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說,胡金銓來香港的第1份工作,就是校佛經(jīng),和山中傳奇里的石雋的角色是一樣的
,他沒有什么選擇,那是一間印刷廠,校對小說還好,可以一邊校一邊讀小說;佛經(jīng)是最慘的,一句也不懂,而且又不能錯。宋存壽就是他的同事。
胡金銓是最講氣氛控制的,在這樣一個回憶的情境當中,他要把那種孤悶的情緒,給烘托出來。
第1個鏡頭就看出了名堂,那不就是紫氣東來的電視版嗎?從這個紫氣東來,直接引出了字幕,山中傳奇。
感覺就像中國版的指環(huán)王。連鬼化了的膿水都做得那么好看。
如果按照杜剛建的觀點,中國早在宋代就發(fā)明了電視。就是在番僧做法的時候,反映出了過去樂娘怎么樣害死無辜的生命,并把他們留用在身邊的。但也許厲鬼和這所有一切的妖魔,都不過是公子的南柯一夢。
話說胡金銓為什么能做出這么中國化的影像,而且又松散又奇怪。
原因兩個都是跟制作過程有關(guān),第一,她愛上了哈佛大學的文學教授鐘玲,據(jù)說兩個人是一見鐘情,當時鐘玲正在著迷宋代的鬼故事,于是就定下了這個劇本。胡金銓自己開玩笑說這是他拍的唯一一個不是自己寫的劇本。但最后兩人沒結(jié)婚,胡大師就去世了。
第2個是,胡大師去訪問了韓國的文化遺產(chǎn),對海印寺印象極為深刻,包括華城,也就是一開始崔參軍站在的地方。當時韓國愿意出資讓他拍電影,但是提了一個條件,就是要拍兩部電影,所以胡大師是將此片與空山靈雨一起拍的,也就是一個套拍版本,
同樣的人馬拍了兩部影片和兩個故事。
但整體拍得神神叨叨的,特別適合伽耶山空靈的場景。胡大師對自己三個小時的版本也是猶豫不定,他在氛圍制造方面做足了功夫。我們看的也就是那些氛圍。
老舍投湖,也是這樣子的氛圍。
看似亂七八糟的剪輯,其實有無限的意蘊,可能也許只有學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人能明白。比如在胡大師拍的唯一一場新婚以后的床戲,大師立即就接了一個魚戲蓮葉的鏡頭。這就叫魚水之歡。正好主角也姓荷花的荷。這種新婚鏡頭也許是胡大師內(nèi)心與鐘玲之間的投射吧。
再比如說,厲鬼和大法師斗法的時候,大法師頭昏,出現(xiàn)了斗拱的畫面,那就是說勾心斗角。非常中國化。
再比如說出現(xiàn)五顏六色的氣體,反映魔法,這不就是中國的五氣嗎?本片的第1個鏡頭是山中的紫氣,也是氣,中國人的核心就是氣,這就是一個宋代的故事加上明代的場景。
這個片可以用兩個字來概括——不俗。
2
胡金銓最糾結(jié)的就是和知識分子的關(guān)系,在這部電影當中他寫的就是一個知識分子,有點像老舍,閉門造車
他是一個業(yè)余歷史愛好者,經(jīng)常去參加東方學會什么的,聽所有的議題的論文,帶著極濃厚的興趣,然后又對它們加以利用,這在當時連鮑吾剛他們都是見到的。
連他認識最后差點結(jié)婚的鐘玲,也是在學術(shù)會議上。
可他自己不承認自己是學者,他有點像,給七武士寫劇本時期的黑澤明。
試圖表現(xiàn)內(nèi)心的武俠世界。
他小時候的內(nèi)心世界,他雖然出生在北京,但是在4歲的時候,隨著父親到了河北省井陘煤礦,后來他父親又調(diào)到磁縣創(chuàng)辦磁州煤礦公司,就在磁縣的郊區(qū)住下來,所以北方的東西給他一個非常深刻的影響。
他一個人自己看書,武俠就是他的想象世界。
3 這個片子是臺灣文化部修復的,項目名字叫文化部2016年臺灣經(jīng)典電影數(shù)位修復及加值(就是我們大陸增值的意思)利用計劃補助,財團
2018再做空山靈雨!
法人(偽)國家電影中心執(zhí)行。
說明是這樣的,本片發(fā)行于1979年,偽國家電影中心于2016年完成本片的數(shù)位修復,以35厘米原底,翻底,放映拷貝多種素材合并而成后,進行修復及調(diào)光并移除放映拷貝片之字幕,講的蠻清楚。
這個電影讓人回想起當年看《陰陽法王》的感覺,像在做一場別扭詭異的夢,作為對照,徐克的電影是氣氛詭異然而并不別扭的,比如同樣描述老年鬼怪,《山中傳奇》里的王媽媽是個家長里短男人嗓的北方老娘們兒,和《倩女幽魂》里忽男忽女的電音姥姥比起來反倒更不對勁,因為后者是明擺著的銀屏怪物,在審美上,對吃慣當代電影工業(yè)產(chǎn)品的我們來說,口味更易接受。
還有通常擔當驚悚片氣氛營造主力的BGM,在這里有時候會缺席。黑夜的山林小徑,書生赴宴,丫鬟挑著燈籠在前方引路,背景聲只是靜夜蟲鳴。卻一下子就想起了聊齋,這可能是我看到的最接近聊齋的影像。
在敘事上也很隨意,崔參軍攜何云青拜訪莊依云家、莊家主母貌似與崔參軍有曖昧那一節(jié),這些與主線沒什么關(guān)系的內(nèi)容,東一榔頭西一錘地說出來。那仿如一個古代說書人的敘事習慣,當代電影工業(yè)和觀眾都不太可能再包容了。最可樂的還有那些表現(xiàn)魚水之歡的大段比喻,什么蜻蜓交尾、瀑布傾瀉,完完全全也是古代話本的寫法。只對美學邏輯負責的胡金銓,在經(jīng)略府樂伎吹奏笛子的時候,讓我們看到了優(yōu)勝美地的瀑布和北美的Blue Jay,這種剪入旅行素材的做法,固然很為制片方省錢,但現(xiàn)在的制片方興許寧愿不要省這個錢。這種個人到稍顯任性的做法,在《空山靈雨》中一樣可以看到,紫薇花、紅楓、春草、秋林,在同一時節(jié)各放異彩。
所以不必在意敘事邏輯,這樣風格化的電影要害并不在劇情,細節(jié)上的講究甚至可以(也耐得?。┮粯E一楨來看,這種講究不是來源于資金,而是與往昔在精神上的高度契合,這種往昔對當代人而言,已如異國一樣陌生了。好像中國畫論,乍一看特別玄,好像總在說"氣韻"之類云里霧里的東西,不似形式分析圖像學研究等等,清晰又易分享。其實氣韻對于可感知的對象而言,也是可分享的,前提是相同的文化背景,當傳承與環(huán)境都消失的時候,氣韻也不能再被感知了,只剩下了莫名其妙的觀眾。
舉個例子,胡金銓是最喜歡讓演員在風景里走啊走的,從早走到晚,從山坡走到谷地,從霧中走到陽光里。古代中國畫中,《行旅圖》是個頻繁出現(xiàn)的母題,《山中傳奇》和《空山靈雨》都開啟了長段的行走模式,就好像一段動態(tài)的行旅圖長卷,隨著角色的行走,在屏幕上緩緩展開。這樣的安排,當然也有極大可能,收獲的只是不耐,因為主線劇情延宕的盼而不得。
此片大概是和《空山靈雨》套拍的,劇組、取景基本相同,當然胡金銓的主要演員永遠也是那幾位。主要還是為了省錢吧,也沒有資本的壓力,可以由著性子慢慢拍攝打磨,最終進入電影檔案館,成為電影導演們的元電影。李安的《臥虎藏龍》和侯孝賢的《聶隱娘》有一些這樣的精氣神在,徐克只學了一些皮毛。
金馬剛結(jié)束那兩天,網(wǎng)絡(luò)炸開了鍋。
一石激起千層浪,連我們小小的影迷微信群也在爭吵不休。
當晚最悲涼,最無奈的當屬李安吧,“我希望世界不是這樣吧,大家對電影人尊重一下?!?/p>
是啊,與其爭吵不休,何不回歸純粹,尊重電影,尊重創(chuàng)作。
在心疼李安的同時,小智想起了一部曾叱咤金馬的大師之作——
《山中傳奇》
這部電影曾在第16屆金馬影展上被提名9項,并以壓倒性勝利贏得了6項大獎。2016年在威尼斯電影節(jié)重映了191分鐘的4k修復版本。
而說起《山中傳奇》,一定得談到它的導演胡金銓,這個李安坦言受其影響巨大并膜拜的大師。
胡金銓
演員 / 編劇 / 導演
他是中國武俠電影的開山鼻祖,是華語電影人的驕傲,是真正的電影藝術(shù)先驅(qū)。
他曾憑借《俠女》獲第28屆戛納主競賽單元金棕櫚獎提名,并摘得技術(shù)大獎。
▲《俠女》海報
1978年他被英國《國際電影指南》評為當年世界五大導演之一。被美國時代周刊評為國際最出色50位電影導演之一,僅三位亞洲導演入選,另兩位是日本的黑澤明和溝口健二。
初看胡金銓的作品,倒與黑澤明有幾分相似。但與黑澤明不同的,是對于中華文化“氣韻”的塑造。他對純粹電影藝術(shù)的追求完全不輸于其他大師。
如《山中傳奇》中的場景構(gòu)圖,有著恢弘壯闊的高山流水,奇幻詭秘的巫山云雨,燦爛絢麗的落日余暉。
以前看這部電影時,朋友路過第一句是“黑澤明?”,第二句是“發(fā)我資源?!?/p>
《山中傳奇》的故事很簡單。
講述的是大宋年間,一個落地舉子何云青受高僧所托,前往高山上的經(jīng)略府抄一部相傳能溝通陰陽兩界,超度亡魂的經(jīng)書,名為《大手印》。
途中發(fā)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長途跋涉到了經(jīng)略府后,參軍崔鴻至和老大娘王婆熱情款待,并在酒桌上結(jié)識了王婆的女兒樂娘,在助興的鼓聲中不省人事。
次日醒來卻被告知,已與樂娘發(fā)生關(guān)系,無奈下只好成親。但這一切,只是剛剛開始……
此等故事套路大家也見怪不怪了,頗有幾分《倩女幽魂》的味道。是非常典型的中國怪談,首先判定的就是一則《聊齋志異》。
但《山中傳奇》偏偏不是,它改編自古書《宋人話本》當中的一篇,叫《西山一窟鬼》。
▲西山一窟鬼·古畫
《宋人話本》是以坊間傳聞,口口相傳的百姓故事為藍本,記錄成文本而來的宋朝時代流行的小說集。
若要說中國的妖魔鬼怪,一天是完全不夠的。
▲山海經(jīng)里的中國妖怪
與日本怪談不同,中國幽靈故事大多有著很重的“載道”和“說教”傾向。胡金銓在創(chuàng)作《山中傳奇》時,連故事大綱都改了,就是為了削弱說教感。
也有人會問了,片子都這么老了,為何還要再看呢?
老?這絕對是固有偏見。
《山中傳奇》可謂是超現(xiàn)實主義電影??!
別看它是1979年的電影,它所描繪的簡直就是現(xiàn)代社會的真實寫照。
就拿何云青被灌醉的那一個酒局為例,看完不禁感嘆中國酒桌文化的博大精深吶。
首先咱看吃的是啥,居然是火鍋!一個小銅鍋,幾碗生肉,史前火鍋有沒有?
然后套路就開始了,王婆介紹女兒給云青認識,開始各種勸酒,你也不得不喝,這不就是如今所謂的應(yīng)酬?
