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電影的可以看做是展示何為懸念，怎樣構(gòu)筑懸念的教材。
在電影的前三分之一，觀眾們都在猜測最后女主角會變成精神病人，一如這部電影的標題。心理的緊張可能將她逼瘋。
然而，到了劇情發(fā)展到女主角進入旅館以后，電影的懸念發(fā)生改變，一個略帶神經(jīng)質(zhì)地男人偷窺女人成為劇情發(fā)展的又一動力。值得注意的是，在屋子里的母親，一個大聲責罵兒子的粗魯婦人已經(jīng)以鮮明的形象介入了電影發(fā)展的主要情節(jié)。盡管在此刻觀眾尚不會疑心母親存在的真實性。
男人與女人的關系，4萬美元的歸屬在這里成為情節(jié)的最重要因素。
然而，導演的鋒芒轉(zhuǎn)向，浴室殺人徹底顛覆了整部電影。
首先，電影的主要懸念發(fā)生了根本變化，女主角死去，她成為精神病人這一主線斷開。但是，作為這條線索上的重要一環(huán)，四萬美元的歸屬依然牽動觀眾神經(jīng)。
再來，誰殺死了女人成為觀眾心中的疑問。在表面情節(jié)來看，母親殺死了女人，然而在浴簾后面的背影顯然是一個高大的男人。當然，隨后導演用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拍攝男人如何毀尸滅跡，這令觀眾的疑心戰(zhàn)士被緊張的情節(jié)所牽引。然而誰是兇手？這個問題已經(jīng)浮上表面。
順便提一句，在這一部分的情節(jié)浮上水面之際，4萬美元的沉入水底也代表著第一部分情節(jié)的結(jié)束。希區(qū)考克此類合理鋪陳而不使矛盾一次解決的手法值得我們借鑒。
當然，在大懸念之下，希區(qū)考克也用了許多小的懸念。比如，收拾尸體是突然出現(xiàn)的一道光。又比如汽車經(jīng)過了三次才沉下去等，這些看似不經(jīng)意的情節(jié)，其實都隱形加強了電影的效果。
殺人事件完成以后，導演換了一個場景講述故事，電影的另一條線索開始。我很喜歡希區(qū)考克的這種布局方式。他不將主角作為電影發(fā)展的主線，而不斷采用旁觀者的探尋眼光去敘述故事，敘事由此局限于一個視角之中，從而進一步增加了電影的神秘感。
這個時候開始，旅館主人作為電影的主角已經(jīng)確定無疑。然而如果以為希區(qū)考克在此處就此打住卻未免小看了他。一個經(jīng)驗豐富、自信老練的偵探出現(xiàn)了，他對比出旅館主人的膽怯。于是觀眾想當然地認為，偵探最后會偵查處事情真相。
然而偵探卻如此輕而易舉地死掉，但是如果僅僅將他看做銜接電影前后兩段的簡單過度，卻過于單純。這部電影的精彩之處就是沒有為情節(jié)而情節(jié)，每一步都在增加電影的懸念，完善而優(yōu)美。一流的藝術(shù)品似乎都具備這樣的特質(zhì)，好像亨利·詹姆斯的小說《阿斯彭文稿》一般，每一次的對話都在曖昧，直至最后的懸念突然爆發(fā)。
偵探的這個片段的用處在于引出了電影的第二個重要懸念。母親是否存在？如果說兒子一再阻礙母親仍然可以看做是對于母親本身是兇手的掩飾，那么一直只有一個兒子的獨角戲本身就已經(jīng)令人懷疑。這是這部電影的真正致命之處，一個從沒有露面的角色。其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懸念。
一切以懸念取勝的電影都在于它敘事的節(jié)制，隱藏一部分事實不說，這似乎是懸念的最好定義。
一個華麗而古舊的房子本身就代表著恐怖，母親的又一次出場加深了觀眾的懷疑。他的身材，一擊制勝的能力都令人懷疑。觀眾陷入搖擺之中。而此刻觀眾們似乎已經(jīng)傾向于母親本身并不存在。這時，電影似乎也陷入了搖擺的困境。懸念在減弱，同時如何講述下去成為另一個難題。
此刻希區(qū)考克再次宕開一筆，將故事的場景拉回到姐姐與男朋友當中。
這是，支持母親存在的證據(jù)只有殺人兇手的衣著與背影，警探的電話中的強調(diào)。而且背影本身具備兩面性，而且更像一個男人的背影。
于是希區(qū)考克加入一段小插曲，男朋友只身去尋找。這其實是一段不需要的情節(jié)，兩人同時行動似乎更符合邏輯。然而男人去找尋而沒有看見任何人本身就不能令人信服，這似乎是一個破綻，但是這是故事的重要不可或缺的一筆。
男朋友看見了老太太的影子，這在當時并未在觀眾心中引起強烈反應。但是，在看電影的途中，觀眾是會回想與思考的。特別是在如此模凌兩可的影片之中，在后面，姐姐的一句話：你也相信你也沒看錯是不是？就足以在母親存在的天平上加上重要砝碼。
此刻，希區(qū)考克也許用了最為狡猾巧妙地一招，反將了觀眾一軍，故意解釋真實反而令人生疑。在姐姐的查訪中，警長以確信無疑的方式告訴觀眾，母親早已死去。這一事實的突然出現(xiàn)令觀眾疑心反生。真的嗎？這是觀眾聽到這一消息的第一反應。因為觀眾已經(jīng)在這部電影和希區(qū)考克的電影中變得過于喜歡質(zhì)疑，因而一個明確事實的出現(xiàn)反而達到了反效果。隨后，更為精妙的是，警探夫人——個不可或缺的角色——也陷入疑竇之中，并且撥打了電話，電話的過于簡單實在又再次隱性增強了懸念。
此刻，母親是否存在，通過偵探打給姐姐的電話，男人看到的影子，再通過姐姐的查訪已經(jīng)強化成為電影的最終懸念。
此刻，電影還有半小時結(jié)束。
不短不長，顯示出希區(qū)考克完美的對于時間的掌控。
此時，一切的情節(jié)已經(jīng)不分母親是否存在，敘述本身已經(jīng)成為懸念。母親被抱下樓，母子二人的對話，觀眾已經(jīng)只好被動接受，不再分辨。
最終，電影最為緊張的時刻到來，姐姐開始查找母親的下落。這也是這部影片最為成功的片段。其實，這應該是一個爛俗的劇情，多見于各種電視劇尋寶游戲中。然而，在這部影片里，卻呈現(xiàn)出動人心弦的效果。
一來這是由于這部電影本身的懸念——母親是否存在引起的。再來，是由于希區(qū)考克與眾不同的拍攝方法，顯示出極大的耐心。此類對電影節(jié)奏感的把握堪稱神妙。他將重點反而放到了母親房間的陳設之中，華麗的裝修風格，姐姐甚至打開衣櫥去仔細觀瞧那些精致的服飾。兒子與母親房間的對比，玩具，英雄交響曲。這種種都顯示出不尋常的內(nèi)涵，姐姐閱讀古典著作。這些對細節(jié)的把握使得觀眾處于一種被暴露的恐懼之中，不僅僅是忙于無目的地尋找，而是被迫對比、分辨與思考。仿佛考試臨交卷五分鐘，仍然開始做最后一道數(shù)學題。迫切焦急狀態(tài)下的思考最令觀眾焦慮。
然后，男人對于姐姐的追捕，姐姐逃竄。這是快節(jié)奏，姐姐慢慢走下樓梯，走過穿堂，最后走入地窖，緩緩轉(zhuǎn)動母親的身體。這又是慢節(jié)奏。骷髏臉突然出現(xiàn)，異裝癖兒子闖入，男朋友解決他。加之燈光極具晃動，兒子扭曲的表情等細節(jié)。在緩慢以后矛盾驟然解決，懸念揭開的一刻真是洞天石扉訇然中開。藝術(shù)效果達到頂點。

這部影片充分顯示出了希區(qū)考克講故事的能力。但是仍然有很多缺憾。能夠看出希區(qū)考克對于電影技巧的探索與對精神價值的追求。但是，我不得不說，這些探索搜失敗了。很多人看電影喜歡從導演的角度為其背書。但是如果觀眾接受不到，這個技巧就是失敗的。這部電影最后的精神分析是必要的，故事必須講清。但是卻成為狗尾尾大不掉。當然，很多人覺得這一片段引人入勝。這也是因為前半段的故事太懸疑，使得觀眾耐心將其看完。
然而如果希區(qū)考克能夠不用通過這段戲劇式獨白的方式講出，而是通過表演自然而然表現(xiàn)出來，我會更加敬服。

【譯】《驚魂記》中的性別與權(quán)力
作者：Matthew Cohen 譯者：又又

原文地址：http://web.mit.edu/wgs/prize/mc09.html

希區(qū)柯克的經(jīng)典恐怖片《驚魂記》（1960）不僅是個關于謀殺和精神病的故事，其中也涉及性別與權(quán)力的關系。影片一開始就把主人公Marion Crane （Janet Leigh飾）和反派Norman Bates（Anthony Perkins飾）設定為（用Norman的話來說）“被困”的角色，因二人分別在各自所屬的性別關系中均處于劣勢地位。Marion完全陷入與男友Sam Loomis（John Gavin飾）糾纏不清的感情中，男友不作承諾，這段關系看似已無出路。而Norman則似乎對他專制的母親產(chǎn)生了畸形愛戀。Marion和Norman對各自所處關系的不滿意誘發(fā)了人物的內(nèi)心沖突，二人都掙扎于各自生活中的性別和權(quán)力關系。希區(qū)柯克設置了貝茲汽車旅館（the Bates Motel）這樣一個可供試驗的場所，里面將不會有外面世界中的那種傳統(tǒng)性別角色。因此，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Marion和Norman可以將對方最為實驗對象，分別釋放自己內(nèi)心的沖突。

性別與權(quán)力的主題在影片的開頭就很明顯。我們看到Marion的第一個鏡頭就是她以順從的姿勢躺在床上，隱約可見Sam在她的上方，這正顯示了男性的主導地位。觀眾可以立刻察覺到這種傳統(tǒng)的性別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Marion看上去顯得十分苦惱，盡管性愛后的女人狀態(tài)都這樣，但更因她覺得身為女人這樣偷情并不合適。她和情人Sam說自己討厭“在這樣的地方”見面，指的是低級時鐘酒店。雖然性欲強盛的Sam央求Marion留下，但Marion開始穿上衣服，重新恢復端莊的形態(tài)。接著她聲明道，自己只會在合適的情形下與Sam見面，她說：“我們可以見面，可以吃飯，不過要體面地吃。比如去我家，壁爐架上有母親的照片，我姐幫我們煎牛排?！钡杂⒌腟am的回答和這個單純女人的想法反差很大，他說：“吃完牛排，我們把你姐送去電影院，把墻上你母親的照片轉(zhuǎn)過去……”Marion得體地表達了自己對于Sam猥瑣回答的失望，接著話題轉(zhuǎn)向了婚姻。Marion說自己想要過上家庭生活，這正是典型女性的想法，然而Sam明確地表達了對此想法的厭惡。在這一場中，Marion被塑造成擁有女性美德的典范：順從，但渴望維護端莊的形態(tài)；開得了玩笑，不過一旦有想法也會態(tài)度堅決。

