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父母雙亡的底層漂亮女性，靠美麗和聰明跨越階層，20年的第一夫人，整個家族把國家當做自己的私有財產(chǎn)，下臺后被驅(qū)逐被審判后還能手握大量財富，左右菲律賓未來的走向。紀錄片中，伊美黛無數(shù)次的說，我是家族的母親，我是菲律賓的母親，我還想當全世界的母親，滾，不需要這么貪婪不把人當人的媽。 相由心生。到了伊美黛近90歲的年紀，這人的丑陋都寫在臉上，美容造成的臉僵，跟其它那幾位被采訪被折磨過的女性，那些女性即使在訴說自己當年的遭遇的時候，依然那么強大溫和，在60分左右。其中一個說，那時候我站不起來了，不是因為挨打，是因為，她想了下說，是因為絕望，我不敢相信同樣有血有肉的人，會對另外一個同類做出這樣的事情。 無知的底層，不是想無知，是因為有人讓他們無知。就這么一個聚斂財富的家族，再次競選，竟然都能獲得百分之三十的支持率，很多人被采訪還在說還是當年的生活好啊，那個時候很和平?？峙掠肋h都是這樣，永遠都不可能達成一致，真正能達成一致的只有獨裁，只有一種聲音。每個時刻，所有的階層都在流動，變得更好的人覺得現(xiàn)在更好，階層下滑的人懷念過去，被愚弄的人有人給錢讓我投票給誰都可以。在這混沌混亂的每一個時刻，總有人不屈不撓，不肯認輸，我不出來，誰出來呢？永遠在重復，永遠都無解，我們什么時候才能確定，我們是比以前更好，還是比以前更壞？有沒有最好？ 權(quán)力是最好的春藥，一旦嘗過以后，再也忘不掉，一旦抓到過手里，再也不愿意放手。只要有了權(quán)力，其它都會紛至沓來。不受監(jiān)督的權(quán)力，一定會走向腐敗，腐敗到整個國家是一個人的，整個世界是一個人的，整個宇宙都想是一個人的，每個人只要給他不受限制的權(quán)力，都無法控制自己的貪欲，所以才說，要把權(quán)力關(guān)進籠子。 伊美黛的自鳴得意，洋洋自得和有限的知識都寫在臉上和在她的說話中，這人年輕的時候靠美貌贏得好感，這個年紀，就只能獲得憎惡了。伊美黛說，我在全世界170多個國家都有賬戶，可是錢我拿不出來，嗯，看來是時候開個外星賬戶了。

很好奇導演是什么時間，怎么拍到伊美黛的?；蛟S因為伊想政治炫技？還是導演采用了其他目的偽裝？ 越看到結(jié)尾，導演的立場越發(fā)鮮明。不能說所有控訴馬科斯家族的人都沒有過度指控，就像伊美黛堅信“民意是真的，但事實不是”?？墒晴R頭敏銳捕捉到的她打翻各國元首合影的時候沒有任何驚訝，對于傭人去撿碎玻璃渣毫不關(guān)心依然沒有停止自己的講述炫耀；為了自己美麗的愛情或者愿望，驅(qū)趕島民、肆意引進外來動物而沒有設(shè)立長期管理計劃；見到窮人就發(fā)錢，而不是建立維修公共設(shè)施，改善更多人的生存環(huán)境……這些很難讓人相信她有長遠的為窮人們、她的“子女們”的未來認真考慮過。 看到這個片子時已經(jīng)2022年，小馬科斯已經(jīng)在杜特爾特的幫助下順利成為菲律賓新任總統(tǒng)。不得不感嘆菲律賓人民對于強政的盲目追逐、對曾經(jīng)受過的迫害的健忘和人性中追求短期回報的弱點在歷史的車輪中反復被驗證。我們不清楚小馬科斯領(lǐng)導下的菲律賓會不會迎來多數(shù)人的經(jīng)濟富裕。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菲律賓人民如果不從自身變強，而依然想盲目依附強政，就要接受強政帶來短期紅利的同時接受長期的剝削和壓迫，并且會越來越麻木到察覺不到自己被剝削和被壓迫。

