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奉俊昊學希區(qū)柯克的錯位與尷尬,以《母親》為例
《寄生蟲》讓奉俊昊一戰(zhàn)封神。戛納金棕櫚,奧斯卡最佳電影,商業(yè)電影圈、藝術(shù)電影圈同時買單,夸張一點的廣告詞,“亞洲版希區(qū)柯克、庫布里克”呼之欲出。遺憾的是,影人歷史地位的獲得從來不純依賴獎項、票房,只有時間以及持久的影響力才能證明一切。
并不需要把奉俊昊放在世界范圍比較,降格一層,在亞洲電影圈,他有沒有獨樹一幟的形式風格?在敘事藝術(shù)、場面調(diào)度層面,他有沒有顯示出明顯高人一籌的能力?奉俊昊的同胞洪常秀,經(jīng)常以重復與差異的敘事結(jié)構(gòu),來折射記憶的不確定,情感的曖昧,生活的可能性直至自我的反諷。泰國的阿彼察邦,以佛教的無常不定、似曾相似的輪回式時間結(jié)構(gòu)來構(gòu)筑幽冥空間。日本的北野武,以動靜對比強烈、剎那間生死轉(zhuǎn)化的場面調(diào)度藝術(shù),予生命體驗以澄明之感。即便與藝術(shù)片導演比有錯位,那香港的杜琪峰則算是相當契合的對象。舉凡看過銀河映像電影的影迷,都不能忘懷其過于鮮明的形式風格:復雜的敘事詭計、無限放大靜態(tài)空間張力的場面調(diào)度、多人之間不可捉摸的關(guān)系矩陣、黑色宿命的母題。
在《殺人回憶》、《漢江怪物》、《母親》、《寄生蟲》這些奉俊昊拍攝的韓國本土電影中,以作者化標簽來說,奉俊昊確實構(gòu)筑了一個非常奉俊昊的世界:罪案類型、游戲化敘事、階級對立、反抗強權(quán)。他在敘事和場面調(diào)度層面給觀眾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恐怕就是反轉(zhuǎn)敘事。但反轉(zhuǎn),實在是不能算什么高明的敘事。其感官效果簡單形容,即是一時爽。這有點類似近年國人飲食口味的嗜辣特色。辣,本就不是什么味道,只是痛感,但卻有即時到來的爽感。辣,不需要精雕細琢。簡單粗暴,即時即出,瞬間滿足。這與傳統(tǒng)的淮揚菜、粵菜耗時耗力打造出的回味無窮的鮮味風格大相徑庭。
杜琪峰銀河映像團隊可以動作片的節(jié)奏與母題拍出即時爽的《孤男寡女》、《單身男女》,在《槍火》、《PTU》、《暗花》這樣的電影中,他們又能集體腦力激蕩,炮制出需要觀眾不斷回味、解析才能體會妙處的無限余味,而這一切又都應和了江湖社團世界看破不說破、臺面下運作黑色政治的內(nèi)蘊法則。
在《殺人回憶》中,奉俊昊使用的反轉(zhuǎn),密度頻次已經(jīng)很高。不過倒是與整部電影的母題有關(guān)。不斷的搞錯兇手,其反轉(zhuǎn)帶來的一驚一乍效果,根源來自案件發(fā)生年代韓國社會低下的人治、人情社會的運作機制。愚蠢低智的辦案方式帶來了反轉(zhuǎn),不斷的反轉(zhuǎn)成為一種諷刺?!赌赣H》中的反轉(zhuǎn)則是與影片設(shè)置的角色認同機制有關(guān),不斷的反轉(zhuǎn),使得觀眾對母親的認同感發(fā)生變異。但問題在于,認同感變異對角色本身的塑造以及母題的拓寬并沒有帶來實質(zhì)影響。到了《寄生蟲》,則完全降格至為了反轉(zhuǎn)而反轉(zhuǎn)。
奉俊昊在無數(shù)次采訪中,都坦誠對自己影響最大的導演是希區(qū)柯克和夏布洛爾。審視其作品,夏布洛爾的影響更多的是體現(xiàn)在階級對立的母題,而實質(zhì)性影響最大的肯定是懸念電影一代宗師希區(qū)柯克?!赌赣H》是奉俊昊作品中所獲贊譽頗高的一部電影,有大量的影迷為母親主角的夕陽之舞所沉醉,以至于賈樟柯后來讓趙濤在《山河故人》結(jié)尾起舞的原創(chuàng)性打了很大折扣。而以《母親》為案例分析,我們可以明顯見到奉俊昊使用希區(qū)柯克法則所遭遇的尷尬以及錯位。