希區(qū)柯克在這場塑造的人物形象也強調(diào)了Marion和Sam的傳統(tǒng)性別角色。此片的第一場就設置在一間酒店臥室中進行，性的暗示讓性別角色的區(qū)別最大化，而這樣的設置也暗示了在接下來的電影中，希區(qū)柯克將會玩弄的更大的性別主題。Sam和Marion兩人身體的部分裸露也為了讓觀眾更快意識到人物的性別角色受到嚴格的定義。Sam的上身赤膊突顯出他的男性氣質(zhì)，而Marion的蕾絲內(nèi)衣則讓我們關注到她的女性特征。除此之外，Marion的白色內(nèi)衣和襯衫也代表了女性應具備的貞潔品質(zhì)。然而最后，希區(qū)柯克在這一場中說明了傳統(tǒng)性別角色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樣和諧，Marion作為典型女性，想要建立家庭，而Sam則表現(xiàn)出男性逃避承諾的傾向，兩種想法產(chǎn)生了沖突。因此這一場以不快而結(jié)束，Marion留下Sam獨自離開了酒店。在電影開頭，希區(qū)柯克設立了菲尼克斯（Phoenix）這個城市，代表了貝茲汽車旅館外部更大的世界，在這里，男性和女性都應符合傳統(tǒng)的典型性別角色和關系。

下一個場景是Marion工作的地方，這里繼續(xù)強調(diào)傳統(tǒng)的性別階級。Marion和同事Caroline同為男性老板工作，除此之外，這一場也刻畫了一個極其自信的Cassidy先生，他擺出屈尊俯就的樣子和Marion調(diào)情。Cassidy先生的調(diào)情的意義不僅在于恭維Marion，更在于他想通過展示自己經(jīng)濟上的優(yōu)越和權(quán)力向Marion示愛。Marion表現(xiàn)和預期一樣，端莊又有些害羞。然而，Janet Leigh的表演讓我們可以覺察到Marion越來越不耐煩，因為她又一次處于強大男性的從屬地位。這場調(diào)情對于Marion來說是一個轉(zhuǎn)折點。

Marion并不想永遠遵循傳統(tǒng)對女性的定義。她的女性風度引來了像Cassidy那種男人的過度調(diào)情，Marion已意識到無法勸Sam和自己結(jié)婚。沒有了一直以來的成功感，Marion覺得很沮喪，于是想要擺脫女性的面具，讓自己變得更自信、更男性化。這種轉(zhuǎn)變在下一場中就開始出現(xiàn)，Marion偷了Cassidy的錢，正在收拾行李。偷錢這件事標志著Marion性別角色的轉(zhuǎn)變，這一點很值得關注，因為錢本身象征著男性氣質(zhì)。在前一場中，Cassidy想通過雄厚的財力來展示自己的權(quán)力，從而將錢財直接與男性氣質(zhì)聯(lián)系在了一起。

這一場中，希區(qū)柯克又一次用象征的手法強調(diào)背后的性別問題。在《驚魂記》的制作過程紀錄片中，女演員Janet Leigh注意到希區(qū)柯克有意讓Marion在這一場中穿黑色文胸，以此突顯出偷錢前后文胸顏色的對比（之前在酒店是白色，現(xiàn)在是黑色）。除此之外，Marion穿上了黑色連衣裙，換成了黑色錢包，這和之前一身的白色形成對比。這種顏色上的變化不僅代表了Marion性格的轉(zhuǎn)變，也象征了她失去了女性應有的純潔特質(zhì)，而想成為一個更男性化的角色。

在接下來的場景中，觀眾可以發(fā)現(xiàn)Marion對自己的新裝扮感覺并不那么舒服，她偶遇老板時表現(xiàn)出緊張的神情，此時的配樂也開始出現(xiàn)本片充滿懸疑的主題音樂。接著，Marion被一位有權(quán)勢的警察跟蹤，又遇上一位健談的二手車銷售員，此時的她顯得更加緊張不安。盡管Marion急切地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堅定而自信，但這些主導的男性對她來說無疑還是個挑戰(zhàn)。Marion駕車離去時，觀眾聽到她腦海中的對話，她想象所有人知道真相后都在議論紛紛，因此顯得極度緊張焦慮。然而，當她想象Cassidy先生發(fā)現(xiàn)自己偷錢后的震驚時，之前擔憂的神情又漸漸轉(zhuǎn)為一絲不易覺察的竊笑，似乎有些得意。之前那樣自以為是和自己調(diào)情的男人現(xiàn)在反而被自己耍了一番，一想到這點，Marion又重新拾獲了塑造新的性別角色的信心。

正當重新拾獲的信心讓Marion倍受鼓舞時，她來到了貝茲汽車旅館，接著遇見了Norman。在來的路上，Marion試圖在其他男人面前表現(xiàn)得堅定而自信，但卻都失敗了，因此她和Norman剛開始交談時還是表現(xiàn)得相當拘謹。然而，當她無意中聽到Norman母親對Norman嚴厲卻無力的斥責時，她意識到貝茲汽車旅館并不遵守外面世界里傳統(tǒng)的性別角色關系。在這里，女性可以在男女關系中占主導地位。另外，Marion還發(fā)現(xiàn)Norman并不像她遇見過的那些自以為是的男人，意識到這一點后，她的言行舉止有了些改變，因為她明白Norman和貝茲汽車旅館提供了一個機會，讓自己能試驗剛發(fā)展出的男性氣質(zhì)。

然而，并不只有Marion一人意識到貝茲汽車旅館是一個特殊場合，Norman自己也正陷于性別與權(quán)力的問題中。Norman經(jīng)常要聽從傲慢專橫的母親的命令，于是像Marion這樣一個可以讓自己主導的女性并不是他經(jīng)?？梢杂龅降?。Norman幾乎完全和外面世界隔絕，長期的孤立讓他并不能掌控傳統(tǒng)的男女性別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對Marion來說諷刺的是，她在貝茲汽車旅館的出現(xiàn)同時也為Norman提供了一個機會，讓他能試驗自己內(nèi)心的男性氣質(zhì)。

Marion無意中聽到Norman母親的斥責后，Norman拿著餐盤回到Marion的房間，此時Marion開始表現(xiàn)得比較自信而積極。之前Norman邀請Marion去他房間共進晚餐，而現(xiàn)在卻是Marion邀請Norman去她房間。而Norman卻意識到Marion已經(jīng)發(fā)覺自己對母親的服從，于是不同意去她的房間，而是建議到辦公室進食，后來又說后面的休息室更好。關于晚餐地點的決定過程標志了二人開始暗自爭奪在接下來“約會”場景中的主導地位。

這場“約會”一開始，Norman把Marion比喻成鳥，這引發(fā)了二人關于動物標本剝制術(shù)的討論。這是Norman的一項愛好，他解釋說自己喜歡鳥類標本而討厭野獸標本，因為鳥類天性較順從。Norman的這個喜好也可以理解為是他對性別的看法的隱喻：女人天生就該順從，就像鳥類一樣，而男人天生就該是積極的主導者，就像野獸一樣。Norman把Marion比作鳥類，而二人又是處于這樣一個掛滿鳥類標本的房間里，看來Norman似乎暗中意圖將Marion置于從屬地位。

接著話題轉(zhuǎn)向了Norman的母親，此時Marion抓住機會想重新建立她的主導地位。她對Norman說：“你知道，要是誰敢像她對你那樣對我說話……”，暗示著她的反應會比Norman更加反叛（更男性化）。聽到這樣的評論，Norman立刻收斂了笑容，他將Marion的話當做是對自己男性氣質(zhì)的挑戰(zhàn)。于是Norman想要為自己辯護，他說自己有時會想咒罵他母親，違抗她的命令，甚至拋棄她。但Norman同時說自己不會那樣做，因為母親有病。Norman就這樣維護了自己的聲譽，母親對他的支配并不表明他就低人一等，盡管他作為強大的男性對此感到憤怒，但他這樣做卻是顯示出對母親的憐憫之情，是他自己出于同情而選擇服從母親的命令。接著，Marion提出將他母親送進某些機構(gòu)，此時Norman以男性化的威嚴表現(xiàn)出自己內(nèi)心的憤怒。他以相當嚇人的口吻斥責這種想法，這讓Marion感覺到了威脅，之前的主導地位也有些動搖。然而，這場“約會”結(jié)束時，Marion還是處于權(quán)力地位。她首先站起來打算離開，這讓她重新掌握了控制權(quán)，Norman想讓她多呆一會，但遭拒絕，Marion從而維護了自己的權(quán)力地位。

Marion重新成為主導者，這讓Norman相當沮喪，于是他通過從墻上的小洞偷看Marion換衣來尋求慰藉。偷窺癖在希區(qū)柯克的電影中是個常見的主題，這讓Norman又一次感覺在與Marion的關系中處于主導地位。在偷窺這個過程中，偷窺者往往感覺自己比被偷窺者（被物化者）權(quán)力更大。

然而，最終Norman（以他母親的外形）在那場出名的浴室場景里刺死了Marion，將自己的權(quán)力發(fā)揮到了極致。由于在貝茲汽車旅館這個性別關系顛倒的環(huán)境里，女性比男性更有權(quán)力，因此Norman必須換成人格中更強勢的一面——也就是母親的外形——才能殺死Marion。Marion在這一場中全身赤裸，這和她在影片開頭部分裸露的場景呼應。在旅館臥室，Marion的裸露強調(diào)她的女性氣質(zhì)，也象征她回歸順從的傳統(tǒng)女性角色。然而，不同于影片開頭自愿的性行為，浴室這一場可以理解為是一場象征性的強暴，是對權(quán)力的最極致而殘忍的維護行為。Marion在自己最無力還擊的時刻遭到了暴力襲擊，Norman正是這樣建立了自己的主導地位。Marion一死，他繼續(xù)發(fā)揮自己的權(quán)力，用浴簾將Marion包起來，扔進她自己的汽車后備箱里，而車的沉沒也具有象征意義。和偷來的錢一樣，汽車也是Marion用來呈現(xiàn)自己更加男性化一面的標志。（之前和二手車銷售員買賣時她顯得堅定而自信，同時Marion也是片中唯一駕車的女性。）Norman將Marion的車沉入沼澤地，這樣不僅建立了他的主導地位，同時也是對Marion想要挑戰(zhàn)傳統(tǒng)性別角色的一種羞辱。

雖然Marion與Norman二人的沖突已經(jīng)完結(jié)，在故事的最后場景中，希區(qū)柯克還是繼續(xù)玩弄著性別和權(quán)力的關系。當母親（以Norman的外形呈現(xiàn)）離開貝茲汽車旅館那個與世隔絕的環(huán)境后，她的言行出現(xiàn)了巨大轉(zhuǎn)變。外面世界中的傳統(tǒng)性別角色有著嚴格的限定，因此她意識到自己只有裝成溫和賢淑的樣子才能得以生存。

影片最后一幕，母親把自己比作Norman的鳥類標本，又一次暗指女性應該順從這種觀點。她下意識呈現(xiàn)出一種更順從的性別角色，為了打消警察對自己的嫌疑。然而，片末出現(xiàn)了母親頭骨的陰險笑容，希區(qū)柯克揭示出外面世界中的假象往往掩蓋了事實的真相。母親這個案例證明了人們對于性別和權(quán)力的一些天真假想有時會產(chǎn)生危險的后果。

《精神病患者》電影劇本

文/〔美〕約瑟夫·斯蒂法諾
譯/林瑞頤
題圖：周錚

美國環(huán)球公司，1960，109分鐘，黑白
制片：謝姆利/希區(qū)柯克
原著：羅伯特·布洛奇
導演：阿爾弗雷德·希區(qū)柯克（以及索爾·巴斯）（注1）
攝影：約翰·L·洛塞爾
音樂：伯納德·赫爾曼
主要演員：安東尼·柏金斯（諾曼）、維拉·邁爾斯（萊拉）、約翰·加文（薩姆）、珍妮特·李（瑪麗恩）
金像獎提名：阿爾弗雷德·希區(qū)柯克、約翰·L·洛塞爾、珍妮特·李