可怕的掌權(quán)者都對人性的弱點和優(yōu)點了如指掌。就像商人創(chuàng)造需求一樣，抓住民族痛點去放大焦慮，甚至主動創(chuàng)造寒冬，然后再賣給人民衣服取暖避體，其實背后的目的是把民眾投入到更深更不易察覺的焦慮中去，為他們創(chuàng)造更大的利益。在他們吃肉的時候還會展示給你——“看，我過的這么好，我也有能力讓你過的更好，你要緊緊跟隨我的步伐”。就像伊美黛去貧民窟的時候更要盛裝出席。因為她知道窮人或者說認知不夠獨立的人最吃這套。

渾然天成的政治動物

走過冷戰(zhàn)、戒嚴、流亡等腥風血雨，仍屹立菲律賓政壇的伊美黛是一位厲害的人物。即便馬可仕政權(quán)被推翻，她依然有辦法在十年之間率領(lǐng)家族重返菲律賓政壇，逃過各種司法訴訟，繼續(xù)呼風喚雨至今。

高齡91歲的伊美黛，那高聳如云、假髮般聞風不動的烏黑頭髮，永不垂垮的堅挺墊肩，張著光滑瓷白、面無表情的臉龐，身后那富可敵國之可見與不可見的財富，無疑是其左右菲律賓政治和歷史長達半世紀的高超手腕，集權(quán)力與慾望于一體的具體化身。

即便是拍過《凡爾賽女王》（The Queen of Versailles，2012）、《浮華世代》（Generation Wealth，2018），見過許多紙醉金迷、酌金饌玉生活型態(tài)的導演，對上伊美黛這號拍攝對象，仍是一大挑戰(zhàn)。1特別是正如伊美黛兒子——前菲律賓副總統(tǒng)候選人邦邦馬可仕（Bongbong Marcos，1957-）所言，母親是他見過最厲害的政治人物，是渾然天成、直覺性的政治動物。

面對鏡頭，她太知道如何展現(xiàn)自己，無論是透過語言、姿態(tài)或物質(zhì)性的展示，而這也確實是伊美黛擔任第一夫人至今，持續(xù)在操演的，甚至早已內(nèi)化到骨子裡。

當她把故事說得連她自己都深信不疑時

伊美黛深知媒體的力量，也對自己的敘事堅信不移，否則她不會說出“真相不是真的，看法才是”（Perception is real, and truth is not）這樣一句話。她在片中勾勒的一切，與2003年紀錄片導演雷蒙娜?狄亞茲（Ramona S. Diaz，1962-）以她為主角的紀錄片《Imelda》裡她所自述的并無二致。

伊美黛依然是伊美黛，她面對鏡頭毫不閃躲，即便拍攝過程中她的相框玻璃碎了一地，她仍神色不改地繼續(xù)講著自己的故事，任由僕役撿拾；她渴望鏡頭，渴望透過媒體來重寫她的歷史，因為在她童話般的敘事裡，馬可仕家族是受到背叛與迫害，戒嚴時期是馬可仕帶給菲律賓最棒的時代，而人民懷念著馬可仕統(tǒng)治的時期，她渴望著重新掌權(quán)。

當伊美黛在鏡頭前神色自若地說出這番話時，令人看得驚心動魄。因為我們知道，事實遠非如此，她和亡夫馬可仕是菲律賓近代史上最惡名昭彰也最戲劇性的人物。其掌權(quán)階段，獲得大量美援得以造路造橋、興建文化中心、劇院等大型公共建設(shè)，確實為社會帶來現(xiàn)代化；但過程中也趁機中飽私囊，并為菲律賓社會帶來九年的戒嚴（1972-1981），嚴重侵犯人權(quán)，透過打壓異己鞏固自身政權(quán)。