《母親》對于希區(qū)柯克的借鑒不是僅僅停留在幾個小場面。開場母親用鍘刀砍藥材的鏡頭與兒子陶俊耍玩鏡頭構(gòu)成的交叉剪輯,構(gòu)成強烈懸念感,但這剪輯中有特別意味的母親凝視鏡頭,這是非常希區(qū)柯克的手法。在母親潛入振泰家中尋找罪證的一場戲中,母親躡手躡腳逃走,不慎碰倒水瓶,水緩緩流出,眼看就要碰到振泰手指,觸發(fā)危機。用博尼策的術(shù)語來說,這是污點的擴散,在調(diào)動知覺注意力,嬉戲觀眾的同時,嵌入了罪行的母題。這場戲的歷史性源頭是《驚魂記》──女主瑪麗昂的白色轎車被諾曼·貝茲推入沼澤地,車沉到一半突然不動了,凝視的貝茲和觀眾一起陷入驚恐,未曾想到幾秒之后,車又沉下去了。這場戲,希區(qū)柯克在調(diào)戲觀眾的同時,讓觀眾與諾曼·貝茲產(chǎn)生了可怕的認同感。不過《母親》這場入室盜竊戲的調(diào)度過于簡陋,和希區(qū)柯克《艷賊》里瑪爾妮入室偷保險箱里錢財那場戲的繁復、驚魂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西方電影學界對希區(qū)柯克的研究汗牛充棟,其規(guī)模之大、強度之高、影響之深遠,早就形成一門堪比莎士比亞學的希區(qū)柯克學。但不論各家各說如何爭奇斗艷,有一些基礎(chǔ)性的共識是早已達成。希區(qū)柯克電影美學的軸心原理,是控制觀眾的機制。戈達爾的說法是,“凱撒、拿破侖和希特勒失敗的事業(yè),希區(qū)柯克成功了,那就是統(tǒng)治世界”。但希區(qū)柯克控制觀眾的目的并非僅僅是為了票房。他控制觀眾的方法是利用懸念,讓觀眾對角色產(chǎn)生認同感,在此基礎(chǔ)上挖掘出人性深處潛藏的普遍性恐懼與罪惡。以《驚魂記》為例,女主瑪麗昂在開場的時候,類似換車、警察跟蹤等一系列細節(jié)性很強的動作,都是為了強化觀眾認同感。一旦認同感產(chǎn)生,一系列希區(qū)柯克的母題,罪與非罪,罪行的轉(zhuǎn)移,所知太多即危險等等就開始滲透出來。在希區(qū)柯克登峰造極的《迷魂記》中,對死亡、性、幻覺的迷戀與拒絕的母題正是在認同的基礎(chǔ)上慢慢表達出來。希區(qū)柯克是以認同為基礎(chǔ),凝視為依托,制造出關(guān)于人類普遍性的罪惡母題。如侯麥、夏布洛爾早年所總結(jié)的,這確實是天主教的藝術(shù),是人面對一個超越性的外在客體發(fā)出的告白與懺悔。也是在這個意義上,羅賓·伍德會看似不可思議地把《驚魂記》、《迷魂記》與莎士比亞《麥克白》、康拉德《黑暗之心》、濟慈《拉彌亞》、《夜鶯頌》放在一起相提并論。
再來看《母親》的內(nèi)核。影片講述的是母親(沒有名字)在弱智兒子陶俊被抓捕后,竭盡所能地要找出真兇,解救兒子的故事。影片的懸念在于母親能否解救兒子,真兇到底是誰(“兇手是誰”是最被希區(qū)柯克唾棄的懸念)。
奉俊昊在整部電影中,都成功控制住觀眾,整個敘事機制、視點都圍繞母親展開,對母親的認同感貫穿整部電影。與此同時,影片有好幾個反轉(zhuǎn)點。振泰洗去懷疑是一個反轉(zhuǎn),接著是撿破爛的老人被懷疑是真兇,最終發(fā)現(xiàn)真兇就是陶俊。尾聲處再來一個反轉(zhuǎn),另外一個弱智兒童被當做替罪羊被捕。弱智,奉俊昊的標簽式人物,其功能不外乎是無法覺醒的愚昧個體的隱喻。