〔淡入〕
1.外景，亞利桑那州，鳳凰城，白天。（從直升飛機上拍攝）
飛機飛越城市住宅區(qū)和市中心之間的上空。這是炎熱的仲夏日，剛過正午。市區(qū)被驕陽曬得白晃晃的，飄浮在城市上空的聲音被它們本身的回音抵消而減弱了。我們繼續(xù)向商業(yè)區(qū)低飛，經(jīng)過交通阻塞的街道，停車場，白色的商業(yè)建筑，整整齊齊地組成圖案的居民住宅區(qū)。當我們接近鬧市時，城市的特征改變了。由于年代久遠和工業(yè)的發(fā)展，它變得有些發(fā)烏而且破舊。我們看見火車軌道縱橫交錯，煙囪林立，看見蔬菜水果批發(fā)市場，舊的市政建筑和幾片空地。整個地理環(huán)境使人感到有一種邪惡叢生、陰謀犯罪、暗無天日和鬼影憧憧的氣氛，令人感到詭秘莫測。
我們現(xiàn)在飛得更低、更快，似乎是在尋覓某個特定的地方。一座高而舊的整腳旅館呈現(xiàn)在眼前。在它露出來的一面磚墻上寫著大字廣告：“過往旅客，周金低廉，房間備有收音機?！蔽覀兺Ａ袅季?，有足夠的時間看清楚這個旅館的破舊特點。沒掛窗簾的窗戶敞著，默不作聲，卑屈順從的外貌充分說明這是那種可以干偷偷摸摸勾當?shù)穆灭^。我們目標明確地移近某個窗口。窗扉已被推到最高點，但遮陽簾比里面的窗框低三四英寸，似乎房間里的主人既需要一點空氣，又要保持隱秘。我們已經(jīng)靠近了，所以只能拍到窗框的下半部分。房間里悄無聲息。突然間，我們向下傾斜，從遮陽簾和窗框之間的窄縫里躡手躡腳地溜進房間。
一位年輕女子平躺在一張凌亂的床上，她穿了一條多褶的襯裙和襪子，沒有穿鞋。她往里躺著，舒展了一下身軀，但在昏暗中看得出她的臉上露出內(nèi)心有點緊張、憂慮、惶惑和矛盾不安。她叫瑪麗恩·克蘭，是一個頗具魅力的姑娘，二十大幾，快三十了，現(xiàn)在已智窮力竭。
一個男子站在床前，我們只看到他下半個身體。我們長時間地停留在這個場景，隨后向前逼近。當我們跨越窗戶的遮陽簾時，看到：
〔切入〕

2.內(nèi)景，旅館房間，白天
這是一個小房間，在窄小的床上方有一臺電風扇在架子上不緊不慢地嗡嗡作響。衣柜鏡子上貼著一張旅館章程。衣柜上有一只關嚴的小提箱和一只草編的上面開口的女用大提包。床頭柜上有一罐可口可樂和一只已經(jīng)拆包但還沒動用過的雞蛋色拉三明治。房間里并沒有收音機。
那個男子站在床前，只穿了長褲、汗衫和襪子，他叫薩姆·盧米斯，是一個風流瀟灑、善于向女性獻殷勤的男子，眼神熱情并富于幽默感，還有一副迷人的笑臉。他用一條薄毛巾擦臉和脖子，低頭望著瑪麗恩，嘴角泛出甜蜜的微笑?，旣惗鞯哪樋偸潜持?。俄頃，薩姆放下毛巾，坐在床上，彎腰摟住瑪麗恩，長時間熱情地吻她，緊緊抱住她。一只不知趣的蒼蠅在附近嗡嗡地飛，干擾并終于打斷了這一吻。薩姆笑了，推開瑪麗恩，讓她再次靠著枕頭放松一下。他審視她，對她的沉默不語表示不滿，隨后用低沉、親呢和逗趣的聲調(diào)對她說話。
薩姆：你壓根兒就沒吃午飯，是嗎？
瑪麗恩面對著他的笑臉，不得不回答。她把他拉到懷里吻他，邊吻邊把腿甩到床邊，用腳尖摸索她的鞋，穿上。最后抽身坐起來。
瑪麗恩：我還是回辦公室去的好。午餐時間拖得太長會惹老板光火的。
她起床，走到衣柜前，從手提包里取出一副小耳環(huán)戴上，沒有想到或者壓根兒就不想照鏡子。薩姆關切地觀察她，無法抑制他的愉悅、幽默和好興致。在這整個場景的余下時間里，他們各自忙于穿衣、梳頭，等等。
薩姆：打個電話對你的老板說，下午余下的時間你要休息。不管怎么說，今天是星期五……而且天氣又熱。
瑪麗恩（略帶挖苦之意）：剩下的空余時間我干什么呢？陪你去飛機場？
薩姆（語重心長地）：我們可以在這兒多呆一會兒嘛。
瑪麗恩：結(jié)賬的時間是下午3點。這種旅館對我們并不感興趣，時間一到……（有點苦惱地）薩姆，我討厭在這種地方和你相會。
薩姆：我聽已婚夫婦說，他們故意偶爾在這種廉價旅館過夜，他們說這……
瑪麗恩（打斷他）：你婚后可以做好多故意做的事。
薩姆：你說起話來完全象個已婚的女人。
瑪麗恩：薩姆！
薩姆：對不起，瑪麗恩。（稍頓之后）我的老爸爸常說：“當你不能改變環(huán)境時，就一笑置之。”沒有比一笑置之更可笑的事了。
瑪麗恩：我已經(jīng)失去少女時代的笑聲了。
薩姆（敏銳地）：你失去的是少女唯一的東西。
瑪麗恩（意味深長地保持沉默，后來，下了很大決心才說）：薩姆，這是最后一回了。
薩姆：什么事？
瑪麗恩：這種事！偷偷摸摸和你幽會，這樣為了不讓人家知道！你出差時到這兒來一下，我們偷偷用午餐時間……我希望你以后別再來了。
薩姆：好吧。那我們干點什么呢，互相寫纏綿的情書？
瑪麗恩（差點要反駁，隨后掉轉(zhuǎn)頭去）：我沒時間和你斗嘴。我是有工作的女子。
薩姆：我是個有工作的男子！我們這是普通工人階級的悲劇?。ㄋ笮Γ?br>瑪麗恩：這是悲劇性的！也許……要是咱們繼續(xù)在破舊的旅館幽會，你無論在什么時間都可以找一個可以免稅的借口飛到這兒來……
薩姆（打斷她，嚴肅地）：你不該拿這種事開玩笑，嘎？
瑪麗恩：是啊。這就象是打歪了下巴還要咧嘴笑。
他楞住了。他的歡樂勁消失了，他走到窗口，想拉起遮陽簾。它粘住了。他拽了拽，它就整個兒掉了下來。烈日射進房間，把室內(nèi)的破舊寒酸相暴露無遺，好象在證實瑪麗恩的話和態(tài)度。薩姆踹了一腳掉在地上的遮陽簾，沮喪地笑了，又恢復了剛才的詼諧勁。
薩姆：再說，你說我找一個可以免稅的借口，這是讓我犯罪嘛。
瑪麗恩（忍不住笑起來）：即使你作了大孽也構(gòu)不成罪犯。
薩姆：但愿如此。不是一個愛作惡的犯人，只是……一個有犯罪意圖的好人。（走近瑪麗恩，撫摸她）還是根本沒有犯罪意圖的好。
瑪麗恩（抽身）：我得走了，薩姆。
薩姆：下個星期我會來的。
瑪麗恩：別來。
薩姆：光來看看你，一起公開吃頓午飯也不行碼？
瑪麗恩：我們可以互相看望，甚至一起吃晚飯……可是要體體面面的，在我家里，對著壁爐架上我母親的照片，吃我姐姐幫我燒的夠三個人吃的大牛排。
薩姆：吃完牛排之后……我們送你姐姐去看電影，讓你母親的照片對著墻壁嗎？
瑪麗恩：薩姆，不！
薩姆（稍頓之后，無條件地）：那也行！
瑪麗恩注視著他，不明白他為什么同意按照她的條件繼續(xù)他們的關系，就象姑娘們常常奇怪，為什么男人們在她們躲開性誘惑之后仍然還需要她們。薩姆再次肯定地笑笑，文雅地摟住她的胳臂，誠懇又溫柔地說——
薩姆：瑪麗恩，不管什么時候有可能，不管免不免稅，我都要來看你。不管什么情況。（微笑）體面的也可以。
瑪麗恩：你把體面的事說得不體面了。
薩姆（歡樂地）：我是真心誠意的！這需要耐心，需要節(jié)制，還要曠日持久地等待。然而，只要賣力氣就行了。（稍頓）不過，只要我能見到你，甚至只要能夠就象這樣摸摸你……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他走開，他的好興致再次被深重的愁苦和問題壓垮。出現(xiàn)了片刻的沉寂。
薩姆：我是為不在場的人拼命干活，干得煩透了。我為清償父親的債務努力工作……他在墳墓里……我為付前妻的贍養(yǎng)費拼命干活，她卻生活在世界上別的什么地方。
瑪麗恩：我也付錢。在旅館房間里幽會的人也是得付錢的。
薩姆：幾年以后，我會還清這些債務。如果她再結(jié)婚，我就可以停止付贍養(yǎng)費……那樣……
瑪麗恩：我還沒結(jié)過一次婚呢！
薩姆：是啊，不過你一結(jié)婚……就會改變心思的。
瑪麗恩（莞爾，然后又非常急切地）：薩姆，咱們結(jié)婚吧。
薩姆：嗯，跟我住在費厄維爾一家五金店后面的貯藏室里。我們會有許多的開心事哩！我給前妻寄錢時，你可以幫我舔郵票。
瑪麗恩（深感絕望）：那我就舔郵票吧。
他長時間地望著她，把她摟進懷里，輕輕吻她，望望窗外，凝視廣闊的天空。
薩姆：你知道我喜歡什么嗎？萬里無云的天空中……有一架飛機，我們坐在里面……有什么地方出售一個隱秘的島嶼，我們可以在那里……赤著腳跑呀跑的。可以買我喜歡的東西。（他走開，突然嚴肅起來）瑪麗恩，你要和我斷絕關系，另找一個合適的人嗎？
瑪麗恩：我正在考慮。
薩姆（高興地嚷起來）：你怎能想這種事呀！
瑪麗恩（拎起提包，開始走向門口）：別誤了你的飛機。
薩姆：嗬，咱們可以一起走嘛，行嗎？
瑪麗恩（在門口）：我已經(jīng)晚了……你還沒穿上鞋呢。
瑪麗恩迅速走出去，隨手把門帶上。薩姆低頭望著兩只光腳。

3.外景，商業(yè)區(qū)的大街上，白天，俯攝
鏡頭從旅館入口處俯攝。瑪麗恩走出去，飛快地走到停在那里的一輛汽車前，登車。汽車駛上面目可憎的街道。
〔化入〕

4.外景，洛厄里房地產(chǎn)公司辦公室，白天
這是一個座落在繁華街道之外的生意不錯的現(xiàn)代化小型辦公室。
一輛小汽車開到路邊停下。我們看見瑪麗恩下車，付了車費，然后穿過人行道走到辦公室門口。

