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上:
1 喜歡用長鏡頭敘事,多移動,少固定,不管室內室外,都喜歡用橫移、下?lián)u。
2 臺灣的光質,不同于大陸,更柔和明快,進而色彩也不同,整體色彩有一種偏向,綠色。
3 采訪部分喜歡帶空間,大景,景選的也合適
4 拍空鏡視角不同,不給景物特寫,不固定,上篇講到父親故鄉(xiāng),畫面對樹的描寫,是運動著拍攝樹干,樹稍內部,突出時間感。
5 從臺灣的風貌與朱家小院,看得出歷史,人文關懷與人的安然,而轉回大陸風貌,是消費,慌亂,意識形態(tài)。
總體影像不做作,不刻意,不精致,不過度隱喻。是平實,是緩和的。
《他們在島嶼寫作:我記得》;《他們在島嶼寫作:愿未央》,昨天看了,最觸動的還是那個氛圍,紀錄片中的人物一進入大陸,一切即都立刻不對,而在臺灣,他們一家卻可以仿佛“庭院深深深幾許”,歲月流轉我不轉。
朱西寧一家也的確是非常有標本意義的一家,兩代都是文學人,且都達到了相當的程度。而他們又因為家國、時代及與傳奇人物張愛玲胡蘭成的關系,用自己的姿態(tài)和書寫,牢牢守住了自己的愛與個性,你可以不贊同他們,不欣賞他們,卻不能不因他們所動容。一門三代五六個人苦練“文字煉金術”,他們是文學神山的“轉山者”,是虔誠的教徒,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就。阿城說在他們家坐著,看著這些人“目瞪口呆”,他們一起,的確給人那種《世說新語》所言的“琳瑯滿目”感,他們每個人都是一件古舊的綴有金線的手工緞子袍子,而他們一起靜置在樸素的木盒子中,客人隨便看哪件都可以看半天。
《我記得》的鏡頭詩意似勝過《愿未央》,大概也因為少了許多過往,浮生面孔都在,不完全是追憶。作為紀錄片的優(yōu)點,它的毋庸置疑,簡直面面俱到,足以令傳主笑慰平生。缺點我想可能是沒有另一個眼光,即挑剔的,批評的,同時的嚴肅的眼光,對他們的文學和具有爭議的人生給予更高層面的定論。紀錄片相當崇敬和禮貌,拍出了了不起的文學一家的日常和非常,因此恭敬有余,記錄有余,主觀有余,而惜乎未能將之鏨入更深刻挑剔的中國或僅是臺灣文學史位置(靠僅有的幾個親友密友包括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重要的文學批評家點評,仍然還是有一點點缺憾的,雖然他們講得都對,但是不是就也能有一點點反面聲音呢?不對的也是一個很好的視角)。
另,《愿未央》中,《我記得》中,朱家如今似乎在刻意避談張愛玲對朱家文學和生活的影響始末,其實張胡對朱家兩三代的影響都完全可以做一集,那是很重要甚至是無比重要的決定性時刻。只談點胡蘭成,一筆帶過張,而胡若沒有張,他們的因緣際會都是無本之木。根本還在張愛玲那里。
不過說來說去,總之,朱家還是純粹得令人感動的人。朱天文講她的桌面上透過玻璃看到臺風天時云朵倏忽,感覺自己真的像巫。他們也真的是被美麗的藝術女巫吻過的一家。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痹诩o錄片《愿未央》的開頭不久處,天文老師提及了李商隱的《錦瑟》,是在追憶父母時的一種感嘆。她說“所有的事情在發(fā)生的當下,其實你都不知道,事情過去以后,你才會了解‘當時’。”我有被這句話打到。