幾個反轉(zhuǎn)中最重要的反轉(zhuǎn)當然是饒了很大一個圈子發(fā)現(xiàn)真兇就是最初的懷疑對象兒子陶俊。當這個反轉(zhuǎn)被揭示出來后,之前大量劇情鋪墊形成的對母親的強烈認同、同情的機制,在這里也會產(chǎn)生變異。但這種變異并不會像希區(qū)柯克電影中的認同機制那樣所導致的復雜化。觀眾對母親的認同,在反轉(zhuǎn)之后,造成的結(jié)果不過是更加的同情,強度的提升罷了。
一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弱小個體,反智、愚昧,被強權(quán)勢力侮辱,每日的生活不過是茍且偷生,當生活突然出現(xiàn)嚴重危機時,在源自血緣的本能性的母愛驅(qū)動之下,能做的不過是瘋狂的掙扎求生。為不少影迷沉醉的結(jié)尾,母親的夕陽之舞,渲染的是凄迷哀婉的華麗抵抗。而整部電影的真正內(nèi)核,就是在控制觀眾的認同機制驅(qū)動下,讓觀眾對母親這樣一個弱小個體瘋狂抵抗的舉動產(chǎn)生情感共振,繼而對韓國社會的不平等結(jié)構(gòu)進行批判。這其實就是韓國電影的國家主義美學,弱小個體自我悲情化的、一味死扛、扭曲至猙獰變態(tài)的抵抗。絕大部分韓國商業(yè)類型片、藝術(shù)片都無法跳脫這個美學怪圈。
這種反超越性、向心力極強的儒教威權(quán)系統(tǒng)在韓國畸形變異之下催生的局部的、特殊的、具體的、實際功利的美學敘事、政治倫理,與希區(qū)柯克天主教機制下對人性普遍性、整體性、超越性的自我反芻與懺悔,完全是兩重境界。
這是奉俊昊學希區(qū)柯克真正的荒腔走板之處。
(首發(fā)于虹膜公眾號)
2 ) 冰冷社會下的罪惡
步步懸疑,環(huán)環(huán)相扣,每一個細節(jié)的呈現(xiàn)都可以推動故事的發(fā)展,看似無關(guān)緊要的一個細節(jié)、一句話卻都可以與后續(xù)發(fā)展的劇情相對應,光從推理懸疑的角度來看,奉俊昊的導演功力也是非常出色的。但縱觀全片,導演要闡述的并不僅僅是親情與犯罪,顯然,他關(guān)注了更多更廣的東西。
從《殺人回憶》開始,我們就看到了奉俊昊對于社會不公、古板教條、冷酷機制等進行過不遺余力的諷喻。顯然,我們在本片里看到了更多,社會對于弱勢群體的漠視與不公、腐朽不堪的法制體系、血淋淋殘酷的真相、恐怖的記憶。。。等等無不滲入到影片的敘事發(fā)展中去。開頭便喻示了這個社會的不公平待遇,高貴階層撞了人揚長而去,揭不開鍋的低層人物卻還要負責賓利車的損壞賠償?弱智的兒子與母親處處受人岐視,但弱勢群體卻可以欺負更弱勢的人,兒子用石頭砸死了賣身女孩,低能兒的母親只能通過殘殺另一個弱勢人物拾荒老頭,最后還要依靠一個更弱勢的無親無故的低能兒才能還兒子的“清白”,太可怕了,太冰冷了。而這個社會中所謂的精英們在哪里呢?警察胡亂定證判案,律師摟著小姐說法律,買藥的光鮮太太既要命又要立牌坊,正義只能用暴力來體現(xiàn),友情也只能依靠金錢來維系,所以說,他們,也就象冰冷的鏡頭,冰冷地注視著這些不公與不幸罷了。
3 ) 母親之我見,兇手非元彬
首先要說,《母親》是一部好片子,甚至比之前的《殺人記憶》和《漢江怪物》都要好。這里面的好是拋開演員因素,單純從情節(jié)和架構(gòu)上考慮得出來的好。我一直認為看完之后越想越有強烈的感覺,或者說值得玩味的電影才是真正的好電影。無疑《母親》做到了。我琢磨電影里面的玄機一直琢磨到大半夜,想打開重新看看卻真的因為想想就后背發(fā)涼一直等到天亮才成行。
關(guān)于故事的脈絡就不多說了,只不過對于結(jié)局我有與許多人不同的看法。從電影中來看,最后的兇手確實指向了元彬,然而有幾個細節(jié)仍然需要去揣測。