影片中的一切，包含意外，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面對像伊美黛這樣經(jīng)驗豐富、政治手腕高超的被攝者，導演在拍攝現(xiàn)場即興發(fā)揮甚或介入的事情不多，或也與典型的好萊塢式紀錄片拍攝方式有關(guān)。3在本片中，通常是定鏡拍攝伊美黛坐在自家金碧輝煌、掛滿名畫的客廳滔滔不絕，或拍攝她的外出參訪行程、選舉造勢現(xiàn)場，觀察她與民眾的互動，或拍攝她想要展示給外界看的物件。攝影機頂多在伊美黛佈置好的舞臺，撿拾一些她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臉部表情與言談舉止。

但多數(shù)時候，這些“意外流露的”依然在伊美黛的掌握之中，即便攝影機錄下她說自己有170個海內(nèi)外的銀行帳戶，拍下她客廳牆上掛著的畢卡索和米開朗基羅名畫，這些足以作為反貪腐調(diào)查的呈堂供證，她卻依然能夠一次又一次地逃過司法審判。伊美黛無疑是高段的、辯才無礙的敘事者，從她口中羅織出來的故事情感飽滿，極具說服力，因為就連說故事的她也陶醉在這千篇一律的敘事中，甚至一再地闡述以強化、企圖改寫人們對她的觀感與歷史。

她是“單向”的敘事者，任何提問她自有一套完整且閉鎖性的解釋，再加上她特殊的地位與權(quán)力，影片中看不出導演與伊美黛之間有“對話”產(chǎn)生，雖然他們拍攝過程中必然有交談、你問我答，但就僅止于你問我答，甚至是伊美黛對著攝影機持續(xù)滔滔不絕與展示，4而非有機的、雙向的、相互捲動的溝通與對話，更遑論導演在拍攝現(xiàn)場能否有機會挑戰(zhàn)伊美黛的說詞。

片中凡是有伊美黛出現(xiàn)的場合，攝影機都難以佔據(jù)一個比她更有力的敘事位置，影像所拍攝到的，原則上都還在伊美黛的指掌間，鏡頭永遠踏不進伊美黛不讓外人踏進的房門中。

她故事最大的敗筆，就是她自認完美無缺的敘事

然而，這不代表導演沒有與之搏斗，破除伊美黛童話的戰(zhàn)場在剪接。

導演採取的敘事策略：即反覆地找到另一種觀點來回應(yīng)、反駁、推翻、粉碎伊美黛那極具煽動力的童話故事——當伊美黛神色哀戚親吻著放置馬可仕遺體的玻璃柜時，下一幕呈現(xiàn)“她在利用馬可仕遺體以重振家族雄風”的訪談；當伊美黛回憶和馬可仕的浪漫愛情時，下一幕則是馬可仕偷腥的過往；當伊美黛將非洲運來的野生動物野放到卡勞伊島（Calauit），并說島上沒有多少居民時，下一幕便呈現(xiàn)島上因為動物而被迫遷居的居民訪談。

當伊美黛自認為是菲律賓國母，說人們常批評她的行為很過頭，但這就是母親，母性精神就是這樣，愛是無法量化的，接續(xù)的畫面則是兒子邦邦滿懷遺憾地回憶兒時父母常不在家，總忙著競選或某種大事；當伊美黛說戒嚴時期是菲律賓最好的時代時，曾遭受馬可仕政權(quán)壓迫的人們則現(xiàn)身指控政府的暴力行徑——影片的敘事架構(gòu)基本上透過“伊美黛觀點”以及“反駁伊美黛觀點”這樣的敘事交叉剪接完成的。