《愿未央》和《我記得》是《他們在島嶼寫作》系列三之“文學朱家”的上下兩部,上部的傳主是朱西寧老師和劉慕沙老師;下部的傳主主要是天文老師和天心老師,也有稍帶進一些唐諾老師。最近在網盤上有了資源,好幾位朋友看完跑來找我交流時,我只能很慚愧的說,我還沒看呢。作為兩部紀錄片的少少見證者(主要是在2018年劇組來到大陸進行拍攝時,跟隨了南京、部分宿遷行程,以及北京幾乎全部行程,除了阿老家的訪問沒有跟去),一回憶起當時的故事,我總是會先想起某日我們聚在酒店附近一家清真餐廳吃飯,作為《我記得》導演的俊穎大人突然問我“磕死丫跟”是什么意思?我楞了一下,然后看到他目光注視著的墻上標語爆笑。
我有那么多的回憶,竟然“落后”于多位友人的看片速度,所以趕緊抓時間將片子看完,好能和朋友們交流??煽赐昶?,我又有種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的感慨。那么多的回憶,那么好的一家人在過去十幾年里給過我如此多的滋養(yǎng),我值得被如此對待嗎?我有足夠珍惜嗎?我真的聽懂了領悟了當時他們對我說的那些話嗎?看完片子我也不由得感嘆一句——“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看這兩部紀錄片,我和大多數觀眾相比有著某種天然的“優(yōu)勢”,除了朱西寧老師我無緣相見,其他幾位老師,包括已經過世的劉慕沙老師,我都與他們有或多或少的生命交集。所以片子里提到的許多人名、許多掌故,我都知道背后的故事是怎樣的,里面很多地點我也都去過,就連片子里出現的大部分貓咪我也都見過,更不要提和她們一起喂貓、抓貓做TNR的故事。這么多的回憶,該如何說起呢?(就像天文老師和俊穎大人在面對紀錄片中那么多那么多的素材,要如何取舍也是很難的吧。)那就索性從最開始講起好了。
2008年的夏天,在香港書展上我第一次見到天文老師(2015年我曾經在《北京晚報》撰文《巫人“秋水”》,講過一些交往的小故事),她進行了一場名為“站在左邊,我寫《巫言》”的演講,現場爆滿。她在演講中提及的小說里空間與時間轉換,以及對坐標軸上“巫”的形容都讓我印象深刻。這之后我和另外兩家媒體的記者對她進行了群訪,我們坐在萬麗海景酒店咖啡廳里,我覺得眼前的這個采訪對象和以往接觸過的受訪者都不同,可能是后來被人常說的“民國氣”的部分,但并不止于此。當時新一波的港臺文學熱還沒有在大陸出現,臺灣作家的作品也沒集中出簡體版,兩岸這種面對面交流的機會并不多,香港書展成為了一個窗口。我很感激當時的自己,在做文化記者幾年后產生了一些困惑,覺得大陸許多新書發(fā)布會都帶著一些些套路且互相吹捧,急于想知道外界的書展是否也是如此。于是自費去了香港書展,為了省錢在浦東機場轉機,蹭住在香港出差的好友的酒店。那幾天的收獲非常大,整個人的眼界和視野完全被打開,當然也埋下了與朱家聯(lián)結的種子。
2009年春節(jié),我第一次來到臺北,當時還沒有自由行,需要在香港轉機,且一次只能呆七天。此行與文景的幾位朋友相伴,有文景現在的副總編輯、我多年的好友王玲,有《巫言》簡體版責編劉志凌,有當時還在文景工作現在理想國的恒嘉,亦有另一位編輯文青。沾了文景朋友們的光,第一次見到了天心老師和唐諾老師,朱家的幾位作家請我們一行人在敦化南路吃欣葉臺菜。和天心老師相熟后,她才說起當時我對著一道食物問到“這是麻糬嗎?”讓她一下對我印象深了幾分,覺得我是做了些許功課的。飯后,大家一起去喝咖啡,而我則在咖啡館中對天心老師和唐諾老師進行了一次采訪,刊載在我當時供職的《新京報》上,如今原鏈接似乎已不見,豆瓣上有人有零散分享,標題為《純粹寫作者的簡單生活 》。那次采訪讓我深受觸動,感慨于這世上原來還有人是這樣子的生活的,那么純粹、那么真誠、那么不世俗。而在13、4年過去后的當下,我可以很明確地說,他們在采訪中的這些表達所言即是所行,甚至他們在生活中的樸素程度、對文學的忠誠程度、對世間眾生的平等程度、對權力與財富的不在意程度都遠遠超之于他們的語言表達。這是非常難的,更多時候我見到的大部分人都是表達超越行動與行為的。