1.拾荒老頭和死者的關(guān)系。
死者手機里為什么會出現(xiàn)拾荒老頭的照片。按照那些學生的說法被害人手機里只會存入與之進行性交易男人的照片。既然如此拾荒老頭絕對見過被害者并很可能用米來交換了被害者的肉體。如此那老頭和金惠子說過的從沒見過死者的說法肯定不成立。
2.死者的死因是什么。
按照老頭對金惠子的說法元彬因為死者叫他傻瓜刺激到了他于是搬起石頭扔向死者無意中將其砸死。向前面所述,拾荒老頭對金惠子既然故意隱瞞自己與死者曾經(jīng)有過交往的事實,那么這個說法顯然不足為據(jù)。這里需要注意到的一點是整個影片沒有任何一處提起死者的死因是什么,在案件重演時當元彬用石頭砸向模擬死者的假人時警察很明顯地訓斥元彬說:“你扔那個做什么?”從這個細節(jié)可以推斷死者的死因也許根本不是石頭的撞擊。
3.兇手是誰。
我的看法是兇手就是拾荒的老頭。在拾荒老頭向金惠子講述當晚的情況的時候,應該注意到其中一個鏡頭是老頭在向袋子里倒米,倒米的背景是錫紙一樣的墊子,即在前面老頭說在破屋暫住時鋪的墊子。聯(lián)想到死者一直用性交易換米以及手機里老頭的照片,可以推想在當晚死者和老頭在破屋有約。之后發(fā)生了什么沒有影像交待,能看到的只有配合老頭敘述的畫面出現(xiàn),不足為信。而且從網(wǎng)上看到有人說死者奶奶在尋找手機時嘟囔了這么一句話-“以免手機落到那老頭手里”(我并沒有看到這句話,可能是字幕問題),說明拾荒老頭一直在尋找手機,那么尋找手機的原因便需要考慮了。
相信老頭為兇手還有兩個感覺上的原因。其一,看過殺人回憶和漢江怪物的人都知道奉俊昊的電影里從來沒出現(xiàn)過“好人”,或者說“完美的人”。如果一切如電影表層敘述的那樣,那么這個老頭將是奉俊昊最具代表性的三部電影中第一位具正義感頭腦清楚無所畏懼的人,這不符合導演的風格。其二就是電影中兩段金惠子翻閱死者手機照片的畫面,里面所有照到的男人全是在不注意的情況下被偷拍了背影或者局部的照片,只有拾荒老頭是露臉的,而且眼睛直接忘向鏡頭,我把這一點解釋為導演留下的某種暗示。
4.元彬在兇案發(fā)生時做了什么。
元彬并沒有殺人,但是陳尸是他做的。原因是在影片快結(jié)束的時候元彬向母親說兇手將死者放到樓頂很可能是看到死者流了很多血,想將她放到所有人看得到的地方以便盡快得到救助。不過這個想法我也矛盾了一下,因為在案件重演時元彬并不知道應該如何將假人放置,甚至一開始想讓其站在欄桿上,在警察的暗示下才將其放好。當然將這歸結(jié)為元彬的記憶阻礙問題也說得通。后來堅定元彬陳尸的原因是如果老頭殺死死者,他一定會將死者的手機拿出來刪掉自己的照片。但是手機最終落到了死者奶奶手里,說明老頭行兇的時候一定有什么意外因素讓他無法進一步處理尸體。再結(jié)合一想元彬陳尸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雖然自認為我的想法很有邏輯關(guān)系,但是電影中仍然有很多細節(jié)無法說通。在這里推薦這部電影,希望你們有人看了以后能聯(lián)系我,一起討論討論,樂在其中…
4 ) 腐敗 沉重
他似乎知曉了一切,似乎又遺忘了一切;她似乎知曉了一切,似乎又遺忘了一切。
所有的弱勢群體都遭到了草率的對待,他們的利益是不被重視的,所以很多時候他們也只能依靠直覺來解決這些不公平的事情。
迷案發(fā)生時的陰雨綿綿,以及結(jié)尾的溫暖夕陽,智障,腐敗,沉重的情感。奉俊昊的獨特元素已經(jīng)讓人如此熟悉了,因此劇情不豐滿的時候難免會讓人覺得是這些元素的堆砌,導演的自我復制。個人感覺元彬演的不好。
母愛,究竟是瘋狂的,還是偉大的,還是既瘋狂又偉大的呢?