這樣的敘事手法固然能帶來節(jié)奏明快、高潮迭起、持續(xù)滾動情節(jié)的效果，然而影片進行到后來，其產(chǎn)生的危機乃是：影片要處理的敘事主體太過強勁，以至導演欲與之抗衡的力道相對用力，軌跡太過明晰、單一。雖能理解這是紀錄片工作者期許自己要盡的社會責任感使然，但卻也使影片呈現(xiàn)出來的複雜性在于伊美黛這人物本身的複雜度，而非政治和歷史的複雜度，亦非音畫部署所開拓的敘事複雜度。

令人分心的三千雙鞋子，和她身后被忽略的政治力量

換句話說，看完影片后，我們會對馬可仕家族感到瞠目結(jié)舌，對于人民至今仍感懷獨裁政權(quán)、獨裁者的捲土重來感到膽戰(zhàn)心驚，我們很快地在片中為自己找到所屬的立場與陣營，也立刻看到要對抗的對象，但是對于為什麼歷史會一再重複？“kingmaker”持續(xù)生成的機制是什麼？馬可仕家族之外左右菲律賓政治的力量還有什麼？我們卻沒有機會意識到。

這道理就像是菲律賓總統(tǒng)善治委員會（PCGG）前主席Andy Bautista在一次映后座談中所說的，“大家都只注意伊美黛有三千雙鞋子，但往往忽略了她還有更多名畫、珠寶、房產(chǎn)等。三千雙鞋子反而讓人分心?！?影片以伊美黛為核心，而后試圖勾連至當前政局所開展的敘事結(jié)構(gòu)，在本片中反成為簡化菲律賓政治與社會情況的、某種令人分心的“三千雙鞋子”。

但也無可厚非，畢竟這部美國紀錄片面向的是全球市場，如何在慣常的篇幅之內(nèi)勾勒伊美黛這位人物，但又不能假設(shè)觀眾都看過2003年的《Imelda》、熟知她那千篇一律的敘事，并同時要呈現(xiàn)複雜的歷史與政治背景，絕非易事。

穿越童話故事，看見銀幕之外的菲律賓

影片后半，導演將敘事焦點放在馬可仕家族是如何透過金錢與權(quán)力的結(jié)盟，一步步重返政壇。伊美黛和邦邦母子倆紛紛當選眾議員、參議員；馬可仕家族資助杜特蒂（Rodrigo Duterte，1945-）參選，選上總統(tǒng)的杜特蒂則以國家英雄的待遇厚葬馬可仕，兩股勢力形成更難以撼動的力量席捲而來。

這部分的處理，突顯出導演對社會現(xiàn)況的焦慮，而這份焦慮也主導、成為她在此刻完成這部紀錄片之動力。眼前的現(xiàn)象不僅發(fā)生在菲律賓，而更包含正在美國等地上演的——當金錢可以買通一切，甚至是操控選舉的時候，全然曝露出我們引以為傲的民主，其實相當脆弱。

然而我們不能忽略，政壇就如同野生的生態(tài)系，各方勢力盤根錯節(jié)，更是從菲律賓前殖民、殖民與后殖民過程中纏結(jié)共生的產(chǎn)物，“政治家族王朝”（political dynasty）主導菲律賓從地方到中央的政治生態(tài)，包括由地方輸送到馬尼拉中央的菁英寡頭、軍閥派系，其中的角力斗爭，絕不只馬可仕家族和杜特蒂而已。馬可仕獨裁政權(quán)失去民心與流亡，權(quán)力集中于一脈之手，并造成軍隊的政治勢力大為擴張，其戒嚴時期的威權(quán)統(tǒng)治難辭其咎。

但接續(xù)上任的柯拉蓉（Maria Corazon Sumulong Cojuangco，1933-2009）亦非片中所描述的“她連指甲油都不擦”那般“素樸”；出身呂宋島望族許寰哥家族的柯蕊，和當?shù)卣问兰易拥馨Z結(jié)成姻親，無疑是政商結(jié)盟，艾奎諾家族雖有心推動改革，但由于各方派系勢力纏斗、軍事政變頻仍，在憲政體制不完善的情況下，相對軟弱的政府無以有效的運作。7