一周的時間里,我處于高密度活動中,卻也保持著高度興奮。也是這一次臺北行,見到了已故的張北海。我還記得大半夜我們一行人坐在一間酒館中,張北海喜歡喝威士忌,常用食指在杯中攪動冰塊,時不時地在對話中說一聲“yeah”,表示某種贊同,日后我難免會在其小說中找尋這樣一種身影。那晚我們聊到半夜兩三點,天心老師擔心天文老師回家太晚,其間打來過兩次電話。
我們亦在2009年2月6日那天,由天文老師帶著搭捷運去了淡水找舞鶴,之所以還能清楚記錄下日期,是拜志凌日后刊載在《讀庫》上的文章《淡水天文》所賜。文章里已詳細記錄下我們大半日的行程,我們被舞鶴帶著走了一條可以避開大部分游人的游蕩路線,亦成為了日后我每每重返淡水時總要走上一走的路線。大概當時抱著不知道此生是否還有這樣的機會可以有如此游歷機會的心情,一路上努力想要記住更多的細節(jié),如今回想起來,很多片段恍如昨日。譬如面對著淡江時,天文老師講起幼時父親回憶起故土時,會教她們唱《我的祖國》——“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2009年和2010年,天心老師和唐諾老師先后作為香港書展嘉賓出席活動,分別帶來《吶喊》與《書——2000本的奇跡》的演講,兩場活動我皆在現場。2010年我們已經熟絡起來,書展閑暇期間,我和朋友常青(亦是小說作者,這一年的春節(jié)經我引薦與朱家結識)被天心老師和唐諾老師帶著逛廟街去一家便宜又好吃的小店狂吃甜品。我們當時還請店家?guī)兔ε牧艘粡埡嫌?,這張照片至今擺在我家的床頭柜上,只是后來旁邊又多了幾張其他的照片——有天文老師2010年在奈良的照片(與電影《聶隱娘》有關的行程)、有2018年我們針友社聚餐后的大合照(這時候已經認識阿修師父一家啦)。日后在上海、北京,香港、臺北等地又有幾次都是我們四個人如此這般相處。如果是在移動過程中,通常都是我和天心老師并排走,而常青則與唐諾老師一起聊天。我有幾次偶然聽常青的提問,幾乎全部都是和文學有關,我則不會,當然也會聊到文學,但更多時候是一種漫談,想到哪里聊哪里。
自2009年至2019年,這11年里每年的春節(jié)我都會來到臺北。有時候在除夕前去,也有過一兩次剛好是年初二抵臺,若是初二那天去,天文老師就會說是“回娘家”。也有時我會利用十一假期再多去一次,因為十一期間剛好是中網比賽日,某年去臺北前我給天心老師傳簡訊說,為了去臺北我決定放棄見德約科維奇的機會。天心老師將簡訊念給唐諾老師聽,然后鄭重其事地猜測德約科維奇“應該是位東歐作家”。這成了后來我們之間常說的梗之一,尤其是在和唐諾老師及海盟兩位費德勒迷聊起網球時,我們都會一本正經地說“東歐作家”如何如何。
十幾年的相處里,臺北之于我早已融入部分生命中。日常聯(lián)系的朋友中,有近一半都和臺北有著某種聯(lián)結,而這些朋友中有許多也是因為朱家而結識的。