喝酒就算了,家長開始要求孩子表演擊鼓,“我女兒是國家一級退堂鼓表演藝術(shù)家,來表演一個?!眻鼍笆遣皇峭ρ凼?。
最后何云青宿醉醒來,啥也忘了,頭疼的要命,好了,明天上班得請假了。
直到看了這部電影我才知道,原來“酒后吐真言”是在宋代就有的說法。
僅僅是開玩笑,卻足以證明胡金銓的有趣,更別說視覺上的享受了。
片頭片尾對于大好河山的近景遠景切換,何云青行走于山水之間,意味著人生路途艱險,參禪悟道是一趟苦旅。
有人曾說,這些拍攝自然景象的鏡頭是沒有意義的,胡金銓反駁:“看見覺得美不就行了嗎?”
那個人應(yīng)該不知道,為拍攝《山中傳奇》,胡金銓的攝制組幾乎走遍了韓國全境采景,尋找了很多人跡罕至、深隱山中的古剎。
為何不在中國拍?因為當時去中國拍攝,胡金銓的入臺證就會被取消,不能再去臺灣,包括作品。
而且中國的建筑物非常分散,相隔甚遠,轉(zhuǎn)移地方很麻煩。而韓國的寺院與中國非常相似,而且很集中。
▲胡金銓場景繪制手稿
繞回當年《山中傳奇》的處境,可謂是命運多舛。
雖然是一部好作品,但票房極其慘淡。
▲胡金銓人物繪制手稿
因為當時上映的是被閹割的版本,時長115分鐘,于1979年6月30日在臺灣上映后,反應(yīng)平平,常出現(xiàn)“看不懂”,“感覺故事沒講完”,“空有意境,情節(jié)交代不清?!钡膼涸u。
實際上是片商為了順應(yīng)放映場次,自作主張硬剪的版本,就連胡金銓本人都沒看過這個被剪的版本。
而《山中傳奇》真實的片長是190分鐘,剪完只剩下故事粗略的結(jié)構(gòu),直接導致了票房的滑鐵盧。
好在參加金馬影展是未經(jīng)切割的原版本,受到各國影評人高度認可,被提名9項,最后以壓倒性優(yōu)勢贏得6項大獎。
但這并未給胡金銓帶來任何經(jīng)濟上的收益。本可以通過喜提金馬獎趁熱打鐵,但片商沒作任何反應(yīng)。
當熱度褪去,片商突然在1年后重映,還是在春節(jié)前上映,可這時的觀眾已經(jīng)不買賬了,票房依舊慘淡。
2016年威尼斯電影節(jié)放映了全新4K修復的時長191分鐘的原版《山中傳奇》。2017年是胡金銓逝世20周年,北京電影節(jié)也重映了修復版以此紀念。
回歸今年金馬影展,胡波的《大象席地而坐》就很像《山中傳奇》。
電影時長不符合票房市場,導演堅決不剪一分一秒。
時間太長就不是好作品了嗎?
很多網(wǎng)友都在為《山中傳奇》抱不平,說它超越了《俠女》。
《大象席地而坐》太長?它卻獲得了最佳劇情片。
前段時間《大象》的資源泄漏,我和朋友都選擇了自動屏蔽。
但我仍看到有人在傳播泄漏資源,朋友圈甚至有人寫了《大象》的觀后感。自媒體仍在消費胡波,消費《大象》。
什么提前離席的人,什么缺席的人,這些標題看似感動,實則可恥,甚至是可悲。
真的做到尊重作者,尊重電影最好的方式,難道不是進入電影院默默支持嗎?
我唯一的心愿是,但愿《大象》的片商能剪好一點,別重蹈《山中傳奇》的覆轍。
“我希望世界不是這樣吧,大家對人尊重一下?!?/p>
○關(guān)注我們,(公眾號,微博)后臺回復“山中傳奇”領(lǐng)取支援
【MOC4K修復藍光1080p國語中文字幕】
—End—
/素材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
/如有侵權(quán)聯(lián)系刪除/
往期回顧:
“23年前,我的電影被偷了!??!”
風頭蓋過《暗網(wǎng)》,這部懸疑片當真是年度最佳?
100%還原愛德華·霍珀名畫,這部電影美到爆炸
起源:經(jīng)略大人后宮爭斗引發(fā)命案。
結(jié)局:何云青來到亭子休息的時候做了黃粱一夢。
重要npc指路人樵夫,番僧。死去的經(jīng)略將軍。就是經(jīng)略將軍死了,大家還把他想哪里指引。(好像塞爾達的老丈人米法其他英杰等。。)
那個地點所有的人都是鬼,前世的冤魂,唯獨少了一個經(jīng)略將軍,他戰(zhàn)死沙場估計早就轉(zhuǎn)世投胎成了人。所以這個何青云就是轉(zhuǎn)世投胎前的經(jīng)略將軍。
何青云被大家指引去了結(jié)前世緣,好讓眾鬼可以被番僧成功引渡回去轉(zhuǎn)世成人。
《山中傳奇》電影劇本
原著/鐘玲
改編/林清玄
在古老的年代里,咱們中國有不少傳奇的故事,有的是講神佛,有的是講鬼狐。
這些故事多半是雅俗共賞,老少咸宜。
其中有這樣一段,據(jù)說是發(fā)生在大宋年間……大概是在公元十一世紀吧!有一個落第舉子,念了一肚子的書,也找不到一件象樣的事由兒,他就東抄抄、西寫寫,混個嚼谷兒。
有一回,他接到海印寺和尚的一封信,叫他去抄一部經(jīng)書。他平時呀,既不拜佛,也不信鬼神,可是他又一想:“只要有錢賺,干什么都行,抄經(jīng)就抄經(jīng)吧!”
一 受命
夕陽的光象一條蛇,游走在海印寺寬大的走廊上,長而高聳的臺階生出許多明暗的變化,隱隱透出神秘的氣氛。
何云青一路上趕來,山徑兩邊一望無際的水田向遠方展延而去。在烈日的燒烤下,何云青的步履顯得焦躁而匆迫。
終于走到一片高直雄奇的青松間。林深之處響過來輕微但清晰的透明水聲,古紅色的廟頂貼映在蔚藍色的天空,象一座雄奇古絕的大山穩(wěn)穩(wěn)坐落。站在臺階前,何云青高高地仰起頭看見寺門題著拙趣的“紫霞門”三字,他長長地噓了一口氣。
走進殿中,映入何云青眼簾的是,可以合圍的巨大木柱嵌在厚實的大石板上,壁間放滿了大大小小的佛象。殿中央,大師父正垂眉打坐,斜陽的光自窗外透進,照射在大師父銀白的長須上,他大腿右側(cè)整齊的放著用絲線捆扎的四冊經(jīng)文。
何云青恭敬地行了禮,就在大師父面前的席團上打坐。大師父一言不發(fā)地舉起雙手做了大手印,何云青便依樣畫葫蘆地學樣。
大師父教完大手印,睜開眼睛,把經(jīng)書交給何云青:“京里的費凈大師等著這部經(jīng)書做法事。這場法事為了超度埋骨邊關(guān)的亡魂,是個大功德,你要盡快地把它抄完。”
“好。”
“我給你找了個清凈的地方么抄經(jīng),這是推薦書。”
大師父交給何云青一封信,何看了看信封——
“崔鴻至?”
“他是經(jīng)略府的參軍。我跟他有一年多沒見了。這封信里有一張銀票,夠你用的了。”
“這位崔先生是怎么樣的一個人?”
“他是我方外的好朋友,為人很淡泊,飽讀詩書,卻無意逐鹿科場。雖掛了個參軍的名義,倒也是個閑差,整天的飲酒賦詩,寄情于山水。”
“這跟我倒是一個脾氣。”
“哎,你可別犯了老毛病,整天的游山玩水,耽誤了抄經(jīng)??!”
“?。〔桓?。”
二 遠涉
依著大師父的指示,何云青進入到神秘雄奇的山徑中,左肩挑著竹筐裝成的簡便行李。顛躓的山路,遠處是被霧氣罩滿的層層山巒,近野則是叢生雜亂的灌木蔓草。
何云青沿著山澗小溪行走,溪石重疊在溪流中,何云青長長的影子投射在溪水里,他的身姿幾度在溪流的轉(zhuǎn)折處隱沒,愈走愈深,愈走愈進入原始山林的深沉之域,一路詢問路人去處。
忽然,他眼睛一亮。
一位白衣少女玉立在小河的左側(cè)吹簫,簫聲優(yōu)美凄涼。仿佛是自池底的深處吹揚開來,凄美的簫聲在小河畔四周回巡蕩漾。
何云青在山路上看得呆了。他清楚地看見少女亮麗的眸光和著簫聲,在河畔閃爍著。
何云青如同陷進了朦朧的夢境,腳步不覺隨著簫聲急急地趨趕。再定神,少女卻在天地的風景中消失了。
在青山掩映下,何云青看見一座雄渾的古廟。廟前石獸的背上又坐著河畔吹簫的白衣少女,簫聲正是河邊接續(xù)過來,少女的眼睛遙望著遠方,仿若有許多積郁與塊壘,對何云青的來到渾然不覺。
何云青走近,定睛一看,少女忽然渺去,漸稀漸淡就消失在林間,只剩下濃霧在山林中飄動。
何云青象走進冰冷的流泉,一時被嚇住了。一個老年的跛子,一拐一顛的走過來。
“嘿,老兄?!焙卧魄嘤锨叭ァ?/p>
跛子沒有答理他,自顧自地走著。
“嘿!嘿!老兄,等一下!”何云青再追上。
“請問你……”何云青情急地大聲叫喚。
跛子突然反身用雙手緊緊捏住何云青的脖頸,何云青大驚:“老兄,干什么你?”
“干什么?干什么?”何云青大叫掙扎著,驚得臉色都白了。
“老張,放手!”
一個中年文士頭戴儒巾,衣著錦袍,從山路的一頭出來,大聲地喝斥老跛子。
老張放開何云青,手舞足蹈地悻悻然離去,仍狠狠地瞪視何云青一眼。
何云青整整衣袖,向中年文士說:
“對了,我跟你打聽,這個秦鳳路經(jīng)略府到底在哪兒呀?”
“啊,就在前面,我?guī)闳?。?/p>
中年文士領(lǐng)路。走向遠遠的山谷,這時陽光大亮,把沿路的景物照耀得十分明媚,可是在陽光中,在亮麗的景物里,總流出一絲絲涼意。一會兒他們就走到一處城垣。
兩人沿著殘舊的城垣慢慢地走,何云青側(cè)頭說:“有件事倒要請教你!”
“不敢!”
“我出關(guān)以來,一路上都很荒涼,進了這屯堡也看不見駐軍。是不是調(diào)防了呢?”
“唔!剩下的一些官兵都調(diào)回去了。”
“剩下的?”
“所剩無幾了!”
“是不是戰(zhàn)事失利?”
“這里的駐軍和西夏苦戰(zhàn)了三年,朝廷戰(zhàn)和大計舉棋不定。西夏王看出了破綻,率眾傾巢而出,這秦鳳路的駐軍幾乎全軍復沒。朝廷和西夏訂了城下之盟,講明雙方都不許駐軍,現(xiàn)在這里成了三不管的地帶?!?/p>
何云青抬頭望著那一座幾乎被戰(zhàn)成廢墟的鎮(zhèn)北屯堡,眼睛自左至右游侈,墻與堡差不多全脫落了原來的漆色,近處幾只寒鴉棲停在冷松上,望著兩個不速的來客。
“那么韓將軍呢?”何云青收回視線,問道。
“韓將軍殉國了?!?/p>
“殉國了?糟了!”
“怎么,你認識韓將軍?”“不認識!”
“噢?那么……”文士有些驚訝。
“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
“哪一位?”
“韓將軍帳下的一位崔參軍?!?/p>
“我就是崔鴻至!”