5.內(nèi)景，外間辦公室，白天
瑪麗恩走進辦公室，穿行到她的辦公桌旁坐下來，按摩太陽穴，最后望著卡羅琳——一個不到20歲的少女。
瑪麗恩：洛厄里先生吃完午飯回來了嗎？
卡羅琳（非?；顡芩?、聰明伶俐、愛講話、帶有含糊的得克薩斯州口音）：他和買哈里斯大街房產(chǎn)的那個人一起去吃飯，你知道的，那個油腔滑調(diào)的人……所以他晚了。（稍頓。然后，看到瑪麗恩沒有答理她明顯的譏諷）你頭痛嗎？
瑪麗恩：會過去的。頭痛就象忍痛下決心那樣，事情一過就會忘掉。
卡羅琳：你有阿司匹林嗎？我有點別的……不是阿司匹林，不過，（高興地從辦公桌抽屜里拿出一瓶藥片）是我母親的醫(yī)生在我結(jié)婚那天送給我的。（大笑）特迪發(fā)現(xiàn)我吃鎮(zhèn)靜劑，大發(fā)雷霆！
她拿著藥片站起來，走向瑪麗恩的桌前。
瑪麗恩：有電話嗎？
卡羅琳：特迪給我打過電話?！夷赣H來電話問特迪是否來過電話。噢……你姐姐打電話來說，她要到特克遜買東西，整個周末都不在家，……還有……
聽到開門聲，她便分了心，沒再往下說。洛厄里先生和那個油腔滑調(diào)的客戶湯姆·卡西迪先生走進辦公室。洛厄里舉止文雅，臉上顯得很有心計，高高個子，多少帶點傲氣?？ㄎ鞯蟿t身材臃腫，是個招搖的人，午餐時喝多了，透出一種可憐的粗俗相。
卡西迪：喝！熱得象剛擠出來的牛奶一樣！小姐們應該讓你們的老板安裝空調(diào)機。他今天買得起了。
洛厄里對瑪麗恩不好意思地淡淡一笑，設法把卡西迪讓到自己的辦公室。
洛厄里：瑪麗恩，請你準備好卡西迪先生那份證書材料。
卡西迪在瑪麗恩的桌旁稍稍逗留，一屁股坐在桌上。色迷迷地沖著瑪麗恩笑。
卡西迪：明天是個好日子！我可愛的小姑娘……（瑪麗恩抬頭望他時，他大笑起來）不是說你，是說我的女兒！一個小寶貝，明天她將站在那里和她的心上人結(jié)婚，離開我啦?。ㄌ统鲥X夾）我讓你看看我的小寶貝。18歲。這么多年來，從沒有一天不是幸?？旎畹模。ɑ位握掌?br>瑪麗恩瞥了一眼照片，一點沒有興致笑，也不想寒暄，只是低頭繼續(xù)整理證書文件，設法避開這個男人在近處噴出的酒氣。
洛厄里：來吧，湯姆，我的辦公室開空調(diào)了。
卡西迪（沒理會洛厄里）：你知道我怎么對付不高興的事嗎？我賣掉它！你不高興嗎？
瑪麗恩：有一點兒。（把證書文件放在卡西迪伸得過分近的手里）
卡西迪：我買這所房子作為結(jié)婚禮物送給我的小寶貝。4萬美金，現(xiàn)鈔！這不是買高興，而是賣掉不高興！她嫁的是個窮光蛋。（哈哈大笑）可能是個好小伙子……就因為這個我恨他。（審視證書）對了！這里寫著4萬塊……（對洛厄里）現(xiàn)鈔付款！
他從里面的口袋里掏出兩扎嶄新的百元鈔票，扔在桌上，正好落在瑪麗恩的眼皮底下?？_琳望著這兩扎閃閃發(fā)亮的綠色票子，眼睛都瞪圓了，她走近桌子?？ㄎ鞯细┥硪薪旣惗?，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鈔票，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卡西迪：我從來不帶丟不起的錢?。楷旣惗鞲c一點！
洛厄里（吃了一驚，擔心地）：湯姆，這么大數(shù)目的現(xiàn)金交易！多半都是來路不明的……
卡西迪：什么？這是我的私房錢?。ǜ呗暣笮Γ瑪D眉弄眼的，以肘捅洛厄里）現(xiàn)在，這是你的了。
卡羅琳（盯住鈔票）：我來宣布！
卡西迪（放低聲調(diào)）：我可不！這是我保存這筆錢的辦法。（放聲大笑）
洛厄里（猶豫地插話）：也許我們先把錢放進保險柜，等到星期一早上你高興的時候……
卡西迪：說到高興！你說你辦公桌里藏的那瓶酒在哪兒？（哈哈大笑，仿佛是揭露了洛厄里的秘密）不說了?。▽Μ旣惗?，拍拍她的胳臂）我一般都能保守秘密！
他站起來，蹣跚地走向洛厄里的辦公室，中途停下來，回過頭去對瑪麗恩別有用心地說——
卡西迪：我保證。我能保守任何秘密……任何隱私……（看到瑪麗恩冷若冰霜的目光，便截住話頭）洛厄里！我快渴死了！
洛厄里走在他后面，停下來轉(zhuǎn)向瑪麗恩。此時，卡西迪已走進洛厄里的辦公室。
洛厄里（低聲地）：我不想把錢留在辦公室過周末。把它放進銀行的保險柜里吧?，旣惗鳌Ｗ屗谛瞧谝唤o我們換成支票。
看到卡西迪好象要返身走回來，他便快步走開，親自把他拉進他的辦公室。當兩個男人走開并關好門后，卡羅琳拿起一扎鈔票，嫣然一笑。
卡羅琳：他在向你調(diào)情吶。我猜想他注意到我的結(jié)婚戒指了。
瑪麗恩己經(jīng)把一扎鈔票放進一只大信封，從卡羅琳手里拿起另一扎。她把鈔票都裝進信封后，便把信封放進手提包，注意到留在桌上的證書，便拿起來走到洛厄里辦公室的門口，敲敲門，正準備開門，此時
洛厄里（畫外）：進來。

6.內(nèi)景，洛厄里的私人辦公室，白天
瑪麗恩推開門，望望里面?？ㄎ鞯弦幻媾踔恢黄降谉o腳大酒杯喝酒，一面對她擠眉弄眼?，旣惗髟陂T道暫停片刻，隨即邊走向辦公桌邊說話。
瑪麗恩：這是證書。洛厄里先生，要是可以的話，我想從銀行直接回家。我有點……
卡西迪：你直接回家！我和你的老板要去喝一盅成交酒呢！（對洛厄里）對吧？
洛厄里（對瑪麗恩）：當然可以。你覺得不舒服嗎？
瑪麗恩：頭痛。
卡西迪：你需要到拉斯維加斯度周末……那是世界樂園！
瑪麗恩：這個周末我得睡覺。（往外走）
卡西迪（對洛厄里）：拉斯維加斯是最棒的娛樂場所！
瑪麗恩返身出來，走進外間辦公室，把門關上。

7.內(nèi)景，外間辦公室，白天
瑪麗恩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起手提包，檢查一下裝錢的信封確實已經(jīng)塞到提包底了，此時——
卡羅琳：你要吃這藥片嗎？（瑪麗恩搖搖頭）可以止痛。
瑪麗恩：我不用吃止痛片……睡睡就好了。
她走向門口。
〔化入〕

8.內(nèi)景，瑪麗恩的臥室，白天
前景中有一張雙人床。鏡頭越過它拍攝時，我們只看到遠的那頭?，旣惗鬟M入畫面，她只穿著內(nèi)衣，也許正要上床睡覺。她身后的壁櫥敞著門，但屋里很暗，看不清櫥里的東西。當瑪麗恩轉(zhuǎn)向壁櫥時，鏡頭下降，看到靠我們這邊的床上放著套在信封里的4萬美元（近景）?，旣惗鲝谋跈蝗〕鲆患路?，套在身上。此時鏡頭拉開，我們看見床上還有一只已經(jīng)收拾好但尚未蓋上的手提箱?，旣惗骼弦路睦?，然后從壁櫥里取出最后的幾件長袍。她走到手提箱旁，把長袍放在面上?，旣惗鞯膭幼鱾}促緊張，仿佛是憑著一時沖動行事，而這種沖動可能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手提箱已經(jīng)裝滿，她遍查房間，把手提包放在床上，放進裝錢的信封，“砰”地關上手提箱，然后看看小臥室里的桌子，走過去從抽屜里取出一只文件小封套。這是一種棕色的封套，能裝重要的文件、執(zhí)照、證書和保險單之類的東西。她粗略地查對了里面的東西，拿出銀行存折，扔在床上。然后，她把那只文件封套和存折都放進手提包。最后，她迅速掃視一眼房間，拎起手提箱和手提包，走出門去。
〔切入〕

9.外景，瑪麗恩的汽車房，白天
這是一個可以停放兩輛汽車的車房。一輛車已經(jīng)開走，瑪麗恩的汽車停在車道上。鏡頭慢搖，我們有充裕的時間從容看到前景上亞利桑那州的汽車牌照?，旣惗鲝姆孔永镒叱鰜?，走向行李箱，想把手提箱放進去，又改變了主意，把手提箱和手提包都放在前座上。她登上汽車，發(fā)動起來，開始倒出車道。

10.外景，鳳凰城的大街，白天
鏡頭推近瑪麗恩的汽車，拍攝她那惶惑不安和受到良心譴責的面孔。她似乎開得過分小心，唯恐為一個小小的交通故障停車。她在一個主要路口的紅燈前煞住汽車。

11.從瑪麗恩的視點拍攝，白天
我們看見洛厄里和卡西迪恰好在瑪麗恩的汽車前穿過馬路。

12.瑪麗恩的汽車，白天
瑪麗恩嚇呆了。

13.外景，鳳凰城的大街，白天
卡西迪瞟了汽車一眼，看見瑪麗恩，神采飛揚地呼叫了一聲，捅捅洛厄里。洛厄里扭頭看見瑪麗恩，高興地笑笑，拉卡西迪往前走。

14.瑪麗恩的汽車，白天
瑪麗恩呆呆地望著他們，面有驚惶之色。

15.外景，鳳凰城的大街，白天
現(xiàn)在我們從遠處看洛厄里。他走到馬路邊時，臉上閃過一絲疑竇。他記得瑪麗恩這個周末打算“睡覺”。他想著，好奇地回頭望望她，皺了一下眉頭。

16.瑪麗恩的汽車，白天
瑪麗恩極度緊張。正在此刻，我們聽到交通警鳴笛，瑪麗恩把車子開走了。
〔化入〕

17.外景，公路，白天
瑪麗恩在開車，已經(jīng)安然離開市區(qū)。她看上去沒有那么緊張了，決心也更大些。片刻之后，她看一下油量表，皺皺眉頭，便在公路兩旁尋找加油站。
〔快速切入〕

18.瑪麗恩的汽車，白天
車子駛近城郊交界處。

19.瑪麗恩在汽車里，白天
她望望油量表。

20.外景，加油站，白天
我們看見瑪麗恩的汽車駛進加油站停下來。那里沒有別的汽車。加油站遠離主要交通干線。服務員顯然是在小屋里?？磥憩旣惗鞑坏貌煌Ｏ聛矶枫凡话玻偸前涯槺荛_小屋，不想讓人看見她。
沒有人走過來，瑪麗恩略加思索便繼續(xù)往前趕路，仿佛加油站上空無一人是個警告，是她必須聽從的預兆。但是油箱快空了，她必須有所準備。
一個年輕人從小屋里出來，走向她的汽車。同時，我們聽到小屋里響起電話鈴聲，服務員向瑪麗恩的汽車走近幾步，說明他得回去接電話，叮鈴鈴不斷的電話聲使瑪麗恩不安。她發(fā)動汽車駛?cè)ァ?br>我們看到那個服務員在小屋門口拿著電話。毫無表情地目送汽車離去。