首先想到的當然是俊穎大人,骨子里,我覺得俊穎大人是朱家的一種外延,他們有著高度統(tǒng)一的價值觀,甘愿在這個時代過著清貧樸素簡單的生活,也愿意好好侍奉文學這座大神。人多時俊穎大人總是話不多的,但只剩我們二人時,我很喜歡聽他對許多事情的見解,有他自己犀利獨到的眼光。以前在《新京報》做書評編輯時,陸續(xù)約過俊穎大人的一些書評,是對大陸書評內容的很好補充。唐諾老師也曾在昆德拉新作《慶祝無意義》出版時,寫了一篇萬字書評(但這字數對他來說還是太少了,以至于許多內容無法展開),我拿到手稿后再一點點錄入??上缃窦兇饬艚o書評的空間和平臺都日益收縮,和純文學面臨的現狀一樣。在天心老師還沒有微信,而我的LINE又沒法在大陸手機使用的年代里,很多時候有事和朱家溝通,都是倚賴著俊穎大人,從微信到LINE之間來回穿梭,好像以前的尋呼臺工作人員。
還有印刻文學的副總編輯江一鯉,第一次一起吃飯是初老大晚上請大家吃永康街上的一家快炒店,我們坐在二樓的敞篷處,小鐵圓凳矮矮的,坐久了屁股疼。我就偷偷問天心老師屁股不疼嗎?她就只笑笑,始終保持著該有的儀態(tài)。一鯉幾乎一晚上都不講話,只是在旁邊默默照顧每一個人。日后漸漸變成了我每次去臺北單約她,我們最常去的是永康街的六品小館,那是一家外省菜館。比起東豐街二號的田園臺菜,我會更愛這家外省菜。當然這兩家店都是被天心老師最先帶著去的,還記得我們吃田園那次旁邊不遠處坐著的是誠品書店創(chuàng)始人吳清友。一鯉永遠都是習慣性地照顧別人,每次約去六品早早占好座位早早把我喜歡的菜點好,總是看著我上了車才離去,其實明明她住的地方更遠。
還有宗應和梅芬夫婦,宗英是唐諾老師幼兒園的同學,一個蜜蜂班一個蝴蝶班。他們住宜蘭,有時候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去宜蘭,有時候是他們夫婦倆南下臺北就直奔辛亥路的老屋。宜蘭有一家賣蜜餞、鴨賞和膽肝很好吃的店,若是去宜蘭找他們或是他們來臺北,常會帶些那家店里的東西。于是老屋晚餐的飯桌上,就能有一陣子增添了許多宜蘭的風味。梅芬身上有股英氣,是讓人喜歡的。去宜蘭的行程里我們有時會去海邊走走,在一家固定的咖啡店坐坐,天衣老師喜歡光腳在沙灘上行走,還會撿許多貝殼回家。我賞風景的同時總會多看幾眼店門外的鸚鵡,還是覺得足上拴著鏈子的它即便有風景可賞也終究有些可憐吧。
和杰克警衛(wèi)的故事我曾經在界面文化每周日固定欄目《編輯部聊天室》里提及,很長一段時間在后山坡值夜班的杰克警衛(wèi)總是會在我陪天文老師倒垃圾的時候迎出來,我們趁著等垃圾車的少少時間里簡單聊幾句,更多時候他的故事是老師們講給我聽的。他喜歡寫毛筆字,每年春節(jié)前寫好春聯(lián)送到相熟的街坊家,天文老師不管收到多少副春聯(lián),總是選杰克警衛(wèi)的那副貼在門口,我若在,就會幫忙貼上雙面膠。天文老師說,這樣杰克警衛(wèi)路過時看到會開心。杰克警衛(wèi)的國語臺音很重,再加上缺了牙齒講話有些漏風,他講話其實我要仔細聽的,更多時候是在旁邊聽他和天文老師講話,我在一旁笑笑。每次家里家外有貓找不見了,杰克警衛(wèi)都會幫忙留心著。他唯一休息的周三晚上,則會專門跑去夜市上買來烤玉米送到朱家給我吃。2017年的春節(jié),杰克警衛(wèi)通過天文老師遞了封信給我,我才知道我年復一年的到來原來給他帶去了希望,他在想是春天把我?guī)Я巳?,還是我?guī)チ舜禾?。他也會想,我年年如鮭魚和候鳥般來到這里,追求的是什么?在信的最后,他和我約定“明年再見!”