瘋狂,究竟是褒義詞,還是貶義詞,還是既褒義又貶義的呢?恨由愛生,惡由善生;殺人并不是單純的善惡爭端,這其中摻雜了太多情感意志人性,甚至母愛。
5 ) 血與火的母子悲歌
■一句話點評:面對被視為無法超越的《殺人回憶》,奉俊昊告訴世人他可以出乎所有人意料。
有智力障礙的兒子,記不清事情。含辛茹苦的母親,千思百慮為孩子。兒子被當作殺人案件的嫌疑犯被捕入獄,周圍沒有任何援手,只有母親一人去拼死抗爭。鐵窗淚、母子情,這樣的題材放在中國,必定會催生悲情版的事跡。放到日本,前年剛好有一部《即便這樣也不是我做的》,兒子被錯抓,母親極力為他爭取機會,請到了負責任的律師相助。在《母親》里,母親并不是一開始就想鋌而走險,無法回頭。對她而言,那樣的做法就顯得過于非常規(guī),不符合一般人的邏輯思維。她也找了律師,可惜對方貪錢且不負責任。她動用直覺判斷,結(jié)果證實是假象。她被誤導,虛驚一場。最后接近了真相,結(jié)果當即崩潰,釀成慘劇。
影片沒有耗費大篇幅去渲染母子親情,更準確的說,《母親》一片并非要追求建立在母子關(guān)系基礎(chǔ)上的依賴與信任,正好相反,看待里面的母子關(guān)系不能選擇常態(tài)角度,一旦你這樣做了,那么就被導演很順利地牽著鼻子走了。在相同的場景里,母親忙著手頭的事情,雙眼一直離不開兒子。雖說兒子就在不遠處,也是個眉清目秀的大人了,可在母親眼前,他依然是個稍有不慎就會出事的小孩。然而別人說她兒子是傻子,但這個小哥也不是智商全無。他知道很多事情,會抗拒母親無時無處不在的出現(xiàn),會向母親證明自己有正常人的能力了。《母親》遺留給觀眾的最大問題就是兒子到底傻不傻,有幾分傻,暗藏了多少事情。
孤兒寡母的人物設(shè)置令人同情,兒子鋃鐺入獄,母親悲痛無語,這完全是老天不公,法律不正。過了開場序幕,《母親》就進入了找兇手時間,一個幾乎所有觀眾都會感興趣的話題段落。原因就在于多數(shù)人都秉持了善惡有別的天性定論,一定要把兇手繩之以法,不能冤枉好人。更何況影片用一些黑色手法去表現(xiàn)了不中用的警察還有貪得無厭的律師,這些令人厭惡作嘔的嘴臉,成為了引發(fā)悲劇的根本原因。
可以注意下影片人物的出場順序,高爾夫球場事件帶出了警察,對兒子朋友印象不佳導致母親有了懷疑對象,朋友的分析進一步誤導了觀眾,母親又借他來審問學生,所有的內(nèi)容都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沒有錯漏。再到后面的垃圾老頭和猥瑣學生,他們的出場也完全是精心設(shè)置過的。老頭就在指認現(xiàn)場的前景處,母親在路上問他拿了把破傘。兩個男學生一開始都是以背景人物出現(xiàn),后面才有正面表現(xiàn)。就連警察嘴里的某個案件、女學生流下的鼻血,最后都成了關(guān)鍵的細節(jié)點。
奉俊昊也擅長指導群戲,《殺人回憶》里的案發(fā)現(xiàn)場,《怪物》里的混亂葬禮,《母親》同樣有類似的戲,指認現(xiàn)場后緊接著葬禮,一樣的精彩獨到。有惡搞的細節(jié),像人模的頭部掉了下來。有曖昧的細節(jié),兒子脫下面罩和女學生招手示好。有影片必須的細節(jié),母親在現(xiàn)場發(fā)傳單,爭取民眾支持。換到葬禮那邊,家屬故作悲傷的姿態(tài),瘋老太的出現(xiàn),雙方扯打,激化了矛盾。再到可以單獨分出的段落戲,母親的兩次小屋探訪都相當有代表性,前一次涉險過關(guān),后一次萬劫不復。朋友意外來訪、游樂場審問兩段更是采用了不同拍法,前面的陰冷詭異,后面的血腥暴力,奉俊昊掌握了如此的技巧,一點都不會有堆砌的嫌疑。處理過去時空的閃回閃念上,影片就好像在一道滑動門上任意穿越,在不同部分的講述里跳來跳去。死者的現(xiàn)身說法,更加重了電影的懸疑氣息。