何云青驚喜地抓著崔鴻至的手肘:“啊,那真是太巧了,惠明師父有封信叫我?guī)Ыo你?!焙卧魄鄰膽阎腥〕龊S∷麓髱煾附唤o他的信:“在這里!”
崔鴻至慢慢打開信封,仔細地看了看內(nèi)容,緩緩抬起頭來:“太方便了,這里沒有別的好處,就是清靜。”
三 止泊
崔鴻至引帶著何云青一路沿著殘垣破壁行走。委婉曲折的屯堡顯出了過去嚴整時的榮光,雖是平常駐軍的地方,卻也富有中國建筑庭園的曲折變化之美。
走到一座巍巍的府第。墻高頂聳,有古寺廟的莊嚴,也有官府的威重。在大門的進處,掛著一塊正楷書寫的匾額,上書三個大字——
“經(jīng)略府”
進入經(jīng)略府另有一番天地。大門內(nèi)是一個方形的大天井,陽光在天井中跳躍。經(jīng)過天井,是一個雕花細致的回廊,使方正的庭院有一些輕巧的趣味。他們循著回廊走入后院。
兩人穿門過戶,走到一個古色古香的閣樓。閣樓是用木頭架筑而成,雖然老舊了,仍保存著細致精巧的面貌。門窗和板壁的漆色已經(jīng)盡數(shù)脫落了。木板的原色與紋路更加神工鬼斧般地點綴了整個房間。
崔鴻至與何云青穿過起坐間,走進臥房。房間不大,在隨意中自有秩序。房間中央擺置了一張方型的矮木桌,桌上一根未燃的白燭,臥榻右側(cè)一個檀木柜子上堆放了酒甕和一些陶制的盆碗??盏漠Y碗襯著桌上的白燭,加上房中的陰暗,使何云青陡然自心里浮上一股冷森森的感覺。這感覺一閃就過去了。
這時有一個小婢女,靠在窗門上竊聽崔鴻至和何云青的談話,兩人只顧著四周而渾然不覺。
“噢,對了,剛才崔兄說那部經(jīng)……”何會青在心里盤轉(zhuǎn)了一番,終于忍不住開口相問。
“噢!我聽說要是那邪魔外道的人得到這部經(jīng)就能夠駕御群鬼,為非作歹。”
聽到崔鴻至這么說,窗外的小婢女臉上閃過一抹奇異的神情,躡手躡腳地離開了。
“我看萬全之策是別給人提起抄經(jīng)這件事,還有……等會兒我吩咐老張,叫他每天送飯菜來。有換洗的衣裳,你交給他就行了?!?/p>
“崔先生!崔先生!”
忽然自門外傳來一陣尖而刺耳的叫喚聲,象一把利刀自門外硬生生地砍了進來。
“你可真是的,老張不行呀,笨手笨腳的,他哪會侍候人吶?”
一個老太婆邊尖聲邊急步地走進房來,一路搖搖擺擺,使她身上灰黑色的裙襖邊角左右滑稽地搖晃著。何云青仔細打量這位老太婆,她的臉稍長,臉上的五官粗大而突出,闊長的嘴巴右上側(cè)還長了一點大黑痣,兩耳是一對白珠耳環(huán),頭上用頭巾挽一個發(fā)髻。
崔鴻至無奈地說:“干媽媽,你怎么來了?”
王媽瞄了何云青一眼:“剛才聽老張說的呀!崔先生有遠客,我就知道在這院里頭。崔先生,你給我引見引見。”
崔鴻至只好趨前,勉強為何云青介紹:“這位是王媽媽,以前是經(jīng)略府的大管家;這位是何公子?!?/p>
何云青恭謙的向王媽行了一禮:“王媽媽……”
王媽夸張著表情,說:“噯,何公子,做飯、洗衣裳是老娘們兒的事,交給我就行了?!彼只仡^向崔鴻至揮了一下手:“崔先生,老張不行,又聾又啞,辦事也不利落。”
此時老張?zhí)糁卧魄嗟男欣顝脑洪T進來,呆呆地看著崔鴻至。崔鴻至指揮老張把行李放在屋里的角落:“老張,擱這兒!”然后回頭對王媽說:“王媽媽,這種事怎么好麻煩您老人家呢?”
王媽嘴一撅:“嘿!你真是拿我當外人了?!?/p>
王媽走到何云青的行李旁,彎下腰十分熱心地翻看何云青的行李:“何公子,這里頭有沒有臟衣服?。课翼樖窒戳怂?!”
何云青趕緊走過來,半懇謝半阻撓地說:“沒有!沒有!這里面都是……書呀!”
“何公子,不瞞您說,我自己也悶得慌,你放心,不要你的錢。”
“那怎么好意思呢?我自己來吧!”
“這么辦,我有個孩子,你教她念書,不收學錢,我呢,給你洗衣裳、做飯,咱們兩個不吃虧,您瞧怎么樣?”
崔鴻至趕緊打圓場:“王媽媽,何公子還有很多事要辦呢!”
何云青想了一下,客氣地說:“教書倒是費不了我多少時間?!?/p>
王媽欣然說:“好!就這么辦,何公子,您大概很累了?!被仡^對崔鴻至說,“崔先生,咱們走吧!”
崔鴻至不想和王媽一起走,隨意捏造了個理由:“王媽媽,我今天晚上要請何公子吃飯,您先走吧!”
“對,今天晚上我做幾樣菜,算是我替你給何公子洗塵?!?/p>
崔鴻至:“不,不!”
“走吧!男人家怎么羅嗦呢?人家何公子趕了幾天的路!讓人家先睡一覺吧!”
王媽邊往外走,邊回頭對何云青說:“何公子,今天晚上我派人來接你呀!”又揪崔鴻至:“崔先生,咱們倆上菜市去一趟?!?/p>
王媽跨出門坎后還回頭說:“何公子,今天晚上來接您的是我的一個丫頭叫小青。何公子,您記住了,您可得早點兒來呀!”
何云青斜倚在臥榻上。
“篤!篤!篤!”門輕輕的敲了三聲。
“誰?”
“我!”門外傳來少女的清亮嗓音:“王媽媽派我來接您去吃飯?!?/p>
何云青坐起身子:“請進來吧!”
門咿呀一聲推開,進來的少女竟是白日在窗口竊聽崔鴻至和何云青說話的小婢女,長得輕巧精靈,穿著一襲曳地的翠綠長裙,十分可愛,何云青一怔:“你是……”
“我是王家的丫環(huán),我叫小青?!?/p>
“好!咱們走吧!”
何云青隨著小青走出門去。
小青領(lǐng)著何云青走在山間小徑上,這時太陽已經(jīng)沉入群山的懷抱,晚來的深濃涼霧自四野游移籠罩過來。太陽雖然落山,遠處還殘留著一些微不可辨的晚霞,使霧氣中閃出一種詭汗的略呈黑紅的色彩。
近處的林子森森然暗過來,立即就要被無邊的黑暗吞沒。遠方傳來低沉單調(diào)的虎吼,以及不時摻雜在虎吼中長而凄厲的猿啼。黃昏暗得很快,何云青看到周圍詭譎的景象,又愈走愈深入黑暗中,禁不住輕輕地抖顫著,噤聲問小青:“你來的時候,一個人走這條路怕不怕?聽說這一帶不太干凈……”
話到嘴邊,他看到一團黃影從黑沉沉的林中閃過,抑不住大聲驚叫:“啊,那兒……”
小青回過頭:“怎么了?”順著何云青手指的方向看去,對何云青媽然一笑,“別怕!他是個番僧呀!咱們走吧!”說著又繼續(xù)向前邁步。
一盞茶的功夫,已經(jīng)走到一間簡樸的平房前,房內(nèi)晃著微明的燭火。
小青輕輕推門而入。
“來了!來了!”王媽尖利的聲音自內(nèi)室穿出,腳步也隨后就到了??吹胶卧魄?,熱心地迎上:“何公子,您來了!”
何云青頓感一陣肉麻,支支唔唔叫了一聲:“王媽媽……”
王媽領(lǐng)何云青入內(nèi),里屋陳設(shè)非常清雅,精致的家具上還擺了許多精美的小物件,矮木桌上擺了幾樣還冒著熱氣的菜肴。崔鴻至已坐在木桌的一角,看到何云青站起來打揖:“云青兄,請坐!”
坐定后,何安青客氣地說:“萍水相逢,蒙你們二位款待,真是不好意思。”
王媽責怪地瞄了他一眼:“您看,您又來了,我跟崔先生給您洗塵嘛!”
“是!是!”何云青感激地說。
崔鴻至舉起酒杯向何云青:“不用客氣,云青兄,我借花獻佛,敬您一杯!”
“謝謝!”何云青與崔鴻至舉杯對飲:“好酒!”
“來了,火鍋來了!”王媽從內(nèi)室端出一個大火鍋。
何云青看看火鍋中的菜肴,衷心地贊美。
“這么豐富呀!”
“這鄉(xiāng)下地方,都是粗菜!”王媽說。
“云青兄,這一頓飯您可不能白吃呀!”
何云青不明究理,疑惑地看著崔鴻至:“噢?”
王媽有點不高興,責備崔鴻至:“哎!你怎么這么說話呢?”轉(zhuǎn)頭對何云青陪著笑臉:“何公子,白天我不是跟您提過了嗎?我那個孩子整天閑著也不是辦法,想請一位家館,您的事要是不忙,就讓她拜您做老師?!?/p>
何云青有點為難地說:“我倒是有時間,就是以前……”
王媽見何云青遲疑不決,趕緊搶著前頭說:“何公子,我是個直腸子,束脩不多,您盡管開口?!?/p>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以前沒有教過書,怕教不好??!”
“一回生,兩回熟嘛!再說,這孩子也不算笨,就是有點調(diào)皮呀!”
“那倒不要緊,小孩子都貪玩,開過蒙吧?”
“念過幾年書,琴棋書畫都拿得起來!”
“令郎貴庚多少?”
“她呀?來了!”
四 驚艷
王媽的話語剛落,自內(nèi)室走出來一位少女,身穿一襲淺橙色袍服,臉上略施脂粉,明眉亮目,一雙眼眸如一潭澄明的水色,微笑的唇角仿佛在輕曦中剛剛開放的一朵金線菊,艷麗得要滴出水來。皓齒微露,晶白得象剛剛琢磨成的冠玉,鑲在一張十五滿月一樣豐腴的臉上。
何云青被眼前風姿綽約的少女一照,霎時間怔住,目呆口定一陣子才清醒過來。
“這么大……”
王媽站起來,對何云青介紹:“這位就是,這位就是我那孩子?!?/p>
少女半掩著臉孔,蓮步輕移走向何云青的身邊。王媽裝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看你這么大個女子了,還害臊!過來見過何公子?!?/p>
王媽扶著少女來到何云青身邊,討好何云青地說:“來來來,你挨著何公子坐呀!”
“何公子,她叫樂娘!”王媽在兩人旁邊,向何云青介紹樂娘,并回頭向樂娘:“我們剛才已經(jīng)說妥了,你以后就跟著何公子念書?!?/p>
“王媽媽,這不行呀!我不知道是位小姐!”
“來、來、來,快拜老師!”王媽扯著樂娘向何云青行禮。
樂娘順著王媽的勢跪拜下去,嬌滴滴地喚了一聲:“老師!”
何云青手足無措地起立趨避,連說:“哎,這不敢當,不敢當!”
何云青驚惶不穩(wěn)碰翻了桌上的酒杯,酒濺在他的袍服下擺,他更不知如何是好。
王媽厲聲責備樂娘:“你瞧,你這丫頭,把酒給弄灑了?!?/p>
“不不!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小姐快起來,快起來,不敢當,不敢當!”
王媽扯扯樂娘的衣袖:“還不給老師擦一擦!”