總和我約定明年再見的當然還有婆,2017年杰克警衛(wèi)寫給我這封信的時候,她度過了此生最后的一個春節(jié)。那時她已經需要每周三次去萬芳醫(yī)院洗腎,三個女兒輪班依次陪護著,偶爾我有空時會一起去。固定在她斜對床的一個看起來還未退休的女士讓我印象深刻,她一個人來一個人走,似乎開始洗腎的時間并不長,臉色還沒有明顯的泛黑。她總是把自己收拾得很利索,每次來好似剛下班還帶著職場上的氣息,在洗腎機開始工作后會掏出一份便當默默食用,亦會在洗腎結束后掏出一把小梳子把頭發(fā)整理好后才下床離開。
在我收到杰克警衛(wèi)信的一個半月后,2017年3月29日婆在榮總安寧病房過世。我寫了紀念文章《紀念劉慕沙丨生命的相遇,歡樂太短暫》回顧了我們之間的交往故事。次年春節(jié),我再次返臺時,和三姐妹一起來到陽明山上婆花葬的墓地掃墓。山上的風景很好,婆在這里應該會開心。在《愿未央》中亦有三姐妹去掃墓的片段,后來和朋友、同樣以寫作和翻譯為志業(yè)的于是討論時,她說那段看時覺得很感人,亦提到天心老師當年在因外省人身份被質疑國族認同時,她在心里會說,她至少知道自己的胎衣埋在哪里,可是比許多人要強的(因她在眷村老屋出生,胎衣亦埋在老屋外)。我不免想到,我竟然在臺北亦為親人掃過墓了。
杰克警衛(wèi)后來因工作變化不再住在辛亥路了,搬去了遠一些的地方。而我在2019年10月后也一直未能再去臺灣。關于他的后續(xù),都是天心老師在微信上告知的。他后來生病截肢,再到最后過世我能做得非常有限。
當然還有新店的面對麵小館(第二個mian一定要打出繁體字才行,若都是簡體字則二字一樣,韻味卻失掉了),那是大家的據點之一。已經數不清去過多少次了,記得2011年臺北書展鐘曉陽帶父母來時,是在這里大家坐了兩桌的。大約也是這趟行程,大春老師酒后揮墨,問我想要什么字,我說想要個帶熊的,然后就拿回了一幅“楚天熊闊”(熊是楚國的國姓)。曉陽和天心老師是少年朋友,這在紀錄片中亦有涉獵。我第一次見她也是在2008年的香港書展上,不曾想幾年后還有如此緣分。此次臺灣行亦有一日天心老師安排了大家在木柵河堤旁散步,她與曉陽并排走我前面,大多數時候是她講話曉陽聽著。那天下起了小雨,她們共撐一把傘,我邊看河景邊看她們的背影,內心感嘆光陰的故事。那日傍晚她們二人因要去電臺錄節(jié)目,提前離去。后來天心老師說,錄節(jié)目時曉陽依然話不多,大都是自己在講話,講到某個話題時天心老師想讓曉陽開口,就問“是這樣嗎?曉陽”只見旁邊的人點了點頭。
面對麵的老板娘是很有個性的女生,勤快、能干、很直來直去的性格,她一定很喜歡天心老師,每次去店里有專門的杯子給天心老師用。碰見大家聚餐的晚上,老板娘常提前打烊,關起門大家會玩得很high,有時候會聚一起唱K,天衣、候導、唐諾老師、天心老師都是唱歌的好手,我很喜歡聽幾個男生唱《流浪到淡水》,因為他們總喜歡沒完沒了唱那句“有緣 無緣 大家來作伙/燒酒喝一杯 乎干啦 乎干啦”,就覺得很搞笑。當然這些閩南語歌本身唱出來也有一種獨特的味道。
我們另一據點是針友社,隨著天衣老師搬家換過坐標。約莫在2017年的時候,天心老師就提起她們開始固定每周接受針灸治療,當然也就提到了阿修大夫一家三口。轉年我再去臺北,很自然加入其中,很自然地與阿修、曹睿及聰慧極了的小芊霈結識,日后我們兩家聯(lián)系緊密,是很要好的朋友。關于針灸治療的事我打算日后再具體談,因這幾年我業(yè)余的大量時間、精力都放在了中醫(yī)與太極兩件事情上,所以也想找機會細細說來。大約是在2018年,朋友于是跟我一起體驗了一次針友社的治療加聚會,至今回想起來那天的經歷她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我很能理解她的那種感受,就像當年的淡水行我一樣覺得不可思議一般。