從馬可仕到杜特蒂之間，電影所沒有提及的菲律賓政局發(fā)展，正如同伊美黛一手打造的野生動物之島，數(shù)十載無人聞問，裡頭的動物們持續(xù)在島上近親繁殖，畸形的后代繁衍，無妥善照料的傷口上有蛆群鑽動。

這無疑成了菲律賓政治勢力與資本勾結(jié)、派系世家近親繁殖的隱喻，政治世代相傳，成為家族企業(yè)。然而，人民希冀的真正民主，仍在未定之天。

對臺灣人，這部記錄片的重要性或許不亞於今年另一部電影《沉默正義》，比起《沉默正義》更加優(yōu)秀的是，本片的話題同樣沈重，卻又不會拍的很沈悶，反而是富含幽默與嘲諷，並在幽默與嘲諷間，沒有失去自己的方向，這是關(guān)於菲律賓逆襲而來的黨國母親，伊美黛以母親的身分所策劃的「重返榮耀」行動，而一切隨著杜特蒂上臺就緒。

「人類從歷史學到的唯一的教訓，就是人類沒有從歷史中吸取任何教訓」這句黑格爾的名言用來形容菲律賓人或許再適合不過，紀錄片從一個肥胖的，身穿華服的婦人坐在車上，因紅綠燈停下來開始，她拿出一疊鈔票，以千元為單位，分發(fā)給緊湊到窗邊的孩子們與攤販，他們?nèi)缤庺~般因飼養(yǎng)而探頭張口擠在一起，而婦人則不疾不徐的發(fā)放著鈔票，聽著他們的感謝，並在車輛再度啟動之後感嘆：

「我很傷心，這裡以前是天堂，現(xiàn)在卻變成垃圾場?！?/p>

「我很懷念自己的影響力。」

這位婦人不是普通的富婆，她是曾統(tǒng)治菲律賓二十年的獨裁者，斐迪南?馬可仕的妻子，豪宅內(nèi)除了難以計價的藝術(shù)品及珠寶外，那巨幅的繪畫裡如同女神與男神的人物，正是她與他的丈夫。

這是一部關(guān)於她的紀錄片，至少前半小時，我們可能還會沈醉在她與他丈夫那彷彿童話般的愛情故事，一個年輕有為的政治明日之星，愛上了一個鄉(xiāng)下姑娘，這位鄉(xiāng)下姑娘先是喪父，又在之後失去了疼愛她的母親，而只能靠自己擠身上流，成為馬尼拉小姐，最終她遇見了她的王子，而她的王子對她一見傾心，他願意給她一切，甚至不惜為了她放棄政治生涯，因為早年伊美黛因為身為斐迪南的夫人，而備感壓力，甚至因此短暫住進紐約療養(yǎng)院，直到「她領(lǐng)悟了自己的責任所在」

「從那之後我就不再如此軟弱，我發(fā)現(xiàn)我可以做的更多，我需要幫助我的丈夫?！?/p>

「我們的婚姻很幸福，我很想念他」

然而此時電影開始插入伊美黛的好友的畫面，她告訴觀眾們斐迪南的風流韻事，以及被伊美黛抓姦在床，朋友替伊美黛打抱不平，卻也間接戳破了伊美黛的謊言。

許許多多美好的話語開始變得可疑

「自從伊美黛發(fā)現(xiàn)丈夫沒有忠於自己，她陷入低潮，但當她發(fā)現(xiàn)自己在政治上的影響力，她變了個人」馬克仕家族多年的一位好友如是說，她是伊美黛的閨密，一個官夫人朋友。