20.汽車
汽車開上馬路后，聲音漸弱。太陽開始下山。汽車開進漸漸隱沒的暮色時，產(chǎn)生一種無以名狀的不祥之感。
〔化入〕

21.瑪麗恩在汽車內(nèi)，晚上
迎面駛來的汽車頭燈刺痛了瑪麗恩的眼睛。她覺得困倦，視力模糊。她的眼睛閉上后又不情愿地睜開。她使勁瞪大眼睛，幾乎是在強迫它們睜開。迎面晃來的燈光令她難受。她喃喃叨念：“薩姆—薩姆”。

22—25.（原文刪節(jié)）

26.（迭化）外景，路邊，拂曉
我們在黎明前的昏暗中看見瑪麗恩的汽車歪在路邊，宛如一件被丟棄的兒童玩具，有點可憐巴巴和憂郁相。從這個角度望過去，汽車里是空的。
畫面上沒有駛過別的車輛。呆了一會兒，我們看到一個公路巡警駕駛著一輛巡邏車從遠處駛來。他駛過瑪麗恩的汽車，注意到這是輛空車，便調(diào)轉(zhuǎn)車頭，回到汽車尾部。他探身望望司機座的窗子。

27.外景，瑪麗恩的汽車，拂曉
巡警俯視汽車。

27A.內(nèi)景，汽車，拂曉，巡警的視點
瑪麗恩翻身坐起來，嚇了一跳，由于看到巡警而忐忑不安，好象是出于自然反應，她擰開打火裝置，按下發(fā)動機。

27B.外景，汽車，拂曉
巡警舉起手來。
巡警（吃了一驚）：別動，呆在這兒。
瑪麗恩“啪”地關掉發(fā)動機，竭力鎮(zhèn)靜下來。巡警再次敲敲窗子，態(tài)度不那么彬彬有禮了。瑪麗恩勉強搖下玻璃窗。巡警定睛審視她片刻。
巡警：很急？
瑪麗恩：是的。（他等著她解釋）我原先沒打算睡這么久。昨天晚上我怕因為磕睡出車禍……所以決定把車子停在路邊……
巡警：你在這兒睡了一宵？
瑪麗恩（接近防衛(wèi)的姿態(tài)）：是的，我說過了，我睜不開眼睛……
巡譽（純粹出于關心）：這附近有很多汽車旅店，你滿可以……我的意思是，為了安全……
瑪麗恩：我沒打算睡通宵！我只不過想在路邊靠一會兒……我犯了什么規(guī)則了嗎？
巡警：沒有，小姐。
瑪麗恩：那么，我可以走了嗎？
巡警（稍頓）：出什么岔子了嗎？
瑪麗恩！當然沒有！我的舉止看上去……象出了什么岔子嗎？
巡警（幾乎要笑出來）：坦白地說，是的。
瑪麗恩：求求你……我想走了……
巡警：你有沒有？
瑪麗恩：有沒有什么？（沒等他回答）我對你說過了，沒出什么岔子……只不過我在趕路，而你在占用我的時間……
巡警（堅決打斷）：現(xiàn)在，得等一會兒！請關掉你的發(fā)動機。
瑪麗恩幾乎要反抗，可是想想還是就范的好，便關掉發(fā)動機。
巡警：在我執(zhí)行任務的過程中，我并沒有“占用”任何人的時間，無論是給予警告或是開條子，或是給予幫助！相信這點，小姐。（口氣軟了下來）如果你現(xiàn)在情緒不好……這是另外的問題。不過你的行為就象我要逮捕你似的……
瑪麗恩：我很抱歉。
巡警：不必道歉……
瑪麗恩發(fā)動汽車，她扭過臉去，就象是她希望這件事已全部解決妥當，那巡警業(yè)已走開似的。這個巡警卻全然不是那種只求一聲道謝的公務人員，他只不過是真的覺得她的態(tài)度有點太唐突。他說——
巡警：等一等！
瑪麗恩（按下發(fā)動機）：現(xiàn)在又是什么事？
巡警（盯視她片刻，然后）：可以看看你的執(zhí)照嗎？
瑪麗恩？為什么？
巡警：請出示。
瑪麗恩從地上撿起手提包（她躺下睡覺時把它放到地上了），伸手進去掏錢包，沒找到。巡警盯住她，她慌張地瞟他一眼，再往里掏，嘆了口氣，發(fā)現(xiàn)得掏出點東西來才能找到。她好不容易才定下神來，神經(jīng)質(zhì)地拿出手提包里裝錢的信封、裝重要文件的紙封套，還有幾樣別的東西，放在座位上，終于找到她的錢包，打開遞給他。他看看錢包，又看看汽車。

28.外景，路邊，拂曉
巡警走到汽車前面核對牌照，又走回來。

29.內(nèi)景，瑪麗恩的汽車，拂曉
巡警凝視車內(nèi)，核對刻在駕駛盤上的注冊號碼，把錢包還給瑪麗恩。她接過錢包，輾轉(zhuǎn)不安地望他片刻。他什么也沒說。她迅速把車開走。

30.外景，路邊，拂曉
瑪麗恩駕車離去時，巡警目送她，隨后走回到自己的汽車前。

31.汽車里的瑪麗恩，拂曉
她確實是受驚不淺，發(fā)現(xiàn)她給自己招了好些麻煩，把自己置于不必要的危險境地，對自己在負罪的壓力下無法表現(xiàn)得正常而感到心神不安，既生氣又膽怯。她邊開車邊望著后視鏡。

32.瑪麗恩汽車的后鏡，拂曉
巡警駕著汽車跟蹤她，和她保持同等的速度。

33.汽車里的瑪麗恩，拂曉
她打量四周的環(huán)境。

34.瑪麗恩的視點，拂曉
前面是高速公路。

35.外景，瑪麗恩的汽車，拂曉
她突然改變方向，離開公路。

36.瑪麗恩在汽車里，拂曉
她看看后視鏡。

37.瑪麗恩的汽車后鏡，拂曉
巡警不再尾隨她，沒有隨她改交方向。

38.瑪麗恩在汽車里，拂曉
她舒了一口氣，思索片刻，迅速作出決定。
〔化入〕

39.外景，舊汽車場，白天
一塊寫著“加利福尼亞州，查理汽車樂園”的大招牌。我們看見瑪麗恩把車子開進車場，煞車。她步下汽車，望望車場辦公室，又轉(zhuǎn)眼看那一排汽車。汽車上都有加利福尼亞州的牌照。車商從他的辦公室里招呼她。
車商：馬上就來！
瑪麗恩點點頭，在那排汽車跟前踱步。仿佛在下決心。她瞥見車場外面的角落里有一個鐵制自動售報機，便轉(zhuǎn)過身去，似乎這樣就不會發(fā)生她所害怕的事。然后，為了滿足自己，她走向售報機，扔進一枚十分硬幣，拿起一份洛杉磯報紙，一面走回車場，一面揪心地瀏覽第一版。她蹓跶的時候，我們看見先前那個巡警從對著車場的馬路走過來。他看見瑪麗恩，便放慢腳步踱到馬路對面，站在路邊，瑪麗恩邊看報邊走回車場，沒看見巡警?，F(xiàn)在，車商已來到車場，站在那兒等瑪麗恩。她走過去時，仍在專心致志地看報，他莞爾一笑。
車商：我不想找煩惱。
瑪麗恩（抬頭，愣了會兒）：什么？
車商（情緒高漲地）：俗話說“一天之中，第一個顧客是最不好辦的！”但是就象我剛才所說，我一點也不想找煩惱，所以我要非常公平而正大光明地接待你。這樣，你也就沒有任何正當理由跟我……
瑪麗恩：我可以把車開過來，開走另外一輛嗎？
車商：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作為一位女士，你可以這樣做！那是你的車嗎？
瑪麗恩：是的，車子沒毛病，我只不過……
車商：討厭它的外觀！啊，你可以在這里參觀一下，也許能看上什么東西，同時我讓技工給你試試機件。想喝杯咖啡嗎？我剛……
瑪麗恩：不必了，謝謝，我……很忙，我只不過想換一輛車，開始……
她驟然打住話頭，差不多是噎住了。她看見那個巡警。

40.巡警，瑪麗恩的視點，白天
他正在定睛看她，臉色是平靜的。

41.外景，舊車場，白天
瑪麗恩不得不強迫自己朝別處看。
車商：人們買舊車時可別匆匆忙忙的。（開始走向她的汽車）不過正象我剛才說的，這么好的天氣，吵架太可惜了，我把你的汽車開到車間里去吧。
他開始登上瑪麗恩的汽車。她幾乎是手足無措地望著他，站立不安，擔心那個巡警會干預換車的事，擔心如何才能脫身，擔心會被跟蹤，或者，如果她真的留在這里，那巡警也許會走開。所有這些揪心的事都涌上心頭，但她又束手無策。車商已經(jīng)把她的汽車開進車間，她站在車場正中，覺得象個槍靶子似的。她望望汽車間。

42.汽車間，瑪麗恩的視點，白天
瑪麗恩的汽車在里面。

43.外景，舊車場，白天
瑪麗恩認定她如果現(xiàn)在返身出來，反倒會招惹更多的嫌疑，忍不住再次望望那巡警。

44.巡警，瑪麗恩的視點，白天
他仍在觀察。由于只得聽之任之，她生氣地自嘆。她去看一輛就近的汽車。車商回來了。
車商：這正好是我為你選的車。
瑪麗恩：多少錢？
車商：來吧！到街區(qū)四周轉(zhuǎn)轉(zhuǎn)吧?，F(xiàn)在我知道你一點也不懂機器，可是你可以憑感覺，你能不能……這完全在于感覺，相信我，你到街區(qū)周圍體會一下，這一輛……
瑪麗恩：它的外表不錯，折上我的車，要花多少錢？
車商：你是說，你不需要一般人用的一天半時間去考慮？（哈哈大笑）你很匆忙！有人在追蹤你？
瑪麗恩：當然沒有。勞駕。
車商：好……咳，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顧客對售貨員施加壓力。（大笑，發(fā)現(xiàn)她一點兒也不樂）我粗略估算……（瞧瞧這輛車，又扭頭望望汽車間）你的汽車，再添上五百美元。
瑪麗恩：五百！
車商：啊哈！總歸還有討價還價的時間，哈……
瑪麗恩：好吧。
當車商詫異地瞪著她時，她伸手到手提包里摸那只裝錢的信封，又停了下來。
車商（緩慢地）：我認為……你能證明這輛汽車是你的。我的意思是，……呃，有跨州出售的許可證和所有……你有解雇通知書和你的……
瑪麗恩：我想我有全部必需的文件。這里有女廁所嗎？
車商：房子里有……（用手指點，繼續(xù)悄悄盯著她）
瑪麗恩開始走向房子，再次向巡警那邊瞟一眼。

45.巡警，瑪麗恩的視點，白天
他依然坐在那兒，他的汽車在隆隆響。他的神色恬靜安詳。

46.外景，舊車場，白天
瑪麗恩走進辦公室的房子。
〔切入〕

47.內(nèi)景，女廁所，白天
瑪麗恩入內(nèi)，鎖好門，從手提包里拿出信封，抽出一扎鈔票，數(shù)出五張，把余下的鈔票放進信封，再把信封放進手提包。然后她想起來了，拿出那個裝重要文件的封套，翻找?guī)讖埡退钠囉嘘P的文件，全部拿出來，把那只封套放進手提包，這才走出女廁所。
〔切入〕