有時候我確實覺得這一家人很不像是現代人,他們對人的理解、包容、所持有的善意,遠遠高于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我反而覺得用語言說出來的時候,就把他們的格局說小了。記得臺灣新經典想要重出繁體版《荒人手記》時,開出的起印量是5000(或1萬,我記不清了),天文老師主動降到了2000冊。她說美瑤剛成立新公司不易,不希望加重其負擔。在出版圈里打轉這么多年,我只聽說過各種作家、作者為了高一些的版稅和起印量拼命爭取,從未聽說過有人會主動降。《煮海時光》出版前,原作者初稿寫得非常不理想,亦是天文老師幾乎完全重新來過重新梳理,才有了這本書后來的面目,說是并列作者毫不過分,可她只署名校訂,拿少少的一點校訂費。
我看豆瓣上有人看了紀錄片發(fā)問,他們是否真的住在老屋中,還是為了拍片找了這樣的地點。當然是千真萬確,那就是他們一家人的生活,我只是因十幾年的相處,早已“見怪不怪”罷了。很多人眼里,如此知名的作家應該生活優(yōu)渥吧,其實不是的。紀錄片里天心老師提及,三三書坊鼎盛時她們曾經在臺灣高校進行過許多場演講,如今回想起自己當時講過的“大話”,覺得自己的生活如果過得比當時受自己言語影響的哪怕一個人要好,她的內心都是不自在的。也真的是如此,某種程度上,她們對自己的生活是“克扣”的,會在優(yōu)衣庫大減價的時候彼此通知去買好幾條便宜的牛仔褲,搶到后開心得很。但她們又是非??犊?,每年她們都會為動保團體及其他社會運動項目捐款,更不要提天心老師為了動保、外勞、原住民部落等社會議題無數次發(fā)聲總是走在隊伍的最前列。
在做社會運動的同時,她們也會注意保護好自己的志業(yè)文學的領地,小心地不要將二者雜糅。因為文學和現實議題之間的訴求往往是背道而馳的,文學要見人之所未見,要去探尋最幽微最不易捕捉到的那個部分,而在做社會運動的時候,往往需要口號式,簡單化的操作,才能呼喚起更多的人。好的文學作品養(yǎng)成需要若干年的時間,而社會運動往往要立即行動,如果將二者混淆在一起,文學性的部分必然會被破壞,那是非??上У?。
每次有機會相處時,我總會被她們帶在身邊見證各種各樣的人與事。我跟著天心老師去為了動保司的事拜訪過政府官員;也跟著天文老師去參加過《聶隱娘》的開機儀式,混在劇組成員中一起拜拜,還坐在舒淇后面看她準備拍定妝照,聽見她說蘋果肌如何如何時,我還傻傻地問“她在說蘋果汁嗎?”;跟著老師們去過蔣曉云的家里,從落地窗望出去就能看到捷運覺得好奇特的視野;跟著天文老師去了《第36個故事》的內部點映,我們的前排是桂綸鎂,晚上看完電影走到院子里,我對天文老師說“我一直很喜歡雷光夏的音樂”,她就把我拉到不遠處靠著欄桿的雷光夏面前介紹我……這些感覺好似是,她們年輕時去日本,被老師胡蘭成帶著在日本見各式各樣的能人志士吧。我一度是惶恐的,我從不認為這一切是理所當然。老師們顯然看出了我的惶恐,有一年天文老師跟我說,不要覺得不安,不要覺得自己受不住。她們年輕時被胡老師帶著密集開眼界的經歷,好像是提前看到了生命的果實,然后轉過頭再努力自己去成長。這些年她們給予我的這些養(yǎng)料,未來有機會時,我可以再去傳給下一代的年輕人。
很慚愧,我覺得還是處于不斷消化這些養(yǎng)料的時候,很多她們曾經對我說過的話,遞給我的果實,我也是逐漸一點點接受,慢慢理解和明白(有些至今也沒消化)其中的含義。譬如我常常很羨慕天文老師如大海一般的開闊的人格,仿佛世間所有事到她這里就都可以變得波瀾不驚了。有些事我覺得她受了欺負憤憤不平,而她等我氣消了反而和我說“我不覺得委屈,如果你自己不覺得委屈,就沒有人可以給你委屈的?!庇袝r我覺得她好像修行人一般,而她回應道,“寫作當然也是修行吶!”