樂娘應(yīng)了一聲,掏出手帕幫何云青擦衣服,何云青惶急地:“不……”樂娘還是幫他擦了。
樂娘一面幫何云青擦衣服,一面低頭陪禮:“對不起,何老師?!?/p>
聲音清脆得象山谷中的流泉,何云青一聽到聲音,整個心都迷亂了,趕忙說:“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坐在旁邊的王媽這時也開腔了。
“還不給老師再滿了?!?/p>
樂娘起身,雙手捧著精巧的酒壺為何云青斟酒。她眼波一轉(zhuǎn),微微地笑了,使何云背一顆心不禁急速地跳動,強自鎮(zhèn)定地阻止樂娘再斟:“行了……不客氣……”
“何公子,您就算答應(yīng)了!”王媽轉(zhuǎn)頭向樂娘一廂情愿地:“趕快敬老師一杯!”
樂娘忽然大方起來,雙手端起酒杯向何云青敬酒,眉目傳情:“何老師,我敬您!”
何云青舉杯。
“好!”
一直冷眼在一旁觀看的崔鴻至,看到何云青收了樂娘做學生,舉杯敬何云青:“好!云青兄:您收了這樣漂亮的徒弟,來!我敬您一杯!”
“我不能喝呀!”
三個人輪流向何云青敬酒,他勉強喝了幾杯,已經(jīng)略有酒意。崔鴻至邊為他倒酒,一邊告訴他:“云青兄,樂娘不但書念得好,而且精通音律,笙、管、笛、簫樣樣都行,這擊鼓呀,尤其拿手!”
樂娘埋怨地看了崔鴻至一眼,柔情萬種地對何云青撒嬌:“別聽崔叔叔的,他盡替我瞎吹噓!”
一旁的崔鴻至又來勸酒。
“云青兄,趕快喝酒吧!”
“我量淺呀!”
“這點酒算得了什么吶?來!”
兩人一來一往又喝了幾杯酒,何云青醉眼朦朧,有些神志不清。這時,小青由外面匆匆忙忙進來大聲地叫:“夫人,小姐,了不得啦!你們快來呀!”
“什么事大驚小怪的?”
“夫人,你過來?!?/p>
王媽起身走到門邊,小青臉色凝重地向王媽耳語。王媽一怔,回身勉強一笑,對崔鴻至和何云背說:“你們接著喝,外面有個番僧化緣,我瞧瞧去!”
門外響過一陣輕輕吟哦:“阿彌陀佛!”聲音雖輕,卻清晰地響動著,久久不散。
王媽很不客氣地:“你想干什么?我們這里不打發(fā)這個,出去,出去!”
兩人在門外爭執(zhí),王媽推扯喇嘛,眾人在房里不明所以。樂娘看到情況不對,站起來對何云青說:“我娘脾氣不好,我去看看!”
五 戰(zhàn)鼓
喇嘛雙手合十低聲念阿彌陀佛,樂娘微皺眉頭。喇嘛的額頭上逐漸冒出細細的汗珠,微風飄揚起他的衣角。他的雙腳浮動,慢慢不支,最后終于雙手一放,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逃去。王媽這時禁不住得意:“你是不是喝醉了?走呀你!走!走!”
然后轉(zhuǎn)身叫小青。
“以后少大驚小怪的,關(guān)門!”
王媽進門對崔鴻至和何云青極不屑地說:“這個番僧大概喝醉了,非要進來和我們一塊兒喝酒不可,真是豈有此理!”
樂娘也埋怨道:“是呀,老師,坐坐?!?/p>
“再來一杯!”崔鴻至勸何云青酒。
“我不行了!”
樂娘向何云青拋了一個媚眼,輕聲說:“剛才呀,崔叔叔不是說我會打鼓嗎?我就在老師面前獻個丑,給二位打鼓助興?!?/p>
何云青不禁擊掌:“好呀!”
王媽拿了一個氈鼓過來。鼓的造型十分奇特,鼓面是冷森森的濃綠色,邊上繡著紅綠雜交的花朵,鼓中央還纏著一圈艷紅色的絲帶,有一條絲線靜靜的垂墜下來。樂娘自王媽手中接過氈鼓,表情立刻嚴肅了,左手緊緊抓住氈鼓的一邊,右手五指齊張,緩緩凝重地敲擊鼓面。
鼓音散揚開來了,低啞而沉悶,卻似有極大的迷力。表面是秋風揚柳拂面,仔細傾聽,卻含帶了冬季邊野的蕭瑟之氣。
鼓聲愈來愈急,如浪濤,如戰(zhàn)鼓,如魚躍龍卷,如遠方轟隆隆的雷聲,一層連著一層。何云青頓覺象是行舟在惡風的海洋上,一個浪頭襲卷過來。他感覺到暈暈然,陶陶然,不知置身何地,不覺大聲贊嘆:“好極了。”
剛剛被樂娘法術(shù)擊敗遁走的喇嘛,站在遠處的山頂,向小平房定定地回望。當樂娘的鼓聲響起時,他暗自垂目念經(jīng)。鼓聲愈來愈急,象是春雷初響,等第一聲響破后卻再也無法收拾了。大地整個震搖了,喇麻雙腳浮動,神情閃過無奈的凄涼,輕輕嘆了一聲,終于在鼓的急催之中飄搖而去。
樂娘冬冬兩聲重擊,鼓聲遽然而止,四野突然之間冷寂無聲。
崔鴻至這時已有些醉意,拉著何云青喝酒。
“云青兄,來!干一杯!……云青兄!”
何云青用手支著下頦,有點不支,沒有再喝的意思。樂娘看何云青快支持不住,又執(zhí)壺在他杯中斟酒,回頭含笑對崔鴻至:“崔叔叔,你讓老師盡興吧!”
何云青口齒不清,含含糊糊地舉起酒杯。
“好,喝,好,喝……”
一口將杯中酒飲盡。
何云青的眼皮愈來愈重,有些張不開了。他頭一晃,一下子栽倒。樂娘趕緊用手扶著他,向崔鴻至:“是他?”
崔鴻至點點頭。
樂娘得意地笑了,眼中亮著凜凜的寒光。
六 露緣
陽光輕輕自窗外流進,何云青衣裳已被褪去,沉沉地睡著。樂娘坐在臥房的鏡臺上梳理長發(fā),臉頰上淺淺泛著迷人的桃紅,桃花上面還有幾滴晶瑩未散的露珠。
樂娘從鏡中看到何云青動了一下,張開眼睛,慢慢坐起來。樂娘回頭對何云青含羞一笑。
“您醒了,我給您倒茶去!”
何云青睡眼朦朧:“不敢當!”繼而一想,樂娘怎么會一早坐到房中梳妝呀?急忙問說:“小姐,你什么時候來的?”
樂娘仍是含羞的嬌笑。
“我?我跟老張送您回來的?!?/p>
何云青聽了,臉也紅了。
“謝謝,這真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您說一定要我送您回來,要不然您就不走!”
何云青臉上突然涌起驚詫的神色,想了一下,拍拍額頭,不解地說:“我說的?”然后自言自語地說:“昨天我喝得糊里糊涂的?!币姷綐纺镒綂y臺上默默不語,何吞吞吐吐地驚問:“那……您昨天晚上,一宵都沒有回去呀?”
樂娘怒容滿面。
“您是真醉,還是假醉?”
“我……大概是真醉了?!?/p>
樂娘這時化憤怒為不滿,又帶著一點不屑,話音好象從鼻孔出來。
“也許您故意不記得!”
“我?……”
樂娘看到何云青張口結(jié)舌,更是不滿。
“我知道您后悔了!”
接著嗤之以鼻。
“你們這些公子哥出來玩玩不算什么!”
樂娘用衣袖拭淚,埋怨道:“反正我們這些孤兒寡母的好欺負?!?/p>
“這是從何說起呢?”
“我昨天,可說得明明白白的!”樂娘帶嗚咽地娓娓道來:“公子要我,我說我自幼賣到經(jīng)略府里當樂伎,破甑之身,配不上公子……當時公子山盟海誓……”
“山盟海誓?……”
“這才以身相許,沒想到……公子那些話,都是開玩笑的!”樂娘說到這里,淚如雨下。
“這怎么是開玩笑?樂娘,你聽我說嘛!”
樂娘又急又氣又羞又怒,猛地站起身來,掩面哭泣說:“公子,咱們相逢一場,也算有緣,再見!”何云青還來不及回答,樂娘往門外奔去。
何云青看到樂娘跑去,趕忙追去阻止,輕喚了一聲:“樂娘!”一把抓住樂娘的衣袖。
樂娘將他的手甩開。
“您放心,我不會賴上您的!”
“樂娘……”何云青柔聲含情輕喚:“我是怕高攀不上呀!”
“難道是假的?”
“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p>
“您已經(jīng)得到了!”
“我……”
樂娘哀怨地緩緩自頸項上取下一條珠鏈,遞到何云青面前:“這是您送給我的訂情物,現(xiàn)在還給您!”
何云青看到自己的珠鏈竟在樂娘身上,不覺一怔,略為思索,輕聲地說:“我不是一個始亂終棄的人?!?/p>
樂娘淚珠未干,微微搖頭道:“我……真,真不明白您?!毖壑杏值瘟锪锏貪L下兩顆明亮的淚珠。“昨天晚上,就在這里,您吹笛子,我打鼓,您說的那些甜言密語……難道都是醉話?”
“反正……我是一定要娶你的?!焙卧魄鄰U然而嘆,仰天看著屋外。“我……不過,我有點為難的事?!?/p>
樂娘拭去眼淚,看著何云青。
“有什么為難的事???”
“有什么為難的事兒,咱們商量,商量!”
突然門外響過來王媽媽刺耳的聲音,王媽媽隨著聲音急闖闖地進來,后面跟著崔鴻至。
“王媽媽……崔兄。”
樂娘害羞地:“娘!”
王媽媽冷嘲熱諷,語意又愛又氣地訓了樂娘:“你這臭丫頭,也不跟為娘的說一聲,就跑來和人家私定終身。大白天摟摟抱抱的,也不害臊!”
“娘……”樂娘撒嬌地喚了一聲,羞紅臉頰,轉(zhuǎn)頭急急奔出大門。何云青看樂娘跑出房門,心頭一急沖口叫著“樂娘——”隨她往門外跑。
王媽媽一把扯住何云青,十分有把握地安慰他:“您放心,她跑不了!”
樂娘跑到門外,側(cè)身回頭,向何云青嫣然一笑說:‘我在荷花池等您……”稍微回眸顧盼,終于旋了一個很美妙的姿勢,象一只花色繽紛的蝴蝶翩然向荷花池的方向飛去。
“等會兒我……”
王媽媽扯著何云青的袖子,示意他坐下來:“行了,行了,才剛兩天,就糖裹蜜似地掰不開了,坐下!”
“不是的,我是怕她……”
“怕什么?還沒有過門呢,就怕老婆,將來還得了??!”王媽把何云青用力按下來坐著:“坐下,我跟您談點正經(jīng)的!”
等何云青一坐定,王媽就收起嘻笑的表情,莊重地對何云青說:
“昨兒晚上您跟我提親……”
“我?”
“您說這趟跟樂娘有緣,一見鐘情,非娶她不可?!?/p>
王媽媽更加正經(jīng)地說:“剛才您說有點為難的事,什么事兒???”
“我……這……”
“您是我沒過門的姑爺,您爺?shù)氖戮褪俏业氖?,您說!”
“我……”何云青為難地,又轉(zhuǎn)頭看崔鴻至。“崔兄,啊,這事……我實在難以啟齒?!?/p>
“到了這個地步,不妨直說?!?/p>
“崔兄啊,不瞞您說,我一向四海為家,不事積蓄。尤其是目前,我實在是阮囊羞澀。”
“什么?”王媽媽沒有受過什么教育,“阮囊羞澀”一時未能會過意。不解地問。
崔鴻至向王媽媽解釋:“何公子手頭不很富裕?!?/p>
王媽媽不屑地嘴一撇:“我又不要您金山、銀山的,這有什么為難的?”