48.外景，舊車場，白天
車商已經(jīng)把她挑選的汽車開出來，停在空地上。
車商（喜出望外）：我希望你最好先開上它兜幾圈。我可不想讓任何人的嘴說一句加利福尼亞州查理的壞話。
瑪麗恩：我真的不想去兜了。勞駕。我們能不能就定下來，然后……
車商：我完全尊重你，小姐，不是我信不過你，可是……
瑪麗恩（打斷他）：可是什么？難道因為當機立斷，而且要快一點，就會出什么大亂子嗎？……你以為我偷了……自己的車？
車商：不是的，小姐。我只是想說，我剛派我的技工去試試你的車，……就這么回事。
瑪麗恩（把汽車所屬證的文件和鈔票都遞給他）：我愿意在他回來的時候全都準備妥當。
車商：好的。能不能請你到這邊來……
他開始走向辦公室?，旣惗鹘辜钡鼐o緊跟隨。她一眼望見——

49.巡警，瑪麗恩的視點，白天
他仍然遠遠站在馬路邊。

50.外景，舊車場，白天
車商走進他的辦公室，瑪麗恩跟著。

51.巡警，白天
片刻后，他發(fā)動他的汽車，望望兩邊的車輛，橫過馬路，不慌不忙地開進汽車場。他稍事停留，然后穿越車場，經(jīng)過辦公室，開到另一個出口處停下。這時，技工正好把瑪麗恩的汽車開回來了。技工煞住瑪麗恩的汽車，跳下車來向巡警揮手致意。巡警也向他招手，并向前開了一小段，停在瑪麗恩的汽車后面，望著辦公室那邊。不多會兒，瑪麗恩走出來，快步走到她的新車前，登車發(fā)動機器。聽到技工喊叫。
技工：喂！小姐！
瑪麗恩停下，回眸先瞥見巡警，后看到技工。她的臉刷地變白。她不知是誰在叫她。隨后技工向她擺手，拎著她的手提箱走過來。
瑪麗恩（當技工走到汽車前時）：就把它放在這兒吧，請……放在我身邊。
技工微笑，把手提箱甩進汽車。
瑪麗恩駕車離去。當她把汽車開出車場時，我們看見技工、車商和巡警全都在目送她。
〔化入〕

52.瑪麗恩在她的新車里，99號公路
瑪麗恩緊張地開車。她望望后視鏡，與其說是感到高興，不如說是吃了一驚。她看到——

53.瑪麗恩的汽車后視鏡
并沒有巡警的蹤影。

54.瑪麗恩在新車里，99號公路
她轉(zhuǎn)臉朝外望望公路。

55.99號公路，瑪麗恩的視點
車輛穿流如梭。

56.瑪麗恩在新車里，99號公路
她再次看看后視鏡，雖然——

57.瑪麗恩的汽車后視鏡
她還是沒有看見那位巡警。

58.瑪麗恩在新車里，99號公路
她沒有感到安全，不能放松，不能證實已經(jīng)擺脫那個男人的監(jiān)視和懷疑。
現(xiàn)在，鏡頭移近瑪麗恩的面部，記錄下她的憂慮和恐懼。她的眼中閃著犯罪的光芒，而她是那種不慣于在這樣真實的環(huán)境里掩蓋罪愆的人。猛然間，我們聽見車商的笑聲，那聲音就象瑪麗恩想象中的那樣清晰，我們聽到的“想象聲音”真是車商的聲音。
車商的聲音：雷克長官，這是第一回看到買主催促售貨員！有人在追蹤她吧？
巡警的聲音：我最好還是看看那些文件，查理。
車商的聲音：你覺得她象個不地道的人嗎？
巡譽的聲音：她的舉止有點象。
瑪麗恩眨眨眼，搖搖頭，仿佛想甩掉這些她想象中的聲音。她望望后視鏡。

59.瑪麗恩汽車的后視鏡
她還是沒有看到那位巡警。

60.瑪麗恩在新車里
她差不多已能做到強迫自己放松了，然而又被什么東西驚動，再次緊張起來。

61.外景，99號公路
公路上有一輛警車。她駛過它時，我們聽到警車內(nèi)的收音機傳出含混不清的咝咝聲，瑪麗恩掛檔，颼的一聲飛馳而去。
〔化入〕

62.外景，99號公路，遠景
瑪麗恩的汽車風馳電掣地駛過。
〔化入〕

63.瑪麗恩在新車里
她容顏憔悴，由于精神緊張和長途驅(qū)車的勞頓而累垮了。因為提心吊膽和苦苦思索，她的眼皮都抬不起來了。

64.擋風玻玻外
我們看到黃昏已近，天快黑了。

65.瑪麗恩在新車里
我們聽到一陣內(nèi)心激烈討論的嗡嗡聲，是瑪麗恩想象中發(fā)出的聲音。第二陣嗡嗡聲之后，我們聽清了卡羅琳的聲音。
卡羅琳的聲音：是的，洛厄里先生。
洛厄里的聲音（憂心忡忡的調(diào)子）：卡羅琳？瑪麗恩還沒到嗎？
卡羅琳的聲音：沒有，洛厄里先生……不過她常在星期一早上遲到一會兒。
洛厄里的聲音：她一到就通告我。
瑪麗恩再次晃晃腦袋，強迫自己不再聽到這些想象中虛構(gòu)的情節(jié)。

66.外景，99號公路
現(xiàn)在我們切換到這條路的景色（瑪麗恩的視點）。黑暗的黃昏已經(jīng)來臨。在茫茫夜色中，我們看到公路兩旁的飯館和加油站的霓虹燈紛紛亮起來了。

67.內(nèi)景，瑪麗恩的新車
鏡頭切回到瑪麗恩的面部。俄頃，想象中的聲音又響起來。
洛厄里的聲音：給她姐姐打電話！要是家里沒有人接電話……
卡羅琳的聲音：我給她姐姐打過電話了，洛厄里先生，打到她工作的地方，“音樂作家的音樂商店”，她和我們一樣不知瑪麗恩在哪兒。
洛厄里的聲音：你最好往她家跑一趟，她可能……接不了電話……
卡羅琳的聲音：她姐姐正在趕回家。她和我們一樣不放心。
瑪麗恩的神態(tài)顯露出負罪和懊悔的痛苦之色。她閉了一下眼睛。

68.外景，99號公路
我們又切換到公路。迎面而來的汽車頭燈照到擋風玻璃上。

69.內(nèi)景，瑪麗恩的新車
鏡頭切換到瑪麗恩的面部。我們從她面部肌肉的緊張程度可以感覺到她開得更快。迎面來的汽車頭燈突然照在她的臉上。我們猛然聽到洛厄里的聲音，現(xiàn)在聲音響亮，帶有驚愕之情，那男子聲音中的焦灼急切之意足以摧垮瑪麗恩強作鎮(zhèn)靜、避免想象的力量。
洛厄里：不！我一點也不明白。我已經(jīng)說過了，我最后看見你的妹妹是上星期五她離開這個辦公室，她說有點不舒服，想早點下班，我同意了。這就是我最后看見……（稍頓，想起來了）……等等。過了一個小時或再晚些時候，我確實看見她開著車……（稍頓，認真地害怕起來）啊，我想你最好到我辦公室來一趟，要快。（稍歇，卡嗒一聲掛上電話）卡羅琳，給我找卡西迪先生。

70.外景，99號公路，瑪麗恩的視點
現(xiàn)在天色完全黑下來，已到晚上。

71.內(nèi)景，瑪麗恩的新車
鏡頭切回到她的面部。
洛厄里的聲音：總之，卡西迪，我對你說過，所有這些現(xiàn)金……我不能負責。噢，天曉得，一個為你工作過10年的小姐，你信任她！好吧，是的，你最好來一趟。

72.外景，前面是路，瑪麗恩的視點

73.內(nèi)景，瑪麗恩的新車
鏡頭快速切回到瑪麗恩的面部。迎面來的白慘慘燈光掠過她的臉。
卡西迪的聲音（沒有喝醉，因狂怒而聲音尖厲）：我不打算扔掉4萬塊錢！我要把它找回來，如果錢丟了，我要用她那身細皮嫩肉來換！我要追蹤她，你相信好了！
洛厄里的聲音：等一等，卡西迪……我還是不能相信……肯定是發(fā)生了無法解釋的事，我不能……
卡西迪：你向銀行核對過了嗎，沒有？他們從來不注意她，是嗎？你還是信任她？臭娘兒們！我把錢掏出來的時候，她坐在那兒，連眼睛都不唊一下，真是工于心計，而且……而且也不向我賣俏！
一個急劇的現(xiàn)象使瑪麗恩閉上眼睛。

74.再次透過擋風玻瑞拍攝
開始出現(xiàn)大滴的雨水。

75.瑪麗恩的特寫
她注意到正在下雨。

76.透過擋風玻瑞拍攝
通過迎面投來的燈光反射看出雨越下越密。

77.瑪麗恩的特寫
她擰開雨刷。

78.通過擋風玻璃拍攝
雨刷在暴雨中擺動。

79.瑪麗恩的特寫
她通過模糊不清的擋風玻璃往外凝視。

80.汽車輪的特寫
車輪在漫著雨水的公路上速度減低。

81.瑪麗恩的特寫
她透過擋風玻璃凝視。迎面來的車輛稀疏。

82.汽車輪的特寫
車輪似乎在緩慢拐彎。

83.透過擋風玻玻拍攝
夜深沉，雨茫茫。

84.瑪麗恩的特寫
她在凝視。

85.瑪麗恩的視點
透過被雨水打濕的擋風玻璃模糊看到遠處有一個吸引人的霓虹燈。

86.瑪麗恩的新車
她勉強把汽車開過漫著雨水的道路。

87.外景，道路
當我們稍為靠近時，可以比較清楚地看到那個霓虹燈招牌，隱約辨認出“汽車旅店”幾個大字?，旣惗靼衍囃Ｗ。月該u下車窗往外瞧。我們現(xiàn)在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個招牌：“貝茨汽車旅店”?，旣惗鞔蜷_車門，冒雨沖出來，跑到旅店辦公室前面的游廊上。

88.外景，貝茨汽車旅店，晚間
瑪麗恩在游廊上逗留片刻。辦公室內(nèi)亮著燈。她試著推一下門，發(fā)現(xiàn)門沒有上鎖，便步入辦公室。鏡頭跟拍。室內(nèi)無人?，旣惗髯叩焦衽_前打了一下鈴，沒人答理?，旣惗骷葥鷳n又沮喪，用手擦擦前額，返身回到游廊上。她望望另一個方向，在辦公室的后面看到——

89.瑪麗恩的視點，一所大的舊房子，晚間
旅店辦公室前有一條小徑通向這座房子。樓上一個房間里亮著燈，一個婦人走過窗口，停下往外凝視，我們能夠清晰地看見她的剪影。她旋即轉(zhuǎn)身離開窗戶。

80.外景，貝茨旅店游廊，晚間
瑪麗恩看到那婦人之后，現(xiàn)在期待被人注意。她站在游廊等候片刻，不見人來?，旣惗魇ツ托?，惱火了。她冒雨沖進她的汽車，打開邊窗，開始撳喇叭，未幾，一個青年男子打開那座房子的前門，猶豫了一下，隨即走下小徑。走了不多幾步之后，他轉(zhuǎn)身返回房內(nèi)?，旣惗麟x開她的汽車，奔到游廊的雨篷下。她跑的時候，我們看到那個年輕人不過是跑回去取一把傘，看到瑪麗恩跑向游廊，他便加快腳步，但并沒有撐開傘。他在瑪麗恩之后到達游廊。他突然停下來望著她，又望望掛在手上沒派上用場的傘，然后又望望她。在他的舉止和眼神中有點憂郁而感人的風韻?，旣惗鞑辉偌痹辏笭栆恍?，這使他也幾乎笑了。他把她讓進向公室，自己往后站，請她先走。她走進辦公室。