是這樣的吧,和他們一家人相處,總是有種不真實感——在這樣的時代還有這樣的人。而這樣的家族守護了這樣的一家人,從父輩到如今的子輩,就是孟子說的集義養(yǎng)氣,這樣的一種守護也是需要一個氣場的。每次從臺北回來,都總覺得自己多少又補充了一些些能量,好像又可以以一種不那么世俗的方式生活一段時間。因為現實其實對人是會產生消磨的,如果沒有東西可以時不時拉一拉自己,提醒一下自己,很多人在不知不覺間就已經變成了自己年輕時討厭的人的樣子。
以前天心老師曾被比喻為卡珊德拉和本雅明書中的背向未來的新天使,逆著時代的風一點點背向未來面朝過去,卻最終還是被名為“進步”的風暴吹得一步步“退向”未來。就像于是所言看紀錄片時很感慨。“因為這些還能打動自己,但自己事實上已經做不到那樣了?!?/p>
記得唐諾老師當年錄《十三邀》時,曾引用了博爾赫斯晚年的故事,他去撒哈拉沙漠抓了一把沙子,然后在另一個地方放下,他說“我正在改變撒哈拉沙漠”。聽上去真是又動人又傷感,可能這樣稀有的人終究會在這個時代慢慢退場,但若干年后哪怕有一個人再看到這兩部紀錄片,看完感嘆說“原來有那么一家人,曾經敢于這樣過完一生?!蔽叶加X得這兩部片子拍得是值得的。天知道他們其實有多不愿意面對鏡頭,多不愿意被攝像機記錄下自己的私人生活。
喜歡侯孝賢的電影,知道朱天文是他的御用編劇??戳诉@一集《他們在島嶼寫作》,才了解到臺灣朱家姐妹是多特別的存在。評論里說,頗有一種“庭院深深深幾許,歲月流轉我不轉”的意境,深以為許。一座一家人住了半個世紀的舊屋,真的很簡樸,貓從破了一角的紗窗鉆進鉆出,客廳的裝修甚至像大陸八十年代,可是墻上掛的字畫、隨意擺放的書、坐在椅子上高談闊論的人、悠然行走的貓,就覺得這里簡直不像凡塵。也很喜歡天文的小小的房間,那么小那么簡樸,可是那樣的窗前,看得到樹的窗前,擺著很多小物件的書桌,坐在那里寫字的朱天文,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靜氣。也感動于朱天心強調的,如果有人因為她早年的言論而做了不同選擇走了彎路導致生活不如意,她不愿意原諒自己。原來從外表看那么優(yōu)越順遂熱情的她,內心也那樣柔軟細膩。就太多感慨了,原來也可以那樣安安靜靜按照自己意愿過一生,并且一家人都志同道合。
尊敬作家。并致敬影片。
但兩姐妹和唐諾真的如鏡頭所言住在舊屋嗎?
還是另有別居,只是為了拍攝和方便等需要做的一種藝術化呈現?
“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當然是古中國的傳統(tǒng),是文人的操守,甚至是君子之德。
但是藝術真實還是生活真實?作為觀眾還是應該有一個清醒了解才是。
如此,真好。
不如此,也對。
瑣碎而繁盛, 一群人在那邊找削皮刀跟春聯(lián)貼得亂七八糟都好好笑, 意外看到梁道長挺開心的但畢竟不是一千零一夜就輕鬆帶過, 俊頴老師也好久不見看起來沒什麼變(還看到他年輕時的照片好嫩), 好像挺喜歡這樣拍的讓他們就是有點普通有點奇怪的人, 影響了文學影響了我, 朱天文似乎多一點畢竟荒人手記, 她三點半在那邊喊餓真的莫名哈哈哈, 朱天心則比較後來, 她愛走路我覺得很好, 朱天衣則是小時候在通霄有人提到她開寫作課, 其實就為了我記得, 這世界的其他能重要到哪去
這一代當然就是因為我自己本身太了解,而覺得沒新知。太苛刻了我。但沒關系,只是跟著鏡頭回到臺北都是美事,只是看到唐諾在那邊寫作、做家務以及贊美天心,嘴角就會露出笑容??赡芴肽钐肽钊耸挛飼r候,這套紀錄片就會被我反復拿出來看。他們是如此清貧,又是如此奢侈,是如此普通,又如此古怪。而我還在等待,等他們依舊滾燙的文學生命開新花結新果。
朱家比我想象中更日常,堆滿了雜物,廚房也破舊,遠沒有想象中的軒闊,但一家三代住在這里,誕生了如此多的作品,其影響力是巨大的,可是回歸到家庭里,又如此樸素。重點還是朱天心與朱天文的文學回顧,因為非常熟悉她們的作品,所以對鏡頭里朱天心帶著林俊穎重走當年《古都》的漫游之路,朱天文寫《巫言》的書桌、姐妹們走在京都街頭、朱天心唐諾同在咖啡館各寫各的、朱天文與侯孝賢在咖啡館談工作……都非常親切??吹侥┪灿悬c感受,第一代朱西寧劉慕沙已經離去,第二代三姐妹也到了老年。這些年來朱家客廳來了多少客人,以后也只能存留在影像中。告別遲早會來,文字卻永久保存。
走進朱家兩姐妹的日常生活與內心世界,從三三書坊,到胡蘭成,侯孝賢,再到社會運動,但似乎都是點到即止。三姐妹叛逆地走出了上一代人從未走過的路,固然勇氣可嘉,只是散文化的剪輯手法讓片子看起來有點無聊。朱天衣基本缺席,難道真的沒什么可拍嗎?受訪者還有戴錦華?感覺浪費了很多素材...