而這正是本片優(yōu)秀之處，因為這是一部關(guān)於美好神話及其真相的紀錄片，伊美黛之誠懇，非常容易就讓觀眾相信她的話語，故也理解何以不少菲律賓人民懷念她所引領(lǐng)的馬可仕家族，因為在她的理解裡，菲律賓之所以淪落於此，全是因為丈夫的馬可仕家族被政敵艾奎諾家族給抹黑，給趕走，同時共產(chǎn)黨從中作梗而成，她看著當下的菲律賓，為了貧苦的人民感嘆，為了「艾奎諾的惡政」而感嘆，並將自己與兒子描述為屹立不搖的生存者，然後抱怨美國出賣了自己。

而她絕口不提從國庫裡不億而飛的超過十億美元的建設(shè)資金，這些資金的消失，導致了日後菲律賓建設(shè)的低落水平以及各種停擺，各式各樣的用人惟親以及貪汙腐敗，更導致了貧富差距及共產(chǎn)黨的茁壯，同一時間，馬可仕家族在美國擁有大量地產(chǎn)，而在每棟地產(chǎn)裡頭，更放滿了價值連城的藝術(shù)品與珠寶，更別說一百七十幾個（官方調(diào)查後伊美黛承認的戶頭）以上的帳戶了，伊美黛已至高齡，然而對於馬可仕家族的一切，她卻毫無愧咎並當成是艾奎諾家族的抹黑還有人民的誤會。

她覺得坐擁金屋的他們是受害者，而更可惡的是她的丈夫，因為可惡的艾奎諾家族，遲遲無法下葬。（但其實是馬可仕家族要求將斐迪南下葬英雄公墓，否則不葬，但許多人反對，而艾奎諾政府拒絕，才導致遲遲無法下葬，就像有的獨裁者堅持要收復失去的龐大國土才要下葬，結(jié)果至今無法下葬一樣。）

「我們沒有從官邸逃跑，我們是被騙離開，他們把我們載走……」

她所說的，是人民因長期積累的，對於不平等的憤怒爆發(fā)時，闖入官邸的那一晚，人們衝了進去，而在兩年後，馬可仕為了「穩(wěn)定社會」，實施了戒嚴，並因此清除了許多「反社會份子」記錄片開始插入當年受害者們的訪談，不分男女都有被刑求與被性侵的經(jīng)驗，甚至有的人的親友因為獄卒認為看守太麻煩，直接放棄走司法程序?qū)⑺麄儤寷Q後隨意棄置。

因為你反對政府，所以你是共產(chǎn)黨，因為你是共產(chǎn)黨，所以你是壞人，所以你要被消滅，而當你被消滅，你會被如一袋垃圾似的隨意棄置。

許多人莫名奇妙的被警察帶走，又或者是被官方外包的黑道帶走，折磨然後殺死，被留下的親屬甚至還來不及準備好迎接這一切，只能被迫接受殘酷的現(xiàn)實。

一切都是如此似曾相識，關(guān)於所有獨裁者為了鞏固自己統(tǒng)治所實施戒嚴時的邏輯。

「我有很多好朋友，海珊、格達費、毛澤東……他們?nèi)硕己芎茫覀兊膶υ挷恍枰芾щy，我問他們問題在哪？我們可以如何互助？」

當她如數(shù)家珍的論及這些獨裁者們，話語滿是懷念，她訴說著因丈夫無法出國，自己是如何披肩上陣，代替丈夫拜訪其他國家，甚至間接協(xié)調(diào)民主國家與獨裁國家之間的矛盾，就像她說的，她不甘只做「菲律賓的母親」她認為自己可以做的更多，她說她要做「世界的母親」。我們聽不出這句話語裡有任何奇怪的成分，因為她訴說的如此理所當然。