何云青吞吞吐吐地:“這聘禮,辦喜事……”
“這都免了,她是再嫁,您這兒也沒有什么親戚朋友,不用辦事。只要你們小倆口相好,比什么都強?!?/p>
“就這么辦,你做個現(xiàn)成的大媒。下月初五就是好日子?!蓖鯆寢層謱Υ搌欀琳f。
“王媽媽……”
“準定初五!”
“不……王媽媽……”
“走……我?guī)胶苫ǔ厝?!?/p>
王媽媽將何云青連推帶拉起來,何云青欲停下來和崔鴻至說話,王媽媽推著他走:“快點呀!快點嘛你!”
何云青被王媽媽推出門外,往荷花池的方向走去。這時他心中如亂麻纏卷,努力地想回憶昨天晚上喝酒的情形,想著清晨樂娘對他說的話,也想到這兩天來奇異的際遇,使他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
對于樂娘,當然是叫何云青動心的。可是僅在一夜之間的相對坐飲,就叫他陷進了一個可能永遠也走不出圍城。變化倉促,令一向自由自在的窮書生,一時之間無法適應(yīng)。
馬上就見到樂娘了,這才認識了一夜的女人即將成為他的妻子,成為他一身一世的伴侶。這樣想時,一段短短的路程仿佛要走一輩子才能到,他的心情無端地陷進了一種不可解的難題里。
隨著這個難題,他的腳步也凝重了。
他的步姿終于消失在院墻的一端。
一陣清風自不遠的林中吹來,飄動著樂娘白袍的下擺。
樂娘靜靜地站在池邊。
荷花池中的荷花安靜地站著,泛起輕淡近乎透明的紫色。荷葉挺挺地高高抬起頭,好象望著青天。它們雖然安靜,在激風的拂動下,竟搖照在水波之中,變成了許多神秘而美麗的景象。
何云青遠遠看到樂娘的背影。她的黑發(fā),她的白袍,配襯著淡紫色的荷花,翠綠色的荷葉,以及遠山近野蒼幽的青松,竟是一幅古代的水墨,只是淺淺的幾筆,整個人與景卻是那樣的調(diào)諧與突出。何云青眼睛一花,仿佛自己要走進古代的山水畫里。
這時,就是這時,他強烈地感覺到一種莫名的的情愫自心頭滋生。心想,也許這就是佛家所謂的緣吧!這樣想時,他就有些心安了。那也許是人的韌性,當遭到重大變化時,總是有意無意的認命了。
樂娘聽到何云青的腳步聲,緩緩回過頭來,展眸一笑,萬種柔情仿佛在那一笑間全部揚散了出來。
何云青也對樂娘一笑,不好意思地輕聲說:“樂娘,昨天酒后失言,我……”
樂娘將右手舉起,以食指按在何云青的唇上,阻止他再說下去,細細移動腳步投進何云青的懷里:“什么都不要再說了?!?/p>
何云青感動得將樂娘一把擁在懷里。
兩人就在池畔靜靜地相擁。
無語。
山松無語。
荷與水也無語。
它們只是適性地展露風景。
何云青終于走進一幅水墨畫里。
七 趕集
王媽媽生病躺在床上,門外傳來腳步聲。
小青從房門外迎了出來,看見何云青、樂娘和崔鴻至三人一起走來,行了一禮。
“姑爺,崔先生!”
王媽媽在樂娘的扶持下坐了起來,氣喘噓噓地說:“你們來了?”
何云青和樂娘同時關(guān)心地詢問:“您怎么啦?”
“老毛病又犯了,喘呀!”停歇了一會兒,王媽媽接著說,“今兒我眼皮直跳,就知道你們要回來?!?/p>
樂娘輕扶王媽媽,孝順地說:“今天有個晚集,云青和崔叔叔想去買點紙、筆、墨、硯,我說順便來看看您,沒想到您不舒服。”回頭望望何云青,“咱們不用趕集了,就在這里陪陪媽媽吧!”
何云青為難地:“我的東西……”
王媽媽對何云青說:“哎,你去吧!正事要緊?!?/p>
“云青兄,那就走吧,晚了就趕不上了?!?/p>
何云青思索了一下,舍不下樂娘,終于無可奈何地說:“也好。娘,我過兩天再來看你?!?/p>
“好……”
兩人一起走出門外。
何云青尾隨著崔鴻至趕走山間小徑。一路上景色十分優(yōu)雅,小路彎彎曲曲,好象水墨工筆畫在山中,有一種雅致的美。
遠遠地,他看見了一個小村落,屋舍儼然地坐落在山谷里,黑色的瓦房配合著山林的逸趣,使他想起陶淵明的桃花源,也就無暇回顧,往村中走去了。
八 恨晚
村莊就在眼前了。
靠近村莊的小路上,崔鴻至與何云青匆勿趕路。忽然又聽到一陣湊美的簫聲,何云青抬頭看見小路的大石頭上坐著吹簫的少女,正是他第一天入山時的所見。在那樣的景色,那樣的心情,何云青跌入進山時的一些片斷記憶里。
何云青呆呆地望著,一直到崔鴻至喚了一聲:“依云呀!”他才清醒過來:“誰呀?”
“酒館老板娘的女兒?!?/p>
“噢!”何云青仔細地端詳依云:“酒館開在這里?”
“來喝酒的都是熟人。其實他們也不是干這個的,這個女孩子的父親生前是邊關(guān)的一個知縣,上次戰(zhàn)事殉了職,剩下她們母女倆,就在這里開了間酒館?!?/p>
依云看見兩個人來,停止吹簫,迎上前來,柔聲喚了一聲:“崔叔叔,媽媽老是惦著您,您怎么不來???”
“這兩天忙?!贝搌欀撩χ鸵涝拼蛘泻簦卧魄喽ǘǖ赝涝?,只見她臉頰微紅,吐音咬字如流水行云,和她的簫聲一樣,在流蕩中,別有一番凄美的韻味。
崔鴻至拉過何云青:“啊,我來給你引見引見。這位是何公子?!?/p>
“何公子!”依云欠身行禮,唱了諾。
崔鴻至拉著何云青欲往前走。
“走吧!”
“崔叔叔,您不是來我們家呀?”
“我們趕著去買點東西?!?/p>
依云不悅,撒嬌地說:“我跟媽說,您過門不入??!”
“我們?nèi)ペs集,回來再來?!被仡^又拉著呆呆站住的何云青:“走!”
崔鴻至和何云青才剛邁步,依云蝴蝶一樣地飛到他們面前阻住去路。
“崔叔叔,您真的不進來呀?”
崔鴻至看到依云撒嬌十分歡喜,微笑著征詢何云青的同意:“云青兄,要不要進去喝兩杯呀?”
“好啊!”
依云引著何云青和崔鴻至走進酒館大廳。酒館不大,也沒有半個客人,桌子整齊地排列著,上面一塵不染。四周的窗戶木頭是新刨的,更襯得館中清凈。窗紙是用細木條的細格圍成,上半邊是斜格交又,下半邊橫直交疊,精致而有變化。何云青自到山中,不論屋內(nèi)屋外總覺得有寒意,進入酒館見到陳設(shè),頓覺溫暖。
崔鴻至邊走邊問依云:“生意好不好呀?”
“哪有什么生意呀!”
三人進室內(nèi),依云返身關(guān)上酒館的門,何云青很詫異地問:“怎么把門關(guān)上?”
依云回眸一笑:“崔叔叔一來,我們就暫停營業(yè)了?!?/p>
何云青仍然不明白,為什么崔鴻至一來就要關(guān)門,便追問依云:“這是怎么回事?”
依云一笑,并不回答他,對兩人說:“我燙酒去了。”
轉(zhuǎn)身要進去,正好依云的母親由內(nèi)廂出來,是一位雍容的中年婦人,溫和可親地對何云青和崔鴻至微笑點頭。依云撒嬌邀功地說:“媽,您看看誰來了?”
“誰來了?”
依云介紹何云青與母親認識。
“這位是何公子!”
“這位是莊夫人!”
依云領(lǐng)他們到桌子旁,請兩位坐下。
“何兄,您覺得這地方怎么樣?”
“很雅致!”
“咱們趕了半天,跑到這兒來喝酒?!?/p>
“要是讓我岳母知道,非發(fā)脾氣不可?!?/p>
“您那個老丈母娘,我真受不了?!?/p>
“我岳母是有點羅嗦?!?/p>
何云青若有所思地問依云:“莊小姐,你最近有沒有去過鎮(zhèn)北屯堡?”
依云悠悠地說:“我有半年多沒去過了?!?/p>
依云聽到母親的叫聲,向兩人行禮后往內(nèi)廂去了,留下何云青和崔鴻至在館中對飲。聊得興起,崔鴻至用大碗多喝了兩杯。
“崔兄,剛才說到哪里了?”
“障眼法!”
“對!障眼法!崔兄,您信不信隱身術(shù)、障眼法這一類的東西?”
“這些邪魔外道的玩藝兒,我不懂!”
依云的母親聽到兩人的對話,趕出來搶開崔鴻至的酒瓶,勸止他:“不要再喝了!您喝了不少了。”
崔鴻至搶過酒瓶,倒了一大碗酒,一口氣把酒干了,正色說:“這些邪魔外道的玩藝兒,尊夫人懂?”
“我內(nèi)人懂?”何云青不解地問。
依云聽見外間嘈雜,也從內(nèi)廂奔跑出來勸阻崔鴻至。
“崔叔叔喝醉了!”
“你不要管我!”
崔鴻至自言自語地:“別人欺負我,你也欺負我!”
何云青欲過來扶崔鴻至。
“誰欺負您嘛!崔兄?!?/p>
崔鴻至突然用力將何云青推倒。
“去你的,就是你老婆欺負我!”
倒在榻上的何云青很不高興。
“這是什么話?”
崔鴻至意猶未盡,喋喋不休。
“你呀,你這個老婆呀,她是個惡魔……你……你早晚倒楣就倒在她身上!”
依母過來扶起崔鴻至,有些不耐煩。
“好了、好了,先歇會兒去吧!”
崔鴻至賴著不動,指著何云青對依云說:“他糊里糊涂的,他不知道呢,你可告訴他呀!”說完兩眼一閉就伏在桌上睡著了。
何云青也不高興地對依云:“這算什么?我老婆并沒有惹他!”
“崔叔叔喝醉了,你不要生氣!”
“依云!”依母喚依云。
“你到后山去摘棵醒酒草來,順便……”依母神秘地向依云示意。
“順便陪何公子逛逛,后山的風景不錯?!?/p>
依云帶著何云青:“我?guī)タ?!?/p>
黃昏的夕陽,把萬道紅黃橘橙的云色輕輕揉進向晚的天空,多種的色彩柔柔地披灑在大地上,特別有許多深淺不一的暈黃。
何云青陪著依云走在山路上,又思及崔鴻至今天飲酒的反常,不解地問依云:“我不明白,他今天是怎么回事?”
“崔先生今天的脾氣可真大,大概是酒入愁腸吧!”
“他今天好象有什么心事似的?!?/p>
依云側(cè)臉看看何云青,轉(zhuǎn)臉望著山的遠處,含蓄而有深意地:“這里的人都有心事!”
何云青看到依云的表情,好象一個澄澈清明微波不興的湖,而湖的深處卻蘊藏著什么不可解的神秘之物。
“莊小姐,你有沒有什么心事呀?”
“心事重重!”
何云青停住腳步問依云:“你能不能說說?”
“不能!”依云絕決地拒絕回答。何云青定定凝望依云,希望從湖面上看到湖底的景致。
何云青再三端詳依云,從她的發(fā),她的眼,她的頰,她的唇仔細地看過。
“我好象在那兒見到過你!”