對朱天文、朱天心她們這一家人的喜歡,好像不僅僅是因為作品本身。她們對我來說,仿佛是一根定海神針,不論世事如何變換,她們仍然在那里,安靜、恒久,散發(fā)出堅定地能量。
從三三雜誌、「擊壤歌」到眷村、貓貓(十年一覺動保夢,贏得小說荒廢名)??曾在書裡讀到的一切都因著影像、老照片與錄影帶裡的一顰一蹙、一言一行而變得鮮活靈動起來。太純粹的文學家族。以及,誰會不喜歡朱天心呢??。ㄒ曨l連接已放在頁面討論區(qū),放短評會被刪
大衛(wèi)王那句關于某時某地文學作者的斷語讓人臉紅,因為素養(yǎng)缺乏的肯定不只是作家。
3.5;天心的直率、憤怒、銳利一如少年期,行走在大街小巷的“記憶守護者”,還會糾結于究竟鄉(xiāng)關何處,還會掛念那些拆掉或整修的老房子,她保持著自“三三”時期以來一直的敏銳觸覺和身體力行,甚至覺得參與那些社會實踐是對文學創(chuàng)作空間的一種保護。全片印象最深的是天文看著桌面玻璃反光出的云散云合寫《巫言》,仿佛周遭環(huán)境完全契入到寫作狀態(tài);引用布列松一段非常好——“電影在劇本構思的過程,是活的;死于劇本作業(yè),在拍攝的當下復活了;死于底片,最終在剪輯時再次復活?!蔽膶W一家折射的當下史,那些歷史的痕跡,在文字的方陣中得以保留。
“他自己不開花,可是他把花都帶來?!?/p>
緊接《愿未央》,這個系列都是中規(guī)中矩,沒什么太多好說的。
三十三年夢?!澳遣皇菒鄄粣鄣膯栴},而是覺得應不應該的問題”。這里我記得不是記得當時的事,而是記得當時的態(tài)度,誠實,善良,勇敢,堅定。
真正的主角是朱天心。
寶島文學家庭。
不需要打星的紀錄片,單純從紀錄片拍攝的角度來說,有些場景比較囧,比如擺拍侯導朗讀阿城多年前寫的《稀有金屬》。對于天文天心唐諾的長年讀者而言,終于看到了她們日常生活里的片段,比如保護流浪貓,去日本掃胡蘭成的墓,有趣的是唐諾在去咖啡館的路上哼唱起《yesterday when I was young》,正巧是坂本龍一手術住院時被深深打動的歌曲。
“十年一覺動保夢,贏得小說荒廢名” 這一集含貓量有點高
3.4有罕見的胡蘭成說話聲,音調尖細
受過天文天心奇異恩典的我,看了5分鐘就想爆哭。
朱天心大概是唯一能完全從“青春文學”轉型成功徹底的作家,把當年的超高流量全都丟掉;但從“三民主義美少女”長大成為“與一切不公不義抗爭之士”,這依然是一條完整人生的脈絡,所以似乎又不存在“轉型”這件事。(好想去朱家門口丟下兩袋貓尿墊轉身就跑)
文壇三姐妹,朱家有傳人,精力旺盛、快言快語,看似被胡蘭成點化過的朱天心尤其突出,三三書坊的故事也很好,梁道長對文學的點評很在點子上。朱天文在斗室寫作,借著窗外光線,倒映天光云影的小方桌,就是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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