「人民渴望仰望星星，這就是為什麼我要打扮的美美的?！?/p>

「伊美黛人真的很好，我覺得戒嚴的時候比較幸福?！挂粋€蓬頭垢面的大媽如是說，你能想像這是一個住在垃圾堆撿垃圾的苦人說出來的話嗎？然而這卻是事實，思考歷史需要餘裕，不能思考歷史的人，註定只能繼續(xù)看著短期利益，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中，因為馬可仕家族驚人而閃耀的財富，還有伊美黛每次巡視時所展現(xiàn)的大方與親切，使居住城市外貧民窟的人民總是期待她的到來，由此我們看見了本該站在兩端的「庶民」與「權(quán)貴」如何又站到一起，因為這些在深淵的人民飄於大海，對可見的枯枝敗葉都往來不拒，他們不在乎這些人以前曾經(jīng)做過什麼事，也不在乎這些人重新上臺是否會兌現(xiàn)承諾，他們只求孤柱一擲，不願相信可能導致更慘的後果，因為現(xiàn)在很慘，所以他們選擇遺忘。

對於伊美黛而言，丈夫的政敵尼諾?艾奎諾當年回國被人暗殺純粹是個「令人惋惜的意外」她重提當年尼諾曾追求自己的往事，並說自己建造的醫(yī)院在暗殺事件發(fā)生前，曾救了尼諾一命，但尼諾卻不知感恩。

「或許我對他有點太好了……」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我們該給人民帶來的是未來?！挂撩厉烊绱苏f，事實上

自丈夫去世之後，她多年努力為馬可仕家族所做的復興逐漸有了成效，不只女兒艾米活躍政界，兒子小斐迪南更是角逐副總統(tǒng)，而現(xiàn)任總統(tǒng)杜特蒂甚至明確表示副總統(tǒng)若不是反對黨領(lǐng)袖，蕾妮?羅貝多，而是小斐迪南，他早就辭職把位子交給小斐迪南了。

「我沒有別的意思，但如果我都做不來，另一個女人來不會更好。」

這就是行為舉止像庶民，也自稱庶民，實際上父親是馬可仕內(nèi)閣，並曾坦承接受

馬可仕這種巨富家族「支持」的杜特蒂所說出來的話語。

杜特蒂同時也讓斐迪南成功下葬英雄公墓。

或許每位周幽王都必然搭配一位褒姒，而周幽王與褒姒也不該為一切災難負責，因為說到底，只要人民習於將自己對於美好生活的想像，寄託於這些把自己塑造成神明的獨裁者的存在，他們便會仰望神話，也甘願被神話統(tǒng)治，甚至當獨裁者垮臺之後，人民會不斷的將其呼喚回來，只因為現(xiàn)實過於殘破，而他們需要夢幻的神話，引領(lǐng)他們的神話，神話甚至允諾菲律賓人征服宇宙的可能。

「遺忘錯誤者，都將重蹈覆轍。」

今天，隨著杜特蒂的從２０１６年開始的「反毒戰(zhàn)爭」持續(xù)進行中，被警方確認擊殺的有六千多人，而未被官方承認擊殺的死亡人數(shù)，則已經(jīng)超過兩萬人，大部分都是窮人，也就是所謂庶民，對菲律賓人而言，歷史，回來了，而伊美黛，成功了。

我一直以為government是很理性的東西，當然韋伯也是這么說的，但他也很強調(diào)Charisma。商業(yè)中這更容易理解，本來就強調(diào)企業(yè)家精神嘛，但是大國政治中就容易忽視。

我在想之前在自學國際關(guān)系的時候特別重視“均勢”的概念，當時自以為抓住了要害，現(xiàn)在想來著實可笑。中國歷史強調(diào)所謂“開國”，其實就是在強調(diào)王室會奠定國家的性格。

是挺諷刺的，一方面我已經(jīng)對人類的性格表示沮喪，另一方面我卻在宏觀現(xiàn)象之中強調(diào)個性的影響。這影響當然不能夸大，但Cult of the individual確實是客觀現(xiàn)象。

而且我現(xiàn)在覺得這其實是人類社會很深刻的一種現(xiàn)象，現(xiàn)代批評家覺得這是“非理性”的，我懷疑他們可能并未透視其中的機理。其實，這正是一種“涌現(xiàn)”，這一過程對初始變量異常敏感，以至于國家也因此仿佛擁有了人類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