《母親》能輕松地把一般殺人犯罪片比下去,原因就在于它一直鼓勵找兇手,也明確告訴觀眾有兇手,到頭來觀眾發(fā)現(xiàn)原來兇手就在那里,是自己失去了判斷能力。然而《母親》不是一個推理片,它用了親情倫理片的包裝手法,母子情的存在讓很多人失去了分析的依據(jù),更加重了反思的難度。如何跳出母與子的泥潭,影片似乎給不出答案。當母親用針灸讓自己暫且忘卻傷痛,隨著車內(nèi)的人歡歌起舞,記憶能否隨之而去顯然是個麻煩問題。在兒子身上,記憶表現(xiàn)為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也毫無征兆地消失,他會不時記起,又時常忘記。那場大火,那個黑夜,母子的記憶之殤就在這里。他們無法離棄對方,也不存在傷害。從內(nèi)在的血緣到外在的身份,由始至終,他們本就是一體,命運將他們緊緊地捆在一起?!尽?/div>
6 ) 銀針與高球桿
《母親》采取罪案劇模式表現(xiàn)瘋狂母愛,在舐犢情深中加入血色驚悚,為親情倫理母題開拓了新的領(lǐng)域。導演奉俊昊巧妙的利用了觀眾的思維定勢,人們習慣于對弱勢人群先入為主的進行無罪推定,母親玩命似的要為兒子洗刷“冤情”符合絕大多數(shù)人的心里預設(shè),豈知答案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待到謎底揭曉,突兀驚艷。影片遮蔽與揭示的敘事技巧嫻熟而不著痕跡,對結(jié)構(gòu)、節(jié)奏的掌控堪稱神奇,詭異懸疑氣氛營造到位,細節(jié)精巧千錘百煉耐得住反復推敲,這位韓國天才導演不必像昆汀那樣迫不及待的在片末跳出來自我表揚,觀眾會自動把《母親》推舉為不世出的杰作。
母親對兒女的保護是無所不用其極的,阿基琉斯的母親忒提斯希望兒子刀槍不入、絕對安全,全天下的母親莫不如此,如果真有冥河,只怕每個母親都會把兒女放到里面浸一浸,連腳踝都不放過。在這種保護欲(往往是過度的)的驅(qū)使下,一個母親仿佛就變身成無所不能的超人了,所謂為母則強,《母親》里泰宇的媽媽為了照顧兒子,可以化身為醫(yī)生、護士、偵探,甚至是殺手。不由得想起另外一位美國母親,《換子疑云》里的科林斯夫人,她在兒子丟失后爆發(fā)了巨大的能量,即使被關(guān)到精神病院還是百折不撓想方設(shè)法要找到親兒子。在為了兒女能付出一切這一點上,東西方母親并無二致。從古希臘到現(xiàn)在,母愛形成了深厚的傳統(tǒng),是東西方文化里感人至深的一部分。
看過一部名為《漢城72小時》的韓日合拍電影,說的是一個日本年輕警察和一個韓國老警察聯(lián)袂辦案,有一回兩人一起吃飯,為了表示對老警察的敬意,日本小警察主動買單,卻招來老警察的一頓老拳,因為韓國習俗是一起吃飯總是由年長者付賬,小警察的殷勤倒是成了一種冒犯了。而現(xiàn)實中,韓國的崇禮門被燒時,萬人嚎啕,韓國人對傳統(tǒng)的固守可見一斑?!赌赣H》里泰宇的媽媽也是一個傳統(tǒng)的固守者,她將東方的母愛傳統(tǒng)踐行到極致,哪怕殺人放火也在所不惜。和母親的行動形成互文效果的是被殺的中學女生文雅中,她不惜出賣身體來滿足糊涂的奶奶對米酒的嗜好,她遵循的是傳統(tǒng)倫理價值觀念中的孝道,不亞于二十四孝里的臥冰求鯉。