“是嗎?”
“我見過你!”何云青肯定地說。
“也許……”依云并不正面回答,巧妙地回避何云青的詢問?!拔矣袝r候遇見一個生人,也覺得好象在那兒見過他,其實從來就沒有見過這個人?!?/p>
何云青同意依云的說法。
“對,對!我有時候到一個新地方,遇見一個人,當時的情景,就象在哪里見過似的?!?/p>
“這大概是佛家所說的有緣吧!”
“唔,有緣?對,咱們有緣!”這時何云青的腦際又浮出初入山時,見到白衣少女臨風玉立吹簫的情景?!安粚?!我的確見過你,就是我剛到的那天,我看見你好幾次。我還跟你打招呼,一會兒,你就不見了!”
“你大概是眼花了?!?/p>
“莊小姐,你是不是會隱身術(shù)呀?”
“別胡思亂想了,您看!”
依云指著山丘石坑內(nèi)零亂生長的植物,向何云青說:”那就是醒酒草!”
依云走到山丘旁,伸手要摘石坑內(nèi)的醒酒草,手和石坑仍然有一段距離,她踮起腳依然摘不到,她有點撒嬌地:“夠不著呀!”
“我來抱你!”站在依云身后的何云青走過來,伸手趁勢要抱依云。
“那怎么行!”依云羞不可抑,急忙避開。
何云青微笑:“行!”然后蹲低身子,叫依云踩在他的肩頭上登上山丘。依云羞怯又掩不住喜悅地踩著何云青的肩頭,小心翼翼地爬上山丘。
依云在山丘上摘醒酒草,何云青則在山丘下癡癡地望著她。依云白蝶似的純凈在灰色的石青色的草間,深深地撼動了他。這時,他甚至忘記了樂娘已是他的妻子,只是依云幻化成千千萬萬的影子在他面前晃動,使他完全著迷了。
依云拿著醒酒草要下山丘,何云青伸手欲抱依云下來,依云著急地半推半就地說:“我自個兒下來。”然后就一跤跌到何云青的懷里。何云青抱住依云,輕問:“你怎么了?”
“我怕!”
何云青擁抱住依云,拍撫著依云的背,柔聲安慰依云:“不怕!不怕!不怕……”
依云羞極,從何云青懷中掙脫,游目四顧四周無人,才又偎進何云青的懷中。何云背輕聲安慰她,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夜?jié)u漸深了,將兩人的身影密密圍抱。
九 封印
一束陽光從窗格子中間,絲絲地灑射過來。
“云青兄!云青兄!”崔鴻至站在何云青的榻旁,用力搖著何云青。
何云青睡眼惺忪地張開眼睛,看天已經(jīng)大亮了,猛地躍起。
“崔兄,早!”
依云翩然自里面出來,經(jīng)過一夜的休息,依云出落得猶如雨后初晴的一朵清蓮。她微笑著,如同蓮在凈水中慢慢展瓣。
“崔叔叔,您酒醒了?”
崔鴻至焦急地對何云青耳語:“您趕快回去吧!樂娘要發(fā)起脾氣來,可不得了呀!”
拉著何云青急急要往門外走,依云舍不得何云青,忍不住輕喚了一聲:“何公子!”
崔鴻至拉著何云青匆匆走出,也回頭對依云說:“有什么話,明天再說吧!”
依云站在門內(nèi),看見兩人的背影遠去,茫然若有所失。窗外的陽光布滿窗格,陽光在這時是一個擾人清夢的幽靈,依云在情感的波濤中逐漸蘇醒了。
山路上的何云青也和依云一樣,胸中有重重塊壘。想起這兩天來的奇遇,他懷疑了。為什么這里的事物總是如幻似真,好象永遠也把握不住?
樂娘正在茶幾上擺筆、墨、紙、硯,仿佛不覺何云青的回來。何云青抄經(jīng)的地方本來在起坐間,文房四寶被移到臥室內(nèi),他滿臉疑惑,又心有愧疚地問:“哎!你回來了?為什么把這些東西移到里面來?”
樂娘看到何云青疲倦的樣子,十分不滿。
“你這兩天跑到哪兒去了?”
“在崔先生一個朋友家喝酒嘛!”
樂娘瞪起寒光閃閃的眼睛,肅容追問:“是不是在莊家?”
“哎!”
樂娘怒不可抑,整個五官都變了形狀。
“那么你遇見莊依云了?”
“嗯!”
“這個賤貨專門與我作對!”
何云青從未聽樂娘用這么難聽的話語說話,不覺詫異。
“她什么地方跟你作對?”
“她勾引你就是跟我作對!”
“你這個人真是莫明其妙,”何云青聽樂娘如此指斥依云,心中也覺不滿,不加思索地說,“簡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完,不肯再與樂娘多費唇舌,站起身來要往內(nèi)室走。
“站?。 睒纺飬柭暫瘸?,何云青只覺耳中嗡嗡作響。樂娘罵道:“好??!我是小人,那個賤貨是君子,好!那我就小人做到底?!?/p>
樂娘說完,身形一閃拉住何云青,點住何云青的穴道,將他抓到幾前,命令他:“你給我跪下!”
何云青看到樂娘突然變了個人,不覺駭然:“這是什么話?”然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腿麻痹,不能動彈。他驚駭?shù)赝鴺纺铮骸拔业耐?!我的腿不對了!樂娘!?/p>
說完,撲通一聲,便跪在幾前。
“我找那個賤人去算賬!”樂娘氣沖沖出門,順手將房門砰然拉上,并上了鎖。何云青心急想起身追阻,但雙腿毫無著力的地方,大叫:“樂娘,你等等!樂娘……你等等!”腦中閃過依云的倩影和樂娘可怖的怒容,內(nèi)心突然陷進絕望的深淵,正如眼見唯一的親人陷入險地而無法救援。他的聲音終于自絕望轉(zhuǎn)為無助的哀鳴:“樂娘……樂娘……”
這時,依云飄然而至何云青的面前,看到他凄苦的樣子,不忍地低喚:“公子,公子,公子……”
“依云,我的腿……”
“公子,把雙手給我,閉上眼睛,不要說話!”
依云緊緊握住何云青的雙手,杏眼仔細看著何云青,口中念念有詞,大叫一聲:“起……”
話音未落,兩人一起從茶幾邊飄起,從房門飛了出去。何云青只覺耳畔冷風颼颼,身體已在空中。他嚇得不敢張眼,整個人都癱瘓了。
飛馳了半天,何云青覺得身體往下墜,落在地上。他睜開眼睛已經(jīng)在離屋子很遠的山路上了,依云幫他解開腿上的穴道。
“樂娘等公子把經(jīng)抄好,立刻就要害死公子!”依云看何云青站起,正色道。
“啊,為了什么?”
“樂娘是厲鬼!”
何云青聽到“厲鬼”二字,不覺駭然——
“?。?!”
“我們趕快走,去找崔先生想辦法!”
依云拉看何云青趕走小路,何云青覺得風象兩道冷箭自他耳邊擦過。
依云和何云青悠忽來到飄巖齋門前,遠處一道勁疾的強風迅即飛至。樂娘在風中現(xiàn)身,兇惡地一把抓住何云青的手臂。
“云青,你快跟我回去!”
“放手!”一聲如雷大吼,喇嘛突然現(xiàn)身。樂娘一驚,放下何云青。喇嘛指著樂娘大聲斥責:“孳障,你要再跟何云青糾纏,我就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法師,你們佛家以慈悲為懷,為什么要苦苦拆散人家夫妻呢?”
“什么夫妻?你還不是為了那本大手印!”
樂娘見多言無益,就作起法來。一時寒氣森森,天旋地轉(zhuǎn),何云青與依云幾乎站不住腳。喇嘛看樂娘不知悔過,非常生氣。
“你好大膽子,來!”
喇嘛也作起法來,生出一股暖烘烘的陽剛之氣。原來幾乎凝結(jié)的空氣溫和了起來,好似春風吹融了寒冬的冰雪。寒氣漸退,樂娘全身慢慢顫抖,終于不支,踉蹌跌在地上。
喇嘛見樂娘倒地,自懷里邊取出一個精致的木頭葫蘆,沉聲對樂娘說道:“樂娘,你看!你看看你作的孽!你現(xiàn)在回頭還來得及,不要再跟何云青糾纏?;厝撔目嘈蓿瑢硪苍S能成正果,要不然我就將你交給鬼曹,由他發(fā)落!”
“好吧!”樂娘假意應(yīng)承,緩緩起身,突然向喇嘛施毒手,一把暗器自她手中飛揚射向喇嘛。喇嘛早就料到她有毒招,拿起葫蘆。葫蘆中噴出一股紅煙,將暗器吞沒了。
“葫蘆!”樂娘驚叫一聲,墜在紅色的迷霧之中。
何云青與依云偎依在一旁看喇嘛與樂娘作法,喇嘛向噴出的紅霧一指——
“看!”
十 故夢
紅煙緩緩淡去,經(jīng)略府往昔的盛容慢慢在迷霧中顯露。一陣優(yōu)雅的樂聲自府中飄出,煙霧散去了,歌伎們正排成半圓形的隊伍奏樂。奏著音樂的歌伎共有九位,其中八位都身著黃衣紅裙,席地吹奏。只有最前頭最中央的一位身著深綠色的袍服,坐在席上吹簫。仔細一看,赫然是樂娘。
韓經(jīng)略閉目垂眉傾聽音樂。此時張中軍從門外走來,竟是老張。他走到韓經(jīng)略身邊行禮后報告說:“將軍,有一個新來的樂伎,您要不要讓她試一試?”
“帶進來看看?!?/p>
依云隨著張中軍進入府中,韓經(jīng)略示意停止演奏,依云細步到經(jīng)略面前行禮。
“小女子參見大人?!?/p>
經(jīng)略點點頭,問依云:“你會什么樂器?
“民女自幼學了一點簫藝?!?/p>
“那就奏來我聽聽?!苯?jīng)略轉(zhuǎn)頭對樂娘:“樂娘,你先起來,讓莊小姐試試她的簫藝?”
樂娘起身讓位,不高興地走入內(nèi)廂。
依云聽從韓經(jīng)略的指示,坐在樂娘的位置上吹起簫來。那簫聲如泣如訴,如小溪淙淙,如山高飄云,在屋中回轉(zhuǎn)旋蕩。那樣的簫聲哪是人間所有,樂娘更是萬萬不能及了。一曲甫罷,韓經(jīng)略不禁大為贊賞:“好,好極了。”叫眾人為依云伴奏,請依云在屋中跳舞。只見依云的白袍如揚花柳絮隨風舞動。舞得慢時,象春風吹拂;舞到快處,則是風卷殘云,看得韓經(jīng)略神往不已。
“你以后就在府中奏樂跳舞了?!?/p>
“是,大人?!?/p>
從此,依云成為經(jīng)略的愛姬,每天陪著經(jīng)略。樂娘則淪為與其它歌伎一樣,在旁邊為依云伴泰。樂娘對依云日益憤恨,每天都尋思著加害她的辦法。
有一天,樂娘借故邀依云到府外的山谷練舞,依云不疑就隨著樂娘來到山谷上。
“依云,你的舞技真好,能不能教給我一點?”
“樂娘姐姐,您不要客氣,您的舞也跳得好,我們就互相觀摩吧!”
依云在山谷上跳起舞來,她跳舞是如此專謹執(zhí)一,不知樂娘在旁邊橫眉冷目地看著。當她旋轉(zhuǎn)到樂娘的身側(cè),冷不防地,樂娘一把將她推到深坑中去。
“你……”依云一句話未說芫,已經(jīng)墜入了深坑,當場摔死。
這件事被張中軍發(fā)現(xiàn)了,馬上回來報告韓經(jīng)略。韓經(jīng)略怒不可抑,立刻將樂娘關(guān)了起來,并交給張中軍審訊。
張中軍在牢中用了許多求供的刑罰,樂娘終于招了供。
韓經(jīng)略十分生氣。
“把這個刁婦給我勒死!”