91.內(nèi)景，貝茨旅店的辦公室，晚間
那年輕人隨著瑪麗恩進入辦公室，關上門。他叫諾曼·貝茨，不到30歲，瘦高個兒，聲音柔和，言語支吾。
諾曼：晚上天氣不好。
瑪麗恩（不成問題的問題）：你有空房間嗎？
諾曼（單純地，幾乎是高興地）：我們有12個空房間，12個小房間，12個空房間。（稍頓）它們遠離公路。
瑪麗恩：我想我已經(jīng)離開大道了……
諾曼：我知道你肯定是離開了。除非人們離開大道，不然誰也不會在這里停留。
他現(xiàn)在站到柜臺后面，往前推推住客登記簿。
諾曼：不過，細說我們的虧損也不好。我們在前面掛上燈光招牌，并且按正規(guī)手續(xù)辦事……請簽字吧。
瑪麗恩把手提包放在柜臺上。她拿過登記簿，提起鋼筆，突然醒悟到她最好用一個化名。她簽的名字是“瑪麗·塞繆爾斯”。
諾曼：你的家庭地址。哦，寫上城市名稱就行了。
瑪麗恩（一眼看到手提包里露出一角的報紙）：洛杉磯。
她意識到他并沒要求她說出來，只要寫下來就行。她嫣然一笑，在假名旁邊寫了“洛杉磯”。諾曼淡淡一笑，不再感到窘迫，便收斂笑容。
諾曼：1號房間，離辦公室近些……如果你需要什么東西時……

92.特寫，諾曼
他取下一把1號房間的鑰匙，我們看見鑰匙板上還留著另外一把。

93.雙人鏡頭，瑪麗恩和諾曼
瑪麗恩：我最需要的是睡眠?？赡?，還想吃點東西。
諾曼：10英里外有一家大餐館……就在費厄維爾那邊。
瑪麗恩：我離費厄維爾那么近了嗎？
諾曼：15英里。我去把你的行李拿進來。
他走到門口，開門。雨己經(jīng)相當小了。他滿意地笑笑，仿佛聯(lián)想起他心中的樂事?，旣惗鞲叩介T口，在游廊等待，望著諾曼跑到她的汽車跟前，登車，并把它開到1號房間前的停車點上?，旣惗餮刂卫茸叩?號房間門口等待。諾曼拎著手提箱下汽車，跑到門口，推開門并伸手進去擰開一盞燈。瑪麗恩走進房間。諾曼隨著進去。

94.內(nèi)景，1號房間，晚間
諾曼把手提箱放在床上，走過去打開窗戶。
諾曼：這里悶熱。（轉(zhuǎn)向她）：好了，這個，呃，……床墊是很軟的（注2），壁櫥里有衣服架……印著“貝茨汽車旅店”的永久名字，因為你要讓你的朋友們回到家里之后給吹噓吹噓。還有……那個……在那兒。（他很不好意思地指指浴室）
瑪麗恩：浴室。
諾曼（急急準備離去）：我在辦公室，如果你需要什么……敲敲墻壁就行。
瑪麗恩：謝謝你，貝茨先生。
諾曼：我叫諾曼·貝茨（注3）。
他在門口稍停，凝視她。她笑了。
諾曼：你有一種別的姑娘所沒有的東西。
瑪麗恩：我有嗎？
諾曼：說不出是什么東西……可是有點什么，使人感到舒暢。
瑪麗恩：再次謝謝你。
諾曼（沒話找話）：你不打算再開車出去吃晚飯了吧，是嗎？
瑪麗恩：不去了。
諾曼：那么可以賞光嗎？（不待她回答）你肯在這兒吃晚飯嗎？我剛才正好要……我自己……除了三明治和大量牛奶之外沒有什么東西。如果你肯到房子里去，我會很高興的，而……我吃的并不講究，不過……廚房里是非常舒適的。
瑪麗恩：我樂意去。
諾曼：那好，請把衣服掛起來，換掉濕鞋子，等你準備好，我立刻來接你。（準備出門）……還有我那把可靠的雨傘。（他嘻嘻一笑，跑出門去）
瑪麗恩關好門，走到手提箱跟前把它打開，取出一件衣服，她的手提包就在手提箱旁邊。她低頭看了它一眼，躊躇片刻，擱下衣服，探手到手提包里拿出裝著鈔票的信封，頗有內(nèi)疚之意，尋思著把它藏起來。決定之后，便開始找一個合適的隱藏處。她四下查看，望望壁櫥、抽屜等處，發(fā)現(xiàn)這些地方都很顯眼。她一眼看到手提包里的報紙，便靈機一動，打開報紙，把那只信封夾在里面，再把報紙折起來，然后把它放在床頭柜上，仿佛是為了呆會兒看報順手放在那兒的。她為此捉摸了一會，決意就這么辦，這才走到手提箱前收拾東西。驟然，一個婦人惱火的刺耳尖叫聲打破了靜謐。
婦人的聲音：不行，我說不行！
瑪麗恩緩步踱到窗前，聽清這個可怕的聲音是從客房后面的房子里發(fā)出來的。鏡頭跟到窗戶，我們可以看見樓上臥室的燈還亮著，聲音是從那里發(fā)出來的。此時雨過天晴，月亮出來了。
婦人的聲音（繼續(xù)）：我不讓你帶什么奇奇怪怪的年輕姑娘來吃晚飯……（聲音中帶著難聽的輕蔑嘲笑，令人不寒而憟）……在燭光下，我想年輕人是舉止下流淫蕩的，腦子里想的也是下流淫蕩的念頭。
諾曼的聲音：媽媽，請你……
婦人的聲音：接下去是干什么呢？吃完飯聽音樂？說悄悄話？
諾曼的聲音：媽媽，她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她餓了，天氣又不好……
婦人的聲音（模仿得惟妙惟肖）：媽媽，她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再次嚴厲殘酷地）好象男人不要陌生人似的，好象……哦！我不說那些叫人惡心的事了，因為這使我作嘔！你明白嗎，孩子？（稍頓，繼續(xù)）去吧，去告訴她，不能用我的食物……或我的兒子滿足她可憎的欲望。難道因為你沒有膽量，還得我親自去對她說嗎？啊，兒子？你有膽量嗎，兒子？
諾曼的聲音（羞惱地脫口而出）：住嘴！住嘴！
傳來樓上那個房間碰門的聲音?，旣惗髡驹诖扒埃铰犜綗?，既關心又憐憫。現(xiàn)在她轉(zhuǎn)過臉來，愁眉不展地望著這個小小的空房間。未幾，聽見那房子的前門砰然關上。瑪麗恩轉(zhuǎn)身眺望窗外。

95.瑪麗恩的視點，晚間
我們看見諾曼踏著小徑走過來，端著一個蓋著餐巾的托盤。

96.內(nèi)景，1號客房，晚間
瑪麗恩望了他片刻，然后迅速轉(zhuǎn)身到門口，開門走進游廊。

97.外景，旅店游廊，晚間
瑪麗恩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正打算往前走，諾曼已從房子那頭過來，踏上游廊，經(jīng)過辦公室徑直走到她面前停下?？吹剿龝獾难凵瘢纯嗖㈦y為情地盯著她。
瑪麗恩：我給你添了麻煩。
諾曼：媽媽……（假笑一聲，企圖用幽默的口吻掩飾）……常言道：“她今天情緒欠佳”……我想她今天就是情緒欠佳了。
瑪麗恩（望著托盤）：你不該這么費心。我真的沒有那么大的胃口。
諾曼激靈了一下，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聽到他母親提到關于欲望（注4）的那番話了。
諾曼：我很抱歉……但愿……人們能替別人道歉。
瑪麗恩：別在意。（善意地微笑）可是，既然你己經(jīng)為我們做好了晚飯，我們不妨吃吧。呃？
她返身走回房間。諾曼開始跟著走，后來想到將會出現(xiàn)和一個富有魅力的年輕女子待在一個旅店房間的景象，他又躊躇不前了。端來一盤食物已經(jīng)是他今天違抗母命的最高限度了，他不能走進瑪麗恩的房間。
諾曼：在辦公室可能比較好些……暖和些。
還沒容瑪麗恩表示同意或不同意，他便轉(zhuǎn)身趕往辦公室?，旣惗魍谋秤?，臉上顯出逗趣的同情，隨他而去。

98.內(nèi)景，旅店辦公室，晚間
諾曼端著托盤，四處張望，發(fā)現(xiàn)沒有可以吃晚飯的地方。他扭頭瞥見瑪麗恩站在門口。
諾曼：在辦公室里吃飯（苦笑）……就是對我來說也是太正經(jīng)了。后面有一個休息室……假如你高興的話……
瑪麗恩點點頭。諾曼走到柜臺后面，進了一間漆黑的休息室?，旣惗麟S著。

99.諾曼的休息室，晚間
只有辦公室的燈光灑進這個黑洞洞的房間，我們看見諾曼把托盤放在桌上?，旣惗髯叩介T口站住。諾曼直起身子，走到臺燈那里擰開燈。
瑪麗恩被這個房間里的擺設嚇了一跳。即使只有一盞昏暗的燈光，這個房間別致非凡的陳設也立時暴露在眼前。這是一間鳥的房間，觸目皆是鳥類標本，在任何一個有條件的角落里都有鳥，甚至有一只懸在舊式臺燈流蘇的陰影里。鳥的種類各個不同，有漂亮的、巨大的、可怕的，還有猛禽。瑪麗恩恐懼地望著它們，有點毛骨驚然。

100.特寫，各種各樣的鳥

101.雙人鏡頭，瑪麗恩和諾曼
諾曼：請坐。坐在沙發(fā)上。
當諾曼擺開面包和火腿并倒牛奶時，我們隨著瑪麗恩穿越房間。她邊走邊觀察那些鳥，掃了一眼書架，那上面收藏了一些關于動物標本剝制技術(shù)的書。

