǎn)，突然在孩子們的呼喊中單手抓繩，幾乎是水平側(cè)身飛過舞臺，瑪麗歐飛快地到達最高點，幾乎看不見她的身影，然后她抓住吊繩，悠蕩下來。孩子們熱烈鼓掌，達米爾笑了，既輕松又自豪，他滿意地看看左右邊的孩子們，唯獨他身邊的土耳其小女孩沒什么反應(yīng)。這時從馬戲篷頂上紛紛飄下氣球，孩子們大喊一聲，沖向舞臺，觀眾席上只剩下母親們和達米爾。孩子們圍住馬戲團演員，搶著氣球，壓其爆炸。達米爾看看瑪麗歐，她正高興地與孩子們又蹦又跳地在一起玩。鏡頭慢慢離開舞臺。

23/3125.大全景，外景，白天（8秒）
弗里德里希大街旁的馬戲團。鏡頭遠(yuǎn)離馬戲團內(nèi)孩子們的叫喊聲和氣球的爆破聲，一頭大象站在太陽下呼哧呼哧喘著氣。

第三幕結(jié)束

24/4001一4007.外景，白天，萬賽湖風(fēng)光（34秒）
一片水光粼粼的特寫。在萬賽湖水中有一棵枝葉繁茂的老樹獨立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