“是。”
這時,在旁邊的崔鴻至站出來稟告韓經(jīng)略:“等一等!大人,這樣傳出去,恐怕對大人的官葳不大好吧?”
韓經(jīng)略微一思量:“那就把她趕出去,永遠不要讓她再回來?!?/p>
樂娘被逐出經(jīng)略府,傷重在地下拖爬,終于不支倒在地下奄奄一息。這時,正好有一位老道人從山徑上走過,樂娘懇求他:“大仙……大仙……救我……”
老道看著樂娘說:“你的陽壽已盡,我無法救你?!?/p>
樂娘咬牙切齒:“我……可是我死不瞑目!”
說完后,終于傷重死去。
“好吧!”老道突然生出憐借之心,對樂娘的尸體念念有詞,施以法術(shù)。樂娘的靈魂輕飄飄地自她身體中逸了出來。
樂娘死后,靈魂隨著老道學法術(shù),老道傾囊相授。樂娘原是極聰明的人,極短的時間內(nèi)已經(jīng)漸得老道所學,可以變化萬端。
紅色煙霧慢慢自四周合攏過來,成為一道煙鉆進了葫蘆之中。
何云青看到過去的往事重現(xiàn)在眼前,一晃眼又消失了,仿佛做了一場大夢,趕緊放開依云,走到一邊。
喇嘛見狀,指著依云對何云青說:“不錯,她也是鬼,您早該知道,他們是為了抄您的那部經(jīng)!”
依云為難地:“法師,我……本來是為了那部經(jīng)……可是現(xiàn)在……”
“我知道,你以后也不要跟何云青糾纏。”
依云仍在遲疑,樂娘披頭躥了起來,大聲叫罵:“妖僧,我跟你拼了?!闭f完就向喇嘛撲來。
“住手!”老道及時趕到阻止樂娘。
“師父!”
老道輕輕地將拂塵一掃,對樂娘正色說:“跟我回去!”
樂娘回頭看看何云青,有點不甘心。
“可是,何云青呢?”
“你跟他斷了!”
“那部大手印……”
“以后不許再提那部大手??!”
喇嘛望著老道與樂娘走后,松了一口氣,轉(zhuǎn)頭向何云青:“何云青,您趕緊回去,把經(jīng)拿來,我給您找個地方抄經(jīng)!”
然后用手指著依云:“躲開!”
依云不舍地依命離開了何云青。
喇嘛看著剛剛與樂娘斗法的場地,不禁輕輕嘆了一口長氣,一襲黃袍隨著他的氣息落定,飄然來到了山外。
依云雖然舍不得與何云青分離,想起嘛嘛說的話,心中也有一番交戰(zhàn)。再與何云青見面就要遭劫,“生離”與“死別”之間究竟要選擇什么樣的道路呢?她迷惘。終于牙關(guān)緊咬,一言不發(fā)地向山間小徑奔去,留下何云青的呼喚“依云,依云……”在山谷中響亮不絕。
十一 緣了
何云青匆忙從柜子中取出未抄完的經(jīng)書和密臘念珠,正要奔出,忽然狂風四起,門戶被風吹得劈啪亂響,家具也被吹倒了。紙筆墨硯被刮得滿地亂飛,屋中頓時一片狼藉。
魂飛魄散的何云青,緊抓住經(jīng)書和念珠從屋中鼠竄出來。狂風將他的面頰打得隱隱作疼,本來充滿霧氣的青山,這時也仿佛亂了步調(diào)。山中的青松在狂風中變成森森鬼影,狂亂地舞動著。
何云青不敢游目四顧,只是沒命地前奔,一口氣奔到“飄巖齋”,看到依云在齋前等他。他氣喘噓噓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依云看到何云青跑來,不禁大喜,急急拖何云青到內(nèi)廳,按他在桌邊坐下:“公子,公子,快抄經(jīng)!”然后為他磨墨,走入后廂。
這時,老張突然尋來,在飄巖齋門前手舞足蹈,何云青大驚。
“老張,你干什么?”原來老張身后跟著崔鴻至,向何云青招呼:“云青兄,法師帶信給你,叫你趕快把經(jīng)抄完!”
“老張他……他在這兒,我怎么抄呀?”
崔鴻至說:“云青兄,你放心,他本性極忠厚,絕不害你!”
“可是,他幾趟都差點把我捏死了!”
“那是身不由己,受了樂娘的指使?!?/p>
“他為什么要聽樂娘的呢?”
“好吧,我說說老張的事,也許你的心能定下來……老張原是韓經(jīng)略賬下的中軍。兵敗之后,就帶著幾個人留守邊關(guān)……”
順著崔鴻至的話音,何云青仿佛看到戰(zhàn)敗后的凄涼景況。而老張,這個披頭散發(fā)神經(jīng)錯亂的啞子,那時還穿著整齊的軍裝,領(lǐng)著士兵們在邊關(guān)守衛(wèi)。
一天晚上,天已經(jīng)沉寂了。在斷墻殘垣上,老張巡視著夜的原野。月亮在黑云中隱沒了,天上只有一些疏疏落落的星子,孤單地閃爍著眼睛。
這時,一團黑影在原野上一閃而過。
老張厲聲問道:“誰呀?”
黑影沒有回答。老張看見黑影縱入經(jīng)略府中,趕緊隨后跟上。
“什么人?”
老張看見一個女人伏在榻上,趕緊提高警覺地走到女人身邊,看她一動不動的伏在榻上,他大聲喝斥:“起來!起來!這是經(jīng)略府里,怎么可以到處亂睡?”
女人一躍而起,正是樂娘。樂娘一直記恨老張在牢中的折磨,一把捏住老張的脖子。老張感到十分意外驚怕:“你干什么你!”
老張用力推開樂娘,可是不管怎樣用力,樂娘總是緊緊掐住他的脖子。黑暗中,看到樂娘冷冷的目光和獰笑的白牙,老張口中大罵:“賤人!”掙扎想脫開樂娘的手,終于不支倒地……
“從那天起,他就變成這個半人半鬼的樣子。聽法師說,樂娘就是想把云青兄變成第二個老張?!贝搌欀琳f完了老張的故事,長長地噓了一口氣。
一旁的何云青聽得目眩神搖,尤其聽到最后一句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不禁驚呼:“??!”
“所以我跟依云急得不得了,就趕來為你預(yù)備抄經(jīng)的東西!”
“我這心里亂透了?!焙卧魄酂o可奈何地說。
“公子,心亂也要抄呀!”這時依云款款從內(nèi)廂走出,柔聲安慰何云青。
何云青見到依云大喜,似又不知所措。
“依云……我……”
依云又愛戀,又關(guān)心地:“可是我……現(xiàn)在還是來啦!”
看到依云的深情無限,何云青深深地感動了。提起毛筆說:“我知道了。”
何云青振筆疾書,依云的情意仿佛綿綿不絕的力量自他胸中涌出,他的手就在這股力量的支配下飛舞紙上。
崔鴻至用眼睛向依云示意。
“依云呀,你去找點靈芝和黃精來給云青兄吃?!?/p>
依云匆匆走出屋外,回頭安慰何云青:“我一會兒就回來!”
何云青又埋首抄經(jīng)。過了一會兒,崔鴻至焦急地問:“差不多了吧?”
“云青兄,你真是做了一件大功德,可喜可賀。將來一定要福壽雙全,子孫萬代?!?/p>
“哎,我也不求那些,只要不凍餓之苦,我就知足了!”
這時候,依云從外面進來,嬌聲叫道:“公子,公子呀,黃精找不到,我找了幾個靈芝來!”
依云舉起手中的靈芝。
“趁著新鮮快吃吧!”
何云青看到生的靈芝,心里有點煩惡。
“我不怎么喜歡吃蘑菇?!?/p>
“趁著新鮮快吃嘛!”依云拿著手中的靈芝欲喂何云青吃。
“公子,公子!”這時門外又進來個一模一樣的依云,“等一等!”
崔鴻至和何云青看到又有一位依云,再看看坐在身旁的依云,不禁驚得呆了。
這時先進來的依云指著剛進來的依云對站在門邊的老張叫道:“她是樂娘變的,老張,快截住她!”
老張從門外跑進來,阻止后進來的依云。
后進來的依云說:“公子,公子!不能吃,有毒呀!”
先進來的依云把桌上的經(jīng)書和念珠拿何云青。
“拿念珠,拿經(jīng)快逃?!?/p>
何云青拿著念珠和經(jīng)書一籌莫展,不知道是要留下來,還是要往外走。遲疑半天,回頭用求助的眼光望著崔鴻至。
“崔兄……”
崔鴻至正凝神觀察兩個依云的行動。一個依云被老張揑住正在掙扎,一個躲在何云青的身后狀極緊張。正思索間,何云青跑過來拉老張:“啊,捏死了,不行!”
崔鴻至也很心急:“老張,放手!”
站在門邊的依云求救地叫崔鴻至:“崔叔叔!”不斷地喘著氣,“我中了樂娘的毒,你們快跑呀!”
在何云青旁邊的依云又催何云青:“拿念珠,快!”
老張纏著門邊的依云不放,室內(nèi)一片混亂,崔鴻至情急地跑過來推開老張。
“老張,干什么你,放手!”
此時老張神經(jīng)已經(jīng)混亂,放開門邊的依云跑過來捏何云青身邊的依云。依云一氣,一掌向老張面門劈來。老張閃不及,頓時面破流血腦漿迸裂地躺在地上,立即死去。
何云青突然想起海印寺師父的囑咐:在危急之時用密臘念珠投向邪物必可克邪。他拿起手中的念珠猶疑不決。
這邊的依云:“扔她?!?/p>
那邊的依云凄聲地:“公子!”
此時,兩個依云突然糾斗在一起,何云青和崔鴻至更是混淆不清,呆立在一旁。
一團紅影從天而降,竟是喇嘛出現(xiàn)。何云青大喜,迎上前來,泫然欲泣稱了一聲:“法師!”
“你還遲疑什么?”
“我怕傷了依云!”
“你不傷她,她還是會被制死的,這是天數(shù)呀!”
“可是法師,我……”
“你的山緣已了!”
何云青長嘆一聲,拿起手中的念珠向兩個依云用力擲去?!稗Z!”好一聲巨響,頓時電光石火,天旋地轉(zhuǎn),兩個依云在火石中痛苦地扭曲,一陣濃濁的白煙在屋內(nèi)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崔鴻至和何云青不知念珠有這么大的法力,大為吃驚。尤其是何云青看到依云的身影在煙霧中沸騰扭曲,心中更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可抑的哀戚。
依稀中,依云秀麗的容貌在他眼前腦中一幕幕地浮現(xiàn)出來。
白煙漸漸淡去了。在淡去的白煙中,依云與樂娘都已化為灰燼,只剩下滿房零亂的異物碎了一地。
何云青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淚水,他想到依云只是一縷鬼魂,卻不惜以身相殉,胸中翻滾不已,不禁輕喚了一聲:“依云……”
“老張!老張……”崔鴻至走到老張的身邊搖著尸身悲戚地大叫。
“崔鴻至,你的功德已了,可以去了?!?/p>
喇嘛用手一指,崔鴻至和老張的尸首頓時化為一道清煙,向窗外飄去。
何云青駭然叫了一聲:“崔兄!”
崔鴻至的魂魄已經(jīng)杳無蹤影。
“經(jīng)呢?”
何云青將抄完的經(jīng)書呈給喇嘛看,喇嘛合掌道賀:“阿彌陀佛!”
喇嘛緩緩抬起頭來問:“你還沒去呀?”
何云青不知喇嘛所指,吶吶地說:“我去過了!”
“你去過了?”