102.特寫，幾本動物標本剝制術(shù)的書

103.中景/近景，瑪麗恩
她也注意到墻上的畫，基本上都是裸體畫，有許多帶有暖昧的宗教色彩。瑪麗恩最后走到沙發(fā)跟前坐下，望著他擺桌子。
瑪麗恩：你非?！蜌?。
諾曼：這些都是為你準備的。我不餓。請吧。
瑪麗恩開始吃東西，她的態(tài)度有點緊張。她叉起一小片火腿，咬了一小口，心不在焉地、不安逸地一點點啃。諾曼目不轉(zhuǎn)睛地望她，看著她咽下一小口，微笑，又笑出聲來。
諾曼：你吃東西象小鳥一樣。
瑪麗恩：你當然了解鳥。
諾曼：并不很了解。人們形容吃東西少“象只鳥”，其實不切合實際。我說它不切合實際是因為鳥的食量大得驚人。（稍頓，解釋）哦，我一點也不了解鳥。我的愛好是剝制東西……剝制動物標本。而且，我想我寧愿剝制鳥。因為……喏，我討厭野獸標本的模樣，比如狼、黑猩猩和所有……有人甚至還剝制狗和貓，可是我不剝……我認為只有鳥的標本是好看的，因為它們相當……馴服，開頭干時……它們大部分……
他說走了題。他猛然恢復了猶豫不決和扭怩不安的本性，使他那旺盛的精力消失了。
瑪麗恩觀察他，略帶同情地淺笑。
瑪麗恩：這是一種新鮮的嗜好，我是說奇怪的。
諾曼：也不普遍。
瑪麗恩：我想是的。
諾曼：這并不象你所想的要花很多錢。真的花不了多少錢。針、線、鋸末……化學藥品，全部開銷也就是這些。（他不再說話，看上去有點不安）
瑪麗恩：男人應當有嗜好。
諾曼：這不光是嗜好……有的時候……嗜好是為了消磨時光，而不是充實時光。
瑪麗恩（稍頓之后，溫柔地）：你的時光那么空虛嗎？
諾曼：哦，不！（勉強重新活躍起來）：我經(jīng)管辦公室，照料房間和庭院，為母親做點家務……做那些她允許而我又應該會做的事。
瑪麗恩：你和朋友們……出去嗎？
諾曼：朋友？誰需要朋友呀。（大笑，然后非常幽默地）小伙子最好的朋友是他的母親。（收斂笑容）你一生中從來沒有感到空虛的時候，對嗎？
瑪麗恩：難免也有。
諾曼：你要上哪兒去？我無意刺探你的……
瑪麗恩（若有所思地一笑）：我去尋找一個隱秘的島。
諾曼：你也要逃避什么？
瑪麗恩（警惕地）：你干嗎問這個呀？
諾曼：不為什么。人們什么也逃避不掉。（稍頓）雨沒有下得很久。（突然話鋒一轉(zhuǎn)）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我認為我們?nèi)急粖A在自己設下的陷阱里，沒有人能掙脫這個夾子，我們連抓帶撓……不過抓的都是空氣。要不就是互相抓，總的說，我們寸步難移。
瑪麗恩：有的時候我們還有意落入那些陷阱。
諾曼：我天生就是這個樣子。我也不在乎了。
瑪麗恩：你應當……在乎。
諾曼：噢，我是在乎的……不過我說不在乎。（稚氣地笑）
瑪麗恩（定睛望他，搖搖頭）：如果有人用我剛才聽到的她對你說話那種語氣對我說話，我想，我可再也笑不出來了。
諾曼（抑制住怨恨）：有時，她對我那樣說話，我甚至想……罵，而且永遠離開她！（苦笑）或者至少反抗她?。ㄉ灶D，無可奈何地聳聳肩）可是我不能。她有病。
瑪麗恩：她嚷起來聲音可不小……
諾曼：我的意思是……病。（停頓）自從我父親死后，她得獨自撫養(yǎng)我……那時我才5歲……這肯定是個沉重的負擔。哦，她不用去工作什么的，父親留給我們一點東西……可是，幾年前，母親遇見一個男子。他說服她蓋了這個旅店。他應當說服她干點別的……而現(xiàn)在，他也死了……她受的刺激太大了。而且他死的樣子……我想在你吃飯的時候不該說起這些。（稍頓，莞爾）無論如何，我母親的損失太大了……她什么也沒有了。
瑪麗恩（不無批評之意）：除了你。
諾曼：兒子比起情人來是可憐的替身。（扭過頭去，仿佛不喜歡那個字眼）
瑪麗恩：你為什么不走開呢？
諾曼：象你那樣，到一個隱秘的島上去？
瑪麗恩：不，不象我。
諾曼：這對我來說已經(jīng)太晚了，而且，再說……誰來照顧她呢？她在那上面太孤單了，爐火會熄滅……又潮又冷，象座墳墓。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你不會這樣對待他，哪怕你恨他。哦，我不恨她。我恨……變了樣的她。我恨……那種病。
瑪麗恩（緩慢又小心謹慎地）：要是你把她……送到什么地方——是不是會好一點？
她吞吞吐吐。諾曼轉(zhuǎn)過臉來，用一種明顯的冷漠眼光盯著她。
諾曼：送到慈善機構(gòu)？送到瘋?cè)嗽?？人們常把瘋?cè)嗽航凶觥笆裁吹胤健薄＃ɡ淇岬啬７滤┌阉偷绞裁吹胤剑?br>瑪麗恩：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說得那么不負責任……
諾曼（由冷酷轉(zhuǎn)為大怒）：你知道什么是負責任嗎？你可曾見過那種地方嗎？知道內(nèi)情嗎？嘲笑，眼淚和審視你的殘酷目光……把我的母親送到那兒？為什么？她害過你嗎？她于人無害，就象——這里的一只鳥類標本。
瑪麗恩：很抱歉，我只是覺得……似乎她在傷害你。我是出于……
諾曼（眼下已極度憤怒）：好意？你是好意？人們總是出于好意，他們鼓起如簧之舌，搖頭晃腦地提出一些如此巧妙的建議……
狂怒突然出其不意而又完全徹底煙消云散了。他仰靠到椅背上。出現(xiàn)了短暫的安寧?，旣惗饔^察這個困惑不安的男子幾乎由于發(fā)怒而肉體上感到痛楚。
諾曼（平靜地）：自己曾經(jīng)建議過這件事?？墒俏疫B想一下都覺得討厭。她需要我……而她并非……（眼神中流露出孩子般的誠懇.）……并非瘋子……并非發(fā)瘋。她只不過是……只不過是有時有點糊涂。我們有時全都有點犯糊涂。你有過嗎？
瑪麗恩（經(jīng)過長時間的深思后）：有的，有一次就足夠了。（站起來）謝謝你。
諾曼（愉快地糾正她）：謝謝你，諾曼。
瑪麗恩：諾曼。
諾曼：你不打算……已經(jīng)準備回房間去啦？
瑪麗恩：我非常疲勞。明天還要開車趕路，老遠的回鳳凰城。
諾曼：鳳凰城？
瑪麗恩：我在那兒踩進一個隱秘的陷阱……我要回去……設法把自己拔出來。（親切地望著諾曼）要趁我來得及之前。
諾曼（盯視她）：干嗎不再多呆會兒，聊聊天嘛。
瑪麗恩：我愿意，可是……
諾曼：好吧，明天早上見。我給你送早飯。你要在什么時間……
瑪麗恩：非常早，黎明吧。
諾曼：好吧，小姐。（他已經(jīng)忘記她的名字了）
瑪麗恩：克蘭。
諾曼：是的。（他皺眉頭，仿佛是為了記不起她在登記簿上的名字而困惑）
瑪麗恩：晚安。
她走出休息室。我們從諾曼的視點望著她穿過小小的辦公室走入茫茫夜色中。諾曼轉(zhuǎn)身對著桌子，現(xiàn)在我們看見他的臉了。他的臉象醉酒似的放光，顯得堅決果斷，信心十足。他著手收拾桌子，聽見隔壁房間瑪麗恩的關門聲時，他頓了一下。他一動也不動，側(cè)耳靜聽。他走進辦公室查看登記薄。

104.特寫——登記薄上的名字是塞繆爾斯

105.中景，諾曼
他回到辦公室，滿面狐疑。傳來瑪麗恩在她房間里活動的聲音，聲音輕柔，幾乎與夜間的靜謐混為一體。諾曼扭頭不聽那聲音，好象要抵制聽或者還有聽以外的沖動，可是他漸漸地被迫屈服于這種沖動，不由自主地走到墻邊，把耳朵貼在墻上。那聲音響起來了，仿佛我們也把耳朵貼到墻上似的?，F(xiàn)在諾曼望著一幅掛在他所倚墻那頭的畫。他慢慢向它走去。他伸手摸它，驟然把那個小畫框從墻上摘掉。
一小束光柱射到諾曼的臉上，它是從畫后的墻洞投射過來的。這個房間的另一頭很暗，因此我們能清楚地看到照射在諾曼臉上的光線。
鏡頭推向諾曼，離得極近，直到他的側(cè)影占滿畫面。那點小小的光照在他的眼睛上，從透進來的光看見小洞，諾曼通過小洞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

106.諾曼的視點
我們通過那個洞望進瑪麗恩的小房間。看見瑪麗恩在脫衣，她只穿著一件半身襯裙和胸罩。她略微彎腰，伸手到背后上解下她的胸罩。

107.諾曼的大特寫
他觀察瑪麗恩脫胸罩。我們看見他眼睛骨碌碌地地望著畫外的瑪麗恩。

108.諾曼的視點
瑪麗恩正在披上一件浴袍遮住她全裸的身體。

109.諾曼
他扭過頭來，面對我們片刻，接著又轉(zhuǎn)過臉去，直到他能從休息室的小窗戶往外瞧為止。我們和他同時看到——

110.后景中的房子

111.諾曼
他飛快而忿懣地扭轉(zhuǎn)臉。我們看見他發(fā)怒和苦惱的神色。隨后看到他堅定的神情。他迅速而準確地把畫掛回到墻上的洞前，轉(zhuǎn)身走出休息室。我們看他穿過辦公室走到游廊，甚至沒顧得上關好身后的門。
〔切入〕

112.外景，旅店辦公室前的游廊，晚間
諾曼沿著游廊走向那座大房子。他在小徑上遲疑了一次，抬頭望望臥室窗戶的燈光，然后急忙收住腳步，端正姿勢，果斷地闊步向前走。鏡頭跟拍。他打開房子的大門，走了進去。我們看見他在樓梯下停住，抬頭望著樓上正對樓梯口的臥室門。他呆了片刻，他的決心和勇氣消失了。他耷拉著肩膀，既傷心又沮喪。他經(jīng)過樓梯緩步走向過道盡頭的廚房。他走進廚房，疲乏地跌坐到椅子上，少時，他伸出一條腿，斯文地踢一下廚房門，把它關上。
〔切入〕

113.內(nèi)景，瑪麗恩的旅店客房，晚間
瑪麗恩坐在小桌旁，全神貫注地在一個小記事本上計算數(shù)字。我們從這些數(shù)目字中看出她正在算一筆賬，計劃償還她從那4萬美元中花掉的數(shù)目。我們也看到她的銀行存折。紙的上端寫著40000，下面寫著500，這是為買新車花的錢，減剩39500。我們在這張紙的另一個地方上看到她計算存折上的余額數(shù)字：624下面寫著500，減余的數(shù)目是124。她看看這個數(shù)字嘆了一口氣，但并不厭煩，反倒有幾分滿意，這是人們懂得要不惜任何代價爭取繼續(xù)做正派人之后所得到的欣慰。過了一會兒，她撕下記事本上這張紙，站起來把它撕成碎片。她走進浴室，把紙屑扔進恭桶，放水沖掉。然后她脫掉浴袍進入浴池，擰開噴頭。

114.內(nèi)景，瑪麗恩在淋浴
我們越過懸掛浴簾的橫桿上方看見浴室的門沒有關嚴。我們看見瑪麗恩洗澡并抹肥皂。她的眼神仍有幾分惆悵，但總的看來她顯得寬心多了?，F(xiàn)在我們看到浴室的門被緩緩推開。噴頭的嘩嘩水響把其余的聲音都掩蓋了。那扇門又緩慢而謹慎地關嚴了。我們看見一個女人的影子映在浴簾上。瑪麗恩正背對浴簾。潔白的浴室亮得有點晃眼。我們突然看見有一只手舉起來，抓住浴簾，把它扯到一邊。
〔切入〕

115.瑪麗恩的極大特寫
她聽到并感覺浴簾被扯到一邊便轉(zhuǎn)過身來，她的臉上猝然露出驚怖之狀，從嗓子里進發(fā)出低沉恐懼的呻吟。一只手伸進畫面，手里攥著一把特大面包刀，刀刃的揮舞在畫面上留下一片閃閃的銀光。

116.亂砍
一把刀在狂揮亂砍，給人的印象是仿佛它在劃碎這個畫面，劃破這段膠片。聽到一片哽咽的呼叫，后來一切都寂然無聲了。隨即聽到瑪麗恩的身體砰然一聲倒在浴池里。

117.鏡頭反打
一片晃眼的紅色，噴頭噴出的水模模糊糊，那只手把浴簾拉回去。我們瞥見殺人者一掠而過。這是一個滿臉瘋狂相的女人，她披頭散發(fā)，好象戴了一個奇形怪狀的發(fā)套。后來，我們只看見貼近浴池邊的浴簾，并聽見噴頭的嘩嘩水聲。我們越過掛浴簾的橫桿上方，看見浴室的門再次被打開。不一會兒，我們聽見前門乒乓作響。
〔切入〕

118.尸體
它一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