而她們所處的是現(xiàn)代社會,傳統(tǒng)倫理式微,新型倫理盛行,而新倫理的特點是更為冷酷,更為實用主義、更為拜金。母親去求律師,律師能躲則躲,躲不開就敷衍,甚至以富貴驕人,給母親難堪,毫無見義勇為、拔刀相助的古道熱腸,只有商業(yè)社會里精打細算的小肚雞腸。新倫理更為“優(yōu)秀”的實踐者是泰宇的朋友鎮(zhèn)泰,此人強勢兇狠、冷血無情,具備趁火打劫、栽贓嫁禍、唯利是圖等一干低劣品性,卻在這個禮崩樂壞的社會混得風生水起,后來此人果然發(fā)財了,開著高級轎車來接出獄的泰宇。兩相對比,遵從傳統(tǒng)倫理的痛苦不堪,遵循現(xiàn)代倫理的得意洋洋,令人唏噓。
影片中有兩個重要道具,銀針和高球桿。作為針灸工具,銀針歷史悠久,那纖細典雅的形制上有著深厚的文化沉積。母親用銀針謀生,用銀針扎腿上穴位來忘卻不堪回首的慘痛經(jīng)歷,一根小小的針可以自救救人,功能強大。高球桿作為娛樂工具,新潮而富于侵略性,是財富權(quán)勢的象征,擁有高球桿的那幾個高尚人士開著奔馳撞了泰宇后絕塵而去,驕橫到不可一世,鎮(zhèn)泰晚上在高爾夫球場的水池中摸到了打斗時遺落的球桿,對之愛不釋手,說明他對那種生活方式很是向往。高球桿可以供人玩樂,也可以殺人(片中雖然沒有實現(xiàn)這一功能但被母親懷疑為兇器),功能同樣強大。如果說銀針代表了傳統(tǒng)倫理,而高球桿代表了新型倫理,那么現(xiàn)代社會的人基本上都會奔向高球桿,而對銀針不屑一顧。片中,銀針盒在火場被燒黑,且是謀殺證據(jù),恐怕不能拿出來見人了,而開上好車的鎮(zhèn)泰則會有資格進入高爾夫球場,把高球桿揮得呼呼作響。傳統(tǒng)的失落還表現(xiàn)在泰宇的轉(zhuǎn)變上,泰宇經(jīng)歷了殺人坐牢一番洗練,自我意識越來越強,行動越發(fā)自立自主,比如出獄后就背對著媽媽睡覺了,片尾媽媽出游,他還會買東西照顧媽媽了,無論母親怎樣看得緊,他總會長大,最終總要聽命于自己。正如誕生于傳統(tǒng)倫理的現(xiàn)代倫理,哪怕和泰宇一樣是殘缺的,依然要自行其是、大行其道。泰宇媽媽在母親節(jié)出去游玩,失魂落魄、落落寡合,扎下失憶針后,她忘情的在人群中舞蹈,釋放長久以來的精神重壓,和影片開始的時候獨自一人在荒原上舞蹈截然不同,荒原上的母親充滿了罪惡感,不堪重負,處于恍神狀態(tài),而中巴車上的母親卸下了一切包袱,她最終沒有淪為維護傳統(tǒng)倫理價值觀的犧牲品(像文雅中一樣),她融入人群,融入“母親”群體,成為一個象征性的存在,這多少阻止了人們對母親進行道德追問和法律審判的沖動,可以想見,奉俊昊拍攝這個結(jié)尾的時候是心情復雜的。
母親要遺忘的是什么?是她和兒子都是殺人犯的事實?是她在拯救兒子過程中遭遇的現(xiàn)代社會的種種丑惡?是令她萬劫不復的對兒子的愛?——或許都是,如果要去細細追究,就會有一股《殺人回憶》式的朦朧迷離撲面而來,我們只能把母親放在時代、文化、歷史的大背景中去考察,得出一個形而上的似是而非的結(jié)論:在夕照中舞蹈的母親,不僅僅是指代了一種神圣的身份,而幾乎成為了整個高麗民族的象征,她的失憶是對韓國在現(xiàn)代化過程中丟失了傳統(tǒng)倫理的隱喻。然而誰都知道,沒有醉生夢死酒,也沒有失憶針。母親和泰宇都僥幸脫罪,他們將相依相伴(正如韓國社會傳統(tǒng)倫理與現(xiàn)代倫理并存),背負著各自的罪惡,活下去。
母親用愛心澆灌下的惡之花,前后的舞蹈很詭異卻很貼合心境,奉俊浩沒有讓我失望
母愛,究竟是瘋狂的,還是偉大的,還是既瘋狂又偉大的呢?瘋狂,究竟是褒義詞,還是貶義詞,還是既褒義又貶義的呢?