何云青恍然大悟,將經(jīng)書緩緩包起。
“我現(xiàn)在就去!”
何云青背著包袱,往所來的路徑走去。這時他心中猶如翻卷的長江大河,一個波濤接著一個波濤?;芈飞希拔锖瓦^去一樣。山松、林樹、田野、舊屋都掩在深濃的霧氣里,只是再沒有一點聲息。
依云、樂娘、崔鴻至、老張、王婆、小青的臉容一一在他腦中徘徊,而他們的魂魄呢?于今何在?
人世里的富貴功名、萬般情愛,不都是象山中的一個傳奇嗎?所有的歡樂和哀愁,所保的沉淀與激情,所有的成功與失敗,在啟步之初,仿佛已經(jīng)注定了消失的結(jié)局了。
何云青躑躅地走著山路。他的思維雖然還在惦著山中的一草一木,他對人世的觀照已經(jīng)有一個奇突的轉(zhuǎn)折了。在他心靈深處的某一種至情至愛,雖然是人天永隔,恐怕是人世間再也不能尋了。
陽光自遠處的山頭披灑下來。
山松無語。
大霧無語。
何云青踽踽的腳步消失在路的遠處——
一個云深不知的地方。
(全劇終)
同是 1979 年的《山中傳奇》和《空山靈雨》,就像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近似的班底、近似的主題、近似的取景、近似的節(jié)奏,以及從緩慢行走的節(jié)奏中徐徐展開的故事。如果讓我亂談《空山靈雨》,所起標題也同樣可以是一個問題:三寶寺究竟有多大?
在《空山靈雨》的開場中,文安居士一行整整走了10分鐘,翻過一個又一個山頭,跨過一道又一道門檻,穿過一進又一進院落,才終于來到下榻的齋房;隨行的白狐和金鎖照著地圖尋找三寶寺的藏經(jīng)閣,又是一番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跑跑跳跳,老江湖也迷失了方向。胡金銓用時間換空間,三寶寺之“大”,直令人印象深刻。
《山中傳奇》的開場也幾乎如出一轍。只不過,相比《空山靈雨》的靜默,它還多了幾句臺詞。但兩相比較,還是能看出個中差別。《山中傳奇》用時間要換的,不是空間之“大”,而是地處之“偏”。所以主人公何云青一登場就走到了天涯海角般的海邊,青山、邊寨、荒宅、古亭、流水瀑布、日出夕落,這般不停地走啊走,越走越是荒無人跡,終于在縹緲悠揚的笛聲中走入了一座滿是厲魂怨鬼的鬼蜮。
寺廟里的大師父跟何云青說,京里的大師等著這部經(jīng)書做法事,要為埋骨邊關(guān)的亡魂超度,你要盡快把它抄完,還特意給何云青找了個清凈之地,讓他能夠心無旁騖地抄經(jīng)??墒?,開場胡金銓式的漫長行走,一上來就磨滅了觀眾的耐心,不禁使人疑惑:這么緊急的一樁事情,為什么要安排到這么偏遠的一個地方?難道不能在寺廟里抄寫嗎?寺廟難道還不夠清凈嗎?
用電影里的話說,何云青也就是個混子,為了掙錢才來接這個活計。你瞧他到了經(jīng)略府,也不著急干活,倒是先應(yīng)酬起來,還為女色所迷倒,整日價纏綿。閑暇時抄抄經(jīng),累了就與女眷廝混,賞風賞月賞荷花,渾然不覺有任何緊迫的意識。甚至到了故事結(jié)尾的緊要關(guān)頭,女鬼來襲,崔參軍和另一個善良的女鬼莊依云都來催他趕緊把經(jīng)抄完,他也還以“心難定”為由,表示抄經(jīng)之事難以為繼。
不知是不是因為最近讀了幾本和“工作”有關(guān)的書籍,看這部電影時,我總不免覺得何云青的閑適自有其自由的一面——電影旁白是這樣描述他的:“有一個落第舉子,念了一肚子的書,也找不到一件象樣的事由兒,他就東抄抄、西寫寫,混個嚼谷兒?!?/p>
反倒是那些怨鬼佛僧,都在千方百計盼著他完成這項抄經(jīng)之業(yè)而汲汲營營。電影結(jié)尾,黃粱一夢,醒來的何云青一個轉(zhuǎn)場就完成了這項“工作”,寺廟里佛僧也念叨起超度邊疆戰(zhàn)士亡魂的梵唄之音。
節(jié)奏之快遠不及整部電影近3小時時長的一夢之悠長。
北影節(jié)最后一場,4K修復192分鐘版,大屏幕看胡老師挺爽的,特別是這種攝影美術(shù)都很棒的,婚后動物交歡空鏡頭蒙太奇挺有意思的,不過192分鐘版本,還是素材太多,音樂鏡頭手法顯得過于重復,故事也顯得啰嗦,可以更加精簡的,有些臺詞鐘玲寫的也很累,現(xiàn)場笑聲有些并不是贊賞。
太美了 心事重重重來過 這就是聊齋志異啊。。。如果非要選,我選這部做胡金銓最佳電影 同時定此片為中國電影前五強之一
很難不產(chǎn)生過度解讀,女鬼徐楓和張艾嘉始終美貌如初未現(xiàn)原形,倒是書生石雋扮相面如枯槁青面獠牙。潦草隨便的男女關(guān)系完全是現(xiàn)代人的寫照,女鬼由愛生妒動機不純心思深重(更具靈魂),反之男人色欲熏心軟弱無能立場搖擺(更如空殼),輔以鏡頭快速推拉、山間殘陽剪影、結(jié)尾黃粱一夢,情寓于景意之于形,對比《夜與日》,真的好像洪尚秀拍了一部古裝志怪片。非常好奇洪尚秀看完《山中傳奇》的感想。
人生中最后一次嘗試看胡金銓。上一次他讓我感到痛苦還是俠女。煙霧是真的漂亮,不過人物符號化、故事套路化。我不是對石雋老師有敵意,可是他在胡金銓電影里的扮相引起了我生理上的不適·····怎么會有人這么呆板、僵硬加浮夸
三星半,南柯一夢,但是太冗長了。張艾嘉很美,徐楓很有氣場,石雋,天哪,求換掉他。
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睡眠,胡金銓此片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趕路。山中傳奇和空山靈雨可謂胡金銓最好的兩部電影。俠女的前半部的意境到了,甚至有過之,只是后面的武俠部分讓影片減分。
蜻蜓交尾,蜘蛛縛絲,池中睡蓮半張半合,歡愛段落拍得真絕,大剌剌赤裸裸的蒙太奇簡直晃瞎眼。斗法雖然糙了點,但整體節(jié)奏依然獨孤求敗,三徐一疾,云蒸霧繞,山中傳奇無愧也。
陰陽界。胡金銓在本片中展現(xiàn)漫長的“行走”,比楚原的極端壓縮空間更好,但也造成劇情不緊湊,或許因此沒有繼承者。常用推拉鏡頭,聲音成為主角之一,取景地似乎和迎春閣一樣(改:據(jù)說和空山靈雨是套拍的),對法術(shù)的詳細描繪讓人想起俠女。人物性格粗糙,行動意圖很弱,大量自然生物比興手法很罕見。閃回竟然用了類似液晶屏的東西。
#bjiff#電影資料館192分鐘4K修復版。威尼斯首映,徐楓女士資助。只有美學意義吧,看得出《倩女幽魂》的基本設(shè)定都來自這里,所以《笑傲江湖》是為了報恩?倒是挺能理解徐克的痛苦,大師一放開,問個路10分鐘,行個山20分鐘,您再文藝氣質(zhì)水墨風范也受不了啊。剪輯師真的很重要。
我喜歡這種慢和長,故事養(yǎng)在山水中。人要趕路,會在山間日夜兼程地走,導演不會縮減成完成“趕路”的功能就匆匆掠過。故事我反倒覺得是其次的,導演對山水光影充滿了凝視的興趣,連人物之間的行為都會通過自然萬物的行為來“比興”。從容大氣,美不勝收。
太尼瑪長了,累死老娘了。
胡金銓的電影太悠長了,一般人還真看不下去,我差點看睡著了,開頭走個路就走了半個多小時,這誰能頂?shù)淖?,走路都走的那么認真。最后故事線已經(jīng)明朗了,他收個尾,收了50分鐘,真真的有頭有尾。在當時沒有特效,各種煙霧來湊,哈哈哈,好仙阿,笛聲,鼓聲啪啪啪一頓敲,還那么有節(jié)奏,我都好想躺下來睡一覺了,如果院線放這部電影沒人睡著我跟你姓。張艾嘉好仙女阿,雖然一開始我就能猜到她也是鬼,但我還是把她當仙女的,畢竟鬼也有好鬼嘛,這一正一邪的女子都像是聊齋里的人物。這部電影還有一個很大的優(yōu)點,就是那山山水水的美景,宛如一幅幅水墨畫。
徐楓氣場太強大了 石雋演技太老派了
空靈,幽昧,恍惚,迷情,幻境荒涼,這才是華語怪談系列的正確拍法!
志怪電影《山中傳奇》沿襲的固然是極為中式傳統(tǒng)的美學和敘事模式,佛教與道教挾持一個軟弱的儒生,令其在戰(zhàn)事失利的邊塞地區(qū)不能自已。但掰開影片的中式外殼,我們能在中心部分找到西方思想的核。中段影片提前達到高潮之時,忽然敘事進入插敘段落,這個閃回居然以電影放映的形式實現(xiàn),好像是被壓抑的記憶忽然弗洛伊德式地回到意識中。而這段過往的放映者是一個番僧,更添加了其中輪回的宿命感。這樣來看,結(jié)尾恍然不覺是否南柯一夢了的主角似乎也在真幻不分之余處理了自己的性問題,徐楓和張艾嘉代表的一嬌艷一純潔的兩個女性形象最終在佛法功德圓滿之時灰飛煙滅,心里的魔障就這樣得以超度。
張艾嘉,好漂亮!板著黑臉的徐楓很適合演厲鬼。敲鼓和空鏡太多了點。另外,真不習慣思密達的民居建筑風格
之前一直沒看,趕上威尼斯的192分鐘修復版也是緣分,片頭寫著徐楓獨資贊助。要感嘆一下,現(xiàn)在再也沒人會拍這樣的電影了,就連那種未經(jīng)革命的北京話也沒人會講了……
胡適之說過:「《西山一窟鬼》本是一片鬼話,添幾個鬼也不嫌多,減掉幾個也不算短」。重點不在鬼多不多,而在故事精采還是拖沓。照胡金銓這拍法,就算東山也來一窟鬼,南山也來一窟鬼,除了讓小鼓和大鈸發(fā)出的噪音加倍之外,不會有任何幫助。胡金銓只是美術(shù)好。其他都是溢美。
和空山靈雨一起拍攝,一景一組兩用;和之前的電影比起來是異數(shù),從武俠到無俠,只有奇幻志怪的佛鬼狐人,陰陽不分;與鐘玲合作的劇本帶來不限于女俠的女性角色和各異氣質(zhì);三位主角,儒道釋三教的區(qū)別和關(guān)系,對詭異而出彩的王婆印象深刻,臺詞真好哇;打斗只是調(diào)味,越發(fā)不重要;主角何云清的憨厚有喜劇意味也招人煩,除了抄經(jīng)沒啥用,想起俠女,游山玩水飲水賦詩,只因無事可做,想起海鷗和奧涅金…“這里沒別的好處,就是清凈”,本想圖個清凈,卻遇到怪事;經(jīng)書幫助孤魂野鬼超度,經(jīng)書像不像電影 ?胡導是不是抄經(jīng)的人?“你怎么還不去?我去過了…我馬上就去…”,看開之間也有悲涼;本片算不算胡導真正意義上的最后一部作品?跟著就像結(jié)尾的黃粱一夢般飄然而去了
胡金銓做韻味真是足