所有的弱勢群體都遭到了草率的對待,他們的利益是不被重視的,所以很多時候他們也只能依靠直覺來解決這些不公平的事情
一頭一尾兩段舞蹈,改變了我對廣場舞大媽的既定偏見。如果她舞得足夠快,她的記憶就追不上她。
他似乎知曉了一切,似乎又遺忘了一切;她似乎知曉了一切,似乎又遺忘了一切。
吹毛求疵一下吧,那個女孩連拾荒老頭都接?以她的姿色,拾荒老頭根本就排不上隊。
當你所不愿意接受的事實即是真相時,該有多絕望?
迷案發(fā)生時的陰雨綿綿,以及結(jié)尾的溫暖夕陽,智障,腐敗,沉重的情感。奉俊昊的獨特元素已經(jīng)讓人如此熟悉了,因此劇情不豐滿的時候難免會讓人覺得是這些元素的堆砌,導演的自我復制。個人感覺元彬演的不好
《殺人回憶》之后又一次邏輯的崩潰與常識的顛覆。最不可能成為殺人犯的弱者,卻做出驚天駭聞的事,只是因為荒誕。但這種荒誕更像是這對母子的命運本身。開頭與結(jié)尾兩段母親的獨舞,是一個人與世界無緣的狂歡(《山河故人》結(jié)尾是否受本片影響。。。
金惠子飾演的母親讓人毛骨悚然。兩個犯罪嫌疑人的寓意再明顯不過:先天智障的孩子作為弱勢群體,其被犧牲的命運一開始就注定了;所不同的是,其中一個有著瘋狂愛他、會為他付出一切的母親。
比弱勢群體更弱勢的群體,是沒父母的弱勢群體....這所謂的“母愛”真的太諷刺了....
開篇不久,母親喂藥、兒子撒尿,母親盡力遮掩那流淌一地的尿漬,而后來當她砸破拾荒老人腦袋時,她又忙不迭地拼命擦拭地上的血液,她的所有習慣動作都在示范如何抹去,她一定會扎下那一針。
為什么那個老頭也會出現(xiàn)在那個手機里呢?
兩次震驚,一次是在母親殺人,二次是在兒子遞給母親針灸盒。
既要避免打人痛處,自己也要小心不要暴露。以前經(jīng)常覺得自己作為純粹的放養(yǎng)長大的小孩,能長得這么上進、善良、健康真是天賦異稟、運氣非常(。),現(xiàn)在看來沒準就是因為放養(yǎng)。人生的浮沉幾多激烈,你可知廣場舞大媽心底的負罪與傷悲:如果她跳得足夠快,她的孤獨就追不上她。青春期的混混最危險。
金惠子獨角戲,結(jié)尾挺厲害的,元彬長得帥也不是什么都能演,尤其是大傻小子,不如車太賢演的入味
28/12/2018重看加滿五星
敘事更見功力,但還是封閉起來的世界;題材較《殺人回憶》少了些內(nèi)涵,所以很多地方雖然處理得很微妙但卻欠缺力量,回頭再看就顯拖沓了
終了,一針扎下,一場舞,但面對不是兇手的兇手時撕心裂肺的痛楚是否就此抹去?
A / 構(gòu)圖、運鏡皆蘊含著極端殘酷的浪漫??酥频臄⑹鹿?jié)奏達到了極佳的反類型效果。和《殺人回憶》比很難說哪部更優(yōu)秀。沒有后者廣闊的維度,更專注刻畫畸戀般入骨的親情與痛不欲生的底層。最精彩的隱喻莫過于高處“晾曬”的尸體:他們自以為向世界伸出了求救的手,最終不過是